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琪主仆的对话很快便传到了清歌的耳里,她有些想不透。慕容琪竟对自己的奶嬷嬷动手?难道就因为洪嬷嬷来找她?
清歌微拧眉,问向身旁的慕容煜。「你与三妹妹感情很好?」
慕容煜看着身旁的小妻子,摇首。「称不上好,她儿时很爱跟在我后头,因此被许氏责罚,她仍然不放弃,有一回甚至是被拖着回去,我当时也想不明白,她为何放着慕容承不跟,老爱跟在我后头。后来我去了元帅府,她还时不时给我写信,都是哭着让我赶紧回来,不过当时我并没回过信,再后来,可能是许氏拘得紧,她也没再写信过来了。」
清歌听完,总觉得有些奇怪,却是说不上来。
「怎么了?」慕容煜见妻子心事重重,轻抚了抚她的头。
清歌眨了眨眸。「没什么,只是觉得三妹妹似乎对你比对二弟好得多。」
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那时她刚嫁给慕容承没几日,还未被软禁,有一回经过花园时,听见了许氏与慕容琪的对话,似乎正为了慕容煜而吵着——
「母亲,你为何要这么做?」慕容琪的嗓音带着哭腔,显然正哭着。
「我为何要这么做?」许氏的声音带着隐忍,朝她低吼着。「你难道不知道吗?要是我不这么做,你哥哥如何成为沐国公?你又如何能有一门好亲事?我会如此,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哥哥!」
慕容琪反驳,「可我不需要!我一点也不稀罕什么好亲事,我压根儿没想过要嫁人,我要一辈子留在国公府。大哥也是爹的儿子,不管是谁继承国公府,我都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而且大哥压根儿就没打算与二哥争,大哥有自己的功勋,根本就不在意是谁继承国公府,你只要好好与他说,他肯定不会争的,你能不能别再针对大哥?」
「闭嘴!」许氏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什么叫不稀罕?什么叫你要一辈子留在国公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除非我死!还有,你真当那贱种不在意?就是他真不在意好了,你当宫里那位是摆设?你当你祖母会愿意?我这般弹精竭虑究竟是为了谁?如今你竟是为了一个外人忤逆我,搞清楚谁才是你的母亲,谁才是你的嫡亲兄长!」
那一巴掌极为响亮,就是清歌站在远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慕容琪被打得踉跄,嘶喊着,「反正我不准你再针对大哥,要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吼完这句话,她便哭着跑了。
清歌怕被发现,整个人缩在树后动也不敢动,直到许氏追过去,她才松了口气走出来。
当时听着这些话,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当他们兄妹俩情深,如今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究竟是什么呢?
清歌越想越糊涂,一个庄嬷嬷就够让她头疼了,如今又来一个慕容琪,她觉得自己一颗脑袋都不够用了。
慕容煜见她一双眉都快结成球了,伸手揉了揉。「好了,别想了,今日就好好陪陪岳母,有什么事明日再想。」
沐国公府与威远侯府离得近,不过一刻钟,马车就停在威远侯府外了。
清歌这才暂且甩开思绪,与慕容煜下了马车。
每次清歌回门都是符氏最高兴的时候,之前女儿日日在身旁,她都嫌宠不够,如今嫁了人,她更是把人给宠得没边,每回来都得给女儿备上一车的礼品,虽说是她自个儿掏的腰包,没拿公中一分钱,还是让冷老夫人看了直瞪眼。
两人一进门,冷传礼与符氏便一人拉一个,翁婿两人去下棋喝茶,聊聊官场上的事,符氏则与女儿回屋谈心去了。
「母亲,你这阵子与父亲处得可还好?」清歌看着脸上明显比以往多了些润色的母亲,柔声问:「父亲可有歇在你屋里?」
符氏闻言,脸蓦地一红,好在她想着母女俩要谈些私密话,早把下人都遣了出去,要不让人听见,还不羞死?
