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办公桌前,手上翻阅着新任特助的履历,傅晴微的眉心皱成川字形。
文学学士学位,主修中文,无相关工作经验……搞什么,即使她授权人事部门全权负责这次总裁特助的招聘,他们也不至于给她招来这样一位“人才”吧。
她不得不怀疑这是老头给她的刁难,或者说,她真该考虑人事部经理的去留问题了。
“原秘书,进来一下。”她拨了内线电话。
原秘书很快就走进办公室,“总裁?”
将手头的履历往桌上一扔,傅晴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去人事部问清楚,看他们有没有搞错状况?”
“总裁,已经问得很清楚了。人事部说他们录用的确实是这个人,而且据说那次面试很严格,但主考官们对他都很满意,包括董事长。”原秘书一样觉得奇怪,照说以大学本科学历,即使要进入傅氏当个小职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人竟然可以得到总裁特助的职位。
“董事长也很满意吗?”又是一次考验吗?
自从她进入傅氏以来,傅远恒已经不知道刁难她多少次,有时她真怀疑她究竟是不是他的孙女?傅晴微嘴角勾起了嘲弄的笑容,这次不过就是个特助罢了。何况不是还有一个月的试用期才确定是否正式录用吗?这一个月里,她会好好看看这个毫无经验的文学学士是否真那么令人满意。
“那么,他几时过来上班。”
“应该是今天。”原秘书看了看时间,八点二十五分,离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
“第一天就迟到吗?”冷冷地瞥了履历一眼,傅晴微翻开桌上厚厚一叠企划案看了起来。
原秘书照例告知一天的行程,“八点半与特助见面,十点主持各部门月会,下午一点东区环易路那块地皮拍板签约。”
还有必须看完手头十六份企划,就其盈利性和可行性确定是否列入投资计画。傅晴微在心里补充着,看来今天又要加班了。
想着,忽然傅来了敲门声。
原秘书笑了笑。“总裁,看来您的特助到了,很准时。我先走了,您和特助好好交流一下,他以后终归要协助您工作的。”
“好的。”傅晴微点点头。
特助吗?若是一个月内他无法得到她的认可,即使傅远恒再满意,她一样会请他回去吃自己的。
开了门,原秘书朝门外的男子点了点头,抱着行程表离开总裁办公室。
的确很准时,墙上挂钟正不偏不倚地指向八点三十分。望着自门口走进来的年轻男子,傅晴微站起来,礼貌地伸出手。“我是傅晴微,你好。”
一只泛着凉意的手握住她的手,那人的掌心很柔软,指腹的触感却有些粗糙,握手的动作很有力,给人自信的感觉。
“你好,我是沈夕言。”
沈夕言?她抬起头,眸子紧紧锁在他的脸。
“是你?”那份履历上有他的名字,她却没有仔细看,她在意的只是那该死的学历和经验。
“傅小姐,很高兴再见到你。”沈夕言微微一笑。
“我却没想到是你,请坐。”傅晴微指了指沙发。
“谢谢。”
“咖啡还是茶?”傅晴微问。
“茶,谢谢。”
依言泡了杯茶递给他,同时为自己冲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苦极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她喜欢这种感觉。
在他对面坐下,她斟酌地开口:“既然你顺利地通过了面试并得到这个职位,我希望我们可以共事愉快。所以一些工作要点和注意事项我还是先告诉你,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再讨论……”她一边说着早已拟好的工作要求,一边打量着他。
他和那个下雨天时的他有些不一样,架了副银边眼镜,多了些斯文,少了些秀气,无怪乎她第一眼没有认出他来。但眼镜后的那双眸子仍是没有变,一样清澈深邃,仿佛一潭静水,干净得可以望得到底。
照理说那个雨夜他帮了她,如今又那么凑巧地得到傅远恒的赏识,并且成为她的特助,她很难不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更该想到这可能是一个早已布好的局,就等着她往下跳。
但因为这双清澈的眼睛,使她硬是将这份怀疑压人心底,想都不愿去想,甚至开始期待与他的共事。
“我明白了。”静静的听她说完,他总算知道为何傅氏的总裁特助能有如此高薪了。他这一个月的工作不但繁重,而且难度极大,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几乎已经是种苛求。但他依然只是笑笑,表示自己可以胜任。
博晴微点点头,“既然明白了,这些企划你今天三点之前看完,并将那些风险较大、盈利性较弱的专案给过滤掉。”
接过十份厚重的企划书,沈夕言站起来。“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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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沈夕言准时出现在傅晴微的办公室里,十份修正过的企划书端正地摆在傅晴微面前。
