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助你?”
苏照气急败坏地拉出椅子一屁股坐下,伸出—根手指,指着女儿数落着说:
“怎么你只长个子不长脑子?你真的以为老天爷知道你去偷剑,所以替你放了火,让你好办事?”
苏晓溪连夜带回来的茂陵宝剑,他只看了一眼,便急急忙忙在房里挖了一个洞把它埋起来。埋剑同时,苏晓溪把偷剑的经过说了一次,他光是听,背心已是冷汗涔涔。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苏晓溪一面说,—面想,忽地脑筋开窍,恍然大悟:“有其他人去偷剑!放火是为了……声东击西!”
“你这死丫头,宝剑在若水山庄都有人敢动,放在咱们这破房子里,你还想有平静的日子过?”苏照一边骂,—边用手揉眼睛,方才看了一眼宝剑,让剑光射得现在还是眼花撩乱,满屋子星星。
苏晓溪这才明白事态严重。夜探若水山庄初时,倒也没什么决心偷剑,可是见了步天行和他的丫头好,一时恼糊涂了!现在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她心虚不已。
“人家只是想拿剑来给你看看嘛……你看过了,就放回去喽……”
“你真是命大啊,要是昨夜遇上的是步天云或步可风,你现在哪有命在!”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步天行毕竟年纪轻、历练少,见到山庄起火,一时乱了方寸,否则苏晓溪哪能逃得了。
“所以我说老天爷帮我嘛……”苏晓溪说完,见爹爹正瞪着自己,不敢再要强,噘着嘴道:“那……我今晚再把剑放回去就是了。”
“不必了,我去!”苏照嘴硬心软,为了女儿安全,不惜再次出马。
苏晓溪听了,撒娇笑道:
“还是爹最疼我!可是事情是我闹出来的,我自己去收拾;再说,如果让人说神偷苏照退隐江湖只是个幌子,咱们将来还是没安静日子过。”
“不行……”苏照犹豫。
“你放心,若水山庄现在一定唱空城计了,所有的人全都出动寻剑,现在的若水山庄反而是最安全的。”
这话很有道理,却未必是真理。
他们都忘了昨晚放火预备盗剑的人。
◇ ◇ ◇ ◇ ◇
“会是谁放的火?”书斋里,步天行将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步天云静静坐着,不发一言。昨夜寿筵完毕,有人不胜酒力,有人归途遥远,都留宿若水山庄,此时山庄最是人多混杂。
步可风坐在桌后,缓缓喝了一口茶,道:“只怕,庄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奔雷手萧和、泰山派掌门胡定远、麒灵教掌教王文德、华山振张坦、铁手门李戍……”步天行在脑子里,把这些不可能有嫌疑的嫌疑人过滤一遍,不禁更为疑惑。“这些人行事向来光明正大,这……”
步可风沉吟一会儿,摸摸胡子,道:“天云,你怎么说?”
步天云道:“这样推测,虽然不免小人之心,但是利之所驱,能做出什么事也末可知,不过也可能有人为了避免嫌疑,离开之后再返回盗剑。”
“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就更大了。”步天行说着,忽然想起一个人。“会不会是苏照干的?我听说,他最爱玩赏稀奇宝物……”
“不可能,苏照行事诡密,不可能有放火骗敌的举动,况且此人收山多年.没人再见过他的踪影。”步天云仔细分析,虽然宝剑丢失,对他来说是预料之中的事,却又矛盾的有些不甘!不管怎么说,这对若水山庄的面子是绝对挂不住的。
“昨夜我跟其中一人交过手,”步天行坐下来,细细回想。“那人武功平庸,虽然黑衣蒙面,但是身材纤细、柳眉凤眼,一眼便可以看出来是个女的。”
这样看来盗剑者并非单独行动,但是……山庄似乎不曾有过这样的客人……”步天云道。
“都怪我,如果我当时冷静一点,一定可以逮住她,咱们现在也不必如此大海捞针一般……”宝剑得来不易,却因大意丢失,教他怎么能不懊悔。
步可风道:“你也别太自责了,那人敢在山庄动手,自然是有备而来。”
三人正说着,门外进来一个护院,禀告:
“庄主,贺家桐贺公子求见。”
“快请!”步可风道,接着又向他的两个儿子告诫:“这事务必谨慎,以免失礼于人。”
话才说完,贺家桐踏进书斋,抱拳行礼,随即问道:
“世伯,我刚刚听说宝剑被盗,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派人查采,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步天行道。昨天宝剑一失,若水山庄便在通外的道路上设了埋伏,一有可疑人物,立即现身盘查,因此他们料想宝剑至今仍在乐山大镇中。
“原来如此。如果有我出得上力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步天行一手拍在贺家桐肩上,笑道:“还是老朋友够意思!”
