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咱们不请自来的客人醒了。”
当凌凡幽幽醒转,首先,映如眼底的是一张如天神的俊脸。
白皙的脸、挺拔的鼻,还有一双修长深邃的眼,澄澈的瞳仁映照出她迷惑的脸;他有一头长发,柔软的头发因俯视她而垂落在颊边,晖色从窗外斜斜地映在他脸上,一半在光线中,一半在阴影里,有一种阴柔之美。
咦,她在天堂吗?否则怎会有如此漂亮的人?
“你没事吧?”
另一张黝黑的脸代替了刚才那张脸,牛眼大的眼睛几乎挤成一块,狮鼻,厚唇,脸上还有一条丑陋的长疤划过……
咻——凌凡瞬时从天堂直接掉落地狱。她大叫一声:
“鬼!”
她猛然起身,幸亏龙之助动作灵敏,赶紧把柏原秀人抱开,否则,她那颗铁头就直接撞上柏原秀人。
“鬼?哪里有鬼?”龙之助狐疑的左看右看,殊不知那个鬼就是他自己。
“鬼?”听凌凡这么说,柏原秀人不禁想起少年在林子里怪异的行径。“喔——”眼里浮上一抹了悟的神色,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他肯定是把他当成鬼了。呵呵,难怪他跑得那么快。“他恐怕是在说我。”奇怪,是不是台湾的鬼都长成他这副病奄奄的模样?
“他说少爷你?”龙之助不可置信。“喂,小弟弟,你有没有搞错?你若说我长得像鬼,我龙之助完全没有异议。但是——你若说我们家少爷长得像鬼,我就得请你去做做视力检查了。”他连忙替柏原秀人打抱不平。
真失札,若他的少爷长得像鬼,那全世界的人都是鬼了。龙之助心里直嘀咕。
小弟弟?凌凡瞠大眼。
“喂,该做视力检查的是你吧。”她跳到他眼前。“看清楚,大个头,我是女的!不是你口中的小弟弟。”
“你是女的?”龙之助的眼睛很失礼在她身上溜了一圈。乖乖,他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凌凡全身上下设一丝女孩的象征。再瞟了瞟她的胸前,啧啧,那几两肉还没他的胸肌够看呢!哎哎,龙之助决定为她默哀三分钟。
原来是个女孩儿。柏原秀人细细地打量起凌凡。
眼前这个女孩不同于他所接触的那些名门淑嫒。
男孩子气十足的短发,不似时下女人流行的细眉,她的眉毛浓密而俊挺,目光炯然如剑,肤色很深,是一种灵动活跃的麦色。她的身材像刚发育的少年,长手长脚,眉目之间又尽是叛逆与阳刚之气,难怪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少不经事的小毛头。
在两个男人如探照灯的眼光下,凌凡粗鲁的啐道:
“看够了没?没见过女人呀!”
“是你叫我们看清楚的……”龙之助咕哝的说。
“对不起,是我们眼拙,误认小姐的性别。”柏原秀人躬身道歉。
凌凡皱眉。听他们生硬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再看看柏原秀人身上怪异的扶桑服装,一抹戒慎写在凌凡眼底。
“你们是谁?”凌凡退开一步,眼角瞥见桌几上摆设的武士刀,她没多想的一把抓起,手一挥,早已生锈的刀面直接抵在与她仅一步之遥的柏原秀人白皙纤强的脖子上。“你们是偷儿吧!”从没听说过社区来了这样的人,于是凌凡迳自下了这样的结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们这两个小偷!即使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你们也不该随便跑到人家家里,还这样大摇大摆的住下来!真大胆!你们以为台湾没有法治了吗?”她一副主持正义的语气。
暧,怎么?竟然反客为主!柏原秀人不由失笑。翻墙的人倒喊起捉贼来着!
尽管脖子上架着虽不锋却也能致命的刀,柏原秀人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那刀子是架在别人身上,倒是一旁的龙之助急得满头大汗。
“喂,喂……你、你千万不要乱来呀!”龙之助不敢随便乱动,怕惊动了凌凡,柏原秀人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你何以认为我们是……嗯,小偷?”柏原秀人的眼里有一抹兴味。
“瞧那带疤的模样,就知道你们是混黑社会的,跑来这偏僻的乡下避难来着!”
“我?”龙之助指着自己,表情很无辜。他连捏死一只蚂蚁都会良心不安哪。
“小姐一向以貌取人吗?”柏原秀人掀唇一笑,眸底却爬上一抹漠然之色。龙之助是父亲为他请来的随身护卫,他脸上的疤是为了保护他才受伤的。“你不以为我们可能是这家主人的亲戚吗?”
