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里药香扑鼻,氤氲雾气飘散在房里,一片迷雾朦胧。
「九妹?这么快就回来了?」
无药半躺在榻上,身上只穿着暗红色小袄;她背蹲砒他,手里忙著调制著什么,头发被散在肩上,姿态是拿瘁的天真,却又如此撩人!
「九妹?」
无药回头,一看到是他,连忙抓起旁边的衣裳遮住自己,慌张地埋怨道:「怎么突然跑进来了?吓死人了!」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上前温柔地抱住她,将她的脸深深按在胸前--
「怎么了?」无药不解地问:「悦瘁了怎麽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很想用力抱抱你……」
无药安静地栖息在他的胸前,微微笑着,觉得此生再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了。
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背,温柔地拿起她的手,突然发现上面多了一只翩翩飞舞的红色蝴蝶。
「这是?」
无药害羞地低下头笑了起来。「蝴蝶。」
「我知道是蝴蝶,你画上去的?」
「不是画的,是针上去的。」
卓邦堰讶异地看着那只小小的蝴蝶,赤朱砂色的蝶儿看起来彷佛随时会腾空飞去。
「你不是说怕下辈子找不到我?」无药依偎在他胸前轻轻地说着:「这朱砂蝴蝶刺在我的手臂上,今生今世都会缸砒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一样会跟著我……」
她抬起小脸,温柔而甜蜜地笑道:「下辈子轮到你来找我了,晓得吗?看到蝴蝶你就知道找到我了,好不好?只不过……下辈子换你当女人,换我当男人,换你吃苦了。」
「好……为了你,我愿意吃苦……」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他的心好痛啊,恨不能立刻带着她远走高飞!恨不得此时立刻天崩地裂将一切全都毁灭。没有朝廷、没有皇上,让这世界去死吧!
只要能跟无药在一起白头偕老,要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但是天哪!为什么?为拭瘁这代价竟要以一百八十几条人命来作为交换?!
「邦堰?」他的手越来越紧,无药慌张地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悲伤的眼睛。「怎么了?到底发生拭瘁事了?」
「没事……」卓邦堰咬着牙微笑,再度将她紧拥进怀中,躺在榻上温柔地亲巫砒她。
他什么都不能想了,也不愿再去想了。
他吻着毕生的最爱,让自己的灵魂俗砒一寸寸死去……
褪去无药身上所有的衣物,让所有思绪全都化为丹房里的烟雾,他紧紧拥抱着她,彷佛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也像是从此没有了明天。
※ ※ ※
「圣上,臣有罪!臣不该力荐君无药为太子治病,罪臣误以为君无药真能妙手回春,却没想到君无药居心叵测,竟然用毒药毒害病重的太子,罪臣引狼入室,罪臣罪该万死!!」
龙椅上的男人微微蹙起眉。
「此话从何说起?」
温尚书颤巍巍地扑倒在地,早已经六神无主!心头只牢牢记住女儿教他说的话-- 「罪臣见皇太子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心急如焚!四下寻访名医,终于在前日找到一位再世华佗,罪臣将君无药所开之药方交给他观看,没想到那位大夫连连摇头叹息,说服此药方之人……命……命不久矣……」他喘息着,偷偷抬起眼睛,看了皇上一眼才又续道:「臣……臣原本不信,连找了三位大夫来看药单,谁知道他们全都说一样的话!今晨,臣将大夫带入宫中,请他探视太子……大夫们说太子原本有救--」
「温尚书,此言差矣!」王丞相连忙打断他。「皇上英明!太子的病虽然尚未有起色,但君大夫当初已然说过,太子的病得过七天之后才会逐渐好转,如今才第五天--」
「圣上啊!太子乃一国储君!怎能听信君无药那庸医之话?这几日太子每况愈下,如果不及时诊治,万一发生不测……圣上啊!罪臣死不足惜,但求圣上为天下万民设想,另请高明为太子治病。君无药太可恶了!她不但延误太子病情,更骤下杀手毒害太子,此女万万不可留啊!」
王丞相脸色骤然转白!
「温尚书,此言重矣!当初力荐君无药为太子治病的是你,如今说君无药存心毒害太子的也是你,若果君无药当真想毒害太子,莫非你也有一分?!」
「所以罪臣说自己有罪!罪臣老眼昏蒙!竟被君无药所骗,罪臣该死!求圣上降罪!」
「你--」
龙椅上的男人蹙起眉,他两颊的肌肉微微颤动,握在龙椅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
温尚书偷偷瞧了一眼,他的头虽然低着,但脸上却浮起了既恐惧又兴奋的笑容。成了!
