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揉著湯丸之時,Sunny與安仔手牽手回家,Sunny是分外的紅光滿臉。
「待會有湯丸吃。」阿夜告訴她。
Sunny坐下來,對阿夜說:「阿夜,有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
Sunny深情地望了望安仔,再望向阿夜。「我懷孕了。」
阿夜定一定神,也顧不到雙手白色的糯米粉,就這樣飛撲Sunny跟前,大力地擁抱她。
「太好了,太好了!」阿夜罕有地興奮,跳上跳下。
安仔沾沾自喜地指著Sunny的肚子,說:「希望生個女兒,要與媽咪一樣的正鬥。」
Sunny搶口:「當然要似我,似你有什麼好。」
「似我會揀老婆啊!」說罷兩人摟作一團。
阿夜很高興,她的生活又有了新目標。
除了溫習考試外,便是與Sunny複裕I育嬰指南,學煲安胎湯水。陽光氣色的Sunny更神采飛揚,懷孕的不適她都輕易地克服下來,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做年輕的媽媽。
「我要做BB的契媽!」阿夜某天與Sunny逛嬰兒用品部時對她說。
搖著那粉藍色的嬰兒床,Sunny微笑:「有契媽便要有契爺,誰來做?」
阿夜握著嬰兒搖鼓,扁著嘴,「你找個給我好了。」
「天宙好!天宙最適合做BB的契爺。」Sunny撫摸著尚未凸出的肚皮。
阿夜看看她的動作,沒作聲。
「還掛念著死了的人?」
阿夜輕輕搖頭。
「去找天宙嘛。」Sunny碰了碰阿夜的肘子。
阿夜放下搖鼓,轉身。「下星期開始考試,太忙。」
聽上去是拒絕的說話,但以Sunny對阿夜的瞭解,這語調不慍不火,算是反應良好的了。
好吧,Sunny心想,你考試完畢後便有好戲看。
Sunny挺著兩個月的身孕,與天宙見面。
「你瘦了。」她一看見天宙便說。
天宙上下打量她,猶豫一會,然後說:「但你……好像……胖了點。」
Sunny連忙「四萬」般笑容「我有BB。」
天宙瞪大眼睛,非常驚喜:「我很開心!」
「兩個月哩!」Sunny豎起兩隻指頭。
天宙想了想。「會是仔抑或是女?」
「安仔喜歡女兒,而我,什麼也不要緊……你呢?你喜歡仔抑或女?」
天宙認真地陷入思索狀態。「唔……仔抑或女。」
Sunny取笑他:「要不要先與阿夜商量?」
天宙一聽,略為收斂起笑容。他掛念她。「阿夜可好?」
Sunny吃了口麻酒味雪糕,異常正經地說:「我覺得,阿夜喜歡你。」
天宙望了望窗外藍天,回頭。「不會吧,她一向也很討厭我。」他的回憶儘是阿夜的不屑與呼喝,而在大學升降機重遇的一幕也不見得好,阿夜離開時很急促。
「但阿夜在你搬走以後,變得很反常。」Sunny續說。
天宙緊張起來。「她怎麼了!」
Sunny看了看他,看不過他的著緊。「她啊……反常地好。買了健身單車健身,又與我親近了,時常煲糖水給我與安仔吃,我懷了孕之後,更一日一碗安胎茶,簡直是親娘不及養娘大。」
天宙不明所以。「即是表示什麼?」
「唉,」Sunny沒好氣。「即是說,阿夜因為失去你,所以找了我來轉移目標,失去你她很不習慣,你離開了她才知道你好。」
天宙垂下眼,嘴角泛起微笑。真有點不可置信,不是真的吧?
