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这些请您重新批阅。”在归还了昨晚取暖用的外套后,史观星第二回踏进易天韶的办公室,将一大叠的文件卷宗搁至他面前。
“什么事?”易天韶拧起眉头,十分不悦。
机会来了!史观星不客气地拿起一份卷宗;逐一指出问题。
“第一份批价错误;第二份船期有误。这份——根本尚未标到土地?原住户动也不动,坚持不肯搬迁。”史观星一面摇头,一面拿起另一份挡案夹,大力地晃了晃。“这个就更离谱了——除了你的大名,只是白纸一份!”
易天甜的脸上匆匆掠过了一阵青一阵绿,他是不懂这些东西,有人拿来叫他签他就签——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正是冠诠的精神!他怎么知道会出这些批漏!冷哼一声,他选择不作辩驳。
“需要我帮助吗?”史观星的双肩因窃笑而抽搐着,发白的唇也正颤抖着。
易天韶抬眼瞥向她!哎……女人的心跟真是小!“你处理就好。”
占上风的感觉真好!史观星忍不住开口:“易总裁没有请专门的老师来教你吗?像我们家…”哦!差点说溜嘴!史观星倏地改口,“呃,我是说我是念商科毕业的,都还有很多不懂的问题……”
“闭嘴。乖乖给我出去,你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吵死人了!”话一出口易天韶就后悔了,他不是故意说得那么凶冷的!只是,一听到她鼻音浓重的话音,舍不得她说那么辛苦……舍不得?易天韶震惊不已,他竟然对这个没半点特色的秘书感到舍不得?他是不是该去看医生?但眼光却又不自觉地调向玻璃窗,将目光凝注在那个忙碌不停的身影上。
史观星时常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失神发呆地盯着他。这是他发现的第一点,在她上工的第一个星期就发现了。在以往,他根本不会把这样的事放在心上。偶像嘛,天天都有人黏追着看,随时随地得摆笑脸,就连不想笑的时候也得挤出笑意,一如蜜糖似的招蚁舔、被蜂叮,早就习惯了。
但身为冠诠的负责人,他从来没有好脸色,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几乎没有人有胆多看他一眼,除非必要,也没有人敢多看他一眼。除了她。是花痴吗?看来又不像。他曾亲眼见她将爱慕的花束扔进垃圾桶里,那时他还曾在心里暗暗耻笑她不懂得把握机会,有人肯看上她就不错了,还挑!
说到这个,易天韶的眉头纠了起来——那个天天来接送她的男人好眼熟…是谁?他确定自己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见过的。易天韶努力将注意力转回到繁琐的公司资料上头,尽量不去看在玻璃窗外忙碌的窈窕身影——窈窕?该死!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身材的?
“陈秘书!”他按下对讲机唤她。
透过晶亮的玻璃窗,可见利落地夹起话筒在耳衅,飞快地回应:“是,总经理。”
他不喜欢这种冰冰冷冷的感觉,一点也不喜欢,“你帮我拿杯咖啡来,谢谢。”
史观星有些迷惑。这男人不是瞧不起她吗?事事尽可能亲为,从来不愿麻烦她,今天是怎么回事?不到十分钟,却唤了她两回?而且还道谢?
“还有,年度预算表尽快弄好,我今天就要。”好似要维持一贯的冷漠形象,他补上一句。
“是。”对嘛!就是要这样冷冷酷酷的,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才像他。
当史观星将咖啡端进办公室里时,又不能确定了。因为在偌大办公桌后的他,正靠着倚背,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炯炯晶亮的眸子凝注在她脸上,久久不移。好奇怪,为什么要这样看她?服装不整吗?脸上沾了东西吗?还是…史观星的脸色突然青了青,不会吧?是她露出破绽,令他怀疑了吗?
“陈秘书。”又是二声突如其来的召唤,这—回不再是电话传音,而是本尊亲临。
史观星差点惊跳起来,但随即掩饰好慌张的情绪,“是。”
“晚上公司年会招待客户;你也要出席。”易天韶状似不经意,但两排长而翘的睫毛却掩住那如剑的星芒。
“啊?”史观星有点茫然失措。这种事一向是易爷爷得用威胁利诱逼他之后才有的结果,怎么今天他竟主动提出了?他简直和平常是两个相反的人嘛!