“胡说!这家主人早在十几年前就病死了,哪里来的亲人!”凌凡满脸讥诮之色。“就算你是,又如何证明?”
“我是柏原秀人,日本人。我的母亲娘家姓盂,她拥有这个地方。”
“孟?”闻言,凌凡移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没错,这家主人的确姓孟,而孟家的独生女也听说是嫁去日本。“你说的都是真的?”她正眼看他,眼神变得正经。
“我愿意以我项上人头为誓。”柏原秀人似笑非笑的看她。
闻言,凌凡肩一垮。这下可糗大了,纵然她不清楚来龙去脉,但人家连头颅都敢拿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凌凡无言,只能瞪着柏原秀人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还有。小姐下次如果要来拜访寒舍。请务必通知我,我一定会在大门恭迎大驾光临。”原秀人继续说,墨沉沉的眸底有抹戏谑促狭的笑意。“翻墙……实在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
翻墙?凌凡的眸子闪过一抹惊悸之色。
“你……”暖!难不成林子里那个“鬼”是他?那他不就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还被他吓得在林子里乱窜?!
“啊。你千万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才觉得过意不去呢。刚才在林子里,我一定吓着你了。”柏原秀人用着最无辜的表情与最无辜的语气,说着很无辜的话。
“你见鬼的干嘛用那种死人的语调说话?”凌凡恼羞成怒。
“请原谅我的腔调。”柏原秀人一脸很无辜的笑容。“要是我知道你那么怕鬼的话,我就不会突然出声叫你了。”他用着他那浓浓外国腔调的中文,深怕凌凡听不懂似的,他还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就像他在林子里那气若游丝的语调。“真是对不住啊,怕鬼小姐。”末了,还不忘奚落她。
怕鬼小姐?轰然一个巨响,凌凡的脸涌上一股红臊。
真、真、真是奇耻大辱!“你、你……”她气得七窍生烟。
“怎么,我说错话了吗?”柏原秀人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可恶可恶真可恶!凌凡瞪视着眼前这名可恶的男人,有一肚子的粗话,却没有立场还口。毕竟,翻墙的人是她,昏倒的人是她,在别人客厅大声嚷嚷的也是她。
实在气不过,她用尽气力将刀插在黑檀木桌上,刀片摇摇晃晃的,就似她气抖抖的身子。
“算你狠!”她丢下这句话,便像风一样的卷去,只留下漫天挥不去的怒气。
“少爷,你实在不该取笑人家的。”望着女孩受伤的背影,龙之助语带责备的说。少爷对人一向温文有礼,像这样奚落一个女孩子,倒还是龙之助第一次见到。
柏原秀人不语,微偏着头,一撮发丝垂落掩住半边脸,教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柏原秀人走出屋子,倚立在栏杆上。一向波澜不兴的心,竟然这么轻意就被撩拨,连他自己都惊讶!
天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浓稠得化不开的暮色笼罩着荒凉的庭园,显得特别寂寥;风的声音听起来像一首寂寞之歌,残花野草在风中摇摆乞怜,静静地诉说着这宅院落尽繁华的悲哀。
柏原秀人的瞳眸一暗,眼珠子融入夜色。
“龙之助,明天起把庭院整一整,别再让人把这里当成鬼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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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太阳吐出焰焰的火舌,根据气象报导,气温又创新高。
“大宝,你投哪门子的球?这种烂球谁打得着?四眼田鸡,你是来打球的还是看书?再看下去,你就要变成六眼田鸡、八眼田鸡了,还不快把书给我丢掉!”凌凡顿了下,又开口骂道:“小胖你还吃!打出全垒打,也得跑完全程才能得分。看看你的肚子,还跑得动吗?去给我跑操场一圈!现在!”
烈阳下,凌凡的脾气也跟今天的气温不相上下,周身围绕着沸沸扬扬的气流,一不小心就会螯伤人。
练习了半个钟头,小朋友已经失去当初的兴致,已经有人躲到树荫下乘凉。
“好累喔,凌姐姐,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对呀,凌姐姐。天气好热,我们去麦当劳吹冷气吃汉堡。”
“不行!”凌凡板着脸。“你们下个礼拜就要和星河队比赛了,再不练习,你们就准备捧大零蛋吧!”凌凡是个要强的人,既然要比赛,当然就得拿冠军。
“哎呀,又没关系。只是个比赛,又不是考试,何必太认真。”
凌凡被这番话给惹恼了。天知道为了他们的比赛,她牺牲了自己的假期,更可恨的是,她还为了一颗烂球被那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嘲笑。
凌凡心情本来就很差,现在又被这些小鬼头一搅,脾气正在爆发边缘。
可恶!一想到在日本鬼子屋子里受辱,凌凡心里头就有止不住的气愤。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呢。
“啊——”凌凡突然对着天空大叫一声,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喊完,她又抓起冰凉的矿泉水,呼噜呼噜往喉咙灌下去,犹浇不熄胸口的郁闷,干脆将剩下的水往头上兜去,把自己淋得满头满身,再用力的甩甩头,水珠在阳光下进散出斑斓的七彩彩虹。然后,她抓起球棒,走到打击点上。众人的视线随着她移动,没人敢出声。
“大宝,你来投球。”此气无可消除,她只好借由击球发泄烦躁的情绪。
“凌姐姐,你怎么了?”大宝呆呆地问。
“啰嗦!”她啐了一口。“我是教练,叫你投球,你就投!”