又一个护院进来,看见贺家桐在场,有些迟疑。
贺家桐向步天行道:
“你们有事,我回避一下好了。”
“不妨,”步天行道,又转向护院:“你有什么事情,快说。”
“是!有人回报,乐山镇上有人传说,今晨天将明时,有异象。”
“什么异象?”步可风问。
“是荣升布庄的丫头说的,她亲眼见到镇的北边有盖过晨曦的白光一闪即逝,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茂陵宝剑!”步天行精神为之大振,转向步可风,喊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带有请示意味,步可风点点头,道:
“先别声张,你再派人访查,确定宝剑下落;天云带人封锁所有联外道路,咱们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乐山因为有若水山庄坐镇,近百年来一直祥和平静,别说凶案抢案,连一根针也没有掉过,如今山庄失剑,消息很快在镇上传遍。每一个人都在揣测是谁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有人也都在看,看这祖宗余荫至今,百年不曾发威的石狮子能不能找出宝剑。
虽然步可风下令不可扰民,但寻剑心切的庄内剑士,已让乐山风声鹤唳。镇民一见山庄的人,无不战战兢兢,问起今晨的异象,答案只有一个——
在北边。
镇的最北边,只剩下苏老头子的灯笼铺了。
∝ ∝ ∝ ∝ ∝
“什么异象?”苏大娘见到步天行来探听,老实说了:“那时候我在后头喂鸡,什么也没看到啊。步三少要什么样的灯笼?”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步天行伸手在铺子里胡乱指了几个大小不同的灯笼,又闲扯道:“灯笼利润微薄,靠这铺子撑起一家人,真是不容易啊。”
“咬咬牙就撑过去了,像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哪个不是这样……”苏大娘可从没听过步三少说这样体恤人的话,正觉得奇怪,贺家桐不怀好意地接口:
“也许大娘有门路,赚点外快,贴补贴补也说不定……”
老人家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有钱。苏大娘赶紧澄清:
“哪有什么外快可赚?家里用的吃的,都是街头巷尾赊来的,我那死老头子要是有什么门路赚钱,用得着这样苦哈哈的吗?除非奇迹出现,要不然啊……”
“今儿个清晨不就真的有奇迹了吗?天现异象,只怕有异事要发生呢!也许就在大娘家里。”贺家桐道。
“是啊,山庄掉剑,谁说不是异事呢?”苏照从外面进来,听到贺家桐话中有话,于是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步天行尚不及答话,贺家桐一双利眼瞧住苏照,说道:
“原来老丈也听说了,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剑找回来的。”
苏照心知步天行买灯笼只是幌子,便道:
“早上我也看见了,白光是吧,门外二十步远不是有座牌坊吗?就是那儿发出来的。”
步天行心疑,那座牌坊是先皇御赐给镇上的贞节牌坊。
“对了,怎么今儿不见苏姑娘呢?我记得都是她看店的。”步天行问。
一直躲在房里的苏晓溪听见步天行问起自己,站起身就要往厅上来,却在房门口想起爹爹的话。“你和步天行打过照面,宝剑送回去之前,千万不可以在他面前出现。”于是整个人扑在墙上,静静听他好听的声音。
“她病着呢。”苏照道。
“病了?”苏大娘讶然。“怎么我不知道呢……”
“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她平时早睡早起,今儿早上睡得起不来,你就一点没发现不对劲儿?”苏照不动声色继续隐瞒,绝不可以让不知情的老伴坏了事。
“可是……我早上起来时,已经没有看见她了啊……”
贺家桐听这对夫妇说话,心思活动起来,却不动声色。
苏照已经开始赶客人了:
“步三少,谢谢您的惠顾,您先请,这些灯笼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也好,请苏姑娘多保重。”步天行道。
踏出灯笼铺,贺家桐随他缓缓走到牌坊下。
“事情有点怪,难道有人偷了剑,埋在牌坊底下?”
