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烘烘的感觉一直持续著,湘琪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云端般温暖而舒适,掌间有股炽热、适中的力道,彷佛有一双大手一直紧紧地握著她,为她驱赶黑暗、驱除厉鬼。她好安心,感到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放松了下来。
「嗯……」慢慢地睁开眼睛,湘琪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的闹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六点,墙上的壁灯还亮著温煦的微光。
她怔怔地坐起身,一双手紧握在胸前,似乎还可以感受到掌间残留著属於男性的粗犷味道,那是一双坚定有力、让她无比安心的大手。
门扉被轻轻移动,汤珈珈端著热牛奶,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咦?湘琪,你醒了啊?」
汤珈珈开门进来,把热牛奶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后,关心地看著她。「还好吧?昨天你回来时,那副半昏不醒的模样简直把我给吓坏了!」
「我……」湘琪困窘地问著。「我是怎么回家的?」脑中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但她不敢肯定。那么温柔对待她的男人……真的是他吗?
珈珈夸张地大笑。「嘿!你还问我?你哟!人家好心地照顾了你一整晚,你居然一觉醒来就忘得一乾二净了?真没良心唷!雷鼎中如果听到,一定会伤心死喽!」
雷鼎中?湘琪心弦一震,淡淡的红潮染上双颊。「真的是他送我回来的?」
事实上,当消防人员以工具打开紧闭的电梯门把他们救出去后,惊吓过度的湘琪也体力不支地晕倒了。
恍惚中,她似乎记得是雷鼎中把她抱到车上,再把她抱回家的。一整夜里,一直有一双温暖的大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柔荑,不让暗夜的恐惧再度吞噬了她。
「不然你还以为是谁?人家他可是照顾了你一整夜,一直到早上五点多才离去呢!」汤珈珈翻翻白眼,随即一脸羡慕地道:「那位又酷又帅的雷大帅哥对你可真好呢,把昏迷的你送回来后,他要我帮你打开卧房的夜灯,说是知道你怕黑。之后他就一直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你的手。半夜里,我悄悄起来好几次,看到他一直维持原来的姿势,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呢!我想他的手一定酸死了,身体也很僵硬,可是为了你,他动也不动地,像个痴心的守护神似的。对了,他还特别要我转告你,叫你今天在家休息,不用急著去上班。」
珈珈越说越兴奋。「喂,湘琪,你们公司还缺不缺人啊?不管是小妹还是打杂的,我都愿意去做!喔~~一想到有这么帅气迷人的总裁,我一颗心几乎都快停摆了啦!他不用在电梯里对我英雄救美,也不用这么体贴地送我回家,只要没事对我笑一笑,我就会死心场地的留在『雷氏』工作,为他做牛做马了!喔~~他那双眼睛真是魔力十足,超级会放电啊!」
珈珈说得眉飞色舞,湘琪却呆呆地陷入沈思中。那些恍惚又朦胧的回忆片段……是真的?
雷鼎中……他真的亲自把她送回家,而且还一整晚守在她床边,坚定地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度陷入黑暗的恐惧中……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回想起电梯里那个几乎令她疯狂的热吻,又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她大喊「歆屏」这两个字时的画面,矛盾、复杂又酸甜的情愫,就不断地冲击著她的心。
她不懂,真的不懂!他对她而言,仍有太多太多的谜。
但……她突然想起,雷鼎中在电梯里狂吻她时,忘情地低喊「湘琪、湘琪……」,这句话对她而言相当重要。暖暖的感觉霎时包围著心房,也让她矛盾的心暂时得到了平静。只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她不想当歆屏的替身,她要确定雷鼎中知道自己所吻的人是尹湘琪!
「喂喂,回神啊!」汤珈珈伸手在她面前摇晃,戏谑地笑道:「你啊,真该去照照镜子。瞧你这副陷入爱河的傻瓜状,白痴也看得出来--你完蛋了!呐,快从实招来,你跟雷大总裁是怎么开始的?在这之前,你不是一心一意要躲开雷鼎中吗?你说他扑朔迷离又古怪的态度让你很困惑,你更不想跟『歆屏』这个名字扯上任何关系,不是吗?」
她是湘琪最好的朋友,因此湘琪所有的心事都会告诉她。
湘琪叹气。「怎么开始的?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不确定,我跟雷鼎中目前算是『交往中』吗?我承认他有时很体贴,对我也很好,但他忽冷忽热、暧昧不明的态度也常让我非常痛苦。」
她苦笑。「珈珈,你相信吗?昨天早上,就为了几张图稿,他在众人面前对我破口大骂,说我是混进『雷氏』的大米虫,完全没有职业道德!但,当我留在公司熬夜赶图时,他却又默默地守在公司陪著我。唉,我不懂,真的不懂他在想什么?」
睡了一觉后,她的思绪慢慢清晰了。她知道雷鼎中会突然冲入电梯里,绝对不是巧合,他是刻意留在公司里陪她加班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何要如此关心她呢?