无缘无故被凌凡的台风尾扫到,大宝挺闷的,又想起刚才凌凡批评他的投球,心里头也顶不服气。好,我就来投一颗好球让你瞧瞧。他心里想。
大宝聚精会神的投出一个球,球路偏了一下,差点打着凌凡。
“笨蛋!你是投球还是打人?”凌凡骂了一声。“再来。”
大宝于是又投出一球,这回虽然好了一点,但球还是偏低了些。
“再来!”
大太阳下,两人就这样一往一来数回合。
“凌姐姐到底怎么了?”一旁,大家议论纷纷。
“她会不会是失恋了?”
“不,我看是她的好朋友来了。”
“哎,你们男生最讨厌啦!”球队中,唯一的女生说。“一定是你们不好好打球,害凌姐姐生气了。”
听到女生这么一说,大家当下低头开始反省了起来。
锵!锵!锵!一声又一声的打击声在宁静的午后显得清脆。
大宝在凌凡一次又一次的修正指导下,渐渐投出了好成绩。其他人,看到凌凡与大宝问的互动,大家的斗志也被牵引出来的,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四眼田鸡首先丢开手中的书,他推推眼镜,神情肃穆,像个小政治官说:
“我爸爸说,做事要有始有终,才能成大事,做大官。身为未来的领导人物,我现在就要好好努力。”套上护面具,他走到捕手位置。
刚跑完一圈回来的小胖气喘吁吁地说:
“好累,我宁愿打球,也不要再被罚跑了。”他认命的拿起球棒,在一旁练习。
“哎呀,我最讨厌的人就在星河队,要是打输了他们,一定让他瞧不起。”另一个男生也说。“我看我们还是好好练匀吧!”
“我也要练习!”
“我也要!”
其他人见了,纷纷拿起球套、护具跑到自己守备的位置。
一会儿,方才冷清的球场热络了起来,充满吆喝与笑声。
锵!又是清脆一声,球被击飞了出去。外野手一边跑,一边盯紧球,举高双手准备接球。
呼!球不给面子的越过他的头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球往墙外飞。
砰啷!听到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众人心里都想着一个老问题__
不会吧!怎么又是那里?
“痛快啊!”玻璃碎裂的声响,就像保龄球全倒的声音,凌凡快意的露出笑容。
她丢开球棒,走到呆然木立的大宝身旁,用力的拍拍他的肩,嘉许的对他说:
“好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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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啷一声,昨天才补好的玻璃又破了。
从第一次的“无心”,到现在的“有意”,这已经是这个礼拜的第四颗球了。
龙之助不复第一次的恼怒,认命的拿出扫把清理地上的碎片。
那女孩根本是报复少爷那日的奚落,才会三天两头就往这丢球。少爷脾气好,不去追究,可欺负人也该有个限度,她却愈来愈过分,他真的很想冲去球场和女孩理论,偏偏少爷又不准。
“怎么?又全垒打啦?”柏原秀人站在内室门口。“看来,他们准备拿冠军。”
“少爷你还说!”龙之助哀怨的看了柏原秀人一眼。
柏原秀人沉默了一下,突然走开,再出现时,他手上多了三颗棒球,连同方才那颗球一起揣在怀里。
龙之助满脸狐疑的看向他。“少爷,你做什么?”
柏原秀人掀唇一笑。“到隔壁去,负荆请罪。”说着,便朝外头走去。
“负荆请罪?”龙之助搔搔头皮。“啊,少爷,你不能晒太阳啊……”
看到柏原秀人没有任何遮蔽的走在太阳下,顾不得地上的残局,龙之助赶紧抓了一把伞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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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奖!”
在小朋友的鼓掌中,凌凡一脸认真的将印满数码宝贝的垫板颁给打破日本鬼子家玻璃的小胖。
“听着,只要把球打到那里,我就有赏。”颁完奖,凌凡对小朋友说。
“嘿,你这么讨厌我吗?”
