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落地窗,灿灿金光洒满一室,以柔和却执着的光芒跃动在仍拥被酣睡的人儿脸上,宣告着天已大亮。
“唔……”玉手横过眼前,想要掩去那扰人清眠的金芒,闹钟却在此时跟着响起——
啪!她拍掉闹钟,翻了个身继续睡。
不对劲……尽管眼皮仍重得睁不开,清明的神智却渐渐回到她脑里,她记得她的小套房没有窗子啊……那,怎么会有阳光射进来?
像装了弹簧一样地跳起来,叶可晴惺忪的睡眼在一一环视过眼前陌生的摆设后渐渐大睁。
超过二十坪的格局、一整面奢华的落地窗、维多利亚风的吊灯,还有她手上拥的这纯丝触感的暖被……这不是她家!
眼睛不经意扫过床头上的钟——七点半!哇……她慌慌张张地跳下床,迟到了!
冲进浴室里以最快的速度盥洗完毕,叶可晴这才想起,她所有的书都在家里,况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里到学校去。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她颓然地跌坐在床上,简直是欲振乏力。
不管怎样,课还是要上的吧,不然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留学就没有意义了……思及此,她自床上站了起来,决定要突破万难上学去。
“姊姊。”一打开房门,天使般的童颜顿时跃人她眼中。
他昨晚睡得极不安稳,生怕姊姊留下来其实只是梦一场,所以天刚亮便急急忙忙跑来这站岗,想要亲眼确认。
“小阳,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叶可晴颇为惊讶。
虽然七点半算是正常的起床时间,但对一个没上学的孩子来说,还是稍嫌早了些。
“我怕我一睡醒,姊姊就不见了嘛。”宗宇阳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傻孩子。”叶可晴动容地摸摸他的头,牵起他的小手,“你房间在哪儿?姊姊陪你回去。”
百叶窗隔去了刺人的金芒,在宁静的房内晕成一方怡人的柔和,小男孩躺在床上,圆亮的大眼里看不到睡意。
“姊姊,你会在旁边陪我吗?”黑白分明的眼里闪动着期盼。
叶可晴替他拉好被子,顺便拍拍他,“姊姊要去学校,你好好睡一觉,一醒来就可以看见姊姊了。”
“真的?”语里隐含一丝怀疑。
“当然是真的。”叶可晴没好气地睨着他,“姊姊看起来像是会说谎的人吗?”
“不像。”大眼终于安心地闭上,过了一会却又睁开,自被中伸出一只小手来,“勾勾手。”
“还要勾勾手啊?”叶可晴无奈地叹笑,伸出小指跟他打勾勾,“原来在你眼中,姊姊这么没信用啊?”
“以防万一嘛……唔……姊姊不能骗人……”嗫嚅中,宗宇阳已沉入梦乡。
担心一放下,瞌睡虫便自动找上门,望着床上安心的睡脸,叶可晴爱怜地在他额上印了一吻。
放慢动作地离开他房间,叶可晴轻轻掩上房门,却在一回头撞人一堵宽厚的怀里,让她不自觉轻喊出声,“啊!”
宗御宸扶正她,一双冷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昨晚睡这儿?”
没想到会在宗宇阳房前遇到寡情的他,叶可晴吓了一跳,一颗心震得乱七八糟,颊上不能自制地染上几许嫣红。
“是、不是,我……”天啊,她究竟在语无伦次些什么?
“我不记得家教的工作里有‘陪寝’这一项。”更恶劣的话自他薄冷的唇瓣中吐出,微勾的那一弯笑弧闪动着嘲讽。
陪、陪寝?叶可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一口气顺不上来,差点气到休克。
他把她当成什么女人了?难不成她真会饥不择食地对一个六岁的小男孩下手吗?
冷下俏脸,她打算对他视若无睹地离去。
如果他会这么容易放她好过,那么他就不叫宗御宸了,尤其她这无礼的举动对他来说,已构成“冒犯”了。
身为一门之主,高傲的自尊心自然容不得别人在他眼前放肆。
“站住。”冷声低唤,嗓音虽不强硬,却有着容不得人拒绝的威严。
停下脚步,叶可晴很无奈地转过身,“请问宗门主还有什么指教?我上学快迟到了。”正确来说,是已经迟到了。
上学?宗御宸挑了挑眉,仿佛忘了这件事。
她不提,他倒真忘了她的身份还是个学生呢。
“你要怎么去?”环胸斜倚墙边,他闲适的表情碍眼得让人想一拳打扁。
“我——”这下她可被问倒了,她怎么知道要怎么去?她连这位于哪里都不知道。
笑弧慢慢在唇边漾大,她这副为难的模样让宗御宸看了心情大好,“需要帮忙吗?”求他。
可恶,她才不求他!傲然地一撇头,“不必。”
喔?宗御宸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那就不要怪我这个雇主没有道义了。”转身离去。
叶可晴杏眸冒火地瞪着那施施然离去的背影,一股想逞凶的冲动在胸口激荡着,王——八——蛋!
