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戈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会是你之前在追的那名婢女干的吗?”
“我也不确定。”她有气无力地说。
他深吸了口气。“婉儿……”
“我真的没有骗你。”婉瑛只希望他信任自己。
“我当然相信你不会撒下这种漫天大谎,只不过……”秦凤戈很难想像在自己的府里,有人会做出伤害她的事,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婉儿,不要再这么吓我,我承受不起失去你的痛苦。”
婉瑛也很内疚。“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上回你也是这么答应我。”他的怒气又往上冒。
她郑重地保证。“我可以对天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秦凤戈搂住偎在胸口的娇躯,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实在禁不住这种惊吓。“就当我求你,在作任何决定之前,要先深思熟虑,不要再这么鲁莽,令自己置身在危险当中。”
“我只不过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若是太过理性,那就和她的本性互相违背了。
他一脸莫名。“直觉?那是什么?”
“就是……不需要太精密和理性去计算,直接用心和感觉来下判断。”婉瑛自认不是依靠冷静和理智来做事的人,老担心会受伤或遇上危险,就什么都不敢去做,便不再是她了。
“就因为如此,你才会三番两次的出事。”他听了大为光火。
婉瑛泛出一抹苦笑。“可是我并不后悔。”天底下没有后悔药,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闻言,他不禁气结。“你根本不知反省。”
“我当然有在反省了……”至少下次会注意不要连累到别人。
秦凤戈用力握住她的肩头,几乎捏痛婉瑛了。“为何你就不能像其他女子,认一清自己的身分,待在应该待的地方?”
这番话像是当场打了她一巴掌似的,眼睛也跟着刺痛了。
“因为我就是我,尽管已经很努力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还是永远不可能跟她们一样……”原来到了最后,这个男人要的还是个能够相夫教子、以夫为天的传统女性,让婉瑛觉得讽刺,不知该哭还是笑。
他还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你已经不是住在大杂院里的陶婉儿,不能再这么任性妄为,做事要懂得拿捏分寸。”
“我不是任性妄为,只不过嗅到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尽管不明白原因,可就会想去查个清楚……”若不是小时候家里曾经发生火警,让她立志当个在火场中奋战的消防员,相信最后也会跟过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打击犯罪的警察,那不只是天生的使命感,也是遗传。
“你不只想成为熸火军的一员,这会儿也以为自己是衙门里的捕快吗?”秦凤戈知晓她有着不输给男子的勇气和志向,但还是难以苟同这种大胆妄为的鲁莽举动。“婉儿,你已经是我的妻子,砚哥儿的继母,秦家的媳妇儿,不要忘了。”
婉瑛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我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他粗声喝道。
她也火大了。“我当然知道!”
“如果你真的知道,就该安安分分的待在屋里,不该去做不是你该做的事。”秦凤戈气她老是冒险,还危及自己的性命。
这番话宛如一把利刃,刺进婉瑛的心脏。
“你不懂……”看来错的人是她,是她无法全心全意的当个贤妻良母,一辈子守在这座小小的天地里,只做女人该做的事。
秦凤戈怒瞪着她。“不懂什么?”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婉瑛幽幽地说。
他大声驳斥。“我当然了解!”
“不!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这一刻,她终于体认到夫妻相处比想像中的还要难,光是相爱依然不够。
“这是什么意思?”秦凤戈狐疑地看着她。
婉瑛不偏不倚地望进他黝黑的眼底。“将军不是问过我是否欺骗了你,或瞒了你什么?”
“没错。”他眼神露出一丝警戒。
“将军还记得那回大杂院失火,我却很幸运死而复生的事吗?”既然决定说出真相,这次就一口气说完。
“当然记得。”秦凤戈不懂她为何又突然提起此事。
她先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等着看他得知真相之后的反应。
“其实那个陶婉儿在当时已经被浓烟呛死了,活过来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叫做向婉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魂魄,同样遇到火灾,却因为救人而死,结果附在一个浣衣女身上,最后也就成为将军眼中,有着许多稀奇古怪又与众不同想法的陶婉儿了……”
见秦凤戈听得似懂非懂,如坠五里雾当中,不过婉瑛没有因此停下来,还是继续说下去。
“在我的世界里,我正打算参加考试好成为一名消防员,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熸火军,那里就算是女人也可以加入救火的行列,那是我从小到大的志愿,而我父亲生前则是一名警察,所谓的警察就像是衙门里追捕盗匪、动手擒贼的捕快……”
秦凤戈皱紧眉峰,宁可相信她是头部受伤才会胡言乱语。“我叫人再去把纪大夫请过来……”
“我没事,脑子也很正常。”婉瑛娇颜一整。“之所以隐瞒到现在,就是担心被大家当成疯子,可是现在不说不行了……我不是将军、也不是我的养母还有大杂院里其他人以为的那个婉儿,我只是借用她的身子,其实是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女人,所以我知道什么是防火墙,还有在石灰中搀进糯米汁可以加强硬度,有助于防火,以及砚哥儿噎到时,为他实施“哈姆立克急救法”,甚至是纸风车、积木……”
“别说了!”他猛地从床沿起身。
“我不只会一点拳脚功夫,而且擅长一种叫做“柔道”的防身术,可以跟人对打,即使对方是个比我还要高大的男人,也能将他们撂倒,要不是对敌的经验上稍嫌不足,对方又使诈的话,根本伤不了我……”
他低咆一声。“不要再说了!”
