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桃,是我的名字。
虽说姓名不过是种代号,方便人家辨识用的,但比起我这平凡又带点俗气的名字,叶堇(我的姐姐)和叶玫(我的妹妹)显然好听多了。
我们一年年的长大,小妹的娇美像朵带刺的玫瑰,见过的人无不赞誉有加。
大姐自小展现的交际手腕,常逗得长辈、旁人呵呵大笑,无疑地,她是大家眼中的开心果、不可或缺的调剂圣品。
夹在她们中间的我,什么也不是。
如同姐姐和妹妹,俊美的父母同样将我介绍给亲戚朋友。在他们眼中,我看到不敢置信、愕然、大吃一惊……种种可统称为"惊讶"的表情。
而他们的回应大致可归类为三种——
聪明的人会试着掩饰失态的尴尬,不自然地摸摸我的头,没多大诚意的夸奖:"这孩子长得眉清自秀,挺讨人喜欢。"
自以为是的姑婆们会绕到后头窃窃私语:"怎么全家只有这一个孩子长得貌不惊人?该不会是外面偷生的吧?"
愚蠢的人则会当着我父母的面问:"二小姐是领养的吗?"
我成为昂扬的白马群里,唯一不相称的黑马,我出色的姐妹加深了众人的疑惑,人前人后都在议论:叶家的二小姐,活像个外来客,是不是叶家夫妇抱来养的?
我就像花团锦簇里不谐调的桃树,拼了老命博取赏花者的青睬,却淹没在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百花丛,暗暗叫嚣世界的不公,默默泣饮无人能知的苦酒。
纵使偶尔众人会将眼光放在桃树身上,来几句可有可无的赞美,但那施舍的眼光也绝计看不到树上的桃花开得正美。
时光来去匆匆,小女孩终究会长成少女。不论她的世界是否暗淡无光,不论她是否质疑自己生存的目的,她还是长大了。
她的生命中充满不愉快的回忆,一次次遭人奚落,一遍遍尝受沙发角落的孤寂,她渐渐学会与寂寞共处,进而悠游于安静的空间,享受无人干扰的些许时光。
她变得不爱说话,因为想认识她的人,并非对"叶桃"这个人感兴趣,而是"叶桃"所代表的意义——她是叶堇和叶玫的姐妹,方便询问叶堇或叶玫私事的服务台。
她的沉默寡言换来孤僻不合群、自闭惹人厌的反面效果。她一直是知道的,别人如何在背后议论她的一举一动,又说她一点都不像叶家人,叶家女主人非凡的气度、男主人温文俊挺的外表成为旁人攻计她的最佳利器;大姐和小妹的活泼亮丽更显现她的格格不入。
每个人都说,她是不配当叶家人的。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她下了决定——她可以不理会那些闲言闲语,完全过自己要的生活,也可以继续让是是非非折磨脆弱约心灵。
从此以后,一切的事物全被排除在脑海之外,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远离所有的伤害、惺惺作态的关怀,她觉得安心,感受到沉淀的心灵满足而快活。
这样,就够了。
她对自己说:一个人,她可以活得更好!
我开始注意他,是在降丁细雨的傍晚。
一整个下午,我蹲在花圃前与生长快速的杂草奋战。心里纳闷着杂草异常的紧衍速度,它们是不被人期待的一群,却总是以旺盛的生命力成长,教人拔不胜拔。
反观苗圃的花花朵朵,愈是希望它们快快长大,愈是展现颇受风雨摧折的脆弱,比优似的,一株比一株矮小,不堪一击。
"你的花儿不错,照顾得挺好。"
我着实被这不请自来的声音吓到,握在手上的杂草随着我的惊愕不翼而飞。
整理花圃是我的兴趣,我爱的就是花儿不说话的沉静,任何外来的侵入者,都是不受欢迎的。
半转身体,我以背对着说话的那人,希望逐客意味浓厚的举止能教他识相的走开。
"对客人如此无礼,小心主人炒你鱿鱼。"
显然,他不是个识相的人。不懂得适可而止已经够糟糕,二流的推理能力更让他的无知展露无遗。
照顾花的人"一定"等于雇佣阶级吗?
我继续除草,随风摇曳的玫瑰、娇美的波斯菊点缀其中,如此的相辅相成,竟让找失魂片刻。
"没人告诉你,工作的时候不应该发呆吗?"
