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香,好舒服的味道。
好温暖……一夜无梦,好久不曾这么好睡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娘还没有来叫她起床,应该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常乐勾着嘴角,脸上满足而幸福,舍不得张开眼睛,真想永远沉浸在这香甜的睡梦之中,两手抱着满满的温暖……
咦?是什么东西在她床上,她又抱着什么东西睡着了吗?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她常常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抱着家里的东西,像是大哥房里的枕头、被子,庭院放的小凳子、木头;她还曾经抱了洗脸的木盆,幸好当时里面没有装水。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感觉和平常抱的东西不太一样,抱起来特别舒服,就好像是她一直以来在寻找的东西,终于让她找到了,她于是能够好好的安心入睡……
常乐睡眼惺忪地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的红……是衣服。她摸了摸,质料相当好……她看见的是领口交襟的地方,而她摸的好像是衣服的背部……另一只手摸到的,温热的,带着头发,好像是一个人的后颈项……
谁?
她抱着谁?她把谁抱上床了?
她忽然瞪大眼瞳,刹那间脑袋完全清醒,吃惊地往上看——
一张俊逸的白皙面庞,长而浓密的眼睫毛,直挺的鼻梁,艳红饱满的嘴唇,这张脸似曾相识,又彷佛陌生,但她一眼就认出来那双浓眉。
「六爷!」她惊喊出口。
那双原本闭着的眼睛张开来,唯有这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是她最为熟悉的,化成灰都认得……
「……睡饱了吗?」朱红嘴唇上扬,勾起迷人微笑。
常乐全身僵硬,呆傻地愣住了。这是一场梦,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她怎么可能会和六爷抱在一块儿睡!
她期待是一场梦,但双手仍然紧抱着六爷的脖子,搂着他的背,她甚至开始感觉到她不只是抱着六爷,她还枕着六爷的手臂,而六爷的手贴在她的腰上,抚摸着她难看的头发。
她的双手有他的体温,她的鼻息间尽是他的气味,她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取暖,一切都再真实不过!
常乐猛地回神,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地推开他,爬起身,抖着双手双脚,全身不停颤抖想冲下床,却发现六爷身体横着挡住了,她不能跨过六爷爬下去啊……
她最后只能脸热耳烫地跪坐在床上,两手摆放在腿上不停发抖,偷偷看了看……这是六爷的房间,六爷的床,她为什么又会跑到六爷床上来了?
罗谦瞅着她规规矩矩地跪坐着,一副手足无措的陌生模样,他深邃眼底生着郁闷的怒气,却朝她笑着问道:「小乐,你又忘记发生什么事了吗?」
又?常乐发现他使用了奇怪的字眼,但她的脑袋都快烧起来了,根本无法思考,只是低头猛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早上你突然倒了下来,本来以为你生病了,找了太医来,才知道你只是睡着了。」他起身,却没有下床的意思,曲着一只膝盖,手拄着下巴,一副慵懒优闲的模样坐在床上,转脸望着她。
她缓缓记起,早上她在园林里画人家时,六爷突然出现,后来她跟在六爷后头,忽然眼睛一闭……原来她睡着了。
但是,眼前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六爷为何不把她叫醒,还……还……她不解的目光偷偷瞄向这个房间,短促地觑了罗谦一眼,却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庞心跳加速。
「你现在在想,为什么你会在我床上?我为什么也在?」
常乐一怔,被六爷的俊美弄飞掉的思绪接回来,滚烫着脸颊点点头。
罗谦却不急着回答她,反问她道:「太医说你过度疲累,睡眠不足,你在家中备受呵护,不至于如此。难道是本王的关系?」
「不,不关六爷的事。」常乐一讶,连忙说道。一时之间,差点以为眼前的人不是六爷,六爷几乎不曾对她用过如此恳切的语气。
她狐疑地抬头,看着他俊美无俦的容貌,还是看得相当不习惯,一颗心不停地狂跳。
「那是为了何事?」
六爷追问,她不得不说,只好坦白道:「我有夜梦游,不过以前只是偶尔发生几次,醒来还是在床上,因为手里都会抱着家里的东西,我才知道。最近次数较频繁,这几天更常常是在半夜就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却不是在床上,都在我家院子大树下的秋千旁。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如此,最近每天都睡得不好。」
罗谦一僵,猛然握住她的手臂,「你有夜梦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讶异地望着六爷忽然变了的脸色,愕然呐呐地说:「我、我记不得了……很久了。」
「多久?……那场意外以后?」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了。
「嗯……好像是。」她转头看着六爷依然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和她的肤色完全不一样。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六爷还是把她抓得紧紧的。
听见她的答案,罗谦的心脏剧烈击打着胸口。以为她什么也不记得,以为她选择遗忘他,忘掉过去,她真的忘得一干二净,远远地看着她对着任何人都能开心的笑容,他已经死了心……
「为什么……」如果那么痛苦,让她宁愿遗忘,她为什么还寻找着他,寻找着属于两人共有的回忆?或者,一切只是因为习惯罢了,她只是习惯了抱着他睡?
