经过这次秋季狩猎,夏儿算是和皇上建立了不错的关系。
不过予雾因为落水受寒的缘故,在宫中作客时大病一场,期间,夏儿曾进宫看过她几次,却发现皇上待她极好——不但待如上宾,请御医亲自诊治调理身体,更每日抽空前去探望,听说连宫里其他妃子都颇为吃味。
经此一病,予雾待在宫中的时间自是廷长不少,直到北京城降下初雪,也就是他们准备举家迁往南方时,皇上才在予雾的请求下,允准她出宫。
不过,一般预料,皇上可能很快又会召予雾进宫了。
因为根据崔嬷嬷和萨康的说法,皇上极为欣赏,喜爱予雾,很可能会收纳为妃……“你觉得皇上真的喜爱予雾姊姊?”
夏儿仰起头看向拥着她骑马的萨康,他们已经整整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程,现在正在前往南方新家的路上,她因为想和丈夫多聊聊天,所以并没有和予雾,小召一同坐马车,反而是和萨康共乘一骑。
“嗯,皇上确实挺喜爱她的。”萨康拉了拉斗篷,将夏儿完全包围在他的气息之中。
“既然喜爱她,怎么又会让她跟我们一起来呢?”她不解。
“南方气候比较温暖,皇上的意思是让予雾先跟着我们到南方养身体,等到冬天一过,可能就会正式颁诏纳她为妃,到时再接她回宫。”
夏儿点头。“只是——不晓得予雾姊姊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也许,她并不是那么想进宫……”
不晓得为什么,予雾姊姊对皇上有意纳她为妃一事,态度总是平平淡淡的,看不出真正的想法。
“怎么了,舍不得吗?”萨康笑她。
“才不是哩!”她忙否认。“予雾姊姊为了陪伴我,早就误了婚龄,我当然也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如今皇上是这般喜爱她,我当然替她高兴,毕竟,皇上是个有才情又作为的好皇帝呢——”
“别在我面前称赞别的男人。”萨康口气一沉,道。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她憋笑道,每回只要一出现这种话题,萨康孩子气的一面就会跟着出现了。
“就算是事实也不行。”他强硬道。
“是,我是你的好妻子嘛!”她顺从道。“对了,到了新家之后,我们来种番薯好不好?”
“种番薯?”
“嗯,我想南方这里的气候和琉球比较像,种番薯一定可以成功。”她兴致勃勃。
“问题是——你种番薯要做什么?”
“当然是拿来吃嘛!”她扬声道。“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煮番薯汤,烤番薯给你吃了。”
天天吃?不晓得他的肠胃挺不挺得住?
萨康开始觉得有点不妙的感觉,但看她兴致高昂,他又不忍心拒绝,只好妥协道:“你高兴种什么就种什么吧!”
“真的?谢谢!”她开心地搂住他的脖子,忘情的表现立刻引来其他侍从的侧目。
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允诺,就可以让她高兴成这样!萨康几乎是贪婪地以目光攫取那份专属于他的甜美笑颜……崔嬷嬷总说他十分宠她……宠她?会吗?他不晓得!
他只知道他喜欢看她展颜而笑的模样,所以也就不忍心拒绝她什么。
“萨康,你真好。”她低语,悄悄将脸颊靠在他身上,满足地闭上眼。
萨康揽着她,持续赶了一段路后,才发现她睡着了;原来,他打算叫醒她,让她到马车里睡,但抱着她的感觉实在很好,再加上她的睡容万分可爱,他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因此,只好冒着她随时会从马背上摔下的危险,抱着她骑马赶路。
最后,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萨康才轻轻摇醒她——
“到了?”