风与植物的低语,优美得像首歌,突兀插进的话语狠狠地打断难得的和弦。
我微恼地扬起头,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人早已移驾到眼前,巨大的身影挡住阳光,线条显明的五官、足以媲美外国影星的脸孔与浓纤合度的身材。他算是好看的略带嘲弄的唇角扬着抹奇怪的笑,专注的眼神如同在审视我内心一一一他犯了我的大忌,妄想揣度找心思的人总被列为不受欢迎的首位。
低下头,收拾我的铲子、水壶及林林总总的战利品——堆杂草,我起身走向主屋。
夕阳正美,落下的雨也及时,染红的大地与绵绵细雨改变我回家的心意。
在雨中漫步是浪漫的。大雨能刷掉不愉快的痕迹,细密的小雨落在发间,呈现露珠般的晶莹剔透。
如果少去紧跟在后的那个人,我雀跃的心情会更加无保留。
他没再试图说些多余的闲话,锤骼有力的皮鞋踢踏声替他省去不少口水。
他没开口,却比聒噪不停还令人无法忍受,喀答喀答的踩踏声扰乱自然的音律,同样也将我的宁静毁于无形。
我忍无可忍的停下脚步,当然,身后的人也立刻止步。
我扭头瞪他,不期然对上他笑盈盈的脸。
他笑是因为我无言的抗议,或是我幼稚的剩视行为,不管答案是哪一种,我肯走自己都不会喜欢。
"有进步!至少你肯劳驾瞪瞪我,不是将我当成无形体的隐形人。"他又笑了,活像笑容不要钱似的。
我遇过不少怪人,却不曾碰见喜欢被人瞪的,他,可以荣登第一名宝座。
这样的美景,配上额外、不受欢迎的仿容,真是教人沮丧。
知难而退的道理每个人都重,应用在多数人身上也得以收效,怎么他自始至终死赖着不走?
莫非我身上有黄金供他捡?所以他乐此不疲的跟在我身后?
也许,他是不习惯被人拒绝,愚鲁的脑袋瓜需要慢慢消化这项讯息。我应该有点耐性,等他自行领会。
既己这么决定,我就不再浪费时间瞪他,继续我的雨中漫步。
今日的宴会布置,可以来点不一样的。仲夏的微风,如何?
天花板与地毯需要费点心思,搬开落地窗门,微凉的夏季晚风,伴看优雅的蓝调音调,如果再加上几杯清凉的可口调酒……。
打个电话请凌刀过来串串场,应该不环。
边走边取出口袋的手机拨了号码,凌刀的声调含糊不清,粗鲁的咒买却流利地穿透话筒。
拿开手机,等了一、二秒,再度把行动电话附在耳际,"该死的家伙,不要命了是吗?再不出声,我拿刀砍进你家!"
口气很暴躁呀。找皱皱鼻子,提醒着:"凌,该上班了。"
"桃?"那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哀嚎:"你近视了吗,明知道找不到七点不起床,偏偏选这时间吵我!"
"六点的宴会,你帮帮我。"娇淌滴的话出口,我差点吓掉手机。我自己招了,撒娇的功夫,玫来做会比我好上百倍。
今天的排场非得借用凌刀的调酒功力不可,不用点手段,绝对请她不动。
"怎么不早讲!?我的时间排得满满,不可能抽得出空。"
唉,果然!看来得祭出非比寻常的诱惑。
"临时决定的,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好么,帮我这一次,你要什么都答应你。"
"嘿,这可是你说的!"
我可以想像凌刀涎着脸笑的鬼灵精样,除了展露一点不情愿外,我也无可奈何。
"是我说的,虽然它不是我的心里话。"
"嘻嘻!桃,我爱你,来,亲一个!"话筒里的啧啧声惹红我的脸,下意识的左右瞄瞄,赫然见到刚刚那尊神像还在,表情可笑无比,不消猜,他一定把我的话听了个十成。
他的家教真是好得令人叹为观止,偷听人讲电话,被捉到还那么自在!
"记得,六点准时过来,器具我帮你准备,人来就行了。"
伐交代完,快快的收了线。
真是怪,明明是偷听的他有错,比起他的泰然自若,我的仓皇实在不合情理的可笑心里的个舒服,直接反应在我的话上。
"跟屁虫’先生,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样子、麻烦你向左转,直接到主屋寻求‘宾客’应有的对待。"
"我有过许多绰号,倒是没人喊我跟屁虫。"他若有所思地环着胸,试图捍卫名誉似地挺直背脊。"我叫‘齐开云’,你呢?‘咄咄逼人’小姐。"
自始至终,我的态度都是低调而回避的,若非他无礼的窃听行径,又怎会惹出我多年不见的火气,而他,从头跟着我到尾,凭什么认为我的气焰"妨害"了他?
