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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倒皇帝 第十章
作者:决明
   
  过期的麻沸散让莫晚艳足足昏睡三日才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后的头一件事便是从床上猛跳起来,拉开木柜,扫出一些轻便衣物胡乱塞成包袱,扛了双锤往门外跑。

  虽然刚醒来是头昏目眩,但她脑子里不断盘旋的是穆无疾最后那句话。

    为了你。

  可恶可恶可恶!这么要紧的事为什么连半个字也没跟她提?!还骗她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要她别操心!结果情况已经演变成如此不可收拾,他还想粉饰太平将她蒙在鼓里?!

  「马借我!」莫晚艳跑了一段路,终于被她看到小太监牵着骏马要牵往马厩。管那是哪个大官的宝马,她抢了就骑,骑了就跑,将嚷着「抢马呀——」的小太监远远甩在身后。城门口有禁卫兵,她伏低身,加快马驰,驾的一声,胯下骏马奋力飞跃禁卫兵反应不及的包围。

  她凭着记忆里的路线,连夜赶路,几天几日不吃不睡,只偶尔遇见干净溪流会舀些水来饮,顺便抹抹手脸,让自己打起精神。

  她抢来的马在跑了一天半之后累到虚脱,她只好弃马改用双腿奔跑。

  她数不出来自己赶了多久的路,是几天?还是几个月?她最担心的是自己再晚片刻,战事已告终结,而李鸣凤的下场凄凄惨惨。

  来到两国最邻近的小村,这处,她曾与李鸣凤在多年前落过脚,小村的改变不算大,与她记忆中如出一辙,这并非让她特别留意小村的理由,她会多瞧它几眼是因为——

  「两国不是宣战了吗?怎么……这里看来还如此宁静?」

  田里有男人在割麦,田边有女人在捆麦,一边五六名小孩童圈着嘻嘻嚷嚷,树下有黄犬在优闲午睡,尾巴掮呀扬,好不快意。

  「请问……」她拦住提着凉茶往麦田走去的年轻妇人,「近日不是有战事发生吗?」

  「战事?是有听村长说过,但好像没有吧。」年轻妇人也说得不确定,「瞧我们村子里,若是有战事,我们还能这样悠哉吗?应该是误传才是。」

  「你有见到军伍经过吗?」

  「十几日前有,但……那不是寻常的边关防守吗?」他们在村子里还是安宁过日子呀。

  「方便告诉我军伍扎营的地方吗?」

  「这我也不怎么清楚,大概是南方吧。」她瞧见的军伍是朝那里移动的。

  「多谢。」

  「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这里有茶,你要吗?」年轻妇人唤住莫晚艳。会这么问,是莫晚艳着实太过狼狈,她一脸疲倦,脚上的布履已经磨破,隐约露出脚趾,脚趾又是污泥又是严重破皮,教人看了也觉得于心不忍。

  「不了,我没时间休息。」莫晚艳对年轻妇人的善意扯出笑,这个笑容也用了她好大的力气才能维持在唇边。

  累,饿,痛,是她目前最清晰的感觉,但是她可以克服它们,拖着又酸又痛的双腿继续前行,抱着饿到连咕噜声也发不出来的肚子,踩着每走一步脚掌的水泡就好疼好疼也不能阻止她。她也想休息,也想狼吞虎咽填饱肚子,也想干脆平躺在地上将腿伸直,任性不再多走半步,也想好好睡上三天三夜,不过,这些事,都必须等她见到李鸣凤平安无事之后再说。