她承认自己很在乎他,可是每当她接近他时,他总是以最严峻的态度一再地伤害她,彷佛要把她赶得远远、远远地,要她知难而退,不要再纠缠他。
可……如果雷鼎中真的这么厌恶她,又为何要独自留下来陪她加班,甚至在电梯里忘情地狂吻她呢?
一想起那个吻,两朵红云蓦地飞上湘琪的双颊。那是一个非常激狂的热吻!一个男人只有在深爱一个女人时,才会以那么疯狂又火热的方式来吻对方,彷佛要把对方吞噬入腹,又彷佛愿意融化在对方体内似的。
但……歆屏、歆屏!这两个字又再度浮现脑中,割伤她溢满蜜潮的心。她好矛盾、好痛苦!她真的很想知道,歆屏到底是谁?雷鼎中现在最在乎的还是她吗?「尹湘琪」在他心底只不过是歆屏的替身吗?
湘琪不愿意这么想,但他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真的快要令她发狂了!她真的好想知道歆屏是谁?现在住在哪里?好想知道雷鼎中可曾认认真真地看待她?他可知道尹湘琪跟歆屏是完全不同的女孩?
「湘琪?」汤珈珈疑惑地看著满脸挣扎的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你还是再睡一下吧,反正今天又不用去上班。」
「我没事……」湘琪很想找个人谈谈自己矛盾万千的心绪,不过,眼前的情况实在太混乱了,她连谈都不知该从何谈起。
「那我准备去上班喽,你好好休息吧!」
珈珈体贴地为她关上门后,湘琪再度陷入天人交战的矛盾中。
她想起第一次遇到雷鼎中的雨夜,当他狂吻她之前,曾低喊著「歆屏、歆屏」!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那句话,也许,现在的湘琪可以轻松而甜蜜地告诉自己:这段感情不是只有她一头热,雷鼎中对她是真心的。
但,那两个字就像魔咒般紧紧掐住她全身的神经,她无法自欺欺人地认定她跟雷鼎中之间没有任何问题。她对他,存在著太多太多的疑惑!
唉……痛苦地把脸埋入枕中。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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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珈去上班后,湘琪又恍恍惚惚地跌入梦乡,再度醒来时,已接近中午十一点。
下床梳洗后,她决定先吃点东西,然后下午一点就去上班。反正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也休息够了,而且她的工作也还没有全部做完。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想见他!尽管雷鼎中令她困惑,令她在甜蜜中感到忐忑不安,但她无法否认,她真的好想早点赶到公司,只为了见他。
去楼下的便利商店买个饭盒当午餐好了。
换上外出服后,湘琪拿起钱包便出门。
才刚走出公寓大门,她便看到对街有一个打扮入时、外表高挑亮丽的女人站在门边,以怪异的眼神看著她。
湘琪被她看得全身不对劲。她仔细瞧著那名装扮时髦的女人,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那么,她为何一直看著自己呢?
就在湘琪感到困惑之际,那女人主动朝她走来,脸上挂著诡谲的笑容。
再度把手中资料上的照片对照一遍,确定眼前的女人就是尹湘琪后,邹怡屏把资料收入皮包内,微笑地开口。
「你好,尹湘琪小姐是吗?」
「请问你是哪位?」湘琪很疑惑。
女人气定神闲地地微笑,眼底有股不易察觉的敌意,「我叫邹怡屏,是邹歆屏的亲妹妹。」
歆屏?!
烈日晴空下,这两个字却像道闷雷般,精准地劈入湘琪心中!刹那间,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她刚刚说了什么?歆屏?歆屏?!
看到她的反应,邹怡屏更加确定自己由国外火速赶回台湾来是正确的!这女人应该已经知道姊姊的存在了。
虽然邹怡屏人不在台湾,但这几年来,她一直越洋找私家侦探调查雷鼎中的行踪,因为她对他还没死心,也绝不死心!