她原是个有爱心、有耐心的好女孩,遇上这男人后那些词就渐渐离她远去了。
若不是他非要她住进这里来,她犯得着这么苦恼吗?
不帮就不帮,了不起?这世上还有名为计程车跟公车的交通工具,并不是非要他帮不可。
哼!
jj jj jj
嗯——往左拐了个弯,走到底再右转,就会看见楼梯……见鬼的,楼梯呢?
再重来一次,先往右拐了个弯,走到底再左转,然后应该会有一个花瓶,花瓶旁边就是楼梯……没有!
再来一次……顺着原路走回去,叶可晴发现她竟连自己的房间也找不到了。
很好,她终于肯接受这个现实,就是——她迷路了。
可耻啊,竟然在屋子内迷路,如果让那个冷血魔知道,一定又会露出那教人恨得牙痒痒的讪笑,她想她还是去挑个武道社团混混,以备不时之需——随时可以打扁他碍眼的笑。
房子够住就好,干么建得这么大?他们扫起来不累她走得都很累!尤其是格局都还一模一样,难道他们身上都备有导航系统?不然怎么都不会迷路。
“喂,等等。”好不容易身旁有个人经过,她如获救星地连忙抓住她。
“有事吗?”抱着送洗衣物的女佣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生面孔。
“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
“出去?”她脸上的疑惑更加深了。
“我的意思是……走出这间屋子。”即使再怎么难以启齿,叶可晴还是很有勇气地讲出口。
虽然真的很丢脸。
“走出这间屋子?”女佣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防备,“你是什么人?是怎么溜进来的?来这里干什么?”身为圣星人,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女佣,她的忠诚度还是很够的。
不会吧……叶可晴无力地在心中哀嚎,她第一堂课是注定上不了了,帮帮忙,要质询也等她放学嘛,不要害她连第二堂课都赶不到,那教授很龟毛的……
“相信我,我不是坏人。”她双手高举,说得很无奈,“我是小阳的新家教。”
体谅他们占地广阔手下太多,不可能一天之内人人都识得她,但也别将她当成敌人般瞪嘛。
“小少爷的新家教?”上下将叶可晴瞄了一圈,她似乎在怀疑着对方话中的可信度。
“你不放心的话你搜我身嘛。”叶可晴干脆两手一摊,“我发誓绝对没拿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严格说起来,我甚至可以算是一个受害者。”一个被他们的冷血门主强迫中奖的倒楣鬼。
“受害者?”女佣的表情又转回疑惑。
头次听到进来这里的人这样形容自己,这里很好啊,供膳供住薪资优渥,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很不幸?
“唉,你不懂的啦,你到底带不带我出去?”摆了摆手,叶可晴懒得再跟她哕唆。
“可是……”她为难地看着自己怀中的成叠衣物,“我必须赶紧将这些衣服拿到送洗房去。”言下之意她没空。
“什么?”叶可晴当下傻眼,说了这么多,她竟然不帮她?
是不是真要逼她跳窗啊?
“叶小姐,请跟我来。”
正在衡量着这高度跳下去会断只手或缺只脚时,瀚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
“赫!”她吓得背狠狠撞上玻璃窗,“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没声音。
“刚刚。”他的人跟他主子一样乏味冷漠。
“你要带我去哪里?”跟在他身后,看他熟练地左弯右拐,叶可晴拼了命认路。
这种迷路的惨状,她可不希望常发生,糗毙了!
“门主吩咐我带你去学校。”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嗓音。
“耶?”叶可晴心悄悄被撞了一下,看来那冷血男还不是完全地泯灭人性嘛。
“因为他不想花钱修玻璃,还要送你去医院。”他补完未竟之语。
敢情她刚刚在窗边探头探脑的蠢样被他看到了?早该知道这么大的屋子里,戒备又森严,装有隐藏式摄影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前言撤回。
他一样是个没血、没泪、没人性的家伙。
jj jj jj
“加尼尔议员的千金邀您午餐一叙、市长的外孙女问您假日有没有空,要邀您游千岛群岛。”瀚尽职地逐项报告。
千岛群岛?宗御宸冷芒乍起,“回绝掉。”
“是。”
他当然知道这些红粉邀约通常都只有锻羽而归的份,因为门主最不需要的就是“女人”,尤其是千岛群岛,更是踩到他的痛处。
不过基于为人下属的忠实度,他不得不全盘报告。
“还有呢?”除了这些软趴趴的邀约,难道没有其他要紧事了?