“这牌坊是先皇御赐,谁也动不得……”步天行沉吟,觉得苏照的话莫名其妙。
“或是牌坊上头的神灵偷了剑……”贺家桐呵呵一笑。
步天行灵光一闪,贺家桐没有漏掉这—闪即逝的光。“回去吧,我有点累了。”贺家桐说得淡然,淡得有点莫测高深。
“你先回去休息也好,我还要去看看我大哥那里有什么斩获。”
◎ ◎ ◎ ◎
“什么也没有……”步天云气定神闲,在林里一株大树上静坐,听见天行来到身边,缓缓睁开眼睛。“你呢,问到什么?”
步天行蹲踞在另一根树枝上,把访查来的消息说了一次。步天云听了沉吟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
“哥,你是不是猜到什么?”步天行急问。
“你有什么看法?”
“我是觉得……”步天行迟疑,只有五成把握。
“别说!”
步天云挡住他的话,跃下树来,步天行也跟着一跃而下。
“我们写在地上,看看我们的想法是不是一样。”
步天行“嗯”了一声,各自背过身去,在地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退到一旁,并肩站着。
步天行望着地上的两个答案,大为振奋!
“去吧,盯紧了。”步天云拍拍步天行肩头。
步天行点头离开,留下步天云满意地望着沙地上的两个答案——一边写着苏老头;另一边写的是灯笼铺。
※ ※ ※ ※
其实是苏照的一段话露出了马脚。
步家上下一致认定镇上所现的白光便是茂陵宝剑的剑光,苏照把白光嫁祸给牌坊,使得假异象成了真神迹,心细的人很快就能猜出苏照扯了鬼话。
苏照当然也明白自己情急之下扯的谎恐怕瞒不了人,入了夜,他和苏晓溪把宝剑从地下挖出来,层层裹上黑布,转个身就要背在自己身后。苏晓溪哪里肯!
“爹,我去就行了。”苏晓溪拿过宝剑,很快地背上,布条绕到胸前稳稳扎好。
“我真不放心……你还是让我去。”
“你要是不在,半夜里娘见了蟑螂,找不着你,大声尖叫,现在外头都是山庄的人,到时候事情可要闹穿了。”苏晓溪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扉,回头笑道:“我去去就回。”说完,不顾苏照拦阻,腰一弯,足轻蹬,身子便朝窗外平跃出去。
△ △ △
十六的月比十五的圆,明晃晃的照亮半壁夜空,灯笼铺里的黑影窜出,幽灵般的另一道黑影,随即无声追随。
苏晓溪施展轻功奔出里许,来到一条暗巷,听得身后风声细响,心知有异,翻身一跃,暗器出手,此时看见一名黑衣人,双手一挥,竟将她全力弹出的铁棘藜挥开。她心知不妙,回身便跑。
黑衣人脚程好快,三步赶上苏晓溪,劈面便是一掌。
苏晓溪大骇,头后仰,闪过这一掌,惊见这厚掌掌心上有一颗黑痣!
黑衣人一掌打空,手腕一反,五指朝下,又是一击,左手同时向前一探,系剑的布条已让他解开。苏晓溪觉得背上一轻,顾不得自己胸口中掌,双手拽住布条。
黑衣人单手抱住剑匣,抽身就走,布条硬生生从苏晓溪手里扯断。
“还给我,那是天行的剑!”