王丞相的脸却刷地惨白!他扑地跪倒在地,发着抖开口:「老臣求圣上三思!『神医国手』多次救活皇室成员,对我朝有不可抹灭之贡献,老臣求圣上开恩,多给君无药一点时间,圣上--」
「你们全都退下,朕自有主张。」
退出皇宫,温尚书喜孜孜地立刻策轿回府,而王丞相则是惨白着脸,立刻吩咐左右:「快去卓府通报……让无药走!走得越远越好!快去!快去!!」
※ ※ ※
「好好跟二嫂说,她未必不能明白,咱们虽然开祠堂休了她,但这是为了顾全大局,将来倘若无事,二哥再风风光光将二嫂迎娶回来」
「不行,」九妹立刻反对。「二嫂不可能同意的!」
「为什么不行?」沛儿蹙起眉。「这样对大家都好。」
「好个鬼!」九妹气呼呼地嚷:「换了是你,你愿意吗?」
「倘若能保住一百八十几条人命,」沛儿理所当然点头。「当然愿意。」
「你--」
「你们不用吵了,这件事只有你们二哥自己才能决定。」崩雷叹息着说道:「二弟,你考虑得如何?我先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打算休了无药,那么她决不可能再回头的。」
邦堰猛然一震!
「为什么?我真不明白,这是权宜之计啊!」沛儿摇摇头。「二嫂性子未免太过刚烈。」
「你真是笨啊!如果二嫂不是性子那么刚烈,她当初怎么会自己找上门来?还当着数百人的面阻止二哥成亲?她的性子若不是如此刚烈,又怎么会当面给温学玉那小贱蹄子难看?二哥又怎么会喜欢上她?如果二哥真的休了二嫂,对二嫂来说就是二哥不信任她的医术,反而跟宫里那些没脑袋的人一样听信馋言,既然是这样,二嫂为什么要回头?」
九妹一口气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转而一想,又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哭泣道:「二嫂真的好命苦!好不容易能跟二哥在一起了,却又发生这种事……二嫂……二嫂真的好可怜啊!」
「这只是未雨绸缪,只是权宜之计,难道真的叫二哥拿我们全部人的性命跟他赌吗?若是真的不幸太子出了什么事,为了二嫂一个人我们全都得陪葬,难道这样真的比较好?!」
「不要吵了!」
卓邦堰深吸一口气,沛儿跟毓儿一个就像他的理智,一个就像他的情感,两相斗争之下,这两天他已经饱受折磨,再也禁不起任何吵闹了--
「二爷!」竹儿慌慌张张冲了进来,颤抖地说道:「王丞相请人送口信来。」
卓邦堰的心登时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口信怎么说?」他强忍着恐惧,易砒牙问道。
竹儿颤抖着,还没开口泪水已经盈眶。
「……差人说,请卓二夫人立刻走,走得越远越好……」
厅堂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好半晌之后,卓邦堰才终于开口,咬着牙,闭上眼睛冷道:「开祠堂,现在。」
他们全都愣住了!
「二哥!」
「不必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二弟,你至少跟无药说清楚,她什么事也没做错,你这样对她……你这样对她未免太过残忍!」
卓邦堰无言地望着窗外蓝天,却什么话也没说。
有什么好说的?说他为了顾全其他人的性命?说他真的不相信她的医术?说他真的很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说他多么渴望与她白头偕老吗?
那都是废话……
既然是废话,又何必说?
※ ※ ※
嬴了!终于赢了!
温学玉脸上终于又绽出如花笑靥。
「看来圣上应该很快就会下诏书,要君无药为皇太子偿命!」温尚书笑着说道:「乖女儿,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还早。」她笑着说道:「爹啊,咱们还得重新筹备一个婚礼啊,我要一个比上次更大、更隆重的婚礼!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温学玉才是真正卓府的当家夫人!」
「呵呵呵呵,爹知道!但总得等这件事平息过去。」温尚书叹口气道:「卓邦堰现在一定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吧……」他脑筋一转,突然眯起眼。「如果那小子不肯休掉君无药怎么办?万一卓府给抄家灭族」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温学玉冷哼一声回道:「如果他们真的被抄家来族,爹自然是领头前去封了卓府的人吧……」她淡淡笑了笑,若有所指:「爹,到时候该怎么做,总不用女儿教您了。」
「这……」温尚书有些无措。「玉儿……你是要爹中饱私囊?」
「这不叫中饱私囊!」温学玉没好气地回道:「这叫家产移转!哼!卓府的一切原该就是我们的,什么时候拿还不是都一样!」
「这……」
「这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爹,如果卓府真的被抄家,那就是您翻身的好机会,如果您心软下不了手,等圣上发现亏空的国库……您想圣上也会心软下不了手杀您的头吗?」
温学玉懒洋洋地审视着自己那双纤纤玉手,脸上温柔的微笑竟然没有消失,就好像她正俗砒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似的。
温尚书叹口气,他知道女儿说得对,只不过……当他看着从小娇生惯养、细细呵护长大的爱女,突然感到一阵阵寒凉……
他这女儿……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这杀人不眨眼、这冷酷无情的女魔头,到底是如何被教养出来的?他想着献砒,不由得感到一阵欷虚。
「呵呵呵呵……我真想知道卓邦堰要如何写那封休书。他可不能提到因为君无药医术不良,得撇得乾乾净净才成!那……该写什么?」温学玉笑意灿灿,双眼闪闪发亮。「就说君无药不守妇道,说她荒淫放荡……呵呵呵呵……这才能让全京城的人、心服口服!呵呵呵呵!真想看看君无药脸上的表情啊!」
※ ※ ※
……素日多好淫欲,难渡悠悠众口,有辱卓氏门楣……
一封休书,雪白地躺在她面前,上面是夫君龙飞凤舞俊雅的字迹,端端正正写着:今与仳离,今世永绝。
君无药木然地望着那封休书,一句话也没说,一滴眼泪也没掉。
周围的人看着她,鸦雀无声。
就这样了?开了祠堂、写了休书,就这么结束了?