  离开村落,又不知向南方走了多久,原本顶在头顶上的烈阳化为温暖的夕日,天色橘闇下来。

  夜,即将降临。

  「是军营……」莫晚艳终于看到前方火光,她奋力跃起,跑得更快,在夕幕的半空中飞扬着的旗帜,绣着展翅的凤。

  她边喘边笑,但在军营最前头就被士兵挡下来,前线的士兵自然不会识得远在皇城里的贵妃——尤其这位贵妃邋遢得像乞儿。

  「这里是军事重地,老百姓不能随意进出,走走走!」士兵驱赶她。

  「李鸣凤在里头吧——」

  「大胆!竟敢直呼吾皇名讳!」

  莫晚艳才不害怕在鼻前晃来晃去的大刀,「你去跟他说,莫晚艳找他!」

  「你以为吾皇说找就找,想见就能见吗?!唔呜呕——」士兵腹间中了一拳,若非莫晚艳饿了许多日,力道比平时小了点,否则这一拳会让士兵不单单只是跪在地上干呕。

  「抱歉了,我很忙。」第二个士兵见状也对她发动攻击,莫晚艳第二拳也毫不手软。

  「呕……是敌、敌袭……呕呕咳咳咳……敌袭——」被打倒的第二个小兵扯开喉咙。

  「我不是敌。」她啐声。也罢,跟他们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引出一大堆小兵对她没半点好处,当务之急还是先找李鸣凤。

  然而她还没跨进军寨,几百名小兵已经闻声而出,她暗叫了声糟,但就在此时,有道重嗓喝住小兵们的攻势。

  「都退下去,我来!娘的咧,来得正好,我正好捉来严刑拷打!」

  声若洪钟的吼音,没让莫晚艳头痛,反而咧开放松的笑。

  是伏钢,至少可以认出她是谁的家伙。

  「伏将军!伏将军!」莫晚艳兴奋挥舞双臂,伏钢也看见她了,虎眸圆瞠。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怎么这副惨样?!你不会是一路从皇城走到这里来的吧?!」他盯着她的破鞋愕然问。

  「不是,我还骑了一天半的马。」简言之,其他数不出来的那几日就全靠自己的双足。

  「你——」那是一段多远约络牙?!

  「先让我见鸣凤,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鸣凤呢?他在哪个营帐里?」莫晚艳急于先看见李鸣凤,没见到李鸣凤朝她笑,没听见李鸣凤唤出她的名字,她一颗心都好不安稳,飘浮在半空中,无法落地。

  「你跟我过来。副将,打盆清水来,还要些伤药,再找套小兵的干净衣裳过来。你……你有吃东西吗?」

  「有,几天以前吧。」树上随便摘的青果子。

  「再拿一锅饭到我帐里来!」

  丢下交代,伏钢拎着她进一处营帐内,她本以为营帐里会有李鸣凤的身影,但没有,里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床及兵器堆。

  她翻开被衾,还是没找着李鸣凤。

  「伏将军,鸣凤呢?」

  「我也很想知道鸣凤呢。」伏钢心浮气躁地大叹口气,径自坐在床上。

  「咦?」莫晚艳原本有笑容的脸庞怔了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鸣凤不见了。」

  「咦——?!」

  「嘘——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你小声点!要是皇帝失踪这件事一传出去,整个军寨里的士兵们会躁动。」

  「什么时候的事?!」

  「用完午膳左右。」午膳时还见到李鸣凤优雅地在喝汤,过了半个时辰要找他商讨些军事,却遍寻不着他。

  「那已经是好几个时辰前的事了!」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小声点!」伏钢吼得比她还要大声。

  「那怎么办?!」

  「我也想问怎么办呀!要不要快马加鞭叫人回去问问穆无疾?!」这种时候只有大宰相能冷静下来,并思索良策了。

  「问穆无疾?!他要是听到李鸣凤失踪了,一定乐歪了立刻自立为王!不行,要瞒着他!」莫晚艳立刻否决伏钢的这个决定。

  「穆无疾……自立为王?」咦?这句他学过,但……好像不该用在这里吧?记得娘子教过,自立为王是指野心者企图谋夺皇位,自己称帝。嗯……他确定莫晚艳的文学造诣比他还糟糕。

  莫晚艳压根没看见伏钢的吃惊,她抚着下颚在沉吟,不断思索着李鸣凤可能去的地方。「有没有可能是他想去哪里散散心,所以……」

  「没有。我让人问过东西南北四处的寨门守兵,没有人看见鸣凤离开,鸣凤又不懂武,不会无声无息溜走。再说,他知道现在是紧要时刻,也知道大盛王朝的目标是他,他不可能让自己陷入危险——」

  「不是自己走的,也就是说他是被人带走啰?!」

  「军寨里守备森严——」

  「皇城里守备森不森严?李鸣凤还不是曾被我叔父给掳定!」她嗤笑伏钢那句守备森严。

  伏钢无言反驳。

  「呀!还有一个可能性!」莫晚艳忿忿抡拳,在营帐里踱步,「一定是穆无疾!他派人埋伏在李鸣凤身边,趁他不注意,将他带往荒郊野外去杀掉!」

  「等等!这个可能性完——全没有,你可以直接跳过去,想下一个。」

  「为什么不可能?这是最最有可能的!」年轻皇帝没有子嗣,他一驾崩,最大受惠者是谁?当然是大权牢牢握在手里的恶宰相!左想右想,除穆无疾外不做第二人想!

