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心中暗暗忖度,刚才他是故意刁难这小子,想教他难堪、故意随口胡诌的呀!
想不到这天底下……还果真有不老药方传世?
“怎么,不信?”见壮汉一脸疑惑,少年冷嗤了一声,讽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张药方子可是我家祖传秘方,按理来说,是不传外人的,既然壮士不信,还来!”说完,少年伸手状似要将药方子抢回,虬髭大汉岂可依他,赶忙将药方子塞入襟内。
得到不老药方,大汉心中大喜,不禁乐孜孜地盘算着,这一帖药方子简直就像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大馅饼,只要他打出不老神丹的名号,还怕长安城内的公侯将相、豪绅巨商,不争相抢之、夺之?
呵呵……这下子他可发大财啰!
“罢了!”尝到了甜头,也奉命将药馆给砸了大半,严格说起来,也不算破坏了江湖铁规,拿了钱不办事的忌讳!
只见大汉粗声粗气的又警告道:“这一次算老子心肠好,就这么算了!但是你们这药馆可不许再开业了,否则别怪咱们兄弟脾性差,见了嫌碍眼,忍不住手痒,每见一回就拆一回!听清楚了没有?”以森冷的口气,恶狠狠丢下一席警告后,虬髭大汉旋即领着一群牛鬼蛇神,转身扬长而去。
打发走了地痞流氓之后,只见少年兀自一旁掩唇窃窃私笑,一对眸儿笑弯弯的,俨然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而左靖南的脑海中仍不断反复思索着那一张不老药单的几味中药材,却任凭他绞尽了脑汁,依然不解其中药性为何?
于是,他拱手作揖,正想上前请教,眸光突地不经易瞥见肘边一迭纸上,竟还隐隐透出一行字迹来……
原来,方才他在誊写药单时,每一味药材的前缀都是毛笔沾饱了墨汁所写,因此力道重了些,有些墨迹微微透过了纸张,复印到了下一张。
只见纸上写着--
柏子仁二钱
木瓜三钱
官桂二钱
柴胡一钱
益智三钱
附子一钱
八角二钱
人参一钱
台乌三钱
上党二钱
山药一钱
而那每一味药材的前缀,若逐一串联而起,恰恰正是一句相当大不敬的恶咒!
“喂、喂--”
一只纤纤素手牢牢让人拴着,死拉活扯的,拚了命地将她拖离‘肇事现场’,深怕晚了一步,便会教人给生擒活逮了回去似的。
“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怎么莫名其妙老爱拉着人就跑呀?”瞪着眼前结实挺拔的后背,此刻的左靖南看起来是如此高大强壮,尤其他那还紧扣在她腕上强劲有力的大手,教她怎么都掰不开!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人安全带入万福堂后院藏匿之后,左靖南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声责备道:“姑娘,你可知道方才你已经闯下大祸了。”
“姑娘?”闻言,再度以女扮男装之姿出现在左靖南面前的柳绢儿,忍不住柳眉倒竖,不解一问:“你早就认出我了?”
不会吧?亏她这一回在易容术上特别又加足了功夫,完全按照西域人的模样去仿造的,连眼珠子的颜色都换了,怎么……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破绽太多了。”讲直白一点的,就是换汤不换药。
一句话丢来,左靖南说得一脸诚恳,柳绢儿听来却是一肚子火!
想她这一身易容术,无论男子、老妇、异族人士,甚至是街边的穷叫花子、长相平凡无奇的路人甲乙丙丁,哪一种人她不是模仿得唯妙唯肖的?
想不到短短几日,她竟连续被人识破了二次,最教人呕气的是,还是让同一个男人拆穿了她的‘假面目’。
眉头大大的皱起,顿感颜面大失的柳绢儿,甚感不悦一问:“愿闻其详啊?”
见她都开口寻问了,他也不与之迂回,开门见山的逐一说了:
“其一,一个人的神态是不会骗人的。其二,男人与女人的骨架也是绝然不相同的。其三,在下略有过目不忘的识人本领。其四……”
只见他滔滔不绝,简直没完没了了!听到其四,柳绢儿俏脸一沉,平静的神情立即像镜子一样裂开!
“还有其四?!”这未免也太过份了吧?
