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馥容跟府内的长辈请过安后,便回到渚水居换下正式的衣裳,穿着简朴的衣物,来到鄂图姥姥的厨房,准备洗手做羹汤。
“姥姥,我来了。”笑咪咪走进厨房,她用亲昵的声调喊着姥姥。
可在厨房里转足一圈,却不见半个人影。
“奇怪,往常此时,姥姥早已在厨房里忙碌了。”她喃喃道。
更奇怪的是,灶下的火还旺着,炉里的锅还煮着白粥,厨房里却连个看火的丫头都找不着。
正打算走出厨房,她碰巧在门口见到匆忙奔回的鄂图姥姥——
“姥姥!”
“少福晋?”姥姥抬头见是馥容,整张脸立即垮下。
“您怎么了?气色不太好,还有,这里为何连个看火的丫头都没有?”她瞧姥姥神色慌张,于是关切。
“出事儿了!”姥姥喊。
“出事?出什么事了?”这一听说,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老祖宗出事了!”
“祖奶奶出事?怎么会呢!”她心揪起来。“半个时辰前我才给祖奶奶请过安,当时她精神还好,怎么会突然出事?”
“不知道,老祖宗忽然下腹绞痛,这会儿他老人家屋里的丫头全忙翻了,这才唤我这处的丫头往屋里帮手!这会儿我抽空子回来,是来提热水的。”姥姥后头还跟着两名丫头。
听见老祖宗出事,她虽担心,可先不细问详情,只是对姥姥说:“那么姥姥,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一会儿我跟你一块回屋看顾祖奶奶。”
姥姥愣了愣,才点头应好。“多个人帮手,这也好。”
“那么,咱们就快动手吧!”她回身提桶子,便往井边取水去。
姥姥也不耽误,立即追上馥容的脚步。
来到老祖宗屋内时,馥容见老祖宗躺在床上喘气,整个人看起来既虚弱又疲惫,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连忙奔到床前,握住老祖宗的手。
老祖宗凝望馥容,想开口说话,却又虚弱得出不了声,频频喘气。
“怎么会这样?究竟出什么事了?”她忧心忡忡,回头问站在一旁的婆婆。
桂凤对着媳妇,脸色却很冷漠,甚至有些严厉,那锐利眼色像在责怪她什么。
馥容被婆婆的眼色吓住了。
婆婆的眼神太过于冷厉,阻止她再开口发问,因此,她只好回头对祖奶奶,内心却因婆婆的眼色而不安。
一会儿王爷迎着御医走进屋内,当御医执起老祖宗的手听脉,桂凤终于开口说话:“刚才府里聘的大夫已经来看诊过,那徐大夫说我额娘突发急症,是因为喝了不该喝的东西才会忽然急性下痢,掏虚了身子,当真是这么回事吗?”桂凤的口气很冷。
听见婆婆说出这话,馥容心口一凉,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府内延聘的徐大夫已先来看诊过。
桂凤把话说完,目光便移到儿媳身上,目光比方才更严厉、冷漠,眨也不眨地瞪住自己的媳妇。
馥容低头,无言地承受着婆婆责备的眼神。
她知道,此时也不宜多话。
况且,她注意到王爷眼色也异常严肃,自她进屋后不曾看过自己一眼,显然因事关老祖宗安危,倘若是她犯错,王爷也不会宽贷。
御医细细把脉后,再次证实桂凤所言。
徐大夫的诊治没错,老祖宗确实喝了凉性饮品导致急性下痢。这对上了年纪的老人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事,患者轻则需调养月余,重则可能掏虚身子,造成昏迷。
“一定是你!”王爷伴御医离开后,桂凤开始责备儿媳:“如果不是你硬要哄着我额娘喝那什么来历不明的野味茶,怎么会弄得额娘成现在这副模样?!”
