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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镜 第七章
作者:绿痕
   
  盼了多年,总算盼到独生子成亲,在这大喜之日,地位在道上说来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凤湖,除了皇甫迟一门外,几乎所有同行都卖他一个面子皆来与宴,令凤湖脸上大大有光,可打从各方宾客执帖入府之後,凤湖的眉头便一层锁过一层。

  望著手中一长串诡异的宴客名单,以及放眼看去,满宅子各形各色的与宴嘉宾,凤湖就很想找面墙撞。

  「阿爹,你的表情就不能再愉快一点吗?」摆了张笑脸站在厅外收帖迎客的凤书雁,在凤湖的面色黑上加黑之时,以肘撞撞他。

  他一手指向占满一半宅子的妖类。

  「谁邀他们来的?」虽说王后的亲侄子要办喜事,妖界当然得到场致意,可也不必派出这等阵仗啊,这未免也太有诚意过头了。

  「大哥。」她抖出始作俑者。

  凤池愈看愈想哭,「你最好祈祷咱们家不会被拆了……」同行与妖类全都挤在一个小地方,只怕两派人马很快就会在这大打出手,一清旧仇宿怨。

  「恐怕很难。」经他一说,凤书雁也不安地转首看向远处的大厅,有点怀疑自家哥哥是否能镇住裏头的另一群人与妖。

  端坐在厅内席上的凤书鸿,在酒宴展开前,也察觉空气中泛著的紧张气息,看著坐在底下的各式妖类与同道中人齐聚一堂的景况,他不禁有些後悔,他没事干嘛要把帖子寄给那位在妖界当王后的姨娘。

  「几年不见,碧落姨还是这么美……」晕陶陶的惊艳之声,在他烦恼的这当头,自他的身旁传来。

  「你别又把盖头揭起来。」没依老父之意相亲娶妻,倒是依照计画娶了自家师妹的凤书鸿,再次将她头上的红纱盖回原处,阻止爱美成性的她继续偷窥别的女人。

  她拉拉他的衣袖,「书鸿。」

  「嗯?」

  「那样好吗?」她一手指向已在席间引起骚动,很快就会演变成暴动的两人。

  从不怀疑碧落招蜂引蝶能力,以及表弟结仇能力的凤书鸿,爱笑不笑地看著那群围绕在碧落身旁的男人,已令黄泉面无表情,而坐在他身旁的那只祸水妖,还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继续在无意中散放她那迷人的风情。

  「妖女!」嘈杂一片的厅中,忽有道中气十足的大喝声,中断了一室的热闹。

  「哪一只?」在场的众妖,纷纷眼色不善地瞪向站在席间出声的白胡法师。

  「就是你!」不想一口气得罪那么多只妖的白胡法师,忙将指尖指向席间最为艳丽的一只镜妖。

  被黄泉拖来与宴,正觉得百般无聊的碧落,在被手指头点中後,意外地眨著眼。

  「咦,又是你这白胡子的。」难怪她觉得他的胡子白得她很眼熟。

  被黄泉唬过一回,甚是不甘的白胡法师,将手中的拂尘一振,「今日贫道定要——」

  就连让他把话说完的耐性也没有,心情恶劣的黄泉朝身後弹弹指,当下在场的妖界众生全都把藏在身上的兵器一一亮出,动作一致地架在白胡法师的脖子上。

  「扔出去。」黄泉淡淡吩咐。

  谨遵王命的众妖,在准备动手架走白胡法师之时,立即被席间支援白胡法师的同行给堵上,霎时各自拿出吃饭家伙的两派人马,各据厅内两端,形成一种壁垒分明的火线状态。

  虽然觉得表弟发火的模样很有趣,但还是得给老父留点面子的凤书鸿,不疾不徐地朝旁拍拍两掌。

  「书雁!」真是的,今日成亲的究竟是谁呀?先是一个碧落大剌剌地坐在那把他爱妻的风采抢走,就连这个不会控制醋意的表弟,也不识相地把他的锋头给抢光。

  「来了来了!」负责圆场救火的凤书雁,才刚忙完外头一票欲见碧落不得的男人,又忙著回到厅裏把两派已经要打起架的人与妖,全都推回他们原来的位置上。

  知道自己若再多坐一刻,恐就将无法克制将那些看著碧落的男人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不理会表兄颜面的黄泉,方站起身欲拉身旁这只祸水妖回院时,一柄长剑,剑尖直指在他的眉心之前。

