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青双手抱胸,好笑的说:「我干嘛躲?」
「不是为了逃避感情问题吗?」她挑高眉毛,以十分怀疑的口气进行质问。
「我哪来的感情问题?」
「先警告妳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妳在说什么呀」维青真是一头雾水。
「如果妳没躲他,那为什么妳休假三天,他找不到妳就很着急、很失望的样子?」
「谁啊?男的女的?」维青一脸疑惑问。
「废话,当然是男的,一个高高、瘦瘦,戴个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男孩子……我知道了,他是妳的爱慕者。」小莉向往地侧着头,「他的气质不错,长得有点像翁家明……嗯,配妳是有点可惜,我看他一定是近视太深才会看上妳这个男人婆!」
维青努力的在记忆中搜寻这号人物,无暇理会小莉的白日梦,她的朋友中符合这些描述的人不少,可是……长像翁家明?她实在想不起来,也许是找错人了。
小莉还在自言自语:「哇!好浪漫喔!他可能已经注意妳很久了,终于鼓起勇气……」她的浪漫高论在瞥见老板进门后,一溜烟地消失无踪。
维青笑着摇头,上次听到「注意妳很久」这句话是被误当成了圈内人,刚才小莉又说那句话,现在她还真有点怕「被人家注意很久」。
没想到那个小莉口中的翁家明那么快就出现了。
「请问妳是杜维青吗?」吧枱里只有这位女生,应该是错不了。
维青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他,小莉说的没错,他的神韵果然跟翁家明很像。「我好像不认识你。」
「我叫赵云飏,是江采晴的朋友。」
这样的自我介绍很震撼,维青的心绪陡地澎湃了起来,采晴的朋友找她作啥?
「我知道这很唐突、很冒昧,可是这件事只有妳能帮采晴……」他了解她和采晴之间的微妙,她吃惊的模样早在他意料之中。
「我和她已形同陌路,井水不犯河水了。」维青恢复镇定,拿起抹布佯装忙碌。
「四年前的事,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维青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总之,我自认识无愧于心,别人爱怎么说都随他去了。」她故作潇洒,其实心里挣扎得厉害。「翁先生你请回吧!」
「我姓赵。」更正他的姓氏后,云飏迅速切入主题:「请妳先听我说……」
维青差点跌倒,暗自咒骂,「死小莉、臭小莉,没事说他长得像什么翁家明,害我摆这种乌龙!」
「我知道妳为什么不愿回忆那件事,但事情完全不是妳所以为的那样。表面上采晴是因谣传而与妳断绝往来,实际上,她是认为自己爱上妳了。」云飏心痛的说出最后一句话。|
维青当场愣住,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谬、更具爆炸性的内幕消息?她无法言语、无法思考、更无法想像!采晴爱上她?怎么可能……不会吧
「还有一位林碧嘉小姐,她也是关键人物……」
周末的夜正沸腾,PUB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况且维青还得工作,于是便和云飏约了隔天碰面再详谈。
约定的地点是她和碧嘉常去的一家咖啡屋,当她和碧嘉到达时,云飏已在靠窗的位子等候多时了。
「赵云飏、林碧嘉。」维青入座后,简单的介绍二人认识。她先把云飏找她的事向碧嘉大略说明了,而云飏对她们应该稍有初步的认识,她无需多言只迫不及待的想听真相。
待服务生将各人的饮料送上后,云飏才娓娓道出这段「采晴版」的往事,尤其是采晴和维青绝裂的原因。他每多说一句,维青的惊讶就多加一分。
「除了被设计的那次外,还没看过她身上出现过黑色以外的颜色。」