透过最近这些日子由徵信社越洋传送过来的调查报告,她得知雷鼎中似乎对一个叫做尹湘琪的女孩很特别,她感到很不安,因此火速赶回台湾来。
如果尹湘琪是她跟雷鼎中之间的障碍,她会毫不留情地除掉她!
「尹小姐,我可以跟你谈一谈吗?」邹怡屏微笑地指著前方的咖啡馆,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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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入座并点了饮料后,邹怡屏优雅地交叠双腿,开始她杀人不见血的攻击。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很想早一点来看你,这阵子常常听雷大哥提起你。」
湘琪坐在她对面,尚未由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戒慎地看著这个自称为邹怡屏的女人,她……真是邹歆屏的亲妹妹?她为什么来找她呢?更重要的是,她说雷鼎中常常向她提起她?提起她什么?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像是被悬在半空中,更像是个等待宣告生死判决的囚犯。
更可怕的是,为何这个名叫邹怡屏的女人明明在微笑,湘琪却觉得浑身一直发冷,彷佛打从心底地发寒?
一股可怕的预感慢慢地包围著她,她知道邹怡屏出现的动机绝对不单纯!
邹怡屏把尹湘琪眼底的重重疑惑全看在眼底,她笑意更深地道:「说实在的,看到你之后,我放心多了,也很替雷大哥高兴,他总算可以慢慢走出跟我姊姊分手的巨大阴霾了。」
「你姊姊?」湘琪开口,却发现喉头异常乾涩。「你……你能告诉我,他跟令姊是怎么回事吗?你姊姊……邹歆屏,她现在又在哪里?」
邹怡屏的出现代表著她可以解开一个重大的谜团--有关歆屏的谜团!但,湘琪此刻却感到好恐惧、好恐惧,彷佛她即将打开一道神秘却沈重的木门,而木门后的真相……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面对?
邹怡屏故作惊讶。「雷大哥没对你提过有关我姊姊的事吗?也难怪……」她又故意叹息。「唉,其实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我心底很清楚,雷大哥一直无法对我姊姊忘情,他还是深爱著她,且始终把她摆在第一位。这些年来,他虽然也尝试结交女友,但我知道,他只是在那些女孩子身上寻找我姊姊的影子罢了。我看过他以前交往的女友,她们在外貌上,或多或少都有我姊姊的影子。」
说到这里,邹怡屏刻意停顿下来,虚伪地笑著。「尹小姐,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雷大哥会接近你,绝对不是因为你长得很像我姊姊。」
她的虚假安慰却像是又挥出更凌厉的一鞭,湘琪必须紧抓著桌缘才有办法稳定自己颤抖的身子。
「我……我真的长得很像你姊姊?」不要!不要!这一刻,她好害怕邹怡屏接下来会说的话,却又悲哀地明白,她不能再逃避、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是啊!对了,你要不要看看我姊姊的相片?」邹怡屏笑容满面地从皮夹中抽出一张护贝过的照片--是雷鼎中和歆屏的合照。
湘琪紧抓著相片,命令自己要镇定、要镇定!但,她的身体却颤抖得更激烈,指端甚至已经开始发冷,泪雾也占据了她的眼眶。原来,他也有如此欢笑的时刻……在邹歆屏的身边,他笑得神采飞扬,笑得好开怀、好灿烂,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强咽下的眼泪滑入躯体,螫痛她的心。她从没见过他这般阳光、灿烂的笑容,这种笑容只有邹歆屏可以窥见、可以拥有,是不是?是不是?
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悄悄滴落,每一滴都像是包裹著烈火般,灼伤她的手臂、她的灵魂……
其实她早该知道答案的。她一直没有忘记雷鼎中第一次吻她时,口口声声低喊著的,是歆屏的名字!
她早该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替代品……就像邹怡屏所说的--他只是在那些女孩子身上寻找我姊姊的影子罢了……
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为何这颗心还是这么麻、这么酸楚、这么痛?像是有人伸出最锐利的利爪,直接撕破她的肌肤,把她整颗心血淋淋地剐出,再扔到火炉中燃烧殆尽似的疼痛……
好痛、好痛……
脸色惨白的湘琪想藉深呼吸来平稳自己的心。好奇怪,这间咖啡馆的冷气为何设定得这么冰冷?好冷好冷,她觉得自己彷佛置身於零下低温般严寒的地方。为什么会这么冷?她痛苦地闭目喘气,天!她快吸不到空气了……
邹怡屏愉悦地抽著菸,看到尹湘琪凄惨的模样,她知道,此行的任务已经大功告成了。这个差点造成她巨大威胁的女人,一定会很识相地自动消失的。
哈哈!
