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门,一阵寒风扑面,四肢如冰,冷得她打颤。
外面天色微亮,她踏出院子,拿扫把开始扫地。
她的梦游为什么都发生在六爷待在京城的时间?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原因?
再说,六爷明明是爱欺负她、捉弄她的人,她为什么反而在六爷的怀里睡得香沉?
……她在宫里发生的那场意外,还有她失去那些年的空白里所发生的事,全都是她听来的,过去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每一件事,然而事实究竟……真的如她所听来的吗?
她把枯枝落叶扫成一堆,扫到了大树下,她忽然停下来,怔怔地望着秋千。
这秋千是哥哥们做的。她十三岁生日那年,哥哥们问她想要什么,她想都没想就答了「秋千」。
为什么她对秋千情有独锺?
为什么她会在夜里醒来,对着秋千哭泣?她知道自己每回都做了梦,虽然忘了梦境内容,但内心里的悲伤和刺骨的痛仍然残留到醒来以后。
如果那单纯只是一场梦,为什么醒来以后那种椎心刺骨的疼痛依然清晰?她愈来愈感觉那好像不单纯只是梦,那……
会不会是她遗忘的过去?
那么,被她遗忘的过去里,是不是也有一座秋千呢?
她忽然想起,几次六爷来,都对这秋千多看好几眼……难道秋千和六爷有关?
六爷和秋千,还有她失去的那段空白,以及她的梦游症,这中间会不会有牵连?
那天,她问六爷为什么她会睡在他的床上,他的怀里?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那么讨厌她的六爷,爱戏弄她的六爷,明明可以把她叫醒,他为什么反而搂着她睡,还把手臂让她枕……
「乐儿,你今天起得真早!快进来洗手吃饭了。」
「哦……好。」她听见二哥的声音,猛回神才发现天色已亮,初阳升起,洒落满地黄金般的光芒,而她的双靥莫名地像火烧似的滚烫。
她赶忙甩掉脑袋里残存的画面,走进屋里。
吃过早膳,二哥像往常一样去古董店了,爹已经开始纸刻承恩寺,用膳后就进工作坊去了。
而她……至今仍不知道拿什么脸去见六爷,但是总不能一直躲着六爷,万一惹得六爷不悦,坏了二哥喜事,那就糟了。
「乐儿,来,把这碗汤喝了。」
「娘,这究竟是什么汤?」已经一连好几天,一日三餐,娘都熬汤要她喝。这汤药味浓,颜色深黑如药汁,与其说是汤,还不如说是药。但娘坚持这是汤,不是药,而且一定要她暍。
「就是补汤嘛,快喝了。」
「是……」娘说的话,一定要听。
话说回来,那位爱戏弄她又没耐性的六爷,平时这时候早应该出现了,这回却毫无动静。
她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忽然莫名地烦躁。
*
惠亲王府
直到接近中午,常乐给她二哥送午膳过去,踌躇许久,才绕到王府来。
她一直走到大门口,才想到与六爷无约,这种时间来,六爷也许已经不在府内。
她本想转身回去,碰巧府门当班的是村子里的张中大哥,他一见到她,就喊住了她。
她上前寒喧,顺便询问六爷去向,哪知得来的答案竟是——
「六爷病了?」她的心脏猛一跳,突然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
「唉,王爷已经病好几天了,可是直到今天才请太医过来,此时太医还在里面,已经待一个早上了,不知王爷现在如何了?你是来看王爷的吧?快点进去吧。」
「……我可以进去吗?」她怔愣了一下,耳内轰轰地有个声音,把张中的声音隔绝在后。
「望大人早有交代,你随时来都能进去。」
她仿佛慢慢才听进张中的话,缓缓点了点头,踏进府内。
不知六爷现在如何了……她的心脏跳着莫名的恐惧和疼痛,拉高了裙摆,急匆匆地往内走,不知不觉跑了起来。
他病了?六爷病了……也许她从来不曾想过一向高傲娇贵的六爷也会生病,所以她才如此惊讶,大感意外……
太医过来,已经待一个早上了。……很严重吗?太医至今未离开,是不是六爷的病很严重?
常乐脸色惊惶,看不见府内一群仆役和她打招呼,一路跑得像风,狂奔到楼院里来。
楼下门窗开着,寒风灌入,却无一人,她只看一眼,就急忙跑上楼。
她跑得太急,没留意有人正从房门走出来,差点和那人撞上——
「咦……原来是常姑娘。」陈太医赶紧往旁边退开一步。
「太医大人,六爷……六爷怎么样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拉着陈太医问道。
陈太医一怔,转回头去,看向房内的人。
常乐顺着他的视线往里头看……
六爷身上披着外衣,半躺半靠倚坐在窗边的卧榻。他看起来面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少了点红润,他似乎本来在闭目养神,听见声音,才缓缓张开眼睛。
「小乐?」
她望着他一脸病容,忽然哑了口,直到看见他朝她直视过来的深邃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才慢慢吐了口气,满到喉咙的热痛渐渐消散,嘴角不自觉地宽了,缓缓上扬起来。
罗谦狐疑地瞅着她,一直都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思,此时他却不知这丫头那满脸的情绪是怎么了?
「六爷,你哪儿不舒服?」她走过来,细柔声音里有一股热,手伸出来,正要探向他的额头,却望着自己深黑的手,缓缓摆放下来。
「……只是受了点凉。」他朝望月那一脸古怪的表情瞪了一眼。
「真的吗?可是我听说你已经病好几天了,为何不早点请太医过来呢?」她的声音有些高亢。
望月一愣,直望着她,眼里的光芒闪了又闪。
「小乐,你几时如此关心本王了?想来是刻纸毫无进展,希望本王高抬贵手,是吗?」罗谦眯眼凝视她好半晌,却仍是看下懂她今天是怎么了。
常乐一怔,一颗心莫名地狂跳,她几时如此关心六爷了?几时,她变得如此关心六爷——
仿佛听到轰地一声,整张脸像火烧了起来,烫得她说不出话来。
「常姑娘,数日不见,你近日身子可好?」望月亲切的声音插了进来,为她,解围,顺便也探探他把陈太医开的补药暗中送去给常夫人,给常姑娘补身,效用如何。
常乐赶紧转过身,低着头,点头道:「我很好,多谢望大哥关心。」
「那就好。」望月频频笑着点头,仔细看了她的神色,心中一股雀跃,大大激动。他仿佛看到过去的姑娘又回来了!
「王爷,臣先告退了。」陈太医面色凝重,拱手行礼。
「太医,我送你。」他现在得多给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望月笑望着主子和姑娘,随即上前和陈太医一起走下楼。
罗谦狐疑地瞪着望月的背影,不知这家伙又一个人胡思乱想什么了。
常乐望着两人离开,留下她和六爷独处房内,嘴巴张了又闭上,有一股想逃的冲动……
「想跟着下去就跟上去,本王可没绑着你。」罗谦冷冷一哼,往后倚靠,把眼睛闭上了。
「我……我是来画底图的。」她缓缓转过身,看见六爷闭眼的脸庞,忍不住盯着看。
「嗯……你随便画吧。」他懒洋洋地哼声。
她刚刚有看见太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现在又见六爷双眉聚拢,神色憔悴,她喉咙又开始满了起来。
真的只是受寒吗?
常乐内心莫名地不安,站在面前默默地望着他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轻轻地开了口:「六爷……你要喝水吗?」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六爷的声音,再靠近一点,才发现六爷已经睡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白皙的脸庞,迟疑了一阵,才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摸上他的额头……
奇怪,她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