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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心锁 第四章
作者:宋思樵
   
  向采尘第二天一早就吩咐官逸风出面替历以宁赎身,并帮历以宁收拾衣物行囊迁入一栋坐落于台北市内湖山区的豪华别墅里。

  望著这栋红顶白墙、装潢得美仑美奂、充满欧式建筑之美的豪华住宅,历以宁有份作梦般不真实的虚幻感,更交织著一丝高处不胜寒的凄落。

  她有著满腹不解的疑云,不明白向采尘为什么要她搬到这里住?好像金屋藏娇似的,更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是官逸风兄妹对她的态度。

  这两兄妹,男的对她是彬彬有礼却又满含研究的意味,女的则是丝毫不掩饰她的敌意和嗔怨,好像地位摇摇可岌的正妻对待一个倍受宠爱的伺妾似的,有著太多令人纳闷的仇视和妒火。

  当官逸晶绷著脸交给他别墅大门的钥匙,便扭头走人之后,历以宁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疑虑了。

  她在别墅的玄关处拦住正准备离开的官逸风,茫然困惑的问道:‘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官逸风摇摇头,半真平假的说:‘对不起,我只是奉命行事,没有向采尘的‘恩准’,我是不能随便乱放话的,否则,很有可能被向采尘以‘造谣生事,随便揣测上意’的罪名挫骨扬灰、大卸八块的。’

  ‘向采尘的脾气,真的有那么坏吗?’历以宁难以置信的微微蹙起眉心。

  ‘这——我可就不敢乱说了。’官逸风沉吟地摸了摸下巴,‘他在男人面前可是威风十足,不折不扣的沙达特,在女人面前,可能就摇身一变,成了温柔多情的温莎公爵,所以——你不必担心他的坏脾气,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可是很懂得怜香惜玉的。’

  ‘包括你妹妹官逸晶在内吗?’历以宁温柔又不失犀利的笑问道。

  对于这个棘手敏感的问题,官逸风倒是很懂得搓汤圆的艺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我妹妹啊?哦!她是向采尘的干妹妹,感情当然相亲相爱得像兄妹一样啊!’

  历以宁露出了耐人寻味的一笑,‘是吗?那么,你能告诉我,同采尘为什么叫你把我带来这裹住了’

  官逸风双眼亮晶晶的瞅著她,半玩笑半嘲弄的反问道:‘小姐,我不是立法院备询的官员,也不是向采尘的代言人,请你不要咄咄逼人,有任何问题请直接问‘向达特’先生好吗?’

  历以宁一窒,‘好,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向采尘在哪里?’她憋著气闷声问。

  ‘他正在公司里主持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官逸风坦白的告诉她,私心里却充满了无奈,更充满了对历以宁的怜悯和同情。

  历以宁命令自己沉住气,‘好,最后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官逸风声耸肩,‘抱歉,他的时间一向掌握在他自己手里,而我,只是那只被他握在股掌里的遥控器,除了尽随传随到的义务外,并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历以宁心头一凛,‘那——我呢?我又是什么?另一个供他使唤,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遥控器吗?’她自我解嘲的逸出一丝苦笑,对于自己这妾身未明的际遇感到一份莫名的寒怆和悲哀。

  官逸风挪开了视线,他避重就轻的说:‘不会的,向采尘他非常在乎你,要不然——他不会这样大费周章的找你,并花大把的钞票为你赎身,把你安置在这座美丽而价值菲薄的华屋里。’

  历以宁眼中的凄楚更深了,‘是啊!把我藏在最美丽的宫墙里,身披锦罗绸纱,嘴咀山珍海味,像金丝雀般养尊处优,对于他极尽恩宠呵护的安排,我是应该感激涕零,安之若素的,像我这样出身卑微、充满庸脂俗味的酒家女,实在不应该贪心不足要求太多的。’

  官逸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同情之余,有份如针戳般的刺痛感,但,他不愿意逾越自己的权限和本分,也不愿去分析自己那莫名其妙、纠葛复杂的情绪,所以,他只好保持缄默了。