邹怡屏微笑地又丢下一句话--足以使她致命的最后一击!「对了,如果你想见我姊姊的话,可能过一阵子会有机会喔,因为她也回台湾了。啊,雷大哥那么爱我姊姊,我相信他一定会重新追求她,两人肯定会再度当一对人人称羡的爱侣。」
这一击,让湘琪的心完全碎裂了。
她要回来了?雷鼎中口中的「歆屏」要出现了?!
那,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这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唉呀,只顾著跟你说话,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事要办呢!」邹怡屏站起来,得意地看著面如死灰的尹湘琪。「那,我先走喽!再见!」
踩著胜利的步伐,她满面春风地离开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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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缕游魂般,湘琪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住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也忘了她闯红灯过马路时,是怎么闪过那些差点撞到她的车、怎么回应那些伸出头朝她破口大骂的司机。
她的心,她的肺、她的灵魂,全都被狠狠地抽走了,只剩I副空壳,整个人空空荡荡的。好难受,她真的好难受……
茫然地走到茶几前,她看到电话答录机的红灯一直闪烁著。有留言?
她机械性地按下按钮,听取留言。
「是我。」彼端传来低沈的声音。「你不在家?还是在睡觉?待会儿我会带午餐过去找你,乖乖等我,不要再乱跑了。」
湘琪呆站在茶几前,已经乾涩的眼眶又涌出泪水,泪水是滚烫的,也是屈辱的、讽刺的!
在还没遇到邹怡屏前,也许听到这通留言的她会很高兴,会继续缩在自己架构的壳里编织著梦想,以为雷鼎中真的很关心她、很在意她。
但,从邹怡屏口中,她得知了迟来的真相……不,应该说,邹怡屏的出现,强迫她看清了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残酷事实--她一直是个替身!是邹歆屏的替身!
雷鼎中对她的好、对她的特别、对她的关心和体贴,全都是因为她拥有一张酷似邹歆屏的脸!
这些年来,他虽然也尝试结交女友,但我知道,他只是在那些女孩子身上寻找我姊姊的影子罢了。我看过他以前交往的女友,她们在外貌上,或多或少都有我姊姊的影子……
紧紧按著胸口,她不知道,天底下还有哪一句话可以比这一句更加伤人,可以令她如此羞愧、绝望到心碎的地步?!她更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比她尹湘琪更傻、更笨的人吗?
热泪一滴滴地落下。一开始她就知道歆屏的存在,但,她为何还是那么愚笨、那么没出息地爱上了他?她为何还是傻傻地期待奇迹出现、傻傻地以为雷鼎中会看到她--看到「尹湘琪」这个人,而不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替身?
事实胜於一切!她--输了!输得好惨、好惨!
辛苦建立的梦幻城堡无情地崩溃,破裂的碎片一片片地割痛她已千疮百孔的心……
承认吧!从头到尾,雷鼎中都不曾真心爱过你!
她,尹湘琪,只是一个替身!替身!
「哈哈、哈哈哈……」泪流满面的她突然开始大笑,笑到声嘶力竭、笑到全身发痛。瞧瞧,她尹湘琪闹出了多大的笑话啊?她自以为足,她还以为自己够特别,特别到可以让雷鼎中对她另眼相待!
结果呢?
替身!她只定一个替身!
最可悲的是,如今,这个替身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因为……邹歆屏就要回来了!她会回到雷鼎中的身边,她会再次掳获他的心!
再次?不,他的心一直都系在邹歆屏身上,不曾离开过!
而她--尹湘琪,这个可笑的小角色、可悲的替身,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崩溃地嘶吼著,湘琪倏地站起来。她无法再忍受这一切了。
雷鼎中说他要过来?凄恻地惨笑著。他,还来做什么?他要的只是一张脸,一张酷似邹歆屏的脸啊!
如今邹歆屏回来了,他应该回到「本尊」身边,何必再来找她这个「替身」呢?
迅速收拾一些重要的证件后,湘琪连衣服都没拿,抓起皮包便仓皇地夺门而出。
她要离开!
她要离开这儿,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