一份一份地翻阅,越到后来,傅晴微面上的惊疑之色越重,每一份修正过的企划都几乎尽善尽美,不但可以为公司带来巨大的盈利,而且风险更是降到最小。
她本来只是让他将一些较弱的企划给过滤掉,他却在修正后,使十份企划都成为创造财富的案子,看来她可以理解为什么傅远恒会对他如此满意了。
因为错过他,会是傅氏永远的损失。
“你真是中文系毕业的本科生吗?”看完最后一份文件,傅晴微抬起头。
“嗯,我很喜欢这个科系。”那时他还年轻,而父母的宠爱让他得以随性的发展自己的兴趣。
“你不去读商学院实在太可惜了,不过即使并非本科出身,在这方面你依然很出色。”
“谢谢。”沈夕言淡淡一笑。
“看来,我应该推荐你去企划部工作。”傅晴微笑道。
“我的能力只在于修正,若真让我从头到尾写一份企划案出来,恐怕不太可能。”他不是谦虚,而是从资金预算到市场调查,到可行性分析,再来是全程的策划,真要让他做一份完整的企划,他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了这样繁重的工作。
到时就会像三年前那样,整个企划只完成了一半,他就因为胃炎加高烧被送去医院。
“哦,身体状况不允许吗?”望着他微湿的鬓发,傅晴微问。
他应该是有用冷水冲过脸了吧,但即使是这样,也掩饰不住他脸上的倦意。他此刻的脸色比那天他们雨中相遇时更加苍白。
第一天的工作就已经在挑战他体力的极限了吗?看来这份工作的确不适合他,无关学历、无关能力,也无关经验,而是他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
她皱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份工作?你不适合。”
“我希望可以做好。”沈夕言抬眸看她,“而且……我有能力做好。”
“我相信。”傅晴微点点头,认真地说:“但我真的不希望有人在傅氏自虐。”
“傅小姐,请务必相信,本人没有自虐倾向。”沈夕言同样回以认真的眼神。
两人互望了一会儿,相视而笑。
“看来,我歪打正着,得到个好助理。”
“那我是否也碰着个好上司?”沈夕言笑道。
“你说呢?”傅晴微反问。
“让时间证明。”
“这是敷衍!”傅晴微有些不满,却也无法反驳。“算了,不与你计较。既然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我可不希望公司多个病患。”
“好的。”沈夕言起身,“再见,傅小姐。”
“你可以叫我晴微。”
傅小姐?她经常听见的称呼,从他口中唤出,却让她听得别扭。
沈夕言一怔,随即笑道:“那么再见,晴微。”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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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永远在早上八点半准时进入办公室,永远也不会早到一分钟,即使从来也不加班,甚至还有早退的情况,沈夕言依然凭借着他出色的工作能力,很顺利地通过试用期。得到这个消息,最高兴却不是他本人,而是博晴微。
包括刘海峰在内,她陆续有过三名特助,但没有谁比沈夕言更令她满意。自他上任的一个月里,她发现自己原来可以那么轻松,不必天天加班,所有的事务经他过滤之后,都能让她在工作时间内完成,即使遇上困难的决策,他也可以给予中肯的建议,使得问题每每迎刀而解。而且与他相处时,她出奇地放松,仿彿在那双清眸的注视下,一切丑恶与残酷都消失殆尽。
“在想什么?”
临近下班时分,沈夕言照例来到总裁办公室,望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黑咖啡,他微微蹙起眉,为她换上一杯皇家奶茶。
望着面前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奶茶,再看看自己亲手冲泡的咖啡,傅晴微还是投降地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暖暖的气息顿时在胸腹散开。而那杯咖啡,则成为这一个月里第三十杯的淘汰物。
博晴微嘴角一勾,“我在想,你还要让我浪费多少杯咖啡?”
她其实可以自行冲泡奶茶,但不知怎么地,她却更喜欢看他微皱着眉,将黑咖啡移到一边,然后递给她一杯调好的热奶茶。
“黑咖啡对身体不好。”他微笑地说。
举杯就唇,遮去嘴角愉悦的笑容,她含糊地说:“谢谢。嗯,还有,今天我请你吃饭。”
“啊,为什么?”沈夕言有些意外。
“因为今天你正式和傅氏签约啊!我要好好庆祝自己多了个好助理。”放下杯子,傅晴微取过挂在一边的外套。
抬头看了看挂钟,沈夕言笑问:“现在吗?总裁大人要带头翘班?”
“是又如何?这就叫特权。”
还有半小时才到下班时间,不过既然她已经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又何必待在这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浪费生命?