“要我再说一遍?”易天韶的眉头挑了起来,仿佛又是她熟悉的冷面工作狂。
“八点。我会去接你。”易天韶说得理所当然。
“什么?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去…”史观星又一次震惊,不可置信极了。
易天韶沉思注视她好半晌,才道;“你对我的命令有疑问?”
“嗯…””正在想该如何作答时,不意瞥见他的眉挑得更高了,史观星连忙点头答应,“当然不是,一切都听总经理安排。”
易天韶皱眉,他真的非常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的公式化口吻,尤其是从她口中说出来。
“还有其他事要交代吗?”史观星一本正经地询问。
该死!她就这么不愿意跟他相处吗?他有什么不情不愿的。
“没事,你出去吧。”易天韶的声音又冷又硬。
下午召开一年一度的预算会议。
“这么大的案子,该交给谁负责?”
一堆老人交头接耳又窃窃私语,令易天韶好不耐烦,几乎要打哈欠了。
既然是本年度最大的案子,理当由职位最高的人接下。最理想的人选…
“当然是总经理!”史观星微微扬起下巴,自信的笑意由她的眼梢和嘴角溢出。
沙哑又带了点鼻音的话语乍然响起,让一室的鼎沸蓦然歇止。众火惊愕的目光纷纷投向那个发话的人。
“啊—”易天韶欲打哈欠的大嘴差点合不起来,身子也几乎滑下皮椅。
“大家有意见吗?认为总经理做不来吗?”史观星以检举匪谍的目光扫视会场。
这个号称大台北规模最大的购物中心的企划案,实际上根本就是由她一手催生出来的,目的当然是要让易天韶一展身手,这样的机会错过可就难再遇到,当然不能让它轻易溜走!
“不,当然不是。”会计主任一脸谄媚地笑着,“只是,总经理才刚上任,就接下这么庞大的企划案。。。。会不会压力太大了?”
会计主任才不是为了易天韶,他是怕。。。开什么玩笑!这可是预算数十亿的大案,他好怕原来丰厚的年终奖金在这位没有半点商业经验的总经理手上化为乌有!
易天韶深表同意,但为了面子只有心里暗暗鼓掌!好个会计主任!我以后绝不会亏待你的!
“总经理以后是要接掌公司龙舵的人,怎么可以见压力就走开呢?”史观星的气势磅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整间会议室恢复了闹烘烘,股东.主管们在窃窃私语,史观星知道他会怎么批评她--无所谓,反正她根本不在乎。
“你是故意的?”易天韶装作起身捡笔,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对。”史观星答得极快。
“你要整我也不必跟公司过不去!”易天韶咬咬牙,神情恼火,“我承认,我对公司业务没有半点概念总行了吧?现在辙销议案。”
“不行。”似乎是不经意地一瞥,她的眼光轻轻地掠过他,声音低哑,“老实说,我是本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精神做事,整你?没空!”
“你要帮我?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吗?”易天韶的声音不觉地放大了许多。
“去扶一个又痴傻又自大的阿斗?”史观星叹口气,“你不知道那有多累!”
分明是指桑骂愧!易天韶气得牙痒痒!不;她根本没有遮掩,明明白白的就是在数落他嘛!“你给我闭嘴!”他生平第一次对女人发脾气。
满室嘈杂因他的怒吼而再度暂停。
恼羞成怒?史观星在心底耸耸肩,男人就是这样沉不住气!算了,男人的面子是他赖以生存的一切,她不过是个小小的秘书,总不好剥夺上司的生存权!
“是。”史观星必恭必敬。
易天韶的火气并没有因为史观星的谦和而稍减,他反而更加光火!她根本是故意勾引他上当的——先是在言词话语之向净他惹毛,等他将满室眼光都引来之后,再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想让他变成暴君吗?她会如愿以偿的!绝对!
易天韶清了滑喉咙,不过三秒钟左右,众人纷纷静默。他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总算自己还有些影响,“关于陈秘书提出的意见,大家还有异议吗?”