「这……她……我……」维青受到的震惊太大,她未想过这种可能,许多问题在脑海里百转千回,舌头却像打了结,无法成言。
碧嘉温柔地拍拍她的手,替她问了:「她为什么会认为自己爱上维青?」
「对,为什么?」维青重复着碧嘉的问话,两人同时望向云飏,等待他的回答。
「她没解释原因,只说妳是真正了解她的人,她不想失去妳对她的关爱,想永远和妳在一起。」云飏啜口饮料后,缓缓地说。
「这样就叫爱情?未免太牵强,理由太薄弱了吧!」碧嘉无法苟同地叫嚷了起来。
「老实说,我不认为这是爱情,也许当时的情况促使采晴相信自己就是同学口中的同性恋,她很容易把任何话当真。我怀疑她根本没仔细思考便全盘接受了别人的说辞……当然,这只是我的揣测,毕竟我不是当事人。」云飏分析的说。
「认识采晴之前就常听说关于她的种种,冷血、骄傲、自大、目中无人……除了成绩以外,其余的都是负面的评价,但这并不影响我和她交朋友的意愿;不是说我有多清高多伟大,而是我太清楚学校小就是这样,一点小事也能弄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话一传再传就全走样了。采晴其实也很想交朋友,只是她沈默惯了、被动惯了,所有的生活模式一旦成了习惯便很难改变,我……我算是第一个自动送上门的吧!」维青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以为她已经走出阴影,重新生活了,而且她和你们在一起不是挺开心吗?」她想起那天在「诡异」一群人开怀大笑的模样。
「她的确变得开朗多了,直到又遇见妳……」云飏停住底下的话。
维青难过的低下头,黯然不语。
碧嘉看在眼底,气愤地指着他的鼻子叫道:「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不是在指控妳什么,请别误会。」云飏歉然地询问着,「可以让我把话说完吗?」
碧嘉安抚地搂搂维青,神情仍是护卫着,维青吸吸气,勇敢地抬起头,「说吧!」
「采晴认为,如果当初她向妳表明心意,就不会造成令她遗憾的这种结局,是她没把握住机会,妳才会……」
两人给他的回应是同样茫然的脸。
云飏略欠欠身,试探的、小心的说:「妳们才会……相爱。」
「我们相爱?」维青和碧嘉同时惊呼了起来。
他微微颔首,解释了这句话成立的理由!采晴所看到的画面。他不算真的认识维青和碧嘉,当然无从得知她俩是不是一对恋人。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担心维青会「回心转意」和采晴共谱恋曲。
她们愣愣地互望着对方,即使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他都感觉坐如针毡,有如等待判决的恐慌。随后,一阵爆笑传来,她们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笑得说不出话来,云飏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这笑声……是意味着他的警报解除了吗?
终于,碧嘉顺顺气开口道:「难怪你说我也是关键人物,刚才听了那么久总算轮到我上场了。」
云飏不安地换了坐姿,希冀地望着她。
碧嘉佯作不悦,缓缓地说:「欸,我可是有男朋友的……」
就是不知道妳所谓的「男朋友」是男、是女?云飏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他焦急、渴切的神态,她们尽收眼底,只是有些迷惑他为的是哪桩?
「维青还想交男朋友呢!你这样破坏她的名声、混淆她的性别,小心我K你哦!要是我男朋友知道:……」碧嘉拧了维青一把,凶巴巴地说:「都是妳啦,还笑!大街上也亲来亲过去的,现在好了妳活该被误会,可怜我被妳拖下水。」
「我和碧嘉是老交情了,就像家人一样。我们是很亲密,但可没你说的那么亲密!」
云飏乐得简直要高呼三民主义万岁了!