  ‘你能不能帮我向向采尘传达一句话?’历以宁静静地瞅著他说:‘请你告诉他,谢谢他的宠爱,但,我无福消受。至于欠他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他的。’

  官逸风非常欣赏她的冰心傲骨,但,他只是放在心坎里,不动声色的望著她淡淡说:‘他不会放你走的,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即使是翻山越岭,上山下海,他都会命令我去把你找出来的,所以——’他自我调侃的眨眨眼,‘我们无怨无仇,请你高抬贵手,千万不要陷害我。’

  历以宁眼底闪过一丝控制不住的笑意,对看似粗犷严谨的官逸风那总是来得恰是时候的急智诙谐,不禁添加了些许敬佩和好感。

  ‘我并不想害你被向采尘刮胡子,所以——我会考虑在游走红尘的时候,故意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让你可以按图索骥的。’

  官逸风的眼中闪烁著一丝揉合了趣意和激赏的光彩,‘然后,让你在最后关头可以从从容容的安然逃脱?我再继续兵穷马困的在你后面疲于追赶?’他撇撇唇,却之不恭的扬扬浓眉,‘谢了,与其如此辛苦歹命,我倒不如末雨绸缪先守在这里,盯著你的一举一动,直到向采尘回来为止。’

  ‘怎么?你这个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待命的遥控器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身负二十四小时侦测任务的摄影机!?’

  官逸风不理会她的讥剌,他气定神闲地重新坐在大厅的皮沙发里,谈笑自若的回答她:‘自从我成了向采尘的遥控器之后,我就发现人还是识时务为俊杰的好。’他见历以宁郁郁难欢而被动的坐在他对面的圆型沙发内瞪著他,不禁失笑地撇撇唇说:‘这间别墅这么美丽壮观,你这个女主人板著一张冷冰冰的小脸多不协调啊!如果你真的闷得发慌,我建议你不如到厨房冰箱里拿罐冰啤酒给我解解渴,顺便熟悉环境一下,运动运动!’

  历以宁没好气的从大理石的茶几上拿起一本外国杂志翻阅著,‘我发现你跟向采尘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官逸风兴致勃勃的微抬起一道眉毛,‘哦?我和他是妙在哪里?又像在哪里呢?’他逗趣的淡笑道。

  历以宁头也不拾地冷声揶揄著,‘‘妙’在你们都是阴阳怪气的一丘之貂!‘像’在你们都是欺凌弱小、自以为是的臭男人:’官逸风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冲著她露出了欣赏开怀的朗朗大笑!

  笑得历以宁错愕羞恼又满面霞光。

  而这栋高级别墅的男主人向采尘则捡在这剑拔弩张又充满微妙趣意的一刻回来了。

  *  *  *

  望著笑意飞扬的官逸风,再看到满面红霞的历以宁,满头雾水的向采尘心里竟不自觉地升起了一股纠结难解的醋意,一张俊俏英挺的脸也跟著变得凝肃僵硬而充满了寒气。

  而原本就弥漫著淡淡火药味的大厅也因于他的骤然出现而呈现出一股更为紧张尖锐的气氛。

  ‘什么事那么好笑?能让我一块分享吗?’他的声音非常的温和平静,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冰寒得可以刮下一层霜。

  官逸风冷眼旁观,立刻洞悉到向采尘那微妙异常的心理变化,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望著向采尘那忽晴忽雨的脸,笑意横生的打趣说:‘刚刚你的历大小姐讲了一则非常有趣的事,她说,我和你都是阴阳怪气的一丘之貉,更是欺凌弱小,自以为是的臭男人!我从小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娇滴滴的女人骂得这么凄惨又过瘾,所以在狼狈皮痒之余,实在是控制不住捧腹大笑的冲动。’他诙谐又充满调侃意味的话让历以宁脸上的红晕更深了,而向采尘的神情也跟著舒缓下来,那双清亮有神的眸子甚至还多了一份惊奇和趣意盎然的笑意。

  ‘哦?’他懒洋洋的挑起浓眉,炯炯有神的眼睛掠过了双颊驼红的历以宁,嘴角缓缓上扬的问著官逸风,‘你做了什么事冒犯了她?以至于她会‘出口成章’毫不留情的修理你?