“既然没有人说话,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好——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易天韶缓缓地由中挺直身子,一反先前懒散的模样,转向企划部门,“待会儿记得将企划书交给陈秘书。散会!”
众人的耳语议论再度响起——不知是否讨论着另觅生路?仿佛雀噪,吱喳四起,没完没了。在这一片喧腾中,史观星带着自信的微笑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你说什么?”史观星的跟睛瞪到不能再大,“要我教你,而且是从最基本的开始教起?”
“你不愿意吗?”易天韶挂着一脸受伤的神情。
史观星暗骂自己疯了,今天是怎么搞的,什么事情都不对劲。八成是感冒细菌作怪,她听到的绝对不是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句子。在十分钟之前,她甚至敢以下半辈子所能赚到的第一分钱来下注——这个男人打死。都不会向她低头的,更别提要她他的老师!而现在,他不但主动提出,还一脸深怕被抛弃的神情,教她想拒绝都说木出口!
“不是不愿意,只是……”史观星打量着易天韶,希望能看出他是不是故意整她——被整韵经验她多得很,用不着再添一桩!
“是你自己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你提!”易天韶摊摊手,一脸无辜。
算了算了!既然是她答应的,就没有理由反悔。更何况这还是她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好吧,什么时候开始?”史观星认命了。
“现在。”在她诧异的神情中,易天韶的唇角扬得更高了,“我可不想将本年度最大的企划案给砸了——尤其,那将会辜负了你的极力推荐!”
妈的!史观星忍不住在心底再骂一句脏话,今天真是倒楣到家了!连想整他都反被将军,教她怎能不恼不恨!
“既然总经理交代,属下自是不敢不从。”她站起身,觉得头愈来愈痛了。
“你去哪里?”易天韶挑起眉,兴味盎然地盯住她。
“准备教材。”史观星没好气,我可是领人薪水过活,不会乘机溜掉的。
明明见到门把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为什么她就是摸不到呢?甩甩头,她挣扎着,执意要抓住门把,但似乎发生了地震,所有的东西都摇摇晃晃的…
易天韶原一好端端地坐在办公桌后发号施令,但在他瞥见她东倒西歪地步向门边时。眼光便一直锁在她的背影上…她居然昏倒了!待他有了意识,才发现自己已经横抱起她,垂眼看着怀中苍白冒汗的虚弱面容,顾不得门外会有多少惊异的眼光,他一鼓作气地将她抱至楼下,放进车内。
在到医院的路上,易天韶不断地责备自己——-都是他因为一时的气恼而不许她请假;否则她敢不会病得那各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她发现她烧得厉害极了。几乎是烫手的!
到了医院;虽然病得昏沉沉的,但她仍存有一丝清醒,“我没事,你回去吧。”史观星交给护士小姐一张纸条。“麻烦你替我联络家人,谢谢。”
易天韶的心情愈来沉重——连这种小事她都不愿让他做,可见她心里埋怨他极深。他坐在急诊室外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个既陌生又有点热悉的声音蓦地出现耳际。
“哟!又是你!上回在大腿上的枪伤好啦?可见现代的医术真是惊人,连半死的人都能救活!”
好一张毒辣的嘴!易天韶抬头,见到一个清丽有余,眼神却太野的娇小女孩,“是你?来探病?”他想起绑架当夜,她与阿珩吵架的泼辣样。
“是呀!托你的福,我家星姐姐碰到你都没好事!”倪雪瞪着他,“拜托你离她远一点行不行?”烦不烦哪,净是给她找麻烦!男人,果真投一个是好东西!
“你知道她在哪里?我很久没见过她了。”天知道他有多久没见到史观星了!连她生病都要怪他?关他什么事啊!不过,在难得发现找寻史观星的钱索时,他竟意外地没有追寻史观星的冲动。
“滚开啦!”倪雪猛然推他一把,“男人走远一点,免得污染空气!”
易天韶退了好几步,但显然这点距离对倪雪来说是不够的。
“我叫你走远一点,不是走这一点鸟步!喂!那是什么表情?欠扁吗?听不懂国语啊?再滚远一点啦!”烦!倪雪挑起眉;凶恶地逼近他。
“你不要赶我,我也是在等……”真凶!他是招谁惹谁了?