  「穆无疾虽然只有三个亲生孩子,但实际加上李鸣凤根本就是四个,他对任何一只都没偏心过,你说穆无疾会派人对李鸣凤不利?这是我伏钢这辈子听过最离谱的笑话。要是穆无疾想自立为王,十几年前就篡了,还客气什么?当时的李鸣凤是个用手指就能拧死的小娃娃,他干嘛还费劲教他养他帮他十几年,浪费米粮呀?」

  「但是鸣凤说——」

  伏钢一径摇手。谁都有嫌疑,就是穆无疾不会有。「要是说有哪个见鸣凤貌美又想来染指的家伙偷偷绑走了他还合情合理些——会不会是你叔父又来同一招?!」

  「我叔父没那个胆了吧?」上回那次教训还不够吗?

  「那还有谁有胆?」伏钢环着臂,又努力在想。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又同时瞠目,再同时大嚷——

  「那只肖想李鸣凤很久的大盛王朝混帐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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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熟悉的桥段,受害者都一样是他,唉。

  李鸣凤很撩人地被缚绑在床上,他已经认命不挣扎。

  如果他这次能平安回去,他定要再颁布一条严令——以暴力强掳人,企图玷辱劫色,无论是男是女,唯一死刑!

  只要他能回去的话。

  头好晕,八成是床头边那盆袅袅生烟的香炉有古怪……

  他闭闭眼,虽然要自己别睡,但是困意累积的速度很快,他不敢合眼太久,怕会不小心睡去。闭了片刻,他瞇眼,眼前净是迷蒙,他试图定晴,目光落在门扉间。

  那时,莫晚艳就是劈坏了门板来救他的,在蒙蒙视线里,有个小姑娘,一脸正义凛然又矛盾存在着「死定了,闯下大祸」的后悔,站在破门前,像一丝曙光,像一线生机,像……一个英雄。

  他本来想咬舌自尽也不让莫圣双碰他半根头发,是她劈开了囚困住他的门,将他带走……她救下的,何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命吶。

  门扉传来声响,让他神智一振。

  「晚艳……」

  只是这一次,他失望了,门扉开启,出现的却不是勇敢的小女孩,他蹙眉,任性撇开脸。

  「生气了?」

  有只炙熟的手掌抚摸他的脸颊,沉笑问。

  「如果换成是你被南邻王绑在床上,看你气不气。」李鸣凤反唇相稽,一点也不想正眼瞧他。

  「拿我跟南邻王那老家伙比?」他可不让李鸣凤顺心如意,手掌加了几分力道,将那张漂亮无瑕的脸孔转向他。

  「对我来说,你也是个老家伙。」李鸣凤瞪他,无奈眸光涣散,凝不出气势。

  「牙尖嘴利。」床垫陷了陷,来者坐在他身旁不远,对于李鸣凤的嘲弄,完全没有动怒。

  「当年姓莫的这样对我,最生气的人是你……你现在却做着和他一样无耻的事。」那时要不是他不断安抚大盛王朝君王,最想宰了莫圣双的人,可是他。

  「这种事,由别人做当然会激怒我,但由我做又不一样。」

  「说穿了,你不是气他对我无礼,而是气他抢了你一直很想做的事!」只许州官放火,不容百姓点灯!

