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长歌和苏妄言骑着马,慢慢地走在回天下堡的路上。
“我还是有很多事不明白——”
“哦?”
“不管吴钩再怎么恨君思,杀了离鸿山庄所有的人也就够了,为什么连连伐远一家也要杀?”
“你忘了连伐远和君思是什么关系了么?”
“什么意思?”
韦长歌冲苏妄言笑了笑,悠然道:“连伐远是君思的岳父。从无恙的年纪算起来,大约君思第一次回中原的那几年,就已经生下他了。君思一直对吴钩说,等他报了仇,就会回去和他长相厮守。所以吴钩就算在知道君思杀了他师父,偷了刀谱的时候,心里也一定还是认为君思是爱他的。直到他到了离鸿山庄,发现君思早就瞒着他在中原娶妻生子,知道原来君思跟他说过的一切都是假的,连他深信不疑的君思对他的感情也是假的——对深爱着君思的吴钩来说,那应该是比杀他、杀他师父,还要严重的背叛。君思背叛了他的誓言,背叛了他们两人的感情,所以吴钩才会在盛怒之下屠灭离鸿山庄满门,接着,又迁怒于把女儿嫁给君思的连伐远,才又赶去杀了连伐远一家。”
“嗯,不错,应该是这样。”苏妄言想了想,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韦长歌大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愉快地道:“你虽是读书破万,十停天下走了七停,但始终还是会有不懂的事啊!”
苏妄言哼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又问道:“吴钩回了他曾和君思一起度过许多时光的小屋,梅影留在了金家,不知道无恙怎么样,你说,他会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一定是和云中在一起吧?……对了,吴钩临走的时候,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苏妄言蹙起眉:“他要我跟三叔问好。真奇怪,他又怎么会认识我三叔的?只好回去再慢慢打听了。”
说完了,忽而转头看过来。
“怎么了?”
“有一件事……”
韦长歌微笑着迎上他视线:“什么?”
“……上次那个赌局——不是说,要用最宝贵的物事来下注么?你呢?你加入赌局的时候又是用什么下的注?”
韦长歌一愣,继而笑道:“你想知道?”
说完了,只是笑着看他,却不开口。
苏妄言被他看得恼羞成怒,大声道:“谁稀罕?哼,你不说我也知道——真正宝贵的东西又怎么舍得用来下注?别说用来下注,就算把天下所有的宝贝堆在我面前,我也决不肯交换!”
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骑在马上、正侧着头看过来的苏妄言竟无端端可爱起来。
韦长歌忍不住大笑起来,半晌,含笑叹道:“你说得不错,若真是宝贵的东西,又怎么舍得拿来下注?”
苏妄言想了想,终于也是一笑,继而,却是若有所思似的沉默了。
挟剑而行,日暮途远。
高旷的天际,缓缓流过白云。
韦长歌远远望着驿道尽头的尘烟,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怅然。放马慢慢行去,不知为何,彼此都想起吴钩的话来——
“那以后我没有一天不想起他,笑的样子、哭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我不后悔认识他,不后悔带了他回去,不后悔求师父收他为徒……爱了他,我不后悔;杀了他,我也不后悔。件件都不后悔,但我和小思又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一桩桩的错事,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又到哪里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