“等称妈啦!”倪雪又骂三字经,“你想被皮鞭抽吗?还是想被火烧屁股?姑娘我窝在山上十几天,日子过得闷死了!不如…嘿嘿!”
她的眼脯贼贼地在他的后臀上来回徘徊,令易天韶不禁存些心惊胆战;这个女孩小虽小但架式惊人,看来像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嗯,虽然陈爱病得重,想来一时半刻也不可能醒来,他不如乘机避难去吧。
易天韶对倪雪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之后;慌慌张张地逃至贩卖部,灌下冷饮以平抚自己受惊的心绪。真是羞耻,居熬被一个小女孩吓得落荒而逃!他对自己的举止感到万分羞惭。
在一个小时后回到急诊室时,护士小姐惊讶地看着易天韶。
“刚才那位小姐?她早出院了。”
什么?易天韶的下巴险些跌落地面,“谁替她办的出院手续?”
“她妹妹呀……你刚才不是见过她?”
花东海岸边的一座白色别墅
史观星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当然不是在自己家,否则就算没病死也会饿死。在投入照料的情况之下,想好好活下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她也不会笨到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就回史家找死。幸好她有十群愿意在任何时刻、不论有难无恙,—都敞开心怀接纳她的姊妹。在她们的照料之下,不过短短两天,她已经完全康复;开始能在绿茵绵延的山坡上跳跃嬉戏。
“观星,这张丑不拉几的人皮面具是怎么回事?还有,干么把自己弄病?搞得大家跟着你一起要死不活的!”倪冰儿见她状况安好,终于开口部起事实真相。
谈恋爱固然是件好事;但没必要搞到三天两头上医院的地步吧?又不是上演琼瑶式的爱情文艺悲喜剧,何必夸张成那样!
“小感冒嘛,大家不要大惊小怪!”史观星略过重点,随便敷衍几句,知道体贴善良的倪冰绝不会为难自己的。
其实照顾史观星不难,最难的是她睡相奇差,每每都得要两个人以上齐心协力才能把她放回床上。
“哼!骗谁呀!”倪雪立刻跑来插花,“不知道是谁是昏睡中一直喊着男人的名字……简直丢尽了我们女人
的脸!”
“我也该走了。”史观星狠瞪两个表姊妹一眼,拍拍身上的草屑,“再逗留下去,恐怕史望月就会把冠诠给闹翻了!”
史观星心里想着烦扰的世俗红尘,眼睛却一直盯着澄澈清凉的蓝蓝海水。这片在梦里也想着蔚蓝洁净的海岸一直是她与姊妹们的最爱。在一点一点明明暗暗的星光中及无数翻腾拍打的的海浪中,许多誓言、雄心及泪水、欢乐的青春岁月在其间逐渐流逝。生命太短,回忆太重。生命总有些不如意的。
当她在冷气房里过着衣食无缺的日子,不知是多少在衣索比亚求生存的人求也求不得的舒适日子。但为什么不满意呢?
史观星转过头看着在草地上奔跑的倪雪,无法控制自己心跳加速。接爱热烈、真诚以及不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令她又惊且怕,虽然渴望生活刺激与改变,但是却又害怕玩得过火。
人生并不是只有食衣住行,一旦沾上情感,再丰足的食衣住行都是多余。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身体内分子结构地打散,重组,以致将她变成另尸个人,或者更正确的说法是,那个隐藏的她逐渐成行,并霸战略了原来的灵魂。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搅得一团糟——我们可以帮你的,观星!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你非要把它搅得一团乱,为什么?”男人当婚女人当嫁,虽然她们几个都不愿扛下继承人的重担,却也不会狠心地坐视表妹受难啊!
史观星只是看着大海,没有太大反应,说话也是淡淡的,“我知道,可是有些事不是旁人帮得上的,非要自己下去走一遭才有意义的。”
“你爱上他了!”倪冰掩木住惊讶,惊呼出声。老天怎么还不下红雨?难得见着面观星动了真情,简直是天降神迹!
“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史观星坚决地矢口否认。
“你有!”倪冰一一指出,“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会被绑架吗?以前你单独被绑都是因为食物中被下药,无法发挥拳脚功夫是理所当然,姊妹去救你也没话说……可是这一次,歹徒下的是迷香,凭你的身手怎么可能会没发现有人接近?你的心思全都放在那人身上是不是?根本忘了自己的安危!”