  「哈哈哈,聪明。我还以为穆无疾会养出一个无能儒弱的傀儡皇帝,不过,我反而比较喜欢现在的你。」

  「再怎么喜欢,我也不会变成你大盛王朝的王后。」想都别想。

  「我只要留下你就心满意足了。」

  「……」

  「感动得说不出话?」

  「我是无言以对。」很想打人的无言以对。「你想强暴我吗?」

  「你如果心甘情愿的话,就不叫强暴。」

  「我会死给你看。」

  李鸣凤的轻笑威胁让大盛王朝君王脸上的微笑凝住,微微的薄愠袭上深眸,随即又缓缓露出笑,他从床上起身,打开香炉,舀了一匙粉末进去,不久,香味改变了。

  「不,你不会,你会很乖很乖的求我占有你。」

  他低头要吻李鸣凤唇瓣,李鸣凤费了很大气力甩开头,不让他碰。

  「你再倔强也没多久了,我晚点再来。」饱含深意一笑,话里的暗喻够清楚明白了。

  门扉重新关上。隐约听见大盛王朝的那混蛋交代左右特他看牢。

  呿,他还比较欣赏当年的堂堂大盛王朝圣主,说不欺负小孩就不欺负小孩,多豪气,现在竟变成一只老色鬼……

  而且还是打不过人就耍贱招的老色鬼……

  「真是讨厌的味道……」

  好热。

  好香……

  「晚艳……晚艳……晚艳……」

  李鸣凤的呻吟,全数化为这两个字,就连后来「晚点再来」的大盛王朝君王本想好好享用他之时,也无法忍受李鸣凤满嘴喊的全是别人名字,愤而拂袖离去。

  连着几日,香炉里的粉末,燃了至尽,尽了又燃,李鸣凤身在轻蒙烟香的房里,几乎没真正清醒过,宫婢端水来替他拭身,他唤她晚艳,宫婢拿饭菜来喂他,他也唤她晚艳,大盛王朝君王铁青着脸站在床畔瞪他,他还是唤他晚艳,好似他眼前出现所有会动会走路会呼吸的生物全都是晚艳,他唤这两个字的时候笑容可爱,眼神弯,唇角扬,连声音都沉甜了些。

  大盛王朝君王气得砸了香炉,弄了满地灰烬。

  「晚艳,这么生气不好哦,你乖乖的,我哼曲儿给你听……」李鸣凤咯咯直笑,眸儿没睁开,但甜言蜜语滔滔不绝,说毕,当真哼着有些凌乱不全的怪曲调。

  「把他弄醒!可恶!不要再让我听见晚艳这两个字!」

  两名宫婢急忙拧了浸在冰水里的布巾,替李鸣凤擦脸。

  「晚艳,好冰。」他靠在其中一个宫婢的肩上,身躯软软的。

  「把她拖下去砍了!」大盛王朝君王火红着眼怒喝。

  「圣主饶命——圣主饶命——」凄然的求饶声被拖远,下场可想而知。

  另一名宫婢见状,双手双脚抖得厉害,孰料李鸣凤又枕过来,「晚艳,你在发抖耶,会冷吗?来,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大盛王朝君王这回瞇细了眸,不用开口,左右侍卫立刻会意,迅速拖走第二名宫婢。

  「你这个家伙——」他上前,擒住李鸣凤的手臂,将他拉近自己,李鸣凤却对他露出笑靥,这笑靥,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丽,也是他唯一一次在李鸣凤脸上看过最真诚且不带任何虚与委蛇的灿烂笑花。

  「晚艳。」

  这个笑靥,是给莫晚艳,而非他的。

  「李鸣凤!你看清楚我是谁!」大盛王朝君王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控制箝扣在李鸣凤双颊的手劲而不捏碎他。

  「你是晚艳,我心爱的晚艳,呵呵呵……」

  「你该死!」

  李鸣凤被狠狠推倒在床,发出像埋怨又像撒娇的「哎唷」声,然后趴着一动也不再动。

  「该死!该死!该死!」大盛王朝君王一拳打断雕着龙图的床柱,扯裂流溢而下的薄纱床幔,怒气难消,又很火大踹坏几个衣匣柜子,他知道现在想强占李鸣凤易如反掌,李鸣凤根本无力抵抗,甚至还会因迷药的效用而变得热情主动,但、是——

  对李鸣凤来说,他抱着的,吻着的,偎着的,喊着的,凝眸觑着的,都是那个叫晚艳的女人!

  他,大盛王朝尊贵的一国之君,是个何等自傲的男人,又岂能咽下这口成为替代品的鸟气!

  「晚艳,过来,陪我一块睡。」瘫软的李鸣凤扬高一只手掌,在枕被里朝他招了招。

  他阴鸷着脸,不为李鸣凤此时煽惑妖魅的模样所迷惑。即使李鸣凤现在再怎么美,他也性致全消了!