  他懒懒抬眼,将眼对上面前这个面生的人间男子,但打量了老半天後,他仍是想不出这家伙是打哪冒出来的。

  「书鸿?」黄泉直接问向身後邀客的东道主。

  坐在上头看得津津有味的凤书鸿,徐徐道出这名特邀来此与宴的上宾出自何处。

  「他乃烟霞山庄的少主,影风祭。」现下道上除了不知来历的皇甫迟,与含有妖界血统的凤家外,就属烟霞山庄这个人间同行最富盛名了。

  黄泉先扬手示意身後的众妖稍安勿躁,两手环著胸瞧著这个直接向他下战帖的凡人。

  「有何指教?」除了凤书鸿外,他还是头一回遇上敢对上他的凡人。

  「留下她。」特意为碧落而来的影风祭,将眼朝旁一瞥。

  碧落愣愣地指著自己的鼻尖,「我?」

  「想抢?」弄清来者目的後,黄泉冷冷一笑。

  「正是。」早就风闻碧落美貌的影风祭,今日在亲眼见到碧落後,更是下定决心要将这只能看透人心的镜妖纳入烟霞山庄,好为山庄壮势,也为自己添房美妾。

  「要抢,可以。」满腹妒火正无处泄的黄泉,跃跃欲试地扳扳颈项,「但我奉劝你最好是考虑清楚。」素来与他交手的对象不是魔即是罪妖,区区一个凡人他会放在眼裏?这家伙以为他的命有九条?

  影风祭朝外扬了扬下颔,「到外头去。」

  「行。」黄泉爽快地离开席间,与他一同走至外头。

  「黄泉……」忙想拉住他的碧落,扬在空中的掌心却遭凤书鸿一把按下。

  他笑得贼兮兮的,「我就知道邀姓影的来这定会有好戏看。」光是看人与妖两派在婚宴上眼瞪眼有什么意思?看他表弟大动肝火才有趣。

  「你这个表裏不一的坏小子……」碧落没好气地拧著主谋的鼻尖。

  凤书鸿笑得坏坏的,「担心吗?」

  不太愿意承认的碧落,秀颊微绯,一双频频往外探看的水眸,显得很不安定。

  「走走走,咱们看热闹去!」凤书鸿笑了笑,拉著心急的她往外头走。

  她一手指向後头,「你的新娘子怎么办?」今日是他大婚哪,就这样撇下娇滴滴的新娘子?

  「新娘子当然是一块去看罗。」软嫩的嗓音,立即在她的耳畔响起。

  当场傻眼的碧落,讷讷地瞧著方才坐在上头,瞧起来似个大家闺秀的新娘子,此刻正撩起了头纱、提高了裙摆,偕同夫君与小姑迅速往大门移动中。

  晚了一步来到厅门处的碧落,两脚尚未站定,就见一抹被打飞的人影飞过房檐,她揉揉眼,定下心再看清眼前的景沉,只见黄泉站在偌六院中文风未动,仅是抬起一掌,将掌心中凝聚了妖法的丹元,轰向影风祭所藏身的那面墙。

  坚固的石墙,刹那间在愕然的众人眼前轰成碎片,这时才弄清楚自己找错对象的影风祭,狼狈地赶忙再换一处想躲藏,但将他每一个动作悉数看进眼底的黄泉,亦随之缓缓移动掌心,毫不客气地再轰垮另一座廊院,并亮出两张黄符化为两柄如弯月般的镰刀,再接再厉地以刀风割砍向双目所及任何一个可供藏身之处。

  凤书鸿笑得很开心,「阿爹会哭的。」也好,他早想改建一下凤府了,但要是黄泉真使上全力,或是再不收敛一些,他可能就要另辟新地盖房子。

  「放心,姑丈会赔的。」已经看开的凤书雁,在心中默默计算到时要向龙沼要多少修缮费用。

  看得正起劲的凤书鸿,忽觉衣袖传来一阵拉扯,侧首一看,双目瞬也不瞬地定在黄泉身上的碧落,正无意识地拉著他,芳容上的神情,看似不像担心,且在黄泉打得愈起劲时,她的眉心也就锁得愈紧。