“我……”史观星还想为自己辩护。
“不必强辩?我还没说完。”倪冰盯着她,“再说这次易容的事吧,我们不过问并不表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你答应易家爷爷的条件简直是自欺欺人!聪慧如你,竟然看不出他的用心。”
“观星,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在医院时已提醒过你,用不着多说,但是……老实说,你令我十分伤心。爱就爱了,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没有,真的。是你们太多心了。”临走前,史观星转身又对倪冰说:“多看着倪雪一点,她的脾气太烈,满口都是粗话…”
“所以她被我妈送来此地面壁思过。”倪冰笑说,“多保重,你呀,还是对自己诚实一点得好,免得害人害己。”
“你们的幻想力真的太丰富了,一相情愿得教我不知该怎么说。”史观星连连摇头,咳声叹气个没完。
“再说吧。你把自己管好就好——少被人绑架,别老让人去救你,很累的。倪冰也不愿在老问题上打转,叮嘱史观星当心行事之后梗走远了。
史观星带着一丝愧疚,讪讪地笑了。她知道那并不责备,解救被绑架的她,二向是姊妹之间争着做的事。好玩嘛!每个人都这么说。
回头再望一眼这座令人心系难忘的世外桃源,史观星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触,周遭的绿草依旧如茵,小溪依旧潺潺、清澈如昔……但,曾在这山林里嬉戏。的女孩们呢?哎……待处理完那些纷扰的俗事之后,她一定会再回来的!一定!
离开海边回到台北,史观星再度重新投入繁忙又繁琐的秘书工作,但她的生命却如同被下了咒语无法归位。几天投上班,骨头似乎僵硬许多,坐在办公桌后怪难受的。而且,她发呆的次数明显增加许多,连简单的传真都要写好几遍才能弄好。
“你病好了?”一只大手突然压在她桌上,史观星猛然抬眼才发觉有个高大阴沉的身影,差点吓得她呐呐不成言;“回答我。”
“嗯。”史观星低低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不晓得为什么,他的注视令她心慌,不听使唤的心一直卜通卜通乱跳,“差不多了。”
“东西弄好就进来,我有话问你。”说话不忘动作,易天韶突然伸手握了握她放在桌上的小手,十分满意地看见桌上的白纸上立刻出现了一团鲜红的圆点。
“总经理…你…”史观星指指他滴血的鼻子,狐疑地望向他,他的脸上挂着令人猜不透味的笑,她忽然觉得他很高,而且,笑起来的样子也太帅…当然,得要扣除那滴血的鼻子。
史观星小心翼翼地凝视易天韶的眸心——其中除了爽朗与自信之外,以往的阴霾与野气都敛了起来,寻不着一丝痕迹。
自从那天她在医院里离奇失踪之后,易天韶立刻向当侦探的关世珩,这才对身边的情形有了些许模糊的概念?不论人的形貌如何变化。感觉总不会变——更何况是这种鼻血狂流的场面!纵使她的容颜不再美丽,声音不再悦耳……这些日子以来,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事实一直都明白地摆在他眼前,而自己却不知不觉……
易天韶的目光游移至她的脸上,若有所思地,自已的眼睛被蒙敝得太久,以致看不表摆在眼前的事实,容貌、声音都可以轻易改变,但一个人的习惯动作气质却密亦不疏远。言谈之间时常不经意地使用命令句……
上班不到半年,她却捡回了八条流浪狗!还有那常常不自觉的哼歌、喃喃自语的习惯。那句明显的线索,他却视而不见,难怪阿珩要骂他是睁眼瞎子!只是…他的脸色愈来愈沉——是什么理由令她改变相貌来接近自己?目的呢?因为史易两家是商场世仇吗?还是……还有,她是怎么改头换面的?