  甚至害我也惨遭池鱼之殃?’官逸风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辜又无奈的表情,‘我还其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早知如此,还不如顺遂她的心愿,让她提著行李离开这里,反正*你也不会感激我,除了吹毛求疵,兴师问罪之外!’他怪声怪气的说。

  向采尘脸色微变了,他目光犀锐的紧瞅著历以宁,‘你想离开这里?为什么?’历以宁咬著下唇,默不作声,心湖里泛著阵阵复杂而纠葛的浪花。

  官逸风又不怕死的开口打岔了,‘原因很简单,人家不喜欢被你藏在华屋里,做只养尊处优却又妾身未明的金丝雀!’室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官逸风相信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向采尘一定会不留余地的在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凡事要适可而止,预留退路。见好就收。这点可保伸缩自如的进退之道,官逸风向来懂得掌握,所以,他很识趣的站起身,笑意吟吟地耸耸肩,恶作剧十足的叹道:‘唉,天气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变了,大概是台风快来了,我还是明哲保身赶快下山,否则,待会要是山洪爆发,雷电齐鸣,我恐怕就会有生命之虞,无法安抵家门了。’然后,他煞有其事地瞥了瞥向采尘那山雨欲来的阴霾神色,矫揉造作地微整了一下眉头,‘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赶快打电话给保险公司,投保最高额的意外险,省得因为太诚实而造成死因不明、突然暴毙的噩运。’他那夸张而尖酸犀辣的言词动作让历以宁实在忍俊不住而露出了心折、妩媚如花的微笑。

  她的笑颜立刻换来向采尘的白眼,他绷著脸,勉强压抑著内心翻腾的怒涛和微妙尖锐的醋意,语气森冷而生硬的命令著嘻皮笑脸、贼气十足的官逸风:‘你如果还想活著参加保险的话,我建议你即刻在一分钟之内滚下山,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家人领得到你的意外保险金!’

  对于他怒气沉沉的威胁恫吓,官逸风只是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脸上的神色更值得玩味了。‘历大小姐,你可要仔细睁大眼睛瞧瞧这位喜怒无常、阴阳怪气的‘向达特’先生的卢山真面目,小心,伴君如伴虎,别忘了要他帮你买个意外险,免得哪天被他反覆不定的坏脾气吓得魂飞魄散,心脏衰竭!’语毕,他很机警狡狯的在向采尘的防线溃散之前,巧妙地掌握死里逃生的机会拔腿溜出了‘筑清别苑’这个地雷一触即发的暴风圈。

  *  *  *

  历以宁一等官逸风离开,也跟著站起身,静静的注视著满脸阴騺的向采尘,温柔而沉著的打破这份令人难耐的死寂。

  ‘向先生,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跟你不明不白的住在这里。’

  向采尘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了,他目光阴沉而复杂的注视著她,‘向先生?’他嘲谑的掀起嘴角笑了笑,‘才不过短短一夜,你就把我从你的心灵世界里三阵出局?对我戴上了陌生人的假面具?’

  历以宁的唇边绽出了一丝苍凉而柔弱的苦笑,‘那是因为——我宁愿忍痛把你当成陌生人,也不愿意出卖我的感情,贱售我的尊严,成为你豢养在金丝笼里的宠物。虽然——’她自我嘲笑地撇撇唇,心如针戳的叹通:‘我的确是被你高价买下的女人。’

  向采尘的心立刻揪痛成一团,‘以宁,不要讽刺我,也不要扭曲我对你的心意,我是真的非常——在乎你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楚和怜疼,更包涵了一份难以出口、无以言喻的愧疚和挣扎。

  ‘是吗?也许,在你心日中我仍是那个委身在欣欣酒家卖笑陪酒的酒家女云梦,而不是一个值得你付出一生幸福去珍视关切的窈窕淑女,所以,即使你再喜爱我,也只能把我归类于那种只能玩玩、藏在金屋里陪你消遣作乐的情妇。’历以宁悲凉她笑了笑,乌黑动人的明眸里慢慢泛起了点点若隐若现的水光。