夏儿揉揉惺忪的双眼,看见萨康正在对她微笑;接着,她一转头,才发现大伙早已下车,正排排站地笑看着她。
“少福晋,你睡得还真甜呢!爷叫你好久了。”
崔嬷嬷依旧是那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只要看到她和萨康在一起时,就会是这样的表情。
“总算到了,我全身酸痛。”在萨康抱她下马时,夏儿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各位辛苦了。”
一句温柔细致的问候此时传进每个人耳朵,一位长杷绝美脱俗的女子正恭迎在府邸大门口。
夏儿傻愣愣地看着眼前举止有礼优雅的女子,心里不免心生赞叹,她可是除了予雾姊姊之外,她所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夏儿,这位是梦娴,先前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在打点。”萨康简短地介绍道,并对女子点点头。
“少福晋。”梦娴淡雅地问候。“曾听萨康提起你。”
“真的?”夏儿抬头看他,他真的提起过她?什么时候?她有些很好奇他都是怎么向其他人提到的。
“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把东西运进府里。”萨康对众家仆命令道,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夏儿好奇的眼神。
“晚膳准备好了,大家工作完毕之后就可以到十厅用膳了。”梦娴在萨康之后说道,接着便带领萨康一行人进入府里。
从正门进到大厅途中,夏儿注意到沿路都细心地种植了无数美丽的花卉,就连大厅的摆设都和北京的王府大不相同,不再只是俐落的家具摆了就算,反而多了份女性的细致气息。
“哇,这些全都是爷爱吃的东西呢!”一看见桌上盛摆的一道道精致好菜,连崔嬷嬷都不由得惊叹出声。
梦娴笑了笑。“因为不晓得大家的口味,所以全煮了萨康喜欢的食物。”
“你太客气了,当然要以爷的口味为主才是。”崔嬷嬷笑说道,突然看到一旁盯着满桌佳肴发呆的夏儿,即反应机敏地问:“少福晋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可妁现在弄。”
“不用了。”夏儿连忙摇手。“萨康爱吃的我就爱吃。”
“那我就放心了。”梦娴露出安心的淡笑。
夏儿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被梦娴的笑容给吸引住目光,她发誓自己如果是男人,有可能会喜欢上梦娴也说不定……那萨康呢?是不是也会被她吸引?
夏儿抬眼望向萨康,随即对上他那一双深邃的黑眸。
“肚子饿了吧?我们先吃。”萨康关心道,拉她到餐桌前坐下。
面对满满一桌的美食,生平第一次,夏儿感到有些食不知味——原来这些都是萨康爱吃的,她竟然有一半以上都不知道!
强烈的沮丧感莫名地攻上她的心头,亏她还声称要做个好妻子呢!
原来还差得很远!
浑浑噩噩地扒了几口饭,直到一声稚嫩的孩童嗓音传来,才敲开了她兀自的思绪。
“萨康叔叔——”一个约莫和呈骅一般大的男孩突然从偏门冲了进来,直接扑向萨康。
“长高了不少嘛!”萨康摸摸男孩的头,抱他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道:“要不要吃饭?”
“要。”男孩胖胖的小手已经自动拿起筷子,并对着梦娴说道:“娘娘也一起吃。”
“不可以这样,下来。”梦娴对着男孩说道。
“没关系,你也一起坐下吃吧!”萨康说道,并夹了一只鸡腿到男孩豌里,男孩随即开心地啃起鸡腿。
“对不起,他老是这样。”梦娴不好意思地对萨康说道。“对了,厨房里还有几道菜,我再去拿出来。”
夏儿愣愣看着梦娴消失的身影,心里突然有种空空,酸酸的感觉;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是她从未有过的,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不舒服吗?”萨康察觉到夏儿迥异的神情,忍不住凑近问道。
“没……没有,我很好。”夏儿隐藏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努力又吃了两口饭。
“那就多吃点。”萨康宠溺道,将另一只鸡腿夹给了她。
“啊,那是要给娘娘吃的。”男孩看着萨康将仅存的另一只鸡腿夹给了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一时心直口快地说道。
夏儿怔了下,正打算开口时,崔嬷嬷“眼明嘴快”地插话道:“哎呀我的小祖宗,这鸡腿厨房里多的是,别担心,大家都有得吃,有得吃——”
真是,谁不好抢,偏偏和少福晋抢鸡腿!崔嬷嬷忍不住在心里咕哝了两句。
男孩看看夏儿,又看看一整桌的菜肴,突然将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放回碗里。
“怎么,不吃了?”崔嬷嬷问道,敢情这小子还会闹脾气?
男孩露出一抹笑容,天真道:“留一半给娘娘吃。”
夏儿的心紧揪了下,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碗里的那只鸡腿变得十分刺目。
“我……还是吃鸡翅膀好了,我喜欢吃鸡翅膀。”夏儿说道,反将鸡腿夹到萨康碗里。
萨康聚拢眉峰。“你什么时候变成爱吃鸡翅膀了?”