“我说的全是真话。”婉瑛心想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也了解彼此的为人,只要多给一点时间,一定可以接受的。
一时之间,寝房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喘息声。
“不可能……”秦凤戈往后退了两步。
婉瑛明白这种经历太过匪夷所思,若非亲身遭遇,恐怕也不会相信。
“我来自一个将军无法想像的世界,女人不只可以相夫教子,也能从事和男人一样的工作,可以加入熸火军,还可以当捕快,或是在朝中担任大官……那里还有义消,就是由各行各业的百姓所组成的“义勇熸火军”,一旦有火灾发生,都会自动前往火场帮忙……”
“我不相信……”秦凤戈脚步又踉跄了下。
她涩笑一声。“我没有必要骗你,更不用编出这么荒谬的故事……”
“住口!”他大声吼道。
婉瑛叹了口气,只好闭上嘴巴。
“我会当作没听到你方才说的那些话……”秦凤戈下意识地抗拒。
“将军是在自欺欺人。”虽然残忍,她还是得这么说。
他话锋一转,决定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会找出打昏你的人,不让同样的事再发生。”
“怎么找?总不能把府里的婢女、丫鬟全都叫出来排排站,一个个严刑铐打,就算打死她们,也不会有人承认的……”婉瑛庆幸没有把彩霞招出来,万一真的冤枉她,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秦凤戈板起脸孔。“我自会处理。”
“可是……”这件事与她有关,她不想被排除在外。
他硬声地说:“就这么办!”
“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你只要把伤养好,什么都不用管。”秦凤戈不想再让她遇到任何危险,话也说得重了。“打明天起,我会派两个丫鬟跟着你,无论上哪儿去,都要有人守在身边,若故意把人支开,只会害她们挨板子。”
婉瑛不禁又气又急。“你应该先问过我……”
“我是你相公!”就因为她不喜欢太多人伺候,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这才会出事,秦凤戈不打算再继续放任下去。
她真想给这个男人一个过肩摔。
见婉瑛红了眼圈,一脸泫然欲泣,秦凤戈不是不心疼,可是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完全陷入混乱当中,没有余力去安抚她。
“在头上的伤口痊愈之前,好好地待在屋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说完,他几乎是夺门而出。
“你不能这么做……”婉瑛惊怒地嚷道。
秦凤戈用力关上门扉,脸色铁青、下颚抽紧,恍若未闻地疾步而走,宛如身后有什么毒蛇猛兽在追赶似的。
“她”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婉儿?是另一个女人?
谁来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翌日早上,大管事和二管事奉了将军之命开始盘查府里的婢女、丫鬟,询问她们昨日的行踪,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在书房待了一夜的秦凤戈,双眼布满血丝,不断想着婉瑛所编出来的“故事”,整晚都不曾合过眼,揉了揉太阳穴,那儿正抽痛得厉害,便请了一天的假,留在府里休息。
“将军,要奴才把早膳端过来吗?”小厮见主子气色欠佳,都巳时了,还粒米未进,不得不上前请示。
秦凤戈坐在书案后头,一手撑着额头。“我吃不下。”
“那么奴才去帮将军泡壶茶。”他倒是机伶,想到主子昨晚并没有回房,这可是打从新夫人进门之后从未发生过的事,还是去问一下伺候的丫鬟,看看是怎么回事。
“嗯。”秦凤戈闭着眼皮,随口应了一声。
就在小厮出去之后,他两手捧着沉甸甸的脑袋,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更不知该不该相信婉瑛的那番说词。
“她不是婉儿……可明明又是婉儿……”秦凤戈口中低喃着。“她其实是另一个女人的魂魄附在婉儿身上,而且还是来自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荒诞的事?”
可若是真的呢?
他不禁从“婉儿”离奇的死而复生,到喉咙的呛伤痊愈,彼此开始交谈开始回想,当时不就注意到她跟寻常女子不同了,又加上对于望火楼、燔火铺屋的好奇,甚至想加入熸火军,早就透露出玄机了不是吗?
“那些所谓“听别人说的”,不过是搪塞之词,其实是她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所见所闻……”就因为他对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神鬼传说向来就是嗤之以鼻,才会难以接受。“若不能眼见为实,教我如何相信?我又该拿她怎么办?”
秦凤戈往后靠坐在椅背上,眉头深锁。
“我究竟是无法接受她口中所说的“故事”,还是无法接受她不是真正的“婉儿”?”他不禁扪心自问。“若她没有疯,也没有欺骗我,难道我宁可要本来的那个“婉儿”?那么她还会是我爱的女子吗?”
他混沌沉重的脑袋渐渐清明了。
“不……我就是爱她有些鲁莽却又富正义感的性子,面对歹人,也能无所畏惧,即使受了伤,甚至可能送命都不后悔,天底下又有几个女人能够办得到?”在这同时,秦凤戈也看清自己的心了。“这是我最欣赏、也最头痛的地方……并不是被那副纤柔美丽的外表所吸引……”
只要“婉儿”还是自己所钟爱的那一个,无论来自何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失去她。
没错!
应该这么想才对!
而自己又何其有幸能够拥有如此独一无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