“呃——”这回瀚倒犹豫了下。
“说。”冷眸阖起,掩去慑人的迫意,宗御宸不允许下属有事情瞒他。
“妍彤小姐约您晚餐。”瀚硬着头皮说出。
阖起的冷眸瞬间大睁。莫妍彤?这女人竟然还敢找他?
“回——”双拳紧握,他气自己竟然无法干脆地说出回绝的话语。
他不爱她!他已经不爱她了!她擅自离开他,走出他的世界,凭什么还要他再爱她?
“几点?”他恨这样的自己,窝囊极了。
“七点半。”
用力闭了下眼睛,宗御宸单手烦躁地爬过头发,尽量以着漫不经心的语气下令,“排进行程中。”
“是。”报告完,瀚转身退下。
莫妍彤……宗御宸痴恋的手抚过放于桌上右方,他一直舍不得撤下的照片,数度在心中自问:为什么她要离开他?难道是因为他不够好吗?
不!他否认自己不够好。
身为一门之主,他拥有呼风唤雨,稍一跺脚便足以地动天摇的能力,他哪里不好了?错的人是她!
现在她终于发现他的好想要回头了,基于身为领导者的泱泱大度,他自然不会太为难她,不过当然也不能太便宜她,当然了,如果她是真心悔过的话,他绝对会敞开双臂拥她进怀的……
唇畔扬起的,是睽违两年之久的真心笑容,让冰冷的俊容添了些许人气,更缓和了门内一直盘据的冷凝气氛。
离家出走的女主人即将归来,相信是所有人皆所乐见的。
jj jj jj
“你说什么?!”一反平日的冷峻漠然,宗御宸几乎是暴喝出声。
布置极为典雅的高级餐厅内,灯光美、气氛佳,是促膝诉衷情的绝佳场所,只是怒火四射的男主角与这场景就不怎么协调。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妆容与衣着皆十分入时的美女,她精雕细琢的脸上满是哀求,“求你让我见小阳一面吧。”
“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个?”冷瞅着她,宗御宸的俊脸上渐渐复上阴霾。
莫妍彤无言垂首,双手绞得死紧发白,他依然那样霸道,令人对他不敢稍有违意。
“没有别的?”语调跟他的脸色一样,冻上寒霜。
很好,非常好,在历经两年又三个月零八天的分离之后,她对他依旧是不屑一顾,委屈乞怜地来到他面前,为的也只是那个臭小子。
真是该死的好极了!
怒火不断在胸口激荡,宗御宸薄唇抿得死紧,搁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拳,唯恐一个忍不住便掐断眼前的纤纤细颈。
“我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垂首呐呐低语,她声音中满是思念之情,绞紧的手上被洒上几滴晶莹。
这两年来,她已经快被思念给逼疯了,原想花钱请人将小阳带来与她聚一聚,没想到他们却被她害得连命都没了……
除了硬着头皮回来求他,她已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一个没有母爱的小孩,你认为他过得会好吗?”他轻哼出声,认为她简直是异想天开。
“求求你,让我见他……”一次又一次的低声下气,是为人母亲者最卑微的请求。
冷冷睨着她,宗御宸愈发觉得自己的举动像个傻子。
悠扬的琴音回荡着的是他们的定情曲气—孟德尔逊的仲夏夜之梦,她最喜爱的是故事中女主角为追求真爱不惜宁死违背父亲决定的婚事,既可敬又可佩;桌旁放置的,是九百九十九朵紫蓝玫瑰,她一向偏爱稀有娇贵的品种,然而,这些她完全没看见。
想来,口袋中他刚去精心挑选的钻链也派不上用场了。
他精心布置这一切,是要当傻子给谁看?