Sunny埋頭大口大口地吃雪糕,問他:「你的新戀情怎麼了?」
「不過不失。」反應略為冷淡。
「不如返回阿夜身邊算了。」
天宙搖頭:「你知道,阿夜一定拒絕我。」
Sunny揮動銀匙。「也是的,正常的方法阿夜不會動心。」
「不就是嘛!她有少許變態。」天宙附和。
Sunny搖頭歎息。「難為你這樣喜歡她。」
天宙不作聲。
「但你要放棄雅慧。」Sunny把身傾前,瞪大圓圓的眼,帶點威脅意味。
天宙不置可否:「順其自然吧。」
Sunny機警地揚起一條眉毛。「想一腳踏兩船?」
天宙尷尷尬尬:「我沒有這樣說。」
Sunny搖頭:「唉,男人。」
「怎麼了?女人!」他反擊。
「請我多吃杯雪糕,要士多啤梨新地!」Sunny饞嘴地舔著唇。
天宙也就乖乖揚手為她喚來侍應。「小心變大肥婆!」
「吃得飽才會想出好東西。」
「那麼你盡量吃吧。」
驀地靈光一閃。「有了!」Sunny伸手在半空一揚。
「什麼?」天宙緊張兮兮。
Sunny奸笑兩聲,用手指勾了勾,示意他把耳朵伸前來……
C
雅慧沒有告訴天宙,她的表哥由紐約回來香港小住一個月。表面上是業務需要,然而雅慧知道,表哥是回來看她。
不是她自作多情,表哥不是Marc,他的心意往往擺得很明顯。
他住在雅慧父母的家,而每天,雅慧總會收到三枝玫瑰,放在她房門地上。她問他為什麼是三枝,他便說:「一枝是送給你,另外兩枝是給你將來的兒女。」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表示得很認真。在第七天,她告訴他:「我不想生孩子,不喜歡小孩,而且,我有男朋友。」
她的表哥笑,然後說:「算些什麼?」
她愕然。其後她瞭解,他的意思是,他不會把天宙放在眼內。
也是的,天與地之分,天宙算得上什麼。
雅慧愈來愈不喜歡天宙了。當初在紐約時,她也不見得喜歡表哥,一心一意,等待Marc回頭。現在天宙與表哥兩人一比,高下立見,她又不喜歡天宙了。
從阿夜身邊搶過來便算,到了手便沒什麼責任。
氣定神閒。她與別人競爭了那麼久,也是時候讓別人來競投她。才不會這麼輕易表態。這段日子,為免別人誤會她水性楊花,每逢出席大小場合,天宙依然是她的伴兒。
雅慧的最過人之處是,若你是她的身邊人,她一定不會忘記給你留個面子,凡事總大方得體好來好去舒舒服服。
雅慧的堂妹要結婚,怎麼說都是近親,而且是大事,堂妹邀請雅慧做她的伴娘,雅慧很樂意,在堂妹試穿婚紗的那天,雅慧把天宙也一併叫去,因為她也一起試穿件娘的禮服。
婚紗舖位於銅鑼灣,是新式的,小巧精緻,一行四人,霸佔了半間商店,熱熱鬧鬧。准新娘試穿了五套禮服也不滿意,雅慧倒也沒所謂,挑了一件淡黃色一字膊的伴娘禮服,爽爽快快地試穿了便立刻拍板,又不是做主角,她才不會花那麼多精力。
倒是見到堂妹穿婚紗,撩起了興致。她望了望身邊的天宙,問他:「我試穿那件露背的婚紗好不好?」
天宙本有點心不在焉,也不理會雅慧問些什麼,便順口說了個「好」字。然後才知道,她是要試穿婚紗。
這才知道害怕。雅慧不是暗示些什麼吧?他暗忖,他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而且,今天晚上,他要實行Sunny的計劃。
一想起Sunny的怪念頭,天宙便緊張起來,聽上去太具巧合性……
十五分鐘後,雅慧自試身房步出,堂妹與未婚夫首光讚不絕口,她旋了個圈,甜蜜地走到天宙跟前,等待天宙的讚美。
天宙結結巴巴的。「很……漂亮……很……高貴。」
雅慧心情大好,摟著他的脖子親吻了他的臉龐,身後的接待員說:「這位小姐他日出嫁,就穿這件婚紗好了,難得完全合身。」
婚紗店內一干人等如此雀躍,天宙也不得不開懷大笑。然而他不會知道,街外剛有名途人步過,目睹剛才一幕,迅即震驚得不能形容。
那是阿夜。
她剛完成所有考試,便放鬆心情往銅鑼灣閒逛,途經婚紗店門口,看見那粗吊帶的鑲珍珠婚紗,不禁停下來駐足觀看,誰料一定睛,便看到穿著宮庭式婚紗的雅慧走前來,而站在她跟前迎接她的,居然是天宙。