“可是,额娘,”馥容试着解释:“事前我已经问过大夫,大夫也认可,青柠茶确实适合给老祖宗饮用,所以我才——”
“你给我住嘴!”不等馥容把话说完,桂凤便喝道:“老祖宗已经变成这样,事实胜于雄辩,明明都已经做错了事,难道你还要厚着脸皮反驳长辈吗?!”桂凤口气十分冷厉,在众人面前,丝毫不给馥容留一丝余地。
这对向来禀性温和、凡事总会息事宁人的桂凤来说,如此冷厉的当众喝骂儿媳,一点都不像她平日的作风,因此,屋内一干丫头见桂凤开口骂人,全吓得纷纷缩起脖子仰望福晋,连鄂图姥姥也不敢大声喘气,只能在暗地里为馥容干着急。
馥容咬住自己的唇,面对婆婆的责骂,决心吞下满腹委屈。
“你这个人,凡事就喜欢自作聪明,根本不听长辈劝说!现在惹出这么大的事,这回老祖宗要没事儿,那是佛祖保佑!”桂凤沉着脸训道:“要是老祖宗出了什么事儿,我可警告你,到时你就得自己尝这苦果!”
馥容低头,就算心里有委屈,也默不作声承受婆婆的责骂,因为老祖宗确实在生病了。
她默默回头凝望瘫软在榻上的老祖宗,见祖奶奶浅促地喘气、病容苍白得令人忧心。
看老祖宗如此受罪,让早已将祖奶奶当做自己姥姥的馥容,内心像被针刺火燎一般,心痛如绞,伤心地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由于内疚与担心,馥容几乎一整日守在老祖宗床榻前看顾,直至夜深仍不回渚水居,她决心守在这里,等待老祖宗醒来。
夜半时分,她坐在炕前的踏脚上,连续一日看顾,疲倦与困顿几乎要将她打倒,可她强撑着精神,不时帮老祖宗掖被、探手测量额温,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她未穿上禀贞送来的御寒衣物,冻得夜里直打哆嗦。
当一双大手握住她的肩头,馥容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辛苦了。”兆臣站在妻子身后,环住她纤弱的肩。
他低沉醇厚的声调,震动了馥容心弦。
她回头,迎向那双沉着的眼。
“你什么时候回府的?”她怔怔望他。
“刚进府。”他倾身察看老祖宗气色。
回府之前,兆臣已从奴才口中得知府内出事,因皇上日前才对朝鲜颁下圣旨,朝廷内外需戒慎留意朝鲜王如何反应,故此这两日他守在朝门外候旨,预备随时入书房议事,因此直至入夜才得以脱身赶回王府。
“你守在这里多久了?”他问。
回头望向老祖宗,馥容喃喃答:“从早上到现在。”
“你该歇息,这样下去,你身子受不住。”
“我没关系,只要老祖宗没事。”
“过来。”他道。
“可我得照顾祖奶奶。”她未动,不离开炕边。
他拥住妻子,半强迫地,将她带离炕边。
“兆臣?”
“离开片刻无碍。”他拥着她来到桌前。
“可是——”
“坐下。”他命令。
她已没力气争辩。
安静下来,她才发现,桌上搁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甜粥。
“我听丫头说,你守在屋内,一日未进食?”他问。
她抬眸,迟疑地凝向丈夫。“我吃不下。”落寞回答。
他剔黑的眼凝视她。“现在已过子时,你还要继续看顾下去?”
“对。”她点头,语调肯定。
“这些事丫头们能做,你不必如此。”
“我明白,”她鼻头酸楚。“但这件事情完全是我的错,我的心很不安,所以我必须亲自看顾祖奶奶,直到确定她老人家没事,才能放心。”
“你后悔了?”他忽然问。
她抬头望他,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后悔坚持这么做?”
迟疑片刻馥容才答:“对,我是后悔了。”
说话时,泪珠儿开始在她眼眶里打转。
他未出声,没有安慰,仅沉默地盯着她的眼泪。
“我觉得自己很该死,因为我太自以为是的缘故,害了祖奶奶,如果因此做了一件无法弥补的错事,那么我不但后悔,而且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些话,半是自责、半是忏悔。
事实上眼见老祖宗躺在床上,馥容已不能原谅自己。
他敛眸,她看不见他的眼神。
“无论后悔与否,先将这碗粥喝完,喝了粥,才有力气守着老祖宗,直至她老人家清醒。”
她摇头。“我没有胃口。”
“让自己累病,对老祖宗一点帮助都没有。”
她抬眼凝望那碗粥,还是摇头。“一整日,老祖宗什么东西也没吃,我怎么能吃得下?”