  「哼!」

  大盛王朝君王第五次甩门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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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副酒池肉林的美景是怎么回事?!

  莫晚艳傻愣愣站在床畔,双眼发直地盯着睡姿挑逗迷人,脸色鲜红似苹果,双唇微微开启的李鸣凤。他侧着俊颜,呼吸均衡平稳,柔亮长发披在枕上,枕布是亮缎的月牙色泽,衬着墨黑的青丝,强烈对比牢牢咬住了任何人的视线。

  混进大盛王朝的皇城里,找了好几日,凭着嗅觉专往有迷香味道的方向找,果真让她找到李鸣凤。她赌对了,大盛王朝从君王到臣子,会用的手段大同小异,这……大概也是国情的一种吧。

  莫晚艳爬上床,拍拍李鸣凤的脸,唤醒池。

  「鸣凤!呜凤!快醒醒!」

  「唔……」李鸣凤低吟,很困难地破开眼睑,「晚艳。」

  「对,我来救你,先离开这里再说!」莫晚艳拉他坐起,准备将他扛在背上。

  李鸣凤一沾上她的肩,发出满足浅笑,「晚艳……我喜欢你今天的味道,前几天的你闻起来不太对,抱起来也好怪吶……我比较喜欢今天的你。」他蹭了好久,舍不得离开她。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今天的我前几天的我……呀,你又被当成蚊子一样给熏到发傻了吧?」真可怜,李鸣凤印证了一句话——美丽真的是一种错误。

  扛起李鸣凤,他手长脚长,她手短人矮,扛起来就像只小蚁拖着大虫一般突兀。幸好比起一只石狮,李鸣凤还算是轻巧,她抱牢他,准备要离开这处寝宫,才跨出第一步,大盛王朝的君王也正好踏进寝宫,两人四目相交。

  「你想干什么?!」他一眼就瞧见她背上的李鸣凤。「把他放下来!」

  「不要!」莫晚艳回绝得快狠准。

  「你这个贱婢,也胆敢垂涎他的美色?!」大盛君王没猜出她的身分,以为她也是大盛王朝里某个垂涎李鸣凤的小婢。

  「这种话你也有脸说?」骂她贱婢?那他自己呢?贱中之王?

  「把她拖下去斩成十八段!」他一喝,身后侍卫冲上前来,他冷笑,「现在放下他,我还能留你全尸。」

  「我莫晚艳不是让人吓人的!」

  「莫、晚、艳?你就是莫晚艳?!」大盛王朝君王死瞪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瞪出几个洞才能罢休。

  「我就是莫晚艳。」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你——长这副德行为什么能让李鸣凤对你念念不忘?!」

  「什么叫长这副德行?我长怎样了?」厚,那种鄙视的口气、鄙视的眼神是啥意思?!

  「一点也不美!站在李鸣凤身边像个小贱婢!我还以为他看上的,应该要是个绝世美人,现在瞧见你……李鸣凤的眼光似乎有待加强!」他无情攻击她,妒意,让男人女人都轻易狰狞了嘴脸。

  莫晚艳原本就不是吵架的料,尤其他又踩在她的痛处上,让她想反驳也开不了口。她是不美没错,她站在李鸣凤身边是像个陪衬小婢没错,她离绝世美人还有一段很远很远的距离没错,她几乎想点头附和他的话了。

  「谁说我的晚艳不美?我的晚艳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她破门来救我那时,我就迷恋上她了……她是我的英雄吶……」李鸣凤笑得好含糊,摆明还受迷香所左右,换言之,这番话,是在神智不清之下的呓语。

  然而,即使在神智不清中,他嘴里仍满满是她的名字。

  相较于大盛王朝君王铁青的脸色,莫晚艳气势整个膨胀起来,连下巴都不自觉越扬越高。

  有李鸣凤的话当后盾,她踉了起来,「听见没,对你而言,我不美,但对他而言,没人比得上我。你认为我在乎你还是在乎他?」她又不嫁大盛君王当妃子,管大盛君王嫌她矮嫌她丑嫌她上不了台面,李鸣凤不嫌就好呀!