  不太明白她这模样代表什么意思的他,搔了搔发,两眼游目四望,半晌,总算是在身旁那些双眼泛满爱意,或是一脸钦佩陶醉模样的女眷身上找到答案。

  脸上浮出一抹诡笑的他,相当乐意乘机替黄泉做个顺水人情,於是他眨眼朝身旁的自家妹子示意,在她靠近时,一手指向碧落低声交代。

  「摆平她。」

  「包在我身上。」聪颖的凤书雁了解地颔首,随即转身朝碧落一笑,半哄半骗地将碧落给拖回厅裏。

  被拉回厅裏无法继续看黄泉造孽的碧落,边侧耳聆听著外头轰隆隆的声响,以及众人时高时低的惊呼声,边心不在焉地喝著凤书雁一杯杯劝进的美酒,没想太多的她,在哄得她心花怒放的凤书雁又朝她甜甜地叫声姨,并把酒杯往她的手裏搁时,不知不觉间又将一杯陈年老酒给灌下腹。

  只用两坛老酒就轻松解决碧落後,凤书雁低首啜了口手中的佳酿,扬起一手朝外头的兄长示意。

  收到暗号,终於愿去阻止黄泉再毁坏家宅的凤书鸿,吸足了气朝外一喝,正好捉准了黄泉一手拎著影风祭的衣领欲再揍下一拳的时机,他淡淡瞥瞪黄泉一眼,黄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中已翻白眼的影风祭给扔到一边去。

  当黄泉两脚再度踏进厅内时,脸上写满讶愕恐惧的众人,皆张大了嘴,讷看著刚毁掉半座凤府的他。

  四下一片寂然中,备受众人注目的黄泉想了想,随意诌了个藉口。

  「他没有请帖。」

  看完了影风祭的下场,与外头仅剩断垣残壁的现场,冷汗直流的与宴宾客,在他话尾一落,人人动作迅速地掏出喜帖以免也被轰出门外。

  极力忍住腹内笑虫的凤书鸿,拉著大出风头的表弟,来到下一个等待他收拾的现场,一手指向烂醉如泥地醉瘫在桌上的碧落。

  「你灌她?」两眉深锁的黄泉,火冒三丈地瞪视著手执酒杯的表妹。

  凤书雁无辜地耸著肩,「谁教你拖拖拉拉?我这是帮你。」这对小两口的事再不早点敲定,受苦的可是他们这些一天到晚被贴黄符的人。

  「回头我再找你们算帐。」一想到醉後的碧落处理起来有多麻烦,黄泉没好气地瞪他们一眼,而後认命地抱起已醉得不省人事的碧落往客房走。

  被警告得不痛不痒的凤氏兄妹,愉快地笑看黄泉的身影闪逝在厅门之外。

  「碧落姨喝醉了会怎么样?」站在他们後头的新上任凤家主母,不太明白他俩为何都笑得那么阴险。

  同谋的凤氏兄妹,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她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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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狐狸……」

  被抱回黄泉的房裏後,在他怀中睡不过一会即醒来的碧落,醒来的头一件事,即是在房中乱走乱跳,直到累了,她才窝回他的怀中,拉著他的衣袖开始啜泣,且哭得真心真意,再认真不过。

  黄泉头疼地抚著额,「你又来了。」为什么她的酒癖永远这么糟?

  「呜呜,都是你的错……」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的她,抱著他的手臂哭得好不痛快。

  「是,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根据惯例,在这节骨眼,他最好是什么都认,不然待会收拾起来可会没完没了。