“我……本来就爱吃鸡翅膀……”她低下头扒了两口白饭。
瞧了眼夏儿别扭的行为,萨康挑高了眉,又将鸡腿夹回她的面前,道:“这只鸡腿是你的,你一定要吃掉。”
“可是……”
“你敢再夹走,我就要你再多吃一只。”他威胁道。
“嗄?”夏儿抬眼看他,没料到萨康会威胁她,只为了一只鸡腿?
萨康扯扯嘴角,满意地点头吃饭,悖的妻子本来就该再吃胖些。
“吃饱点,挑个日子我带你去海边玩。”他说道,舀了匙翠堤豆腐到她碗里。
“海……海边?”
“这里距离海很近。”
“真的?”她惊喜道,嫁给萨康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海了。
萨康握握她的手,微笑道:“这里冬天不比北京城那样寒冷,也不会下雪,你可以常常到外头玩,不必再每天窝在房里烤暖炉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好怕冷喔!”
夏儿开心地点头,一想到有机会可以见到海,刚才的沮丧感顿时一扫而空,她的心情整个好了起来。
“你真的会带我去海边玩?”咬了口鸡腿,她不放心地又问道。
“当然。”
☆ ☆ ☆
事实上,萨康根本没有空带她出去。
被调任南方之后,萨康比以前忙碌许多,等着他处理的事务似乎更多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好几次,她都是在睡梦中被萨康吻醒之后,强撑着爱睡的眼皮多看他两眼,才算是见上了一面。
不过,这期间夏儿倒也不是都闲着没事做,她每天和小召忙着开垦后院,准备种植番薯,只是没见到萨康,心里总免不太踏实。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予雾对一旁正在挖土除草的夏儿问道,她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夏儿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
“心……心事?没……没有啊……”夏儿忙摇头。
“是吗?”予雾淡淡应道。“是不是和梦娴有关?”
“嗄?”夏儿吓了一跳,怎么她心里想什么总是逃不过予雾姊姊的眼?“我……确实是在想有关她的事,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低头拼命挖土,假装不在意。
“最近府里上上下下,大家都在谈论有关梦娴姊姊的事呢!”小召提着水蹲在两人之间。
“真的?他们都说些什么?”夏儿反射星抬头,口气热切。
果然还是在意!
予雾笑了笑,说道:“你到底在意她什么就直接问,闷在心里会生病的。”夏儿的心思其实很容易看穿。
“我只是想知道大家都在说些什么而已。”她言不由衷。
“大家都说她和爷的交情似乎很不错。”小召说道,倒了些水到土里。
“这不用说我知道。”夏儿撇了撇嘴,继续追问:“然后呢?”
“她非常能干。”
“看也知道。”她叹口气。“然后呢?”
“没了。”
“没了?就这样?”
“就这样。”小召用力点头,提着水桶起身走向另一侧。
事实是,她当然不可能只听到这么一点点,只是,有些话她觉得还是不要对夏儿说比较好,以免造成误会。
因为梦娴的存在太过抢眼,大家对她也都十分好奇。
在府里,人们很难将她定位——她并不像一般的奴仆,因为她直呼萨康的名字;她不住府里,却每天进府做事。
她和萨康像是主仆,又似朋友,府里的每个人都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就连一向迟钝的夏儿,这次也开始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了。
“别想那么多,一切自然心。”予雾拍拍夏儿的手,她看起来十分不安。
“我再去欥一桶水柩。”小召站起身。“予雾姊姊,你来帮我多拿一些番薯出来好不好?我怕拿不动。”
“嗯。”予雾站起身,拂了拂裙摆。“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夏儿保持原姿势,继续蹲在原地挖土,一想到梦娴姊姊煮的佳肴美食,她煮番薯汤就显得逊色很多。
不行,她绝不轻言放弃!半途而废有违她处事的原则。
凭着一股莫名的执着,顶着大太阳,夏儿继续流汗挖土,就在她觉得腰酸想站起身休息一下时,一阵说话声自花园的小径隐约传来——
几乎是反射性地,夏儿连忙又蹲了下去。
“你们瞧,梦娴的手真是巧,三两下就把那些无用的碎布变成这样精巧的帕子。”
“说得也是,梦娴人美手艺巧,又善体人意,连我们都被她打动了,更何况是爷——”
“瞧她那儿子,和爷更是亲近得不得了,不知情的人搞不好还会以为他2是爷的儿子呢!”
“嘘,你们小声点,这种话被听到就糟了。”其中一个丫鬟提醒道。
“喂喂。”说话的人声明显压低了不少。“我还听说爷在南方作战时,都是她在照料爷的生活呢!”