阿夜一直不知道,天宙的女朋友是雅慧,更加不知道,他們居然要結婚了。
阿夜掩住嘴,急步離開婚紗鋪的門口,跑得要多快有多快。
不要給他們看到啊,她對自己說。天宙的女朋友居然是雅慧。是不是命撸�
伸手截了部計程車,阿夜飛快地鑽上車去,她支持不住,還是趕回家好了。
車駛到一半,她掩著嘴的手依然停留在臉部,而淚,不知不覺地落下。也不知為什麼要哭,總之眼淚是流了下來,可能是驚慌,可能是傷心,更有可能是接受不到。
如果在天宙面前試婚紗的不是雅慧,阿夜看在眼裡會否同樣不知所措?大概心痛的程度也不遑多讓,真心喜歡一個人,便不能忍受別人將他帶走。
而且還是結婚哩……
她拭抹著淚水,抱怨自己的遲鈍,若一早懂得珍惜天宙,今天試婚紗的可能是自己。
Timing。別人口中、小說當中經常出現的字眼,阿夜首次真正明白,也非常愕然,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Sunny不在。阿夜回家以後躺在沙發上,一躺就是一個小時,直至傳呼機響,她才勉強坐起來。是伴遊公司。阿夜一看見那顯示,便把傳呼機拋至老遠。十分鐘後再響,她忽然想,好吧,最後一次。
若不是受了刺激,她才不會再接客。
已與Marc完全無關。再接來干什?再接客,便是為了自己。
下午時分,Sunny回來,當了一朝早更,小小孕婦臉青唇白,她按著肚子,坐到阿夜身旁,歎氣,「很辛苦啊,不生了!」
阿夜卻只是雙眼直望,沒有反應。
Sunny問:「怎麼了?考試題目答不好?」
阿夜望向她,本想告訴她今早在婚紗店內的情景,但話剛要說出口卻又收回來。一來,訴苦不是她的專長,她一向內向,二來,她懷疑,Sunny早知道雅慧與天宙的事。說出口來的話變成了:「今天晚上不弄飯了!有工開。」
原以為Sunny會因為不開飯而扁嘴,誰知她卻雙眼一亮,並且說:「好的,我外出吃燒鵝瀨。」似乎因吃不到阿夜做的飯而很開心。
翻了翻雜誌,又踏了半小時健身單車,餵了兩次熱帶魚,再敷了十五分鐘果酸面膜。最後,還有三小時才八時正。
開始沐浴洗頭。故意拖延時間,故意做得很慢。剛剛自Marc的一役康復過來,誰料又來另一次打擊。
Sunny拍浴室的門:「怎麼了,六時三十分了,還不出門?」
阿夜施施然地從浴缸爬起來,望著鏡中濕漉漉的自己,也不知應否替鏡中人心痛。
她把門打開,向門外說:「你放心,我一定會開工。」然後把門關上,緩慢地,無力地。
魂不附體地把頭髮吹乾,也補了點妝,然後虛弱地離開家門,臨行前,有Sunny那愉快的聲音:「今次是最後一次了。」
阿夜回頭,有點不明所以,但她沒有問。
也是一間五星級的酒店。穿T恤牛仔褲的女孩子面無表情地推開編號三○五的房門。她熟練地把背袋擲到左邊的床上,然後坐在右邊床上的床沿,彎下身來托著下巴。
天宙的婚禮會在何時舉行?為什麼天宙會喜歡雅慧?何時開始的啊,他搬走了才兩個多月。
年輕女孩子的眼睛毫無神采。三分鐘內連續定定地盯著床尾垂下來的被罩。她隱約明白了,什麼是不好好抓著幸福。
歎了口氣,她走進浴室,開始脫下衣服。黑色T恤下淡黃色通花乳罩,牛仔褲內亦是同一款式的內褲。不可說她完全不敬業樂業,最基本的,她還是會做。
房門聲,有人內進。阿夜在浴室內掠了掠長髮,正擠出笑容準備外出之際,她猛然醒起,她忘了最重要的東西香薰爐。
她是一名需要催情的妓女,而她居然忘了她的香薰爐。
她直直地站在豪華的浴室內,不知如何是好。
望望左又望望右,阿夜尋找逃生的辦法,無論如何,她知道自己是做不了。
不如,裝作昏倒好了,大不了賠錢了事。硬著頭皮,她輕輕推開浴室的門,然後「啪」一聲使勁地倒在浴室的瓷磚地上。
她聽到由房中間趨前的腳步聲,然後是男人有力地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的感覺。合上眼的阿夜想道,這男人,見死相救,大概不太壞。