符氏羞瞪了女儿一眼,本想骂一骂她,然而一看见她绘了妇人发髻的模样,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你这丫头问这事儿做什么?」
差点忘了女儿都嫁人了,不能和以前一样,说骂就骂了。
「这不是关心我的弟弟吗?」清歌美眸眨了眨,看向母亲平坦的肚腹,彷佛在说她的弟弟就在里头。
符氏被她闹得脸更红,白了她一眼。「娘都还没问你呢,你倒是问起我来了?你倒是说说,何时要给娘抱外孙?」
清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辜的说:「娘,我这算一算也才刚嫁没几个月呢,哪有这么快。」
她并不打算这么早生孩子,慕容煜虽然时不时便喊着要与她生个孩子,可事实上两人还在避孕。
并不是她不想要孩子,只是她希望给孩子一个能安全成长的地方,在还没将许氏与许苹给彻底赶出国公府之前,她不会让孩子出生,承受任何危险。
至于慕容煜的理由更简单了,就是清歌太瘦了,他一直觉得她太过纤细,又在军营里听人说起,身子骨太过瘦弱的女子生孩子很危险。以往他没娶妻可以不在意,如今却是不行,就是养不胖清歌,也得让她身子结实一些,这才有力气能生孩子。
夫妻俩有共识,对孩子一事也就不急了,更何况两人还新婚呢,说什么也得先过过两人生活才是。
符氏也知这道理,不过就是想堵女儿的嘴罢了,谁让这妮子吃饱太闲,竟管到父母的房事来了。
「你这孩子,母亲都不急了,你急什么?你先生个外孙给娘抱才是要紧事。」符氏嗔了一句,便不愿再继续这话题了。
她没说的是,都这么多年没能再有孕,她早已放弃了。
清歌也知父亲的身子才刚调养好,这事就是急也急不得,于是又与她说起了曾姨娘。
一提到曾姨娘,符氏的眼神倏地冷下。「别提她了。」
明明说好禁足三个月,然而清歌一出嫁,曾姨娘便让冷老夫人给放出来了,这阵子又开始蹦跶起来,缠着冷传礼装模作样,若不是她听进女儿的话,稍稍缓和了夫妻之间的感情,搞不好又让曾姨娘给钻了空子。
最重要的是,曾姨娘那贱人真如女儿所说,买通了大厨房的人,胆敢对她下手。
一想到这事,符氏就气得发抖。
清歌一见母亲的表情就知母亲有事没同她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是不是曾姨娘对你做了什么事?」
若是以往,符氏肯定不会将这些肮脏事说给女儿听,可如今女儿嫁人了,虽说女儿女婿如今看着感情深厚,可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到时要是后院多了几个姨娘,女儿因没经验应付不来,那可怎么是好?
这么一想,符氏也就没有隐瞒,一股脑的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告诉了清歌。
清歌出嫁前曾要她留意曾姨娘与大厨房的来往,还说了几个人名,有几人是她一手提拔起的心腹,她压根儿就不信他们会背叛,但这话出自清歌的口,她半信半疑下还是派了人盯着,没想到真让她看见了那些人与荷花院有来往。
「曾倩那不要脸的女人,居然真敢在饭菜里下药!」符氏气得胸口发疼,曾姨娘虽可恶,但更可恶的还是被信任的人背叛。
清歌听见曾姨娘下药,顿时心一紧。「娘,你可吃了?你怎么样,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符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娘哪有这么笨,明知道她使坏还傻傻的吃?再说了,她也不是下在我的饭菜里。」
「啊?」清歌闻言有些懵然。「那她下在谁的饭菜里?」
符氏气得咬牙,双颊却有着一抹莫名的红晕。「你爹!」
清歌更傻了,爹?怎么会是对爹下药?
前世曾姨娘多次在母亲的饭菜里下毒,用的方法和许氏如出一辙,只不过曾姨娘比许氏狠得多,许氏至少没有一次便要了她的命,还让她苟延残喘了七年。曾姨娘为了正室的位置,短短半年就拖垮了母亲的身子,药一次下得比一次重。
最后一次,母亲因为她的亲事,一气之下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她以为自己气死了母亲,一直自责不已……
然而今生怎么不一样了?曾姨娘下药的对象怎么会成了爹?
「那爹可吃了?」不论是爹还是娘,都是至亲之人,她都担心。
「吃了。」符氏的脸更红了。
清歌闻言顿时紧张了。「娘,你怎么没阻止爹!曾姨娘下了什么毒?你可有请大夫来看?毒可解了?」
清歌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符氏却是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可见女儿这么紧张,她不说又不行,只得说:「不是娘不阻止,而是曾姨娘半路拦了你爹,等娘赶到时,你爹都吃一半了。娘本想拆穿她,又怕打草惊蛇,于是假装有事要与你爹商量,便拉着他回来了。你不知道,曾姨娘见到娘出现在荷花院里,整个人都傻了,等她反应过来要追时,娘早就拉着你爹走远了……」
自从曾姨娘进门后,符氏一次都没踏进过荷花院,她有着正妻的尊严,更是从不会让人至荷花院请冷传礼,正因如此,曾姨娘才会大胆的在冷传礼到墨香院的路上拦截他。她想不到符氏会亲自到荷花院请冷传礼,这可是她进威远侯府十多年来的头一遭,不怪她会傻在那儿。
清歌听符氏说了半天也没说到半个重点,又问了一次,偏偏符氏依旧是顾左右而言他,她忍不住有些急了。「娘!」
符氏被女儿这一唤,眼神有些闪烁,只得说:「你爹没事,也不必请大夫,曾姨娘下的不是毒药,而是……」她脸上一红,低声说:「是春药。」
这话她实在是难以启齿,她与冷传礼之间自从卡了个曾姨娘后,除了一开始大半年没同过房,之后几乎是一个月才行一次夫妻之礼,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她迈不过那个坎儿。冷传礼也能理解,故没有强迫她,甚至因为尊重她,也极少宿在曾姨娘屋里,谁能想到曾姨娘竟给他下春药。
想到那一夜两人的疯狂,符氏俏脸更红,眼中春色无边。清歌闻言更傻了,半晌才低笑出声。
她该说什么呢?是让母亲处罚曾姨娘,还是让母亲赏她?