天外飞来一句,凌凡猛地转过身,看见那该遭天谴的男人伫立在她身后。“你来这里做什么?”一见到他,她的火就上来,她义愤填膺的冲到他面前。
“我来道歉。”看到刚才的经过,柏原秀人一脸啼笑皆非。没想到她为了报复他,竟然用礼物怂恿小朋友使坏。歙,真是错误的示范。
他有这么讨人厌吗?柏原秀人心里受到小小的打击。
“道歉?”凌凡挑起一双俊秀有型的浓眉。
柏原秀人把怀里的球递给她。
“对不起,那天我太过分了。”他的身子微微一晃,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站在炙烫的太阳底下,他白皙的额上已经覆上一层薄汗。天知道,从家里到球场这段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他走得极为艰辛而漫长,柏油路散发的热气几乎将他蒸发。
凌凡看看着手上的四颗球,再看看他,发现他的脸惨白得死紧。
“喂,你没事吧?”他看起来好像从冰柜里走出来似的,僵硬而苍白。正这么想时,柏原秀人的身躯突然像一团黑影向她覆了下来。
“少爷!”追来的龙之助发出惊喊。
“噢~”凌凡被重重地压倒在地上,她痛呼一声。
那天受到的重创还没复原,现在又添了新伤……该死,她简直跟这人犯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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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柏原秀人醒来,已经是晚风习习的黄昏时分。
“不会吧?”乍闻柏原秀人的病情,凌凡不可置信的盯着床榻上的男人直看。“连晒个太阳也会中暑发烧?”
他很瘦,仿佛风一吹就会飞到外太空去,漆黑的发掩映着那张白脸更加死灰,敞开的衣襟,露出削瘦不健康肤色的胸膛。除此之外,他裸露的手腕与小腿,清晰可见染上死亡颜色的青紫血管,两条腿瘦得像乌仔脚,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折断。
尽管如此,他还是凌凡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喷喷,你还真是娇贵。”她一副不敢恭维的模样。
“吓着你了吗?”柏原秀人自嘲的扬了扬嘴角。
惨白的唇和虚弱的神情,使他有一种我见犹怜的病态美。
“拜托,我才没那么容易被吓哩。”凌凡觑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
她说话直来直往,不懂得拐弯,不晓得这话听在柏原秀人的耳里是怎生的刺耳。
“可怜?”柏原秀人身体不可抑制的震颤,脸上的惨白又加深了许多。
虽然他已经很习惯面对别人对他的怜悯与同情,但别人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柏原秀人仍是被她不加修饰的语气螫了一下。
“可不是!,‘凌凡不觉自己已刺伤人,还理直气壮的举证如下:“心脏不好,还犯气喘,不能跑,不能跳,不能自在的大笑,连生气都不能!啊——”她仰头大喊一声,然后转身面对他,满眼同情。“天哪,人生至此,除了枯燥,除了无趣,你究竟还剩下了什么?”她没生过什么大病,实在无法相信人可以脆弱至此!
是呀,除了枯燥,除了无趣,他还剩下了什么?这话问得直接,也问得柏原秀人满脸狼狈与难堪。
这个女孩以为他和她一样没神经吗?柏原秀人不禁苦笑。
她不知道她这么说有多么失礼与伤人吗?
“你很同情我?”尽管有些恼意,但他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
“我是同情你。”瞧,多么诚实的回答!柏原秀人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可他却生不起她的气,或许是因为她的诚实吧。人总以为真相伤人而体贴的编织善意的谎言,却不知道这种自以为是的体贴比实话还要令人讨厌。
“你知道,我并不喜欢你的同情。”因为她的直率,柏原秀人也决定坦诚相对。
“我知道。”凌凡撇撇唇。“但——这是事实,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吗?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掩饰我的想法、自欺欺人呢。”
好一个自欺欺人!她绝对是个不轻易向命运妥协的人。柏原秀人暗忖。
她看起来和雨亭差不多年纪,却无雨亭那种沉静无澜的气息。弩张的眉、不驯的眸、不羁的唇线,在在洋溢着一种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青春神气,仿佛昭告世人她活得多自在、多自得、多么理直气壮。柏原秀人不禁又想起那天她在树林奔跑的情景,那姿态多美,如呼吸般的自然,仿佛要乘风而去……想到这,他竟嫉妒起她,她拥有他这辈子所无法拥有的东西——飞翔的翅膀。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凌凡拧眉皱眼。“好像我从你那偷了什么心肝宝贝。”
柏原秀人暗吃一惊,她的话直中他的想法。没错,你偷了我的梦。
他面色平静,优雅的掀唇一笑,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你接受我的道歉吗?”