  大盛君王寒着脸,口气更冷,「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吗?」他抽出腰际长剑,打算亲自动手拈除她,拈除这个霸占了李鸣凤的贱丫头。

  莫晚艳抿抿唇,该槽,她手上没有武器,背上又驮了个李鸣凤,情况大大不利。

  「伏、伏钢将军也潜进这处皇城,他很快就会过来和我会合,你别轻举妄动!」她出言恫喝。

  「蹩脚的谎言。」他冷冷扯唇,逼近,她大退几步。

  「伏钢将军!」莫晚艳蓦地惊喜大叫。

  「以为我会上当吗?」大盛君王又不是傻子,会让这种破烂招给弄分心,他非得亲手将她砍成破布才能消心头之恨,只要她死,就没人占着李鸣凤了。

  肩上传来手指头的轻敲,他动肩甩去,以为是下属。「别吵!安静看着!」

  这回一只指头轻敲改为五只指头的拍击,并且加重了力道。

  「该死的贱奴,你听不懂人话吗——」大盛君王火爆回头,顺着大掌延伸望过去,最末端,除了伏钢,不做第二人想。

  伏钢咧出雪白的牙,却忘了要咧出和善的笑容,使得此时看来有些像龇牙咧嘴的野兽,而在他兽爪——不,是厚掌下按着的肩胛,则是鲜美可口的濒死猎物。

  「欺负我家小舅子?看来你是忘了当年我接我爱妻回去时挨的那一拳有多痛了,是不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大盛君王面色大变。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我家鸣凤会出现在你这里——」伏钢在扳指骨了,咔!咔!

  「呃——」不能在人家姊夫面前说因为你家小舅子长得又美又艳又秀色可餐,所以我忍不住满腔兽性将他从你家营寨偷回来想霸王硬上弓——

  「你,先把鸣凤带走。」伏钢拎着大盛君王闪到一边,让出走道要莫晚艳先走。

  「慢着——唔痛痛痛……」大盛君王还想啰唆,肩胛上的大掌却毫不留情地加注九成力道,几乎要拧碎他的肩胛骨。大盛王朝侍卫见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纷纷让开,眼睁睁看莫晚艳将人带走。

  伏钢勾住大盛君王的脖子,状似哥儿俩好,实际上那只臂膀可是紧紧勒在他脖子上。

  「老家伙,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耍这招实在是太卑鄙无耻,喜欢鸣凤就远远欣赏着不就好了吗?我这边还好打发,传回把李鸣凤当儿子疼的穆无疾耳里,啧啧啧,你可怎么办呀……」伏钢当然没有半分真心在替大盛君王操心,这种自作孽的蠢事,谁会去同情呀?死好。

  「我……」脖子被勒着,无法开口。

  「你忘了我娘子当年帮着你将你弟弟囚起来的恩情是吧?那个忘了没关系,你不会连后头他重新回来想剁了你,而咱们又伸出援手那桩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呃……」

  「没咱们帮忙,你这个王位坐得安稳吗?我看,你就意思意思割个几块地来赔罪好了。」跟在穆无疾身边久了,多多少少也学得穆无疾吃人不吐骨头那招。

  「你——」

  「不然我下回奉穆无疾或鸣凤小子的命令再来,就不是几块地能打发掉的,你考虑考虑吧。」

  「圣、圣主翻白眼昏过去了——」

  「啧,勒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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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没有感觉好些了?」

  莫晚艳用手掌替李鸣凤抹掉鬓发间的汗水,她暂时将他安置在一处茶棚,叫了壶茶,让他靠在她身上,他吐纳声虽然有些急促。但还算清浅,反而是她喘气声此他更大,以前扛着他跔不觉得特别累,现在是她体力变太差了吗?