  她抽抽噎噎地指控,「大骗子……」

  又是那个他长不长大她都会怨的老问题?黄泉不禁有些疲惫。

  「这点我已反省过了,可我真的没法子缩小变回七岁时的模样,所以你就将就点吧。」

  「叫姨……」她边哭不忘指正。

  「我早叫你死了那条心。」他有些没好气,并在手臂又传来一阵痛感时开始皱眉。

  「你又目无尊长……」碧落吸吸鼻尖,转眼又将脸埋在掌心裏再哭一顿,「我就知道我做妖失败……」

  黄泉乾脆亮出手臂上的咬迹,「那是因为你又咬我。」每次哭著哭著就咬人。

  「不准走!」在他即将抽回手时,深怕他走开的碧落赶紧抱住他,「不准你在我离开你之前就先离开我!」

  他怔了怔,低首愣瞧著那张挂著清泪的小脸,丝丝笑意,自他的嘴边溜了出来。

  「还有呢?」他坐在她身畔好整以暇地问,鼓励这个有话总是往腹裏藏的镜妖,将那些他可能永不会听到的话说出口。

  「我也不许你滥情……」碧落再次拉来他的衣袖,啜泣地将脸埋在其中。

  黄泉微笑地一手撑著下颔,眼中,漾满了温柔。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在哭的时候,就是最诚实的时候?」怪不得那两个等不及的表兄妹要灌她。

  「你要是敢娶别人,我会哭给你看的……」哭得一塌胡涂的碧落,边用他的衣袖擦脸边向他警告,「我一定会哭得死去活来,哭到让你很後悔的……」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我得想法子叫我父王再把婚期延一延罗?」

  「你在笑我……」她抬首瞄他一眼,眼眶马上又聚集了更多的泪水。

  「既然你难得这么老实,那可以回答我个问题吗?」黄泉伸出一指揩去她的泪水,诱哄地低问,「十年前我曾向你表白过心衷,现下都已过了十年,我能听听你的答案了吗?」

  她皱眉地摇首,「我才不喜欢你……」

  「你爱我?」他含笑地扶正她的脸庞,眼对眼地瞧著她。

  「我没——」满面嫣红的碧落,未把话说完即打了个酒嗝。

  「我懂了。」原来,这就是她不肯说出口的答案。

  碧落嗔怨地瞪著那张看似明了一切的脸,「你懂什么?你一点都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烦恼……」

  「我很乐意分享你的烦恼。」

  「你都没想过,你要是老了、死了,我该怎么办?」愈说心情愈黯然的地,一手紧揪著时常因此而作痛的胸口。

  他有些讶然,「你一直都在想这个?」他还以为……没将他放在心上的她,从来都不会考虑得那么遥远。

  「不准打断我的话!」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心情遭打断,碧落示威地在他的鼻梁前撂出一只拳头。

  「是。」他谦卑地颔首。

  「为什么你那么坚持要当人?」恢复哭意的她,吸了吸鼻尖,又一骨碌地吐出她最是心痛之处,「当人有什么好?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黄泉转了转眼眸,试著提议,「在我死後,咱们可以同我爹娘一般轮回再续前缘。」

  碧落听了情绪更是激动,直捂著耳甩头大叫:「我不要轮回!我也不要眼睁睁的看你变成老头子再死去!谁像你爹娘一样那么异於常人?」

  诚如她所言,确实,那对夫妻是满诡异的……

  但那可不代表他们的後代也会如他们一般。

  大抵弄清困扰她多年,也令她逃避了他多年的心结後,心情从不曾这般愉快的黄泉,伸手轻抚著埋首在他怀中哭泣的她。

  「碧落,你怕寂寞吗?」

  「我才不怕。」倔强的她随即在他怀中扬首,「一点……嗝,都不怕……」

  黄泉淡淡提醒她,「每回你喝醉了,一说谎就会打嗝。」这是个好习惯。

  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再无防备盔甲的碧落,泪流满面地望著眼前这张只为她展现爱慕的面容,一想到这双美丽的眼眸,将不能永远像这般凝视著她,在她胸口泛涌翻腾的失去感,即紧窒得几欲令她窒息,她忍不住伸出两手紧环抱著他的颈项,怎么也无法压抑那多年来始终隐忍的泪。

  愈是不怕寂寞的人,愈是寂寞。

  与生命有限的众生往来,缘再深、爱再浓,百年过去後,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留下,到头来,被时光绊住的还是只有她,孤单无伴,似乎就是妖类注定的命运,无论她再怎么哭,也不能改变现状。

  她不要只是一时的灿烂,她要的,是不离不弃。对妖来说,生命太漫长,光阴太寂寥,正因如此,她才更想要有个能够相依相偎的人伴在她的身边,解她的寂寞、分享她的爱与愁,可偏偏她与黄泉不是同类,因此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无论是身分、年纪、寿命,都不是建立在相同的出发点上,这对她的这份感情来说,不公平。

  她不想孤零零的被留在这世上。

  这等自私,这种痛苦,谁来解?