  向采尘浓眉纠结,心情动荡得更汹涌厉害了。愧疚更加锋利无情的兵刃狠狠地嵌进了他来不及设防闪躲的心坎里。他深抽了口气,费力的和自己的感情、理智做艰困的拉锯战。

  ‘以宁,你听我说——’他紧紧握住历以宁的手,阻止她的逃避和挣扎,语音凝重而深沉的说道:‘我爱你,真的——从你逃进我的住处那天开始,我就深深被你那温柔婉约又健康清新的美所蛊惑了,更别提你的坚强独立、善感冰心和自然率真是多么的撼动著我那颗急于逃避而狼狈不堪的心。如果不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我是巴不得现在就将你迎娶过门,让我们能永远无忧无虑、快快乐药地厮守在一起!过著如胶似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满生活。’他的态度是那样的诚恳专注,揉合了深情和痛苦,历以宁发觉满腔的怨懑和凄楚已经开始冰消融化了,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睁著一双水灵灵又澄澈晶莹的眸光凝望著他递出无言却犀利的疑虑。

  她那坦然却幽深如潭的眸子,紧紧揪住了向采尘的心脏,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窒息感,更有份刺痛的罪恶感。

  于是,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手,为自己点了一根烟,任冉冉上升的烟雾遮掩住他那张漂亮沉郁的脸孔。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沙嗄而沉痛,字字句句都像冰椎般深深敲进了历以宁的心扉深处。

  ‘以宁,我想告诉你一则血泪交织的真实故事,等你听完了,也许,你就能谅解我今日情非得已的安排。’他见历以宁蹙著眉端没有说话,他使自作主张的开始陈述那段充满了痛楚辛酸与爱恨煎熬的故事:‘我从一出生开始就非常幸运,是那种集上帝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我父亲是旭辉建设集团的创办人,家境富裕,再加上我是父母唯一的独生子,所以,我的童年生涯和就学过程一直过得多彩多姿而有声有色。我不是那种只会K书的书呆了,我能玩能疯,念书又轻松愉快,名列前茅,所以——从小学到大学,我都是那种出尽风头的明星学生。从仁爱国中、建国中学、到清华大学,我都是演扮著呼风唤雨、叱吒校园的灵魂人物。除了K书,我更是热中于社团活动的推广和参与,对于西洋乐器和摇滚乐更是玩得一塌胡涂,我有两个非常要好的死党,一个是沉默寡言、温文儒雅的书呆子,他叫齐羽介;另一个则是活泼好动、善于制造笑话的高手,他叫季子璜,我们从建国中学开始就常混在一块,不论是K书、玩乐,还是泡妞,我们都是三个人集体行动,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同学们给我们取了一个绰号叫‘三剑客’,而我们这三个个性迥异却气味相投的臭皮匠在建国中学毕业后,又相约考上了清华大学工业工程系,这份相知相惜的情谊也得以继缤的保持下去——’他捺熄了烟蒂,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轻啜了一口,又重新坐回沙发,在历以宁温柔而深思的凝睇下,百味杂陈地继续叙述著那段不堪回首而深深刺戳著他的前尘往事。

  ‘我和齐羽介、季子璜三个人虽然情同手足,在为人处事上却有极大的不同,齐羽介因为家境贫寒,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所以,个性比较内敛深沉、早熟老成,做事也比我和季子璜谨慎小心。不像我比较心高气傲、眼高手低、感情用事。而季子璜则是个活宝级的人物,他做人非常随和圆滑,又极具幽默感,所以,有他在,我和齐羽介的生活里就充满了笑声和乐趣。但,在思想上,在情感上我和齐羽介比较相近,所以,在心灵上是比季子璜来得亲近些。有困难、有烦恼的时候,我也比较常去找他倾诉沟通。而为了帮助他筹措学费和生活费,我特意将他引荐给我父亲,让他替我爸爸的公司设计行销企划,赚取外快,而他灵敏的巧思和踏实稳重的工作态度也探得我父亲的欣赏和肯定;所以,寒暑期间他都到我爸爸的建设公司去打工,从最根本的工作做起,我父亲在惜才爱才的心境下,有意栽培磨练他成为公司的重要干部。所以,大学毕业服完兵役,他便直接在我父亲的征召下,正式进入旭辉建设集团上班,由企划助理人员做起。’他又停顿了一下,舒展双腿,一口饮尽冷却的开水,又为自己点上了第二根烟。