“这就难怪了。”其他人恍然大悟。
“依我看,爷待她极好,应该是满喜欢她的,你们觉得爷会不会纳梦娴为妾啊?”
“可是……目前爷仍然很喜欢少福晋,应该不会那么快纳妾吧!”
“那可不一定,你们瞧,都那么久了少福晋还没怀孕的消息,这对她很不利的!我看收房是迟早的事情了——”
“我真替少福晋感到难过……”
“你们这些人——”崔嬷嬷的声音突然插入众人的谈话之中。“工作不工作,只会在这里闲嗑牙,也不怕被少福晋听到会难过,去去去,快去干活。”
崔嬷嬷一声令下,众丫鬟一哄而散。
顿时,夏儿再没有种番薯的心情,先前心里那种空空,酸酸的感觉又出现了;她扔下铲子,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些事情。
可才走出后院,即碰上崔嬷嬷——
“少福晋吉祥,怎么一身是汗?”崔嬷嬷问候到,还直担心刚才丫头说的话是不是被少福晋听到了。
“我刚才在种番薯。”夏儿无精打采道。
“这样啊,少福晋又打算煮番薯汤给爷吃了吧?”崔嬷嬷搭话道,刚才丫鬟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也许她真该去弄副药给少福晋补补身子,否则老没好消息也不是办法。
毕竟,在她心里,她可是百分之百支持少福晋的。
“嗯。”夏儿心不在焉地应道,根本没心思注意崔嬷嬷的话,她满脑子都在想有关萨康纳妾的事情。
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安静一下。
丢下崔嬷嬷,夏儿魂不守舍地晃到杨柳垂亭,可才刚要坐下,家仆阿福正好打从亭子前经过。
“少福晋吉祥。”阿福行礼请安,并热心道:“少福晋又在找爷了吗?爷还没回来。”
“我没有在找人。”夏儿勉强露出一抹笑。
“我知道,少福晋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欣赏风景吧!”阿福自认聪明地猜道。
答对了,赶快放她一个人清静吧!夏儿在心里大声呐喊。
“那么,阿福就不吵少福晋了。”阿福有礼地退身。
夏儿吁口气,正要坐下,即听到小召和予雾到处找她的声音——
天啊,她想一个人安静一下有那么困难吗?王府虽大,人也很多,看样子走到哪儿都会被打扰了……倏地,夏儿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隐密的好地方。
毫不迟疑地,她起身迈出享子,闪闪躲躲地来到萨康特地为她重新搭系的秋千处……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夏儿立刻提起裙摆,一鼓作气地迅速爬上那棵树叶茂密的大树——
一上了树,寒凉的冷风拂面而过,冬日暖阳透过叶缝洒下来,让夏儿的心情沉淀了不少。
她屈起膝缩坐在枝干上,想着刚才听来的那番话,又想起在宫里瑞初格格曾经“提点”过的几个重点……如何抓住丈夫的心是很重要的……她记得瑞初曾经这样说过,可眼前夏儿很悲惨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件足以抓住丈夫的心的好条件——
论烹饪,只会煮番薯汤,而且还煮得不太好。
论女红,完全不会。
论姿色,更是无法相比。
论才学,唯一下过多工夫的汉学,萨康似乎不是很喜欢。
完了,她根本不是个好妻子!
夏儿伤心地想着,手没有梦娴巧,心没有梦娴细,人也没有梦娴美……反覆思量之下,她得到的唯一结论是——萨康真的有可能会娶她为妾了。
到时她该怎么办?
思及此,夏儿觉得一颗心不自觉地泛疼起来,她不想离开萨康,她要跟在他身边一辈子,而且——他是她一个人的萨康。
只是她一个人的……想着,她突然感到眼眶一热,豆大的泪珠不知不觉滑下面颊。
可是如果萨康执意收房,她能说些什么?强力反对吗?不行,那似乎不是一个善体人意的妻子该有的行为。
或者,她该写信去山西给敏格姊姊询问她的意思,她一定会有办法的……嗯,就这么办!
主意一拿定,夏儿立刻在心里盘旋着托人送信去山西来回所需要的时间以及中途可能会有的变数……由于太沉醉于自己的思绪,夏儿完全没留意到时间正逐渐流逝,更没注意到有人已逐步接近树下,并好整以暇地站在树下盯着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