  「别离开我好吗?」她哽咽地在他耳畔低语,「你的生命为什么要有尽头?」

  他轻柔地拉开她,不舍地看著永远都在人前开心欢笑的她,此时满面,都是泪。

  「因我是人。」厚实的掌心滑过她的面颊,他以指轻抚,那微湿的触感,像雨丝。

  「那我不要当妖了,我要当人……」她不甘的低语,豆大的泪珠翻落眼眶,「我也要当人……」

  「你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碧落闻言,心灰地合上眼睫幽幽低泣,贴靠在他胸前的她环抱著他的胸膛,那一下又一下拍击著他胸口的心音,像阵阵提醒她时光正一点一滴逝去的警钟,每当她想留住这一刻,未来却已在前方等著,她想,就算她把体内的泪都流光了,她也不能改变命运一些。

  「日後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把你吃下腹,把你吃得一乾二净,让你永远都留在我的身体裏……」又累又倦的她,在他怀中喃喃说著,「在把你变成我的一部分後……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将她字字句句都收至心底的黄泉,低首看著她的睡脸,为她拭净了面上未乾的泪痕後,收紧了两臂将她再抱紧一些,在这时,他在她的衣襟裏瞧见一张颜色泛黄的纸张。

  将她放妥安睡後,他轻巧取来纸张,映入眼帘的字迹,字字都带著岁月的身影,而下方沾染上的泪渍,则是带著心痛的痕迹。

  黄泉侧首瞧著她的睡脸一会後,微笑地以指轻抚著她的红唇。

  「我可不想变成你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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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先没知会任何人一声,特意施法赶来天问台的黄泉,打从来到这後,就枯站在这座外表显得有些焦黑破败的丹房前,不知已发呆多久。

  在心底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後,黄泉总算鼓起冒险犯难的精神,一手推开丹房大门,但扑面而来的刺鼻气味令他忙不迭地掩住口鼻,他强忍著不适,在一室刺鼻熏眼的烟雾中走向房中那具下头烈火丛烧的丹炉,忐忑不安地揭开炉盖。

  姓燕的以为他在制火药不成?

  看完炉裏的东西,反应除了皱眉还是皱眉的黄泉,不敢恭维地覆上炉盖,一道泛满倦意的男音,立即在他身後响起。

  因炉裏丹药即将大功告成,故而被迫替某人看守丹炉的藏冬,懒懒地倚在门边问。

  「小狐妖,你闯空门啊?」真稀奇,以往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人,现下居然有一个主动登门。

  「燕吹笛呢?」他回过头,在藏冬身後没找到地主後,表情有些失望。

  藏冬无奈地一手指向燕宅,「因某种意外,那小子暂时得躺著休养一段时日。」这些年来那小子都是偷偷摸摸的炼丹,从没炼得有多勤快过,只是自听闻轩辕岳就快起程远赴西域後,秉持不怕死精神的燕某人,镇日就是关在丹房裏日炼夜炼,而丹房也是盖了一座又炸一座。

  无法亲见燕吹笛,也不认为跟燕吹笛面对面他俩能好好说上话而不大打出手,黄泉转了转眼眸,退而求次地将目标转向。

  「山神。」

  「嗯?」提心吊胆地守著丹炉两日没睡的藏冬,揉著泛满血丝的眼轻应。

  「我要舍利。」他直截了当地道出来意。

  听到舍利两字睡虫登时跑光的藏冬,站直了身子,百思不解地瞧著这个他以为很讲原则的人妖。

  「你……要那玩意干嘛?」他怎么跟那些自私或别有用心的贪婪众生一样,沦落到追求舍利的地步?

  「吃。」又是言简意赅,不带一句废字。

  藏冬更是一头雾水,「为什么想吃它?」这小子不会以为吃舍利就跟肚子饿了吃顿饭那样简单吧?吃了那玩意後果可严重了!

  黄泉正色以覆,「我想长生不老。」

  「等、等等……」藏冬忙扶著差点脱落的下巴大声喊停,「你不是一直都很强调你是人不是妖?」他不再坚持原则了?