  ‘对于父亲对他的爱护和栽培,我并没有丝毫的介意,相反的,只有欣喜和安慰。大学毕业之后,我和清华大学中文系的系花褚湘寒订了婚,并继续攻读硕士学位。而季子璜则到他叔叔的建设公司上班。提起我的未婚妻褚湘寒——’他神色阴騺的狠狠抽了一口烟,嘴角掠过一丝轻微而不易察觉的抽搐。

  ‘她是一个非常秀美纤细的女孩子,有份林黛玉般弱不禁风、楚楚动人的美。当她一考进我们清华大学那个阴衰阳盛、粥少僧多的学府,立刻掀起了一阵惊艳的赞叹之声,几乎所有的男同学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绞尽脑汁地想赢得她的青睬。而唯一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的人大概只有我和齐羽介,而季子璜那个见到美女就手脚发软、荷尔蒙上升的家伙早就在双眼发直的情况下,对褚湘寒发动了猛烈的追求攻势,但,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成功的攻占下褚湘寒那颗沉静如水的芳心,季子璜在屡试屡败的情况下,竟然和我及齐羽介订了个赌约,要我们两个和他一较长短,看看谁能在一个月内追上褚湘寒,输的人则请赢的人到福华饭店饱餐一顿,我和齐羽介都不想凑热闹,但,季子璜硬是用激将法节节催迫,我这个好强好胜的人终于经不起他的再三刺挑,而点头答应拉下身段去追求褚湘寒,而齐羽介还是老憎入定地不做任何表示。我为了自己那输不起的自尊心,故而对褚湘寒采取了若即若离、似有还无的追求攻势,而褚湘寒温婉柔弱的美却在我挖空心思的亲近策略中慢慢占据了我的心,对于我的追求,她一直采取不冷不热、不置可否的态度,吊足了我的胃口,直到有一天,我火大气恼的改约她的直系学姊出去跳舞喝咖啡时,她才受到刺激,既而显现出她对我那份早已默默滋长的情愫。于是,我赢得这场赌注,也付出了我的真心,降服在她的似水柔情里,她是我的初恋情人,更是我用尽全部生命去热爱呵护的女人。所以,研究所一毕业在入伍前夕,我就连忙跟她举行订婚舞会,想以婚戒和绵绵无期的相思把她牢牢锁住,而不致于发生男人当兵、女人变心的兵变故事。好不容易捱完了一年十个月的预官役,我父亲却在我退役前夕心脏衰竭病逝,而我母亲也跟著脑溢血走了,我遭此重大打击,心魂欲碎,只有节哀顺变,在齐羽介和褚湘寒的安慰下勉强振作精神办理父母的丧事,并在服完兵役之后,克绍箕裘,全心投人整顿家业的工作中。而齐羽介也俨然成了我最倚重信任的左右手。我在熟悉公司业务、进入轨道之后,便开始著手安排我和褚湘寒的婚礼,打算在赴美国、加拿大研拟洽谈跨国工程建设的企划案后,便和褚湘寒结婚,却万万没想到竟一步一步走进别人预先设下的陷阱中——差点成了客死他乡的孤魂!’他说到这,脸孔扭曲了,握著香烟的手隐隐抖动著,眼神里除了悲愤,还有一份阴恻恻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和寒意。

  历以宁被他凄厉神情震慑住了,一股刺人心悸的寒意紧紧裹住她微微颤抖的身躯,让他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肩膊。

  而向采尘说得好入神激动,浑然没有发觉到历以宁那不寒而栗的瑟缩及有几许怛恻、温存而复杂的目光,他的情绪仍然融入于当时的情境中随之而起伏转折、饱受煎熬,再开口
  时,他的声音充满了浓烈得教人胆寒的恨意。