当史观星步人办公室,易天韶并不像以往坐在桌后,而在门扉处,一股劲儿令人惊恐地膛大了眼。
“总经理!”史观星连忙将卷宗夹竖起,隔档在两人之间。
“吓到你了吧?”易天韶满意地看她被吓着的神情。不过三四天的时间,他似乎变了;不但有了幽默感,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阴沉,主动开口,也与人谈笑。虽不想打坏气氛,但史观星又止不住好奇心。
“请问我不在的这几天里,公司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譬如说;他是不是曾被外星人绑架、洗脑?
“你是说我?这样不好吗?你不喜欢我的改变?”易天韶专注地凝视着。
“我…当然不是。”史观星在心里憋着气,掠过阵阵不仅与酸涩——她不过是个微小又不起跟的秘书,有什么资格说喜不喜欢、喜欢?愈想就愈火大——男人毕竟是男人,仅仅一面之缘便说是一见钟情……瞧!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哼!山盟海誓都是屁!她忍不住想骂脏话。去!她悲戚地想起,他们根本没有所谓的山盟海誓!
“想说什么就说,我不打女人的。”易天韶深深地望进她眼底。
“没有什么。”史观星振作了一下;“只是不习惯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谁怕他打呀?搞不清楚,以她的身手说不定能反过来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过去几天好吗?”害她生病是易天韶最歉疚的一件事。
“我不是还活着?”史观星的脸色愈凝愈冷。
“活得好好的?”易天韶挑起眉,仔细地打量她。
“你说呢?”史观星不禁朝夭翻了个白眼;耐心耗罄。他要是再继续追问这些无聊的废话,她真的会一拳挥出去!
“晚上陪我参加宴会时再验收好了。”易天韶笑得好得意。
“好。还有事吗?”史观星深吸一口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忘了吗?你说要教我的!”易天韶旧话重提,一脸得意洋洋。
再次深吸一口气,史观星放下手里的文件,认命地搬来一张椅子,在大办公桌旁坐下,“你想从什么地方开始?”
“不要一脸痛苦,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易天韶的脸上写满暖昧。
史观星的手心蓦地一湿,心里纳闷着,难道他知道?
那神色,一线诡异的笑意甚至偷偷地爬上了他的嘴角。
易天韶非常意外,原以为她会乘机眨损他、刺激他,让他失去信心,甚至回家躺在被窝里偷哭!可是她没有,反而是不厌其烦地反覆解脱,没有丝毫不耐烦;态度好得令他感动得想哭!他欣赏这个既坚强又温柔的女人。他确信,在她怒瞪着他的黑眸中,有着一闪而逝的温柔。
“不要忘记晚上的约会哦!”易天韶对着她急匆匆要离去的背影说。
史观星冷冷回头,狐疑的眼光停在他脸上。
“啊,是宴会,不是约会。”他马上更正。
到了餐上,这回的地点与上回吃饭是同样的餐厅,但她身边的人,态度却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酒一定要喝,即使只是浅尝一口都好。”易天韶在她耳边悄声嘱咐。
“为什么?”史观星狐疑地瞪着酒杯,怕被下毒。
“这是酒商发表会耶!不喝岂不是不给他们面子?”易天韶奇怪地瞥她一眼。“你今天没做功课子”她今天失常得怪极了。
史观星懊恼地在心里直叹气,“对不起,是我忽略了。”犹疑了一会,她发颤地双手举起酒杯,对他点点间,“喝吧。”
“他的黑眸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将她的慌张窘迫尽收眼底。
虽说易天韶退出歌坛已超过半年以上,但他仍然受到极大的欢迎,尤其是来自女性同胞的爱慕眼光。就连心思悄然的史观星都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锐刺月光——打量、嫉妒、算计……倘若目光能杀人,她早已入土为安至少二十遍。那些凌厉的眼光很明白地诉说同一件事——你这女人德何能,竟能与旷世帅哥并肩同行!
可惜史观星却没有丝毫受宠若惊之感,反而悲叹连连,这若是好运,她宁可倒贴送人!不知道是因他的嘱咐抑或是为避开他的注视,她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喝着各式美酒,尽力地表现自然些。
“别喝了!我只是要你浅尝……你喝醉了!”易天韶想将她带至阳台透透气,她却甩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史观星费力地想推开他,拚命地喘着气,“我可以自己走,不要任何人帮忙!”
易天韶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告诉我,这是多少?”