  「我改变心意了。」在他的唇畔,隐隐浮现一抹笑意。

  自那夜听完碧落醉後的心声後,他突然发觉,想得太多、考虑得太久,是会後悔的。就像太过害怕失去他的碧落,还有总是站在这个世界,却又眺望著另一个世界的他。

  不是每个问题,都非得要弄到头破血流、一身伤痕才能找出答案的,在那夜他才明白,心在哪儿,答案就在哪。

  沉默了很久的藏冬,忽地一骨碌跳起来,「你当不当妖关我什么事?」

  「去找燕吹笛,我知道他身上有颗舍利。」知道他与燕吹笛交好的黄泉,乾脆把差事推给他。

  藏冬乾乾地笑,「你凭什么叫燕家小子把舍利给你?」燕小子会把那玩意拿给他这个死对头?他不如叫日头由西边上来比较快。

  有恃无恐的黄泉,回首瞥了丹炉一眼,得意地在嘴边晾著笑。

  「告诉他,我有他炼丹所需的药引,他若想炼成他的丹药,就拿舍利来换。」他抬起一指保证,「若无我手中的药引,他就算是再炼千次也不成。」

  藏冬不解地皱著眉,「你怎会知道他要炼的是什么玩意?」

  「看看他炉裏的东西就知道了。」黄泉说得再简单不过,语气裏还带了点骄傲。

  「你有炼丹这方面的经验?」

  黄泉自豪地扬高下颔,「自小炼到大,从不曾失败过。」老爱跟他比?哼,单单就炼丹这一门学问,那个没炼丹天分的燕某人,就该甘拜下风。

  藏冬感慨万千地摇首,「真该叫燕家小子跟他学学的……」家教果真有差。

  「记得把我的话带给他。」打算说完就走的黄泉,大步走向丹房门口。

  「慢。」藏冬一掌拦下他,「我为什么要帮你?」燕小子与他之间的事,无缘无故他干啥要下水跟著搅和?

  「你若不帮我,我不但会派妖界的大妖小妖天天上灵山拜访你,我还会亲自搬巨灵山与你当邻居。」黄泉以一黑一碧的眼眸用力朝他一瞪,「我保证,我绝对比燕吹笛更烦人、更任性,也比他更会制造祸端,若你不想让那座灵山鸡犬不宁,天神天将三不五时夜半造访,你最好是考虑帮个小忙。」

  藏冬的眉头攒得紧紧的,「你威胁我?」

  黄泉温和地笑笑,「我怎会做这种事?」他只是很不择手段而已。

  哪不会?他刚刚就这么做了。

  「任性的人妖……」藏冬老大不痛快地扁著嘴。

  看著那个说完就走的黄泉,藏冬摇摇头,才想去宅裏探探还病躺在榻上的燕吹笛,方一转身,差点就与躲在後头偷听的燕吹笛撞个正著。

  「喂,你吓神啊?」他惊魂甫定地抚著胸坎。

  燕吹笛的两眼亮晶晶,「他说的是真的?」

  「燕家小子,你该不会是……」藏冬不安地抬起一手,没想到他还真的在考虑黄泉的提议。

  「老鬼。」被炸到有点怕的燕吹笛,一手抚著下颔认真地问:「你说,我该不该信那只人妖?」姓凤的没别的比皇甫迟强,独独就是炼丹这门学问在道上走路有风。

  藏冬犹豫地皱著眉,「这个嘛……」该赌一赌吗?

  他不断点头,「或许……这回那只人妖的话是真的可信。」以他对黄泉的了解,那个不爱招摇的家伙向来是不说大话的,搞不好黄泉真能帮他炼出他所想要的丹药也说不定。

  不太相信黄泉的藏冬,思索了一会後,颇同情地瞧著燕吹笛病容上憔悴的模样。

  「燕家小子。」他疲惫地揉揉眉心,「老实告诉我,你的命还剩几条?」炼丹能炼到这种程度,他也算古今第一人了。

  「……半条。」勇於承认失败的燕吹笛,也很怀疑再这样下去,他下一回可能会陪著那具新丹炉一块炸上天。

  「那就……赌赌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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