然後,她聽見男人說:「阿夜——」
她定一定神。脊髓反應告知她是熟客。
「阿夜——」男人再說。
阿夜不得不睜大眼。這聲音——
天宙。
她望著他,從他的懷中掙扎起來。
「天宙……」
天宙微笑,溫和而帶著感情。
阿夜抽回跌下的一邊內衣吊帶,尷尬起來:「想不到今天的客人是你。」
天宙卻只是望著她。
阿夜說下去:「是因為結婚嗎?所以出來玩?」
天宙問:「結婚?」
阿夜看了看浴室:「對不起……若是別人,我會大方一點,但因為是你,我想,還是穿上浴袍舒服些。」
天宙也不好意思起來,聳聳肩。
阿夜鑽進浴室然後抓起了浴袍往身上穿,天宙望著只穿上內衣的她,感覺也很奇怪,連忙別轉了瞼。
阿夜純熟地坐到床沿,伸手指了指床單,示意他走過來。
待天宙坐到她身旁時,她問:「大日子是何時?」
「什麼?」天宙緊張未消。
「結婚嘛。」
「與誰?」
阿夜失笑:「雅慧嘛,不是嗎?」
「沒可能,我與雅慧不會結婚。」天宙垂下眼來。
阿夜但覺甚為可疑。「今天早上,我在銅鑼灣看見你與雅慧試穿婚紗。」
天宙這才如夢初醒。他笑:「是她堂妹結婚,不是我們,她貪玩。」
阿夜雙眼一亮。啊。她在心裡說。啊。原來如此。
兩人靜了下來。
「結婚也是遲早的事。」阿夜垂下頭來說。
「阿夜——」他說。
「嗯?」她望著他。
「我很喜歡你。」
阿夜笑:「與我交易不需要甜言蜜語。」
天宙搖了搖頭:「你給我一次機會吧。」
阿夜定神凝視他。她的心開始亂跳。「什麼?」
「你真是一點也不喜歡我?」
她抓了抓臉龐,說:「原本你今晚也只是來嫖我……」
天宙聽見阿夜這熟悉的拒絕口吻,開始慌亂:「不是的,是Sunny教我。」
「Sunny?」阿夜瞪大眼。
「Sunny說,隨便約會你你一定不應約,不如這樣出現,還有說話的餘地。」
阿夜在心內笑,她想,自從知道自己喜歡了天宙,很多事情也不同了。
哈。
然而臉孔依然繃著,一如以往。
「我不愛雅慧,但我愛你。不是分開過,不是試過別的女孩子,也不知道你原來真的這樣重要。」
天宙偷偷望了阿夜一眼,以為她不愛聽,不敢再說下去。
誰知她在半晌後,溫柔地問:「還要不要上床?」
天宙怯怯地歎了口氣。「我沒有把你當作妓女。」
「情侶呢?」
天宙愕然地望向她。
「我們的關係,」她微笑:「足夠立刻由這張床開始。」
天宙訝異的目光迅即變成驚喜。
阿夜趨前去把身體挨近。「要不要?」
天宙微微張大嘴,結結巴巴:「我……我想吃點東西。」
阿夜望了望床頭電話:「Room service?」
「不,」天宙搖頭「我們到樓下扒房吃點東西吧,又或者,外出先看一齣戲。」
阿夜咧嘴而笑,這就是天宙了,在男女關係上一向的拘謹。
「還有——」天宙說。
「什麼?」
「買一個香薰爐。第一次,情調要好。」
阿夜掃了掃自己的脖子,真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想什麼?」天宙問。
「回去後,如何炮製Sunny。」
心照不宣,兩人相視大笑。
後 記
七個月之後,Sunny的孩子出世了,是女兒,八磅七安士,很健康。
Sunny與安仔開心得不得了,而女兒,取名太陽。
阿夜帶來豬腳姜,Sunny一次可以吃一大鍋,由懷孕初期至生產之前,她足足胖了五十磅,生產後一星期,她也沒有打算減磅。
「胖好,」安仔倒不介意。「胖才像阿媽。」
阿夜瞅了瞅安仔,面向Sunny:「別理會他,男人都是害人的。要盡快減磅才行,小心肚腩鬆了收不回。」
Sunny伸了伸懶腰,咕嚕:「怕動,懶惰嘛。」
「你出院後要多跳健康舞。」阿夜督促。
Sunny按著鬆了的肚皮,怪責安仔:「歸根結底最壞是你,從今以後啊,每次也要收錢,免得你貪得無厭。」
安仔嬉皮笑臉。「多生幾個也不錯,我喜歡小孩子嘛!」
「誰來養?」
「我*。」
阿夜站在一旁笑。
「天宙呢?」半晌Sunny問。
「在雅慧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