  ‘我到加拿大温哥华的第二天,就在特别助理罗绍光和客户的秘书招待陪同下,准备搭私人直升机前往西雅图会晤美国的某家建设集团的总裁,没想到,直升机才刚开启升空没多久,就发生机械故障、操作失灵的意外,然后,直升机在摇摇晃晃的震动下火速向地面下坠……一直坠落了湖边的山岩发生了剧烈的撞击,而我也在昏迷伤重的情况下被泛舟经过的官逸风救起了。其他人员则全部罹难……’

  他黯然而艰涩的吞了口口水,语音夹杂著些许模糊的哽咽,深吸口气,他按熄了快要烧到手指头的烟屁股,勉强的看了历以宁一眼,扭著又白又青的脸继续诉说著未完的故事:‘我虽然侥幸的被官逸风兄妹救起,又在他们悉心的照顾下恢复了健康,但,我却因此丧失了记忆力,而身上的重要证件也随著坠机而沉入大海了。这种活在一片空白、拚命的和记忆的齿轮抗争缠斗的日子足足延续了两年。这两年来,我在官家兄妹的陪伴下不知道做了多少白费力气的努力,包括重游肇事的地点,让我再搭乘直升机重温梦魇等等……直到有一回,我在主治大夫的建议和陪同下看了一部警匪枪战的动作片,里头有一场直升机坠落湖面发生爆炸的剧情,看到这个画面,我的心重重受到撞击,脑部也开始陷入了一阵激烈的剧痛中,然后,各种尖叫声和光怪陆离的书面纷纷涌进了我急于逃避又来不及喘息的思维中,最后,我的情绪崩溃了,在冷汗涔涔中冒出了一串失控的厉吼,接著,就在头痛欲裂的刺激和晕眩中昏了过去,醒来时,我恢复了记忆,我高兴得急欲返台和褚湘寒、齐羽介重逢会面,更急切得想拿起电话和他们通话;然而,官逸风却心事重重、面带忧虑的阻挠了我,他说,他实在不想浇我的冷水,让我在恢复记忆的头一天就受到不愉快的刺激和冲击,但,为了我的安危,他不得不出面阻止我打国际电话回台湾,在我怏然不悦的逼问下,他才吞吞吐吐的告诉我,我乘坐的百升机会发生坠机事故,并不是意外使然,而是有人在操作仪器上动了手脚,换言之,这是一项有预谋的意外事故,在尚未查明真凶是谁的情况下,他建议我暂时少安勿躁、按兵不动,以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和搜证。’

  他停顿了一下,望著听得同样出神而心情忽沉忽扬,忽阴忽晴的历以宁,竭力平复著血气翻涌的情绪,再度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也顺便递给了历以宁一杯。