符氏见女儿竟笑话她,差点没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只能假装镇定的说:「咳!总之,曾姨娘与大厨房有勾结的事确定了,娘打算将那些人全换掉,再找机会同你爹说这件事。」
「那不行。」清歌止住笑。「爹是重情之人,就算他一开始对曾姨娘没感情,可曾姨娘毕竟陪伴他十多年,单以她买通大厨房的人对爹下春药一事,是没办法把她给赶出府的。」
「赶出府?这怎么可能,又没犯什么大错,别说你爹不会答应,就是老夫人那关也过不了。」符氏没想到女儿竟是打着要将曾姨娘赶出去的念头,她虽乐见其成,但曾姨娘毕竟是冷传礼的女人,怎么可能说赶就赶?
「谁说她没犯大错?」清歌俏脸微冷。
背叛父亲、毒害母亲,不论是哪一样,都足以将她千刀万剐。
不过这些事符氏都不知情,清歌犹豫了下,还是将曾姨娘背叛父亲之事告诉了她,也将父亲受了伤导致不孕之事说了,并解释说自己原先并不知情,是作了个梦,细查之下发现竟是真的,而她也正是因此次梦境成真才对于雪灾的梦深信不疑。
因有实证,符氏信了这番说词,整个人震怒,气得站起了身。「她怎么敢!」
她从没想过曾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竟不是冷传礼的,还以为生不出孩子是她自己的问题,没想到问题压根儿就不在她身上。
然而比起冷传礼的不孕,符氏更气恼的是曾姨娘红杏出墙之事。
「那不要脸的女人,明明怀的不是相公的孩子,还敢将掉了孩子的事污蔑在你身上,让你受罚?你说的对,她该被赶出府,不!赶她出府太便宜她了,我绝不会轻饶她,这就去掐死她!」
清歌见母亲冲动的要冲出房,忙拉住她。「娘,你别冲动,这事要是能说,我早说了,哪还容得下曾姨娘在你面前蹦跶?」
「为何不能说?她都敢做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符氏忍了曾姨娘十多年都没这么怒过,今日她是彻底被惹怒了。
清歌使了大劲儿才拦住她。「娘,你想想,这事要是传了出去,爹以后出门还有什么脸见人?」
因伤了身子而生不出儿子,导致自家小妾翻墙借腹生子,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冷传礼肯定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还可能被弹劾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符氏听女儿一说,也冷静了下来,但满腔怒火却是压不住。「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一想到曾姨娘做出那样的事,还日日缠着冷传礼争宠,甚至对他下药……她突然觉得肚腹有些翻搅,有些作呕。
「谁说就这么算了?」清歌双眸闪过一丝寒芒。「她今日既敢对爹下药,便会对娘你下药,只不过下的可不会是春药……」
符氏听女儿这一说,脸上倏地发白,听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曾姨娘恐怕是想要她的命!
「那个贱人!我绝不会让她得逞的!」她咬牙切齿。「你打算怎么做?那女人如泥瞅一般滑不溜丢,又有老夫人护着,我看就是她真敢对我下药,只要我没死,老夫人拼着一口气都会护着她。」
她一直没能再生下第二个孩子,曾姨娘却是才刚怀过胎,虽说滑了胎,总归比一直没能怀上的她有希望得多,加上冷传礼自纳了曾姨娘后,不论老夫人怎么说,都坚决不再纳妾,也就是说,冷传礼想要子嗣,就只能寄托在她与曾姨娘的肚子上了。
然而老夫人本就不喜她,曾姨娘又是她娘家侄女,还是个能生养的,老夫人说什么都会护下她的。
清歌也知冷老夫人这关不好过,严格说来,只要有她在的一日,曾姨娘就倒不了。
但如果连冷老夫人都不肯护着她了呢?
「老夫人怎么可能不护着她?」符氏觉得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清歌挑起眉,缓声道:「娘,我不想等了,爹的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你们迟早会替我生一个弟弟,再留着曾姨娘这个祸害我不安心,我有一个法子,不是我心狠,而是为了你和爹,再狠的事我都做得出来。」
符氏听见这话,心口蓦地一跳。「傻孩子!你可别乱来,曾姨娘可是良妾,不是那些下 人,说杀就能杀,那贱人不值得你冒险。」
「娘,你瞎想什么!」清歌有些哭笑不得,她可是连杀只蚂蚁都要犹豫的人,怎么可能敢杀人?
「不然呢?」符氏知道自己误会,这才松了口气。
清歌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附在符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符氏一听,双眼倏地一亮。「这法子好呀!」
只有危及自身,老夫人才会狠下心将曾姨娘给赶回曾府。
「就是得委屈母亲一阵子了。」要是可以,清歌也不想符氏受委屈,不过为了拔除曾姨娘这颗毒瘤,也只能这么做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只要一想到能彻底让曾姨娘远离她的视线,符氏就觉得浑身舒畅,哪里会觉得委屈。
清歌见母亲并不介意,这才将药粉交给她,卿咐着,「这事可别让爹知道,爹肯定不会答应的。」
「放心,母亲晓得。」符氏接过药粉,小心翼翼的收妥。
母女俩又商量了下细节,确定万无一失后,清歌才放心的与慕容煜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