"忘了自己的全名?"多此一间!心口的熊熊大火因他的讥嘲而焚得更炽。苦非知道我是谁,知晓我的利用价值,他会死皮赖脸的绕着我打转?!
低声以法文咒骂了句,舒缓不少心里的怒意。
他不一高兴的扬高眉,突然由身后勒住我的脖子,不怀好意的狞笑。
"敢骂我,可要付出点代价。"
我怒极,手脚并用的挣扎,他毫不费力的制住我的举动,侧头在我脖子上啃咬。
困在囚笼的野兽都比我的反应好得多,惊怒交加使我有几秒钟的呆楞。回过神后,我一阵的拳打脚踢,终于脱出他的箝制。
言语的侮辱我受过不少,施以暴力的,却只他一个。
"你,我记住你了!"忿恨的丢下活,多看他一一眼都嫌费时,找头也不回的走开。
"就怕你忘记!"他在我背后大喊、桀桀怪笑。
"哈罗,我可爱的桃子!"
肉麻的甜言蜜语出自凌刀的口,总是令人起鸡皮疙瘩。
"怎么着?谁惹我‘可口的樱桃‘生气了?"
唉,如果凌刀能改掉我名字前刺耳的赘饰——可口、甜蜜、红嫩多汁……诸多与我不相衬的形容词,我必会大大酬谢她一番。
无奈,她一直以随意摆弄我的名字为乐,要她放弃千古难求的乐子,难如登天。
不过,她以看我不快为乐,我也是啊。
一点点无邪的笑容,搭上甜得教人作恶的口气,找细声细气的唤:"小刀……"
为求达到效果,我还特地将一刀"字拖得老长,直到快断气为止。
果然,她将手指扳得喀喀作响,屠夫磨刀的声音也不过如此,凶恶的脸活像刚被倒会的讨债鬼一——"如果你不是我的青梅竹马,停尸间的死尸可能有你一份。"
"我们扯平了,我也不见得喜欢名字被食物化。"我故作害怕的耸肩。
不料,她疯了似地捉住我的肩膀,两眉皱得比小山还高,一会儿诡异的笑,一会儿发出"晤晤"声。
她的行径搞得我神经紧张,而她的样子好似我有把柄落在她手中一般。
她亲热地揽往我的肩,不停歇的诡笑声直弄得我极不舒服。
"桃,说!昨晚跟哪个野男人鬼混了?"
我听了,差点没笑出声。别说"野男人"了,我连个较亲近的男的朋友都没!
"那你先说,昨晚跟你的帅邻居去哪鬼混,打了一晚的电话给你,就是找不到你的人。"我忍个住想跟她开开玩笑。
谁知她一听,翻脸如翻书,脸色说变就变,啐道:"呸,那小子子也配!他敢碰我,我先宰了他配饭吃!"
"话不能这么说,当初可是你先‘碰’人家的,而且,你碰的还是那小子红滟滟的'唇’。"我笑嘻嘻的提醒她,料定她理屈之后必然会有的反应一一含糊以对。
"那……那不一样!我是为了做实验,可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做的……停!你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来来!找们一个个算,一、二、三……"
她没完没了的数下去,我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要数钱回家数,我还有要紧事做。"
拨开她的手,我伸手拎过沙发上的反光帘布。见她又要黏上来,我赶紧闪开。她来我挡,最终还是被她勾往腰肢。
她快速的亲我脖子一记。
"这里,那里,加起来一共五处吻痕,哇塞!桃,潜力无穷啊,这些是哪个男人的战利品?他该不会是吸血鬼的同类吧?把你美丽的脖子当点心啃!"
我一震!脱出她的怀抱,急急跑到厅旁揽镜自照。
洁白的颈项遍布红肿,潦开长发,触自惊心的痕迹持续增加中。
是傍晚那家伙的杰作!
当时觉得微微刺痛,没想到其它,难怪临走之际他会发出一连串怪笑,原来……可恶!