  「嗯,好多了……」他抬起手,也替她擦拭额心晶莹剔透的汗珠儿。

  「我们休息一下,喝口茶,再回营寨去。」因为没有追兵,她也就没有太谨慎。

  「晚艳,你不觉得很像吗?」李鸣凤笑问。

  「像什么?」

  「像当年呀。你救了我,我又因为迷药而浑身发软,你背着我跑,一心想要带我回去,好像。」

  「嗯,是有点像,唯一不同的是你变好高,好难扛。」她细声抱怨,端起杯递到他嘴边喂他喝。

  「我没这么虚弱。」他接过茶杯,虽然手脚仍有些虚浮,但不碍事,捧碗拿杯这种小事难不倒他。

  「谁教你爹娘给你生了这样一张脸蛋。」怨不得别人,就是他自己太美味可口,逼得人为他犯下淫业。「我还叫了一些肉包,快吃吧。」

  「我不太饿,倒是你,好像饿了许多天,都瘦了。」拿指按按她的脸颊,都看见凹陷——啧,把他那个可爱又软绵绵的晚艳还给他呀。

  「你失踪了,我有什么心情吃?」现在他安安稳稳偎在她身旁,让她一颗心踏实了,此时才真知道什么叫饿,也才真知道什么叫腿酸——之前为了找他,一整天在大盛王宫里又跑又找的,都没这种感觉哩。

  她大口咬肉包,只用了三口就啃光一颗,吃完更饿,继续进攻第二颗,顾了自己的肚子,却也没忘记他,塞了颗肉包给他,满嘴全是咀嚼食物的含糊要他别发呆快吃快吃,吃饱了好赶路。

  李鸣凤被她的吃相逗笑,倾身吻吻她鼓胀的脸颊,她脸颊浮起一丝润红,但没什么挣扎。

  「晚艳,咱们别回军寨。」

  「别回军寨?」这句话倒让她吃惊,莫晚艳困惑偏头觑他,「不回军寨要回哪里?」

  「回皇城。」

  「先回军寨,再跟大伙一块回皇城呀。」有军伍送,不是省时省力又安全吗?

  李鸣凤浅笑,笑容稚气,如果不是那张俊颜早已不属于一个孩子所有,她会误以为两人回到过去。

  「不,就你和我,我们像那时一样,沿路边走边玩,看见小溪就跳进去泅个过瘾,看见果树就爬上去摘来尝,遇见大雨就藏在芋叶底下,两个人……一块回去。」

  莫晚艳听懂了。

  他说的那些,也是她曾经好几回在梦里不断重温的回忆,她总是梦见两个人好开心好快乐,她喜欢李鸣凤在梦中笑的模样,也喜欢李鸣凤在梦中说话的温柔,睡醒之后,她都是挂着笑意的。

  原来,不只有她在怀念那些,连李鸣凤也一样。

  「你是指重温记忆吗?」听起来让人好心动。

  「不是重温记忆,而是上回我们没有走完。」这叫继续行程。

  「没有走完?明明就——」

  「我没有摘下那花替你簪发,没有亲自带你去看狮,心里好遗憾,这一次,我们走完它,花多久都没关系,要是你觉得哪处山坡上的花开得真好,想多留,我们就多留,要是你喜欢哪家店的食物,我们也可以多吃几顿再走。」李鸣凤拉起她的手,轻轻摇晃,那柔软的力道,几乎让她以为两人已经手牵着手漫步在归程的小径上。

  「那会很辛苦耶,而且我身上没有带太多银两,也没有马……」

  「这种小事,不用担心。你忘了大盛王朝里还有我国的使节吗?我记得也还是姜清呢。」

  「又要去叫他打理东西了?」她噗哧一笑。

  「谁叫我国的官总是爱民如子呀。晚艳,怎么样,要不要?」

  「好,当然好。」这次,她没有迟疑,点头。

  她也好想念那些。

  「伏钢那边不用先知会他一声吗?」莫晚艳突然想到这一层。不先让伏钢知道他们的打算,又会以为他们失踪而急乎乎的。

  「知会过的话,咱俩就走不掉了,绝对会被姊夫一手绑一个给架回皇城去。」李鸣凤和伏钢认识太久了,对伏钢会有的反应一清二楚。

  「以伏钢的个性,确实会这样做,所以不能跟他多说。那……我们还等什么?」莫晚艳咧开嘴笑,双眸闪着光辉,一脸跃跃欲试。

  李鸣凤与她一样笑得雀跃,但是他的笑容里还多了一丝宠溺包容,看见她的笑容,他竟忍不住也很开心。

  你快乐于是我快乐,原来就是这么理所当然而简单的道理。

  宠爱一个人,等同于宠爱自己。

  他与她十指交握,放轻了嗓,「不等,马上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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