苏晓溪飞步追上,出手要抓剑匣,黑衣人闪身避开,她右拳挥出,黑衣人单手抄住,使劲一扭,苏晓溪痛得眼冒金星,一咬牙,左手一个双龙抢珠式朝黑衣人眼睛刺去。黑衣人将头一偏,避开苏晓溪双指。
苏晓溪此时使劲一踢,将剑匣直直踢上高空。黑衣人松开苏晓溪,提口足真气奋力跃起。
此时天外一道白影飒然飞来,直直冲向剑匣。黑衣人落后咫尺,眼见白影长臂一伸就要揽住剑匣,黑衣人运气出掌,掌风到处,势如劈石。白影侧身闪开,见黑衣人来势汹汹,眼底精光一闪,衣袂带劲,一套扶风掌施展开采。黑衣人出手招架,无心它顾,苏晓溪趁机接住半空落下的剑匣。
此时定睛细看,白衣人没有蒙面,竟然就是步天行。
步天行与黑衣人见剑匣在苏晓溪手里,同时撒手,赶上苏晓溪,三人就这样边打边跑,来到镇外,苏晓溪紧紧抱住剑匣,在飒飒掌风之间躲躲闪闪,觉得命在旦夕,忽地情急生智,脚下一扬,将沙地上的白沙踢得满天弥漫,自己撒腿就跑。
步天行正待要追,却让沙迷了眼睛。沙尘稍退,空中有声飒然,黑衣人心知山庄援兵赶到,迳往另个方向逃去。随后赶到的数名山庄剑士纵身跃出,迳自追了黑衣人而去,步天行返身也循苏晓溪身影飞奔。
£ £ £ £ £
若水山庄虽然不如苏晓溪臆测的那样唱空城计,但是巡逻护院确实少了很多,今夜自然不比昨夜,她费了—番工夫上得云来阁,山头却忽然像这空荡的大厅一般空荡。
她拉下面罩,缓缓解开黑布,闪着微光的琉璃剑匣重见光明,她用手细细抚过;那是步天行的用心,她费了一番工夫,终究还是拿不走。
一切都是徒劳。
她在心里幽幽叹息,正想走,身后脚步轻轻,她心头大惊,尚不及反应,霜寒的长剑已然架在颈间。
“转过来。”是步天行。
原来他—直跟随在后。
苏晓溪深吸—口气,本想缓和心思,没想到胸口—阵剧痛,她急忙屏息,转过身来,步天行严酷的神情里泄漏—丝惊讶。
“是你?”他冷笑一声。“原来苏老头子就是神偷苏照……”
“我爹一点也不知道我来盗剑,你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苏晓溪冲口说出一叠话来,胸间疼痛难忍,最末一字语音未了,跟前一暗,失去知觉。
步天行见她忽然昏倒,觉得莫名其妙,听到有人靠近,辨别出是步可风的脚步声,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捞起倒在地上的纤细身躯,回身往窗外一跃而出。
等苏晓溪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午后。
步天行从竹屋外进来,见到坐在床上一脸迷惘的她,朝她抛了个白馒头,苏晓溪伸手接住,右腕隐隐生疼。
随着清醒时间愈长,愈感到全身疼痛,她的目光越过步天行,审视这陌生的竹屋——一方桌,一张床,别无它物,几扇窗子都是敞着的,粗布窗帘迎风招刮,竹屋外是郁郁深林,除了檐下铃声叮当,此处有说不出的幽静。
视线回到步天行身上,他双手抱胸,咬着白馒头,靠在门边打量着苏晓溪。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为什么盗剑?”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的眼光犹如两道冰柱,苏晓溪的心还是怦然乱跳,想到自己可能和他单独相处了一整天,依依眷恋起这小屋里的空气来;可惜自己—身黑衣,又受了伤,样子一定十分狼狈。
“你不说,我将你带回山庄,一切交由我爹处置。”步天行冷然打破她的眷恋。
“不要!”苏晓溪忙道:“别把我爹的身分说出来!”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盗我宝剑?受谁指使?目的是什么?”