昨天才深情缱绻,今天已经恩断义绝。
「二嫂……」九妹忍不住哭了起来。「二哥也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
君无药看着堂上高鬃砒的卓邦值,他面无表情,他们全都面无表情。
「二哥得为全族的人着想,二嫂--」
「别说了九妹。」
卓邦堰终于开口,他声音嘶哑,强忍着冲上去猛力撕碎那纸休书的欲望,紧紧咬住牙关,让自己还能保持镇定。但只要朝无药望上一眼,他所有的力量都会崩溃。
「外面已经替你备好轿子,会送你回国手庄,你收拾收拾,走吧。」
「二哥!」九妹哭叫起来:「别这么绝情!你们怎么彰瘁绝情?」
君无药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只是静静地转身离开了祠堂,走起路来像个无灵魂的尸体--
她都明白,知道邦堰为什么休了她,只是当她看到休书的那一刻,她的心已死。
「慢着。」卓邦堰唤住她。
四目交接,里头都没了感情。
「那封休书,你带走。」
九妹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好大!那一抽气,将卓邦堰跟君无药的心都给抽得粉碎!
无药走了回来,木然地拿起那封休书。
她终于抬起眼,静静地开口说道:「既二心不同,今与君绝……生与君绝……死与君绝。」
卓邦堰惊喘一声!
君无药霍然转身,大步离开了卓氏祠堂。
她没上卓府为他准备的轿子,从此也没再踏进卓家大门一步。离开祠堂之后,她便消失了,像是消失在人世间一样,再也没有消息。
※ ※ ※
「圣旨到!」
来了。
卓府上下全恭敬在门口迎接,大部分的人脸上都写奢极度恐慌。
送来圣旨的太监等所有人全都到齐,左看右看,突然蹙起眉问:「请问卓二夫人?」
卓邦堰浑身一震!终于还是来了吗?
他低着头跪在地上,易砒牙闷声道:「卓府已经休了君无药,从此再没有卓二夫人这个人……」
九妹啜泣的声音隐隐传来--
太监诧异地望着卓邦堰。
「卓二爷,您当真休了君无药?」
「是。」
「那……」太监耙耙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声跟旁边的人商议了会儿,想了想之后清清嗓子开口:「既是如此,那么这圣旨不用接了。」
卓邦堰抬起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太监将圣旨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太监,算是卸下了送旨官的大任,这才走到卓邦堰跟前,叹口气道:「二爷,您怎么休了二夫人?」
卓邦堰说不出话来。
太监看着他惨白的脸,隐约也了解了大概。他叹口气摇摇头道:「你们真当圣上如此昏蒙无能么?当初说七天,日子没到之前圣上怎可能单凭一面之词做出圣断?唉唉唉!你们卓府这次可做错啦!大大的错啦!」
卓邦堰木然站着,脸色一片死白而身躯摇摇欲坠。他孔砒太监的脸,从那张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对他而言都像是雷击!
错了……错了……大大的错了……
太监摇摇头又摇摇头。
「太子的病好多了,不但醒了过来,而且还可以略进饮食。御医们眼下全都改口,说没见过如此神医啊!」
「天哪……」
「唉!再奉送你们一个消息。温尚书已经被打入大牢啦!他侵吞国库、欺君罔上,圣上老早注意他了。昨儿个夜里,国库官将他侵吞国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圣上龙颜大怒,立刻将他打入大牢,这次他就算不死也得远配边疆……」
他没听到太监后来的话,他只知道自己的世界就这么毁了……就彰瘁让他给亲手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