“一千!”史观星花枝乱颤地笑起来,她的俏脸如火烧,清明的美眸瞪着他。“不…不要以为我……喝醉了,我……没醉……还要喝!给我倒酒!”
就在一瞬间,易天韶的脸定住了,直直的、帅气的鼻就停在史观星的眼睛上方。温热的鼻息呼得她脸痒痒的。
“如果让我吻你,就给你酒喝,如何?”易天韶低抗的嗓音缓缓响起。
虽然酒意甚浓,但史观星仍有一份清醒。尤其被他狂热的眼神盯得有些羞赧,心中隐隐有着忐忑不安……会吗?他发现了吗?他的语气不再冰冷,眼抻不再冷漠无情,完全是个沉醉在恋爱中的男子。一点都不豫她认识的易天韶!
史观星的长睫毛掀了掀,偷偷瞥向他含意深深的注视,“不要。”
长长吐出一口气,易天韶庆幸他们两人之中尚有一人是清醒酌,“走,我送你回家.”
“不要/史观星又抓起酒杯,狠狠灌下一大口。快得连易天韶都来不及抢下。
史观星不禁心惊肉跳起来。为什么怕他?他的语气既不凶恶也不冰冷,甚至还带点淡淡的热情,但…… 她为什么就是不由自主地怕他?心虚吗?她有什么好心虚的,既不偷又不抢的,光明正大地靠自己过活,有什么好怕?史观星不断地为自己心里建设。但是一点也没用,她仍然怕得浑身发抖,仍然怕他愈逼愈近的脸庞,怕他的气息,怕他将要说出的话语……
“别喝了。”易天韶取走她的酒杯,剑眉深锁。
史观星的脸埋在他衣襟里;水眸绯颊,含着微酡的笑意。拾起头,茫茫然地看着他,很坚持地说;“我还要喝。”
事实上,她更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变得友善起来了?为什么当她脸红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反而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有几次她偷偷看他都是被抓个正着,他笑得既可恶又得意,好似十分开心。他是故意逗她的吗?会吗?他们不是一直都是相看两讨厌的,何必呢?他真的很古怪,猜都猜不透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唔,头愈来愈昏、愈来愈重,她几乎想不起来先前脑子里想的事情,靠向墙,史观星顺着凉的墙壁缓缓地往下滑…
“老天!你的酒品真差!”易天韶懊恼地低喊。望着那双晶晶亮的黑色睛睛,史观星忽然很想逃走,但—双脚却不听使唤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要你管!我要……喝,谁也……不能管!我再不要……听别……人的话过日子…天啊!痛死了
…”史观星的面颊因酒精与激动而绯红,燃亮了双眸,黑白分明的眼珠浸在茫茫的水气中。
史观星挥开他伸来的大手,一个不留神,滑了一跤,重重地跌在地上。那些都算小事,最重要的,是她的头撞上了水晶桌的边角,划出一道不小的口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易天韶立刻冲过来,一把抱起她。
“放手!放开我!”史观星抡起拳头垂他,然而却完全无济事。因他的手臂铁钳般箍着她,牢如栅栏,一点都不肯松动。郁藏多日的复杂心绪,终于在此刻化成串串泪水,潸潸地渲泄出来。
“手拿开,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易天韶想拨开她在伤处的小手,却一再失败。
“不要!不要你碰我!”史观星尖声喊着。一双小手死命压住额际不肯放开,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一她虽然有些醉意,但还没到不知人事的地步!
易天韶只是当她在发酒疯,硬要探视伤口方罢休!
“叫你不要碰我!”史观星再度尖叫,一如遭人侵犯似的。原本就已受到颇多眼神关注了,这下可好,大伙儿都在正大光明地望过剩。
易天韶压低声音,不想再制造这话题供人嚼舌根,“有事我们到外面说!”
“我不……要跟你说话。”史观星打了个酒嗝。
易天韶的眼底忽地闪过一抹狡黠的笑,“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岂止不好!简…简直烂透了……”史观星说话开始大舌头、口齿不清,“你……你还笑!我…一拳打……打扁你的大臭脸…”
“听话!”易天韶在看到她按住额际的手指间隙渗着淡淡血渍时,再没有玩笑的心情,“不准多话,除非你想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