“啊?”凌凡愣了下,不意这天外飞来的一问。
“你不会再把球投到我家了吧?”柏原秀人将发丝撩到耳后,白玉般的脸上有一抹促狭的笑意。这回的他,不再是那个躺在床上任人垂怜病奄奄公子,而是冷静自持的茶道贵公子。
凌凡的脸登时胀得通红。“我又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你家在球场的隔壁。”
“哦?”柏原秀人一脸正经。“谢谢你的忠告,以后找房子我一定会注意这点的。”
凌凡蓦地愣住,下一秒,她不可抑制的噗笑出声。因为她想起大宝他们每次打破玻璃时总是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她也承认自己的确是很不讲道理。
柏原秀人也是一脸忍俊不住的神情,因为他也想起龙之助面对满地碎片时的无奈模样。
一时间,室内充满笑声。
“我们这样算是朋友吗?”柏原秀人问,黑眸流光闪闪。
凌凡先是怔了下,继而扬唇一笑。“是朋友。”她爽快的说。 那笑容像突然进出的阳光,扫开了过去的不快,同时也眩惑了柏原秀人的心。
“我是柏原秀人,请多多指教。”
“我是凌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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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的友谊来得快,上一刻,凌凡还当柏原秀人是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下一刻,她却亲密的老往人家家里跑,当免费的食客,还把人家家里当作自家一样来去自如。
清晨,阳光暖暖,鸟声啾啾。
“欧嗨哟!”人还未进玄关,凌凡的声音就先飘到了厨房。
龙之助忍不住摇摇头,他和少爷的早餐都不及她的准时。
“啊,还是这些菜啊。”不劳主人招呼,凌凡已经自动的拿了碗筷坐到餐桌前。“我说龙之助,你好歹也变变花样,老是酱菜、鱼干,你吃不腻呀。”
一如过去一星期的菜样,早餐是以米饭为主,搭配酱菜、鱼干与酸梅,只有午、晚餐才会稍做变化。
怕柏原秀人不习惯台湾的饮食文化,心思细腻的龙之助,整理细软时,也不忘带走家乡味的酱菜、味噌酱,还有调理用的盐辛,只差没将京都的厨房给搬过来。
“不喜欢就别吃,我可没逼你。”龙之助把她的碗收走。
“等、等一下!我又没说我不吃。”凌凡把碗抢回来,赶紧扒了几口饭菜,又喝了一口味噌汤,学日本人啧啧有声。“哎,我说这菜真有健康概念,人还是要吃得清淡才能活得健康,难怪日本会被称为‘长寿国’。”她一脸讨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前几天她才把父母留给她的生活费拿去为爱车整修,全身上下只剩下两仟元不到,还得仰靠这些无味至极的日式料理度半个月呢。
“早。”柏原秀人从内室走出来。他并不习惯早起,这使得他的脸色很难看。
“少爷!”龙之助惊喊一声,一箭步上前将柏原秀人扶到餐桌前坐下。
“你不习惯早起,就别勉强自己起来嘛。”他边说边整理柏原秀人的外表。像变魔术似的,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梳子,三两下就把柏原秀人那头长发刷出黑亮的光泽。“你要不要回去再躺一下,待会儿我把早餐送进去……”他说,伸手想将他衣服拉拢系好。
凌凡咬着筷子兴味十足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这画面每天早上都要上演一次,她每次看都觉得惊奇。外貌凶恶的龙之助一碰到柏原秀人的事就变成绕指柔,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他高大的外表。
看到凌凡的表情,柏原秀人不落痕迹的推开龙之助。
“我没事。”他伸手系紧腰间的系绳,抬头,他对凌凡递出一抹笑。“吃饭吧。”
“好,吃饭。”凌凡也递出笑容。“嘿,我告诉你喔……”
她两颇塞得满口是饭菜,手舞足蹈的叙述她遇见了什么新鲜事,柏原秀人极少动筷,始终微笑的倾听,专注的眼神,仿佛凌凡说的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他喜欢听凌凡说话,喜欢看她生动的表情,还有总是大幅度的肢体动作。
她说话很快,往往他还没吸收上一个话题,她已经跳到下一个话题。
她人如风,不仅是个性,还有说话的姿态与跳跃的思考方式。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柏原秀人就震慑于她体内那股源源不断的生命灵动,他深深地受她吸引。听她生动的叙述她所闻所看的一切,他仿佛也经历了她的经历,为了享受这女孩所带给他一切新奇的感受,他甘冒头昏也要爬起床陪凌凡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