“好,那么……”话说到一半,一阵敲门声响起,原秘书走进来,似乎有些生气,又有些担忧。
“总裁,关于东区那块地皮,中远集团派人过来了。”
“不是已经谈下来了吗?”这块地皮早在上星期就已经谈妥,就等签约了。现在又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想要抬价,虽然我们给的价已经是行内最高的了,但他们吃定了我们非得到这块地皮不可,所以要求更大的甜头。”
“我去看看,我倒想知道他们怎么要求更大的甜头。”傅晴微冷冷一笑,回眸对沈夕言道:“等我一下。”
“好的。”
望着傅晴微离去的身影,原秘书犹豫一下,忽然开口叫住她。“总裁,代表中远过来的是——刘海峰。”
身子蓦然一阵僵硬,傅晴微转过身子,确认般地问了一句:“是他?”
“是他,而且他坚持与您亲自谈。”原秘书心情有些沉重。傅晴微的情伤她看得最清楚,当时她受了多大的伤害她也最明白。
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子夜般的眸子一片漠然,然而脸色却有些苍白,傅晴微静默了一会儿,举步向外走去。“既然他已经来了,我也不能让他久等。”
“晴微,需要帮忙吗?”沈夕言上前两步,来到她身边。
望了望挂钟,傅晴微匆然笑了,“如果你不介意加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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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条件而言,刘海峰是个很出色的男人,风趣、健谈、聪明,长相也不错,就因为这样,当时她才会信任他、倚重他,甚至爱上他。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在这场爱恋中饱受创伤,心上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愈合。
此时,坐在傅氏的议事厅里,刘海峰坦然地望着傅晴微,英俊的笑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尴尬和愧疚。
望着曾是昔日女友的傅晴微,他笑道:“晴微,好久不见了,你还是那么漂亮。”
“谢谢。”回以得体的一笑,傅晴微嘲讽地说:“不过刘副总这次大驾光临,不会只为了夸我几句吧?”
这个男人还是一样的英俊,一样的会说话。只不过,他已经不再是她的特助,而是凭借那纸三千万的合约,被中远高薪聘用的副总经理。而她也不再是那个一心一意爱着他、信任着他的傅晴微。
“晴微,这样说多见外,我们……”
傅晴微摇摇头,冷冷地打断他打算出口的话。“刘副总,相信我们都明白您这次的来意,请不必拐弯抹角了。还有您可以称呼我傅总裁,或者傅小姐。”
没有想到她竟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将他顶回去,刘海峰有些拉不下脸,干笑道:“既然傅总裁这么说,那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关于东区那块地皮……”
“那块地皮傅氏已经开过价了。”傅晴微再一次打断他。
“但傅氏的报价,中远并不满意。”刘海峰取出数份文件,“就这块地皮,辛耘投资公司有意向与我们合作,开发餐饮专案。如果投入运行的话,盈利绝对比将地卖给傅氏来得客观。”
傅晴微并不反驳,只是淡淡地道:“夕言,将傅氏的底限再告诉他一次。”
“好的。”沈夕言微微一笑,将那几份文件推回去。“刘副总,如同总裁方才所言,傅氏的报价不会更改,如果刘副总觉得这样的条件太苛,完全可以寻找其他买家或合作伙伴,傅氏绝对不会干涉。”
“贵方真的不再考虑?”刘海峰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此行的目的之一,是上司特地关照要好好注意,并乘机高薪挖回中远的特助,看来就是眼前这男子。
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这样的人适合商场?上司在说笑吧!
沈夕言推推银边眼镜,乘机眨了眨酸涩的眸子。“傅氏的报价已经是最高的,失去傅氏这个买家,将会是中远的损失。”
“中远可以自行开发这块土地,而且失去这块土地,傅氏的年度计画将停滞不前。”刘海峰反驳。
“的确,刘副总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跑到我们这里谈条件的,不是吗?”沈夕言颔首,“但傅氏下半年的计画不只那一件,一旦计画有变,随时都可以用后备专案替补。刘先生曾在傅氏待过,也曾经坐在我现在的位置上,对傅氏的运作不会不清楚吧?”
沈夕言微微一笑,“至于中远,若要自行开发这块土地,资金、人力、技术都能及时卡位吗?再者,辛耘投资在业界的实力您该清楚,他们有能力承接这个专案吗?即使你们与他们合作,又是否评估过其风险性。相对而言,将东区这块地转手傅氏,丝毫不费人力物力,就可得到极大的收益,相信应该认真考虑的该是贵方。”
说完,沈夕言递上早已拟好的合约,“中远将转手东区的地皮给傅氏,这件事业界早已传开,为了贵公司的信誉着想,刘副总还是尽早签下合约才是上策。”
犹豫了一下,刘海峰还是接过合约,“请容我回公司与总裁商量后再给答覆。”
“当然。”傅晴微微笑地站起来。
迎上刘海峰伸出的手,沈夕言与之一握。“希望有合作的机会。”
“希望。”拎起公事包,刘海峰偷偷拭去额头的冷汗,头也不回地离开傅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