“姑娘的破绽不少。”他也是实话实说。
“真的有这么糟吗?”两肩无力的下垂,她看起来一副极度垂头丧气的模样,若不试着帮她唤回一点自信心,怕是那一颗小脑袋瓜子就要当着他的面,整颗垂贴到地上去了。
“其实,若不是姑娘临时唤了左某一句,恐怕左某尚不能肯定姑娘便是在下心中所想的那一位女子。”他苦笑,决定小小的装胡涂一下好了。
“哦?”果不其然,水眸一亮,她在那一刻抬眼看向他,连忙一问:“你倒是跟我说说,我究竟又是那里出了纰漏?”
“左大夫。”他微笑的提醒她:“既然素未蒙面,何以一个来自西域、且是我左某全然不曾有过交集的异邦名医会得知我的姓、更甚是我的职业?”
“对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柳绢儿这才恍然,“所以再加上其三,你那所谓略有过目不忘的识人本领,便将我一眼给认了出来?”
“是。”他适时地藏住了一个笑容。
真是大意失荆州呀!
猛击了一下掌心,她十分扼腕的自责道:“看来,往后在易容之后,还得相当注意言才行呢!”
闻及言,他大惑不解,“敢问姑娘,为何始终不以女儿身示人呢?”
眼前的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上下年纪,说话清脆悦耳,珠圆玉润,虽是男儿身打扮,但发似流云,面如朝霞,一对眸子清彻透明,纯净得有如雨后的水塘。
倘若螁去一身极不相称的男装、绾起青丝、略施脂粉,她应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玉人儿吧?
就这样,看着眼前的俏佳人,左靖南越看越是出神,一颗心也莫名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直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心跳反应,让一向沉稳自适的左靖南顿感到一丝窘涩,不禁启口又问:“难道……姑娘有难以言之的隐情?”
“哪有什么鬼隐情呀?”笑嗤了他一眼,她爽朗的回道:“你想呀,行走江湖,女儿家总是诸多不便!倒不如男儿身来得自在。况且……”
此刻,一阵吵吵闹闹的叫嚣声,隐隐约约从对门传来,打断了柳绢儿未竟的言语--
“那个臭小子跑哪儿去了!”
喔喔,是被她大摆一道的大胡子蠢蛋的声音。
“跑得还真快呀!下一回让老子遇上了,还不活宰了那混小子,竟敢讹骗我!”
唉呀,这么快就被发现啦?原来那个大胡子也不算顶傻的!嘻嘻……
“虎爷,现在咱们怎办呀?抓不回那小子,等着被御史大人剥皮的,就是咱了呀!”
嘿,还惊动了御史大人了呀?
“管不着了,今晚咱们就在这破屋子等,就不信活逮不了那个贼小子。”
哎……药馆回不去了。
由于柳绢儿脸上表情太过精采传神了,虽然始终只字未语,但就连白痴也看得出来,这时她脸上各种千变万化的表情所代表的语言。
半晌,心有所感的左靖南,轻吐了一句:“本堂尚有一空屋。”
“咦?”这一句适时的援助,如同一道闪光,擦亮了柳绢儿原本混沌的思绪。
是呀!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借宿万福堂既可以让她持续以行医之名,藉以寻找入关之时,师尊特别嘱咐她,须在期限之内,于大唐国境之中,将那多年前杀害师尊爱子后叛逃的孽徒--练东风一举捉回,另一方面,也可解她现下无处藏身的窘局,如此一举二得,她又何乐而不为之呢?
思及此,她抬眸觑向他,笑道:“那么,多有打扰了。”
“姑娘无须多礼。”
这时,左靖南轻柔地笑了,展露一个足以融化人的笑颜,这个笑让原本看起来就相当风雅俊挺的他,变得更加令人屏息的英俊!
只见他又拱手作揖,先施为礼,霎时春衫飘举,风流潇洒,颇有翩翩佳公子之姿,柔声问道。
“上一回姑娘匆匆一别,左某尚未请教姑娘芳名?”
她突然感到脸上发烫,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害羞,从来就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的笑容也可以像一株盛开在阳光下的牡丹那样,绚烂而迷人!
不过,害羞归害羞,她也没忘了要掩饰自己的真名,“呃……小女子姓柳,单名……君字。”
俗话说得好,人在江湖行走,凡事只说三分真话,这个不成文的江湖规矩她一向奉为圭臬,除了保护自己,也为免去不必要的祸端。
左靖南微笑地点点头,大抵是信了她,旋即领着她,往堂后一处幽静雅致的小院走去。
凝视着左靖南颀长俊挺的身影,她不禁暗暗忖度,看来转移阵地、另起炉灶,也并非坏事呢!
咭咭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