苏晓溪垂下眼。“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这样婆婆妈妈的,磨光了步天行的耐性,他走过来抓住苏晓溪右腕,把她从床上拉下往门外去。她右腕在昨夜受了伤,这一抓,教她痛得眼冒金星。
“放手放手……我说就是了……”
步天行松开手,苏晓溪跌坐在椅子上,步天行也拉出椅子坐下来,苏晓溪觉得鼻酸,她别过身去,背向着步天行,两颗泪滚落下来,她随即用手抹去。
“我说了,你也要答应我,不把我爹的身分说出去。”
“你说说看,如果不违背良心道义,我就不说。”
“好,”苏晓溪缓了一缓,慢慢地道:“我没有受谁指使……”
她抚着右腕,觉得伤心透了。为了从黑衣人手中替步天行抢回宝剑,她连命都豁出去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恶声恶气地对她。想着想着,不禁哽咽。
“我潜进山庄,看见……看见你和你的丫头好,我不爽快,就把剑偷走了。”
步天行听了为之气结。
“火也是你放的?你有毛病啊,我和纤纤好,关你什么事……”
“我已经说完了,这只是我自己想不开,不违背什么正义公理,你不许把我爹的秘密说出去,你答应过的。”苏晓溪抹掉泪,转过来看着他。
“好,这事我就当作没发生,你回去吧,从这里往东有条小径,直走就能走出林子。”这竹屋也是若水山庄的地方,步天行小时候常和母亲来此小住散心。
“你呢?”
“我……”步天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叫道:“哎呀!纤纤!”
“什么?”
“糟了!”
步天行不理会地,起身走出竹屋,在林外的驿站买了匹马,策马疾驰,等他来到刘阿生家中,已经是晚饭时间。
刘阿生满嘴油腻的跑来开门,见了这陌生又气派的年轻公子,一时胆怯,缩着脖子说不出话。肥胖的刘大嫂懒洋洋地在屋里嚷着:
“是谁啊?怎么半天了也没听吭一声!”一面走到门边,见于步天行,提防地打量着他。“公、公子有什么指教?”
“纤纤呢?”步天行开门见山。
刘大嫂比刘阿生机灵多了,直觉认为这气派的公子一定是纤纤服侍过的主子,但是料不定他的来意,只得试探着回答道:
“她……到别人家去了,我不知道公子喜欢纤纤服侍,这丫头粗笨得很……”
“你们把她卖到别人家去了?!”步天行瞪大眼睛。
刘大嫂见他生气了,赶紧道:
“没有没有,是、是个财大势大的生意人,他看上了纤纤,由不得我们不依,要不然,我也舍不得纤纤离开家呀……”
这段话真是不清不楚,可步天行牵挂纤纤,也不及细问到底是嫁了,还是他们夫妇俩卖掉的,只当是绐人抢了,当下怒不可遏。
“是谁?!”
“是……是……”
刘大嫂正要说,刘阿生却—直暗中扯她袖子,此时苏晓溪气喘吁吁地赶来,正好看见这妇人推开刘阿生的手,接着说话:
“是外出做买卖,要回乡的生意人……”
“什么生意人?做什么买卖?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步天行耐着性子。
“我们乡下人哪里弄得清楚,就是排场很大、出门坐着轿子的那种人,在路上见着我们纤纤就带走了,只派人来交代.几句,给我们一点银子……我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不会让她出去帮我买菜了……”刘大嫂说到最后,掩面大哭。
“你们……人不见了,你们居然就这样算了!”
步天行一把扯住刘大嫂,把她吓得睑色发青,尖叫连连。
“放手,你吓坏这位大嫂了!”苏晓溪只听了几句对话,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她抢过来想掰开步天行的手,可是他的五指仿佛铁钳子一般,分毫不动。“你恃强凌弱,跟那个抢走纤纤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步天行听了,心虚地松开手。
“我们走吧。”
苏晓溪拉开步天行,刘阿生夫妇赶紧进屋,砰地一声关上门。
步天行摔开她的手,恼得无话可说。
“你看你,现在人家当你如牛鬼蛇神,避之惟恐不及。”晓溪道。
“你跟着我干什么?”步天行迁怒于地。“如果不是你来盗剑,耽搁了我的时间,纤纤也不会……”
苏晓溪也不甘示弱地抢白:
“如果不是我盗剑,又送回来给你,只怕你现在还在海底捞针呢!你满口仁义道德,出了事都是别人的错,说穿了,你心里只有茂陵宝剑,否则怎么会置纤纤于不顾,让她给人抢了!”