「六爷,我没有瞒你,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悄悄把袖子拉下,藏好两只手,身子往床的角落挪动,希望六爷放开她。
她忙着脱离他的掌握,无暇看见他深痛的表情;而他很快的恢复一脸冰冷,放开了她,翻身下床。
「天快黑了,你睡了一整日都没吃东西,我叫人准备,你吃饱后再回去。」
「什么?这么晚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糟了,她得赶快回去!常乐赶紧爬下床,「多谢六爷,我出来太久,怕爹娘担心,我回去再吃就好,我先走了。」
「嗯。」反正她下去,自有望月张罗。罗谦看了看身上起了皱摺的衣服,微微扯眉,准备换掉。
常乐忽然想起来,停在门口,轻声问道:「六爷……你……还没告诉我……」
「什么?」他回过头,看她一眼。
「我……为什么……还有你……」她说得七零八落,一张脸烫得都快烧起来了,却始终说不完整。
「你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还有我为什么也在?」
「嗯。」她赶忙点头。
他看着她一脸疑问,想起早上她一双手探出被子,抓住了他的手,从床上爬起来,无意识地钻入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始终不肯放开……
「你的梦行症还真厉害,趁本王午睡,你从客房跑到本王房内,爬到本王床上,你把本王抱住不放,侵犯本王,脱本王的衣服,不停的吻我,我是被你吻到醒来才发现——」
他看着那张脸儿愈垂愈低,脚步一直往后退,退到无路可退,转身就冲下楼了。
「哈哈哈……」笨丫头,还真的相信……罗谦忍俊不禁大笑出声,但很快就拉下脸,转为冰冷。
他本以为已经心如止水,可以轻易看着她的笑容,甚至将来看着她嫁为人妇,他的心都不会再疼痛。
他低头瞪着他的手,只是被她抓着手,被她主动的抓着,握住,他的心就颤动不已……眼看着她爬入他的怀里,他居然全身僵硬如石,无法动弹!
他甚至还对她怀着满满疼惜,不忍心吵醒她,不忍心让她受凉,还抱着她,陪她睡,小心地帮她盖被。
……最近次数较频繁,这几天更常常走在半夜就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却不是在床上,都在我家院子大街下的秋千旁。
秋千……宫里的那座秋千还在吗?
她还惦记着秋千,那可还……惦记着他?
谦……
谦啊……
一声声甜腻黏人的呼唤,仿佛才是昨日的事。
*
常家清晨一如往昔,常母总是起得最早的人。
常乐听见鸡啼声,从被子里爬出来。冬日清晨空气如冰,她猛一阵战栗,赶紧套上外衣,外面还加了一件棉袄,把自己裹暖了,才走出来,进了厨房。
「娘……」
「乐儿,你今天反常了啊,这么早起!快别进来,去外面等。」常母正在大灶旁忙着,她一向最怕女儿接近火炉,怕她一不小心把那层薄薄的皮肤给烫了。
她平常想进厨房帮忙,都惹得娘担心受怕,结果反而愈帮愈忙,后来为了避免一家人对她提心吊胆,她就尽量不进厨房了。
常乐站在门边,看着娘忙碌。她跟娘最亲,什么事都跟娘说,唯独假婚约的事,她不敢让娘知道。
她隐瞒和六爷的约定,只告诉娘,她到王府去帮他刻纸。娘对六爷相当信任,一提到六爷,娘就不会多问理由,还会主动帮忙她编造藉口隐瞒爹和二哥。
「娘……」她很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梦游症。她已经好几日不敢进王府去见六爷了,那天六爷问她,是不是意外之后才开始发生梦游症,最近她仔细回想,想起好像每次梦游都发生在六爷回京的时候……
「乐儿,一会儿你爹和二哥就要起床用膳了,娘很忙,你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她望着娘煮粥、炒菜的身影,忙得没空理她,她默默点头,离开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