  喝了一口水,他无意识地把弄著手中的玻璃杯,迟疑了半晌,又艰困地开口诉说著至今仍然深深绞痛著他的悲伤往事:‘为了报答官逸风兄妹对我的救命之恩,我领出了我父亲以我的名义存在美国万通银行的一笔钜款,成立了加拿大鼎峰建设集团,并出资为他们偿还商业上的借款,拨了百分之了三十的股份延揽他们加人鼎峰成为股东。接著,我们一方面大力推展公司的业务,一方面著手调查台湾旭辉公司的状况,结果——’他的脸再度扭曲了,‘竟然得到一个可以把我撕得粉碎、一棒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煎熬的讯息,原来,褚湘寒在我出事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内就闪电的和齐羽介成婚了,八个月内就升格当了父母,而我最信任的好朋友——齐羽介不仅横刀夺抢了我最心爱的末婚妻,更野心勃勃地进一步露出他狰狞、险诈的真面目,一举霸占了我的公司、侵占了我的家业。这个青天霹雳狠狠地打倒了我,让我的自尊和骄傲都碎得面目全非,我在极度悲痛和绝望中一度寄情于酒精的麻痹中,过著生不如死、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椎心刺骨的恨意在酒精的烧灼下,开始在我鲜血淋漓的胸口内点燃起一股火苗,复仇雪耻的念头给了我重新活下去的勇气,于是,我戒掉了酗酒的毛病,振作起精神,把全部的心思都摆在夺回旭辉,打击齐羽介和褚湘寒的目标上。两年来,我炒地皮、玩股票、搞期货,一步一步的壮大了鼎峰的资本,等到实力和财力都足够和旭辉并驾齐驱、一争高下时,我和官逸风兄妹便悄悄返回台湾展开报复的计画。我曾在父亲坟前发下重誓,大仇未报、羞辱末了,我绝不会娶妻生子,而褚湘寒的背叛,更让我看清了世间情爱的虚假和无常。从此,我不再相信爱情了,更视美丽女子如毒蛇猛兽,避之而唯恐不及;所以,尽管,官逸晶对我一往情深又百般屈就,我仍是铁石心肠、视若无睹,我嘲弄爱情、鄙视婚姻,自以为已心如止水、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可以抵挡住任何女子的魅力和蛊惑,可以嗤之以鼻地面对著邱比特摆下的柔情阵仗,可是——’他凄怆的眨了一下眼睛,望著历以宁发出一丝萧瑟的苦笑,为自己真假难分的感情纠葛逸出一丝轻叹:‘当你闯进了我的庭园,当你用那一双夺人心魂又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望著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曾经沉寂如止水的一颗心受到了重重的撞击,而我过人的意志力也开始受到了最严厉的考验,于是我故作冷漠,佯装镇定地把你送了回去,但,你的倩影就像阴魂不散的鬼魅般紧紧地缠绕著我,让我无一刻不活在疲于挣扎的矛盾痛苦中,我辗转反辙,清清楚楚地命令自己忘了你,但,我的感情仍然有它自己的意志力,最后,我终于疲困投降了,我放弃再做任何自欺欺人的抵抗了,我知道,我在不能恋爱、不该恋爱、痛恶恋爱的情况下——爱上了你。’他顿了顿,把目光重新凝聚在历以宁的身上。

  历以宁的心痉挛了一下,在泪光迷蒙的柔肠百转中和他深情对望著,千言万语尽融于这番无言无声却格外慑人心醉的交会中。

  她那双雾蒙蒙充满了女性幽柔而妩媚风情的美眸紧紧攫住了向采尘如万马奔腾的心,过往云烟的憾恨和尔令纠葛迷离的情愫,像一把失利的双面刀无情的切戳著他,让他心乱如麻,再也分不清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了。

  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动之以情,不择手段的将历以宁这个搅得他方寸大乱的清秀佳人留下来。

  于是,他柔情万缕的伸手捧住她的面颊,深情款款的哑声说:‘所以,我不惜花大把的钞票为你赎身,只求能把你留在身边保护你、关爱你,让你能一展生命的欢颜,脱离一切的苦难,如果不是大仇末报,我不会做这样让你觉得委屈的安排。但,我曾经在感情的道路上受过致命的打击和深刻的羞辱,我心有余悸,对爱情仍然怀著一份近乡情怯的恐惧和疑虑,我怕我一不留神就会重蹈覆辙,从爱情的山峰上狠狠地摔了下来!我怕失去你,我想紧紧保有住你,不想再忍受这种患得患失的相思之苦,所以,我才擅做主张的安排你住进‘筑清别苑’,以便能常常看到你,并亲自照顾你。我希望——你能体谅我大仇末报不能成婚的苦衷,而愿意屈就于目前这种情非得己的安排,我不是有意亵渎你,而是——实在无法忍受和你身处两地的相思之苦,更怕——一不小心失了神,你就会从我的指缝消失了。’他说得情真意切、入木三分,逼真传神地连自己都血脉愤张、难以控制酸楚激动的情绪。

  历以宁则听得目瞪口呆,心湖里一阵激荡,然后,她的眼眶湿润了,在激昂莫名的动容中,她任向采尘缓缓俯了头吻住她那双颤动湿濡的眼眸,并一路沿著她光滑白皙的面颊,吮干了她的泪痕,顺水推舟地封住了她那轻颤而诱人的小嘴。

  在这番旖旎如梦又缠绵悱恻的拥吻中,历以宁芳心如醉又虚软如棉任向采尘恣意地需索著她,女性的矜持,理智的警觉,传统的礼教全都被他灼热温存的吻消弭殆尽,只剩下一串软弱飘忽的呢喃和急促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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