“我……”步天行看着柳眉倒竖的苏晓溪,居然说不出话来。
这两天来,他一心只在宝剑上面,纤纤的影子,压根儿没想起过……
他心里自责,狠狠一拳打在身旁树干上,打得树干直摇,叶落纷纷。
苏晓溪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柔声安慰:
“现在还是把纤纤找回来要紧啊……”
“不用你教我怎么做!”步天行一点也不领情。
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苏晓溪觉得受伤,脱口反击:
“你对我凶什么!又不是我把纤纤卖掉的。况且,纤纤又不是你的,只许你家买,不许别人买吗?”
步天行怒目瞪她,这丫头,居然拿一个不明来历、强抢民女的人和他步天行比。
苏晓溪对他的忿怒视若无睹,昂起下颔,比他更高傲:
“剑是我盗走的,但我已安全送回到了你的手上,纤纤的事,你非要赖在我头上我也认了,我去找回来还给你便是。”
“我没有赖你,而是事实如此;再说,找回纤纤不必你费心。”步天行忍下火气,冷然说道。
“你这会儿拿什么架子?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把握吗?或者,纤纤还是比不上你的面子重要?”
“若水山庄有的是人手。”
“只怕你步三少幌子太大,人没到,排场先到,人家存心躲你的话,你哪里找去?再说对方来头似乎也不小,你要是太过张扬,只怕连边都还投沾到就先惹来一堆是非。”两人愈说愈僵,苏晓溪也愈来愈气恼。
“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请自便,不要再跟着我。”跟一个姑娘拌嘴,实在有失体面,步天行活说完,拂袖而去。
苏晓溪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又泄气又生气,站了好一会儿,忽然上前去敲刘家的门,是刘大嫂出来应的门,见了苏晓溪,连头也不敢 抬,迟疑地望着她的黑鞋子。
苏晓溪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瞧,瞧得她满身发热,沉不住气:
“姑娘……你……你……”
“大嫂,我知道纤纤不是给人抢了,对不对?”
“姑娘?!”刘大嫂颤声。
苏晓溪正没好气,所以出言恐吓道:
“你好大的胆子,刚刚那个公子就是若水山庄的三少爷,纤纤是他的心上人,他这一趟是提亲来的,你居然把他的媳妇儿卖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不怕死的人,他现在回山庄调集人手,我看你很快就要遭殃了,卖掉纤纤的银子就留着买棺材吧。”
此时的苏晓溪还是一身黑衣,活像个浪荡江湖的女草莽,说起威胁恐吓的话,自是效果加倍。刘大嫂吓得发抖,拉住苏晓溪,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纤纤也没说……姑娘……姑娘你帮帮忙……”刘大嫂双手合十,就要跪在地上。
苏晓溪扶住她,假装很为难地道:
“这……那你告诉我纤纤到底卖绐谁,现在在哪里,我回去劝步三少找纤纤要紧,也许他能听进去。”
“这,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哎呀!纤纤去哪里招惹了这等厉害人物,她拍拍屁股走人,把我们也脱下水……早知道那些黄金我 就不拿了,平白教人赖我为了钱财卖掉小姑……”刘大嫂叨叨抱怨。
刘阿生从屋里赶出来,手上捧着一包东西,急着说道:
“对方是谁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们把纤纤带走,给了我们五百两金子,什么话也没有交代……”
五百两金子?!这可以算是聘金吧。
纤纤该是给人强娶走的!
“喔,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人好像是做什么茶叶还有烟草的买卖……但是去哪里呢……”刘大嫂道。
“柳州!对!是去柳州!”刘阿生接口。
生死交关,这对夫妇忽然都恢复记忆。
“他们当差的送银子来那天,一直催我给他们老爷办点随身用品,说那是他们老爷家乡的习俗……我还问是哪里的习俗,听都没听过,当差的说是柳州。”
“柳州?”苏晓溪沉吟。总算有点眉目。
刘阿生继续道:
“姑娘,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你在那个步三少面前千万要帮我们解释清楚,我们夫妇俩的命都在你手上了……”说着,把手上那包东西塞在苏晓溪手上。
苏晓溪打开布包,里面都是黄澄澄的小金元宝,沉甸甸的,少说也有百来两。
亲情,就值这些?
“你们安心吃香喝辣吧,纤纤以后再也不会随你们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