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松凛心头陡凛,凤目微眯,略小心问道:“涂先生与她说过话?”
涂老儿酒醉般轻晃上身,嘴皮子掀动,嗓声依旧慢幽幽——
“咱醉倒在街边,还吐了一地,女娃儿怕咱被大雪给埋了、冻死在街边,硬是把小老儿拖上马车,一路还连哄带骗,呵呵呵……还一送送到品艺香茶馆,吩咐掌柜的让咱在三楼雅轩呼呼大睡。”回想那一日的事似乎令人感到欣然,消瘦脸上的棱角柔化许多。
“她还……做了什么?”傅松凛问。
涂老儿耸耸肩。“唔……那一日她就在茶馆的三楼雅轩看账本,又与老掌柜和几位刚进京的管事们谈话,咱就卧在火盆子边,她与手下人谈事,谈着谈着总时不时伸指往咱鼻子底下探,嘿嘿嘿……”干干的笑声竟有些腼腆。“是担心小老儿睡到没气儿了吧?”
想像那般场景,傅松凛不禁也扬起嘴角。
涂老儿接着道:“后来女娃儿要赶回毅王府,没能等小老儿清醒,还特意嘱咐茶馆老掌柜,说啊是她主动把咱带进茶馆的,等咱醒来要茶给茶、要食给食,可不能收资……嘿嘿,那女娃子一走,小老儿自然就清醒过来,在茶馆里开吃又开喝,多美呀。”
瞧瞧,这样免钱的一顿照料和吃喝,就能把脾气古怪却身负奇才的小老头儿拐走——傅松凛扪心自问想了想,自家那女娃儿确实有这般本事。
是说,“自家那女娃儿”这一词,想着就觉心头发软,嘴角禁不住上翘。
彷佛察觉到他的想法,涂老儿半垂的眼皮突然一掀,在幽暗中直勾勾打量人。
“涂先生心中有话?”傅松凛被他此时忽现的古怪神情弄得一头雾水。
涂老儿一手捻着山羊胡子,露出怪笑。
“女娃儿一十二岁进到毅王府,王爷当年二十有四,恰是人家的两倍岁数,王爷这是‘养闺女’养到瞧上眼,肥水不落外人田,想想当真其心可议啊其心可议。”
其实涂老儿想说的是“其心可诛”吧!
傅松凛耳根蓦地发烫,狠狠发烫。
这世上没谁敢当面这般调侃他,就眼前这个涂老儿敢为之。
轻咳两声清清喉咙,他勉强稳住。“她也就外貌瞧着面嫩了些、孩子气了些,其实也……也不小了。再有那个‘养闺女’什么的,绝对没有的事,本王从未拿她当闺女看待……都从未成亲,养哪门子闺女?”
对他的自辩,涂老儿半点反应皆无,仍瞬也不瞬望着他,歪着头像在评估什么,忽地他头一甩,下结论——
“总之王爷想配那女娃儿,有那么点儿老。”
……老?
谁、谁老?他吗?
傅松凛额角抽了抽,眼角也随之乱抽,满嘴不是滋味。
“本王送涂先生回去。”话到此为止,再说下去,他怕会听到太多不欲承认的大实话,徒惹伤心。
“别!咱自个儿有脚,自个儿走。”涂老儿没跟他客气,揣着暖手小炉没打算还回去,一撩厚帘子闪将出去,眨眼间已出暗巷。
反观这一边,被遗留在马车厢内的高大男子罚坐般动也不动。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般深吸一口气,沉沉吐出,抬手摸摸自个儿的脸皮,低声喃喃,“唔……配起来会很老吗?应该……不至于吧?”
不确定的语气,显示出藏在他内心的焦虑。
***
马车一路回到毅王府,门口上的一双灯笼火已点起,亮起迎人归家的点点暖意。
傅松凛踏进定静院主屋时,就见他的贴身女使正带着两名婢子收拾着刚熨妥的干净衣物,三名姑娘家有说有笑,不知说到什么趣事,三人笑作一团,此际听见他进屋的脚步声,笑音骤止,三人纷纷起身作礼。
“……爷回来了。”霍婉清不由得心跳加快。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自从两人感情明朗、彼此认定之后,这些天每每见到他,心里头就像来了一群小鹿横冲乱撞,心音直逼耳鼓,重重跳动。
“嗯。”傅松凛状若随意般低应了声,随即掠过她们走进内寝间。
霍婉清立时跟进去伺候,一旁的春草和菱香则自发地把熨烫用的器具收起,将理好的衣物放进箱笼。
进到内寝间,见主子爷转进角落那扇大折屏后,以为他要更衣,霍婉清很有自觉地快步跟过去,岂知才一脚踏进折屏后头,双眸尚未定睛人就被扯了过去,压在墙上就是一顿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