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帐高床,锦被花枕里埋着一小坨隆起物。
哭累了的遂莲白眼睫眉梢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小手抱住另一块软垫,样子很小孩子气,也很惹人心怜。
当穆札的身体重量压下床垫时,遂莲白还不是很入睡的眼就睁了开来,两人对看,最后,由她先别过脸去。
一只大掌抚上被单,那掌心有着重量。
「我并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江妈妈不幸的事情,我……我怕你难过。」
「难道你打算骗我一辈子?」哭过的声音很哑,态度仍是倔的。
「当然不是,时间久了,你那么聪明自然猜得到。」
「这算什么!」她低吼。
的确,这算什么,一个烂到爆的主意。
所有的情绪找不到出口,这男人是一个国家的国王欵,骂也不能骂,遂莲白觉得心好累,身体好重,很多心事堆积着,不知道何去何从。
妈妈……没有了,留下她,她怎么办?
「你高高在上,不需要努力就有好多人爱你,我却只有妈妈爱我,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唯一肯无私爱她的妈妈没有了。
「我可以给你一个丈夫。」
遂莲白猝然抬起头来看他,眼光冒火,「谁还稀罕当什么王妃!」
没有了妈妈,她已经没有必要去嫁人。
当然,穆札也不会在这节骨眼拿她的承诺去烦她,但是,有很多事情并不是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我会给你一个丈夫的!」
「你以为给我丈夫就能安抚我失去母亲的心情吗?」
这笨蛋!
「把你变成我的家人,这是我可以做,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我讨厌你,不管你是谁,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她抓紧被单,努力压抑用枕头丢人的冲动。
穆札的胸腔一紧。
他不喜欢这种混乱的感觉。
她的眼泪尤其叫他心乱如麻。
自从与这小女生相遇之后,他的心一直都不是自己的,看什么都不对劲,什么都不由自主。
这绝对不是好现象。
「我已经派人以最隆重的方式替江妈妈安排了葬礼,我替她找了块美丽的地,你要是愿意可以去看看。」
「……走!请你马上离开!」
枕头终于脱离箝制,飞奔向穆札的鼻脸。
这辈子敢这样指着他鼻子骂、又赶他走的人大概就这么个天兵,穆札起身冷不防被砸了个手忙脚乱。
至于从头到尾守在房门口的桑科跟琴则是掩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穆札离开了。
离开之前把悉数的抱枕全部塞给两个门神,要他们去负责归还,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遂莲白颓然的倒回床上。
她……好坏。
知道把母亲的死迁怒到穆札身上并不对,可是这时候的她做不到通情达理,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要是当时她守在母亲身边,她救的人就不会是别人。
但是她没走出那道门,也不会发现引爆的导火线!
这一天非常漫长。
当美丽的房屋一盏盏灯慢慢点亮,穆札一个人又来到寝宫前。
这时候的遂莲白不需要他。
他只能在这,当作陪伴。
暮色渐浓,被墨样的黑取代了。
夜深露重,拂袖还满。
穆札暮来,天明去。
皇宫蠢蠢骚动不安,粽子串的人。
不安。
不安。
苏丹没有睡觉,整座皇宫也灯火通明。
一无所知的遂莲白心思漂浮,没有心思察觉不同往常的气氛,她懒洋洋的坐在窗边软椅上,一道佣懒悦耳的男声却侵入了她的神智。
「哈啰……」
她迟钝的转头。
半长不短的头发别在耳际,绸宽短衣,同色宽裤,皮肤比女人还要好,顽皮笑意,十分英俊。
他居高临下,一脸似笑非笑,看得人不自在。
「你怎么进来的?」
宫女姊姊说,皇宫里的身分阶级非常严格,男女寝宫更是把守得滴水不漏,就怕一不小心有奇怪的人跑了进来。
他指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那是暗门吗?可以通到哪?」不可能吧!
「我的房间。」
「咦?」
「这间寝宫本来是我大哥办公的地方,我常来玩,你很不简单喔,让我大哥把房间让给你住。」
以公事为重的大哥经常想起要处理的事情就把秘书找来,虽然国家经济建设都很重要,不过,那个王后嫂子心里可就积怨深厚,经常吵架的结果,大哥只好另觅狗窝搬到这里来,想不到,今天又易主了。
「嗄?」
「那冰人是你大哥?」
「他没跟你提过我?」潇洒的替自己找了位子,还从冰镇的盆子里倒出酸凉可口的酸梅汁,很享受的啜喝了起来。
遂莲白坦白的摇头。
「那就好笑了,我以为自己是万人迷说,这座大房子里老老少少没有不认识我的人。」
「真的很抱歉,我刚来没多久,希望我的有眼不识泰山不会伤了你的自尊心才好。」
「哈哈……你真好笑,这里可没有人会像你这么讲话的,他们通常会事先做好调查,摸清我的喜好,然后想尽办法住进来。」
「你太臭屁了。」遂莲白只能这么终结。
男人更乐了,就像看到有趣的玩具,身体一直凑前。
「大家都叫我小七,你的名字呢?」
小七……「你是奥雅亲王?」
他猛点头。
「你看起来不像是需要哥哥帮你娶老婆的人嘛!」
冰雪般剔透滑嫩的脸蛋,是缺少那么点男子气概,可是要说病态,就有点夸张了。
「我也觉得大哥歆,怎么说他就是不信。」
「你不可以说他坏话,你可以不赞同他一相情愿的作法,却不能否认他对你的爱护用心!」
哗,奥雅用崭新的目光再打量过遂莲白一遍,平平无奇的五官,不够高姚的个头,大哥真的以他怪异的审美观帮他挑了老婆。
他大哥一向视美人为毒蛇猛兽,说什么所谓的美女就是累积各方面坏习惯的人种,平时娇生惯养,被阿谀奉承习惯了,相处下来只会带来麻烦,令人焦头烂额。
听听,这根本是歪理。
大哥做人真失败,兄弟这么多年还没搞懂他的胃口。
天啊地啊,哎呀,慢着,他大费周章,抱着「病体」前来可不是为了来哈拉,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你说你叫什么?」
「莲白,遂莲白。」
「听起来像华人的名字,文绉绉的。」
在汶莱,华人占了百分之三十的人口数,市区重要街道多得是华人开的商店,黑头发的东方人比比皆是。
「是没错,我也觉得这名字不适合我,我这么平凡,名字给我用了真是糟蹋。」她那当国小教师的老爸就是这么「文言文」,也只有文艺细胞作祟的人才会一眼看中她天真无邪的妈咪,然后结婚,生下她。
「不会,我相信有个人确确实实的把你当作美女看待的。」
「我确定那个人不会是你。」
奥雅笑得花枝招展。
虽然构不上他对美女的要求标准,幽默感却是一等一。
哎呀,好难取舍呢。
「想不想知道是谁?」放出钓饵。
周公钓鱼离水三寸,愿者上钩,不愿回头。他不想这么麻烦,直接丢饵,不信她不吃。
她傻不隆咚的点头。
爱笑的小七不忘露出最迷人的酒窝,大拇指一竖。
「那就跟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