哼……“我从来没阻止过你回来。”
他并没吩咐将她拒于门外,是她自己心虚不敢回来。
“你的意思是……”莫妍彤惊喜地抬头看着他。
冷硬地别开脸,宗御宸将受伤的心深深地埋了起来,只留着冷漠当保护色,他起身站了起来,“走。”
“嗄?”莫妍彤一时还搞不清楚他的意思。
“你知道我一向没什么耐性。”转身往餐厅外走去,他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留给她。
莫妍彤只得拎起皮包,匆匆忙忙追上去。
乐音依旧悠扬着,娇艳的紫蓝玫瑰尚吐着迷人芬芳,然而当欣赏者不再,它们的存在也即将黯然失色。
如同爱情。
再回到那个对她来说曾经是巨大牢笼的地方,莫妍彤心里升起淡淡的排斥,它们在门口犹豫不前。
“门主夫人。”站在门口的守卫看到她皆面露欣喜,这是否代表着冰冷苦难即将过去?
“嗯。”尴尬地漫应着,莫妍彤实在难以招架这些热诚。
“要我进去替你将人叫出来吗?”见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决,还对着手下巧笑倩兮,宗御宸心中怒火更甚。
无奈地朝守卫苦笑了下,莫妍彤连忙追上他的脚步。
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经过的众人虽对莫妍彤的归来满露欢迎之意,却又不免因笼罩在他们两人四周的低气压而自动回避。
真奇怪,门主夫人不是回来了吗,那门主为何瞧起来还是不开心呢?
“看来我那些手下还挺想念你的。”他语气有点酸。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依旧那么多疑呢?如果他能多相信她一点,或许她就不会选择离开他……
对他的酸言酸语不予回应,莫妍彤只是微笑着与跟他们擦身而过的众人打招呼。
被忽视的不悦让宗御宸的俊脸更是臭上几分,将那些看到莫妍彤想过来打招呼的人一一瞪退,莫名地让他的心情好了些。
“呃……你可以不必陪我来的……”身旁散发着不善的逼人寒气,让莫妍彤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他在旁边,会让她与小阳见面也不自在的。
“好让你拐走我儿子?”虽知不可能,但此时的他只想伤害她。
“你明知道我不会——”不然她两年前大可以带他走,何必等到现在才来忍受相思苦?
相较于她,她相当清楚宗宇阳跟着他会受到更好的照顾,衣食无缺,所以即使再怎么不舍,她还是不得不留下他。
“人心隔肚皮。”他意有所指。
“你——”她倏地停下脚步,美眸受伤地瞪着他,“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我没有背叛你……”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次屈辱,他竟然只因为她跟男同学多讲了几句话而怀疑他们有染,进而将她软禁起来,一句话也不肯听她解释。
“那你是对谁笑得那么灿烂?”他只相信亲眼所见。
“那是礼貌!礼貌你懂不懂?”她简直是快崩溃了,他根本有理说不清。
“礼貌需要动手动脚吗?”
“你——”气恼地加快脚步往前走,明知再怎么解释也是于事无补,她干么浪费这么多口水?
“心虚了吧?”宗御宸还是不放过她。
“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那么你何不放过我。”她停下脚步,一脸决绝地看着他,“我们离婚吧。”
“好成全你跟那个狗男人?”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吵架的。”她懒得搭理他,转身继续走。
两人就这样带着火药味出现在宗宇阳面前,虽然她不想吓坏孩子,但也要他别咄咄相逼才行。
“妈咪!”安安静静待在房里画画的宗宇阳一瞧见莫妍彤,惊喜地扑进她怀中,“你真的回来了,呜……”大颗大颗的泪开始不受控制地掉。
“小阳……”紧紧搂着他,莫妍彤也不禁哽咽了。
“不、不要再丢下小阳了,小阳好想你……”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领,他哭得风云变色,凄惨兮兮。
“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嗯?都瘦了。”爱怜地擦去宗宇阳满眶的泪,莫妍彤心疼得快死掉。
宗宇阳撒娇地腻在她怀中,“只要妈咪回来,小阳一定餐餐都吃两碗饭。”
讥讽地扯高嘴角,宗御宸环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的相见欢,“看够了吧?”
莫妍彤僵了僵,不舍地紧紧抱了宗宇阳一下,然后擦干他的眼泪站起身,“小阳,妈咪要走了。”
“为什么?”宗宇阳小手惊慌地扯住她的皮包,“妈咪,不要再丢下小阳,不要再丢下小阳,呜……”
“你要乖乖吃饭,听爹地的话,妈咪有空会回来看你的。”
她再次狠心地放开他的手。
两年多前的情景又重新上演,哭得声嘶力竭的男孩依旧留不住母亲的脚步,只能满眼泪花地送她远去。
“妈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