“对自己犯下的错感到愧疚,是负责任的态度,但是陪老祖宗不饮不食,实在不够聪明。”他语调冷静。
馥容凝望他,像木人一样不能开口,心里难受。
“把粥吃完,才有足够的精神看顾老祖宗,这才是现在你该做的。”他道,眼色跟语调同样冷静。
她明白,他一个字都没说错。
他未像婆婆那样责怪自己,她已经很感激,根本没想过他会同情或者可怜自己,虽然,他是她的丈夫。
但是,她的心很苦。
因为今天的他是这么理智……
昨夜,那个温柔的丈夫,好像忽然间消失不见了。
可她已做错了事,再如此固执,她的丈夫会如何看她?
于是,她拿起粥碗还有小匙子,将甜粥勺起送进嘴里,然后和着心里的苦水勉强咽下甜粥。
看着她将粥吃完后,他站起来。“我必须回屋,不能留在这里陪你,明日早朝过后,皇上定会传我议事。”
“我明白。”她木然点头。
“你怨我?”他忽然问。
她一愣,摇头。“没有——”
他将她的小脸托起,命她看他。
“撒谎。”他下评语。
那亲昵的语调,就好像他们已是多年爱侣。
她愕然,怔望丈夫。
“你要我做什么?”他撇嘴,眸朗如星。
这句话,忽然把她的心拧酸了。
“你,你说什么?”她呐呐问,不懂他的意思。
“该怎么办呢?”他咧嘴。
“什么……”瞠大眸子,不懂他的意思。
握住她的小手,他将那葱白的柔荑执至唇边轻吻。
“什么时候需要我,你开口,我一定宠你。”他低嗄地道,眼色很深,嘴角还勾起一抹意味深远的笑。
这话、这动作与这样的笑……
直接而且有效的,立刻让她领会了他的弦外之意。
瞬间,她羞红小脸。
“开始用墨与砚了?”他忽然问。
“呃?”她愣住, 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撇嘴笑,盯住她迷蒙的眸子与凝红的桃腮,眼色黯下来。“送你的香墨与砚台,开始用了?”他再问,声调喑哑。
“还、还没。”她呐呐地答,垂下眸不敢看他灼热的眼。
“为何还不用?”
“还没有时间用,祖奶奶就出事了。”她答,又转而悲伤起来,忍不住回首去探望躺在床上的老祖宗。
见她不专心的模样,他握住她柔弱的下颚,命她看他。“老祖宗睡了,暂且不会有事,专心看我。”
他的话让她一窒。
专心看他?她不明白,要怎么看他才算专心?
她凝大的眸子,对着他露出疑惑又不解的神情……
他低笑。“就是这样,看着我,用你的眸和这张诱人的小嘴对着我。”他粗哑地道,忽然俯首舔吮那两瓣看起来娇嫩香甜的粉唇……
馥容被他亲昵又放肆的举动吓着,害羞得不能自已。
“老祖宗、老祖宗也在这里……”她脸红心热,压低声急急地提醒他。
“她老人家睡了。”他漫不经心答,进一步舔洗、享用嫩唇上那颗饱满勾人的嘴珠,甚至伸舌勾引那朵娇羞可爱的小丁香。
她细细喘息。“我们、我们不能在这里……”
她的抗议无用。
兆臣甚至抱起她,将她纤柔的娇躯强纳入怀里,那柔软身子让他的欲望瞬间浓烈饱涨起来,馥容听见他的喘息粗重,心里开始害怕,却没办法让他停止……
“唔……”
老祖宗忽然申吟一声,馥容僵住,他的动作也停下。
她赶紧趁此时推开兆臣,奔到炕前看望老祖宗。
见老祖宗只是作梦申吟,她才吁口气,为老人家重新掖好被子,整好额前散落的白发。
兆臣走过来。“耽搁太久,我该走了。”他道,语调已回复平常。
馥容垂眸凝住他,粉颊仍然潮红娇羞。“你快回屋歇息,明日还要早起。”
他咧嘴笑了一笑,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老祖宗的寝房。
见他走了,她有些释然,更有些失落……
怔怔地回想起他方才在房中对自己所做的事,她的脸色羞得更红。
然而抬眸一见到老祖宗,她赶忙振作起精神看顾,不敢再分神去想兆臣,去想他在老祖宗屋里对她做的,那些羞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