维青和碧嘉对于他的喜形于色,悄悄交换个眼神。
「你找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是,另外我想请妳帮个忙,请妳帮采晴解开她的心结,让她能重新衡量她对妳的感情到底是朋友还是情人!」他充满希望地说,相信维青是唯一的救赎。
「我说过我和采晴已经形同陌路,而且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就让它过去吧!」
「对啊,人民有免于恐惧的自由,当然也有选择对象的自由啦!都要迈向廿一世纪了,同性、异性也无所谓啦,以前人家不是说: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压力吗?现在又多了一条!性别没有关系。」碧嘉故作语重心长地规劝着。
「怎么会没关系?」她们怎会见死不救呢?云飏倾身向前,着急的说:「如果她不是同性恋呢?难道为了那些谣传就让她永远活在这个阴影下,不敢接受异性的感情?」他略显激动,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奇怪了,她爱男生还是爱女生关你什么事?你干嘛那么紧张?」碧嘉一手撑着下巴,兴味盎然地打量着云飏,「莫非……你……」
他的急切流露出太明显的感情吗?连这素昧平生的女子都能看出他对采晴的用心?云飏霎时涨红了脸,不知如何以对。
从他急促的呼吸和眼底流转的羞赧,她们找到了答案。「你喜欢她!」碧嘉斩钉截铁的说。
「我……」她一语道破他不敢面对的心中事,虽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快,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这二人甚至还称不上「朋友」,要在她们面前□裸地公开自己的感情问题,对他来说并非易事。
「不是?那我们干嘛多管闲事?」维青抓起钥匙和钱包,拉着碧嘉说:「故事听完了还不走?等着续杯啊?」
「等等……好吧!」云飏面红耳赤地咽口水,「我承认,我是喜欢她。」
「你想追她?」他脸红的样子真好玩,碧嘉忍不住要逗逗他,看他的脸能红到什么程度。
云飏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事到如今也没有含蓄的必要了,男子汉大丈夫敢爱也要敢承认。
「先说好,我只负责我和采晴之间的问题,你和她的部分就凭你自己本事了,我可没兴趣当月老。」维青把玩着手里的钥匙,认真地看着云飏。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这样我就感激不尽了。」
采晴又恢复了她原始的生活方式,除了上课,其余的时间都躲在房里,不说话、不出门,连「诡异」也不去了。
经过几日的反覆思量,她发现她并不是很在乎碧嘉是维青的情人这件事。只要维青快乐,她便心满意足了,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能获得维青的原谅。
爱,果然是牺牲,不是占有。
最近浩子的房间不复热闹喧腾,她无意与他们疏远,相反的,甚至很怀念那段旧日时光。
但她前阵子的冷淡恐怕已经引起他们的反感、伤了他们的心,又不能向他们解释,如果让他们知道她是同性恋,结果岂不更惨?
矛盾与恐惧逼得她不得不缩回她的蜗牛壳里,虽不舍,却也苦无良策。她习惯逃避,习惯让时间来解决问题,或者,让问题把她解决。
以前,无论她再别扭,云飏总是不厌其烦的哄她、逗她开心,自从上次长谈之后,他像消失了一样,没有再找过她。在这样孤立无援,徬徨无助的时刻,尤其想念他的温柔与呵护。
怕是被她吓跑的吧
知她如云飏都无法接受,岂敢妄想其他人的认同?
因为无聊,也因为屋里实在太静,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自然地引起采晴的注意。
一封水蓝色的信笺自门缝塞了进来,她好奇地打开它,娟秀的字迹跃入她眼里!
采晴:
ˉ我们不知道妳有什么烦心的事,但知道妳不快乐。
妳不想说,一定有妳的理由和苦衷,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为人知、不愿触碰的伤口,我们能体会。
不追问是尊重妳的决定,不代表我们对妳的烦恼不闻不问。无论妳遇到的问题有多严重,受的伤害有多深,难过之际请别忘了这些爱妳的朋友,我们或许能力有限,但支持妳的心意是无尽的。
如果目前妳仍需要独自思考的空间,我们就不打扰妳了,记住!我们永远都在妳身边。
浩子说:天塌下来,有他们三个大男人扛;有麻烦,他们挡。
这可是妳才有的「最惠国待遇」哦!
我们都好想念那个会笑、会闹、会疯的江釆晴,妳快点把「她」还给我们吧!别让我们望眼成穿而骨化石了!
盼妳早日归队!
关心妳的!狐群狗党ˉ
ˉ信末还有浩子、小三和靖茹的签名,釆晴感动地读着信,一遍又一遍,久久不能自己。
云飏呢?倘若他不曾知晓内情,是否也会在信末签署?如果他也同样期待她归队,她心中的失落感是不是就不那么强烈?胸口的剧痛是不是就能稍减?
虽然信里表明了他们的体谅与支持,但……也包括「同性恋」这件事吗?
云飏的反应便是最好的例子,釆晴断然不敢再冒这个险。
如果可以,她希望她能隐藏这个秘密,永远拥有这份友谊。但,纸包不住火,长久相处终究会露出破绽的。
如果她不是同性恋也就无此顾忌了。
她何尝愿意如此孤单?可是,她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没了,从她成为同性恋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终其一生的阴暗、孤独,再没选择的权利了。她悲哀地望着信纸怔忡出神,泪水迷濛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