忿愤地抽过面纸猛擦,凌刀冲过来夺走我的面纸。
"擦也没用,还会愈擦愈明显。"
我颓丧地拨乱长发,狠狠地把头发抓到前面,盖住惹人烦的痕迹。
我不该理他的,一句话也不该对他说的。会招来烦人的后果,我得负一半的责任。
虽说他是个跟前跟后的讨厌鬼,我还是应该保持基本上的礼貌,理智的逐退他,不该口出恶言,逼他不得不向找反击。
我独自生着闷气,一言不发地滑到地板上。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悲惨,凌刀一骨碌地把我从地上拖起,没头没脑地劈头就问:
"桃,你该不会……该不会……?"
她说了两次"该不会",饶是玉皇大帝下凡也没法揣测她想说的话。所以,我盯着她看,等她把话讲完。
"快说呀!是不是我想的那回事?"她气急败坏地催促。
我有点发愣。
"说什么?你连问题都没讲清楚。"
"你不会是被哪个卑鄙下流的无耻之徒强暴了吧?"
"没有!"我想也不想就回答,实在佩服她丰富的联想力。"不过是被那个兽性未混的野人咬了五口。"
她释怀的大笑,仗着人高马大,手肘直接搁在找肩膀上。
"搞什么!你的脸色难看得要死,我还以为你被人给吞了。
"我的脸色一向难看……"
找没再说下去,因为倚在门口的人让我自动住了嘴:。
没错,又是可恨的"跟屁虫"先生:,他不知道在那里待多久,听了多少我和凌刀的私房活。
看来、他对于"偷听"颇有心得,也颇感兴趣,一声不响地靠在那里听两个高中女生闲扯,绝不是一个普通男孩受得了的。
他如果能展现该有的礼貌回避,或者装成刚走进来的样子,会比他现在的模样好得多。
他正用奇怪的表情来回扫视我跟凌刀。
偏巧凌刀低头在我耳边问着:"他就是你口中的‘野人'?"
我发现凌刀靠近我的时候,他明显地挑了下眉——令人费解的举止。
找侧头轻声问:"你有没有赶‘野人'走的办法?"
我实在不想再跟他起冲突,也不愿在忙着布置宴会场地同时应付他的烦人,是以出此下策要凌刀代劳。
"成,说个条件来听听!"凌刀爽快的答、但显然不够"爽快",她还附上但书。
"一顿晚餐,外加一个月的免费游泳券。"我无奈,投其所好的悄声道。
"桃,找爱你!"凌刀又惊又喜的抱住我猛亲。
她对我的感谢是沾了我一脸的口水,这种感激还是不要也罢。
找推开她少许,没想到她再度巴上来,八爪章鱼似地紧贴我全身,扳过我的头,一气呵成的垂下自己的头,堵上我的嘴。
找骇极的膛大眼睛,她一个半转身,以自己的高大遮住我脸上的惊恐。
我拼了命挣扎,万分后悔提出方才的建议。什么法子她不好用,偏偏用这招!
用力推开她的脸,死命抽出面纸拭自己的嘴。
"凌刀!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主意吗?"
她帅气的甩弄短短的秀发,摆出颠倒众生的痞子样。"这是最快的方法。喏,你看,苍蝇不是走了吗?"
她一扬头,努嘴示意无人迹的大门。
"人是走了,我的清白也给你毁了!"无没好气地斥道。想也知道,两个女孩子抱在一起亲吻,"跟屁虫"先生会怎么想我和凌刀。
"不会的啦,他会以为你被帅哥吻得欲罢不能,绝不可能猜出我的性别。"凌刀倒是自信十足,眨着眼睫不停地向找抛媚眼,那模样真和英俊小伙子有得比。
"老喜欢扮男人,当心有天被女人追得满街跑。"看了她的皮样,我也莫可奈何。
"求之不得。"
我一把勾往她的子,拖着她直接往储物室走。
"玩够久了,带你去看看晚上要用的家伙。"
晚宴一向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场合。类似这类场合总会有几个,甚至是成堆成堆的三姑六婆掺杂其中况且宴会的地点在家里的宴客厅,男女主人的风采,加上两个美丽大方的女儿和一个不怎么样的丑小鸭,总会成为她们最喜欢的话题。
不过,今天是特别的。以往的宴会,承办者多是父亲的秘书揽下一切,餐点、调酒、花朵的摆设、器皿的位置……
我顶多只能插花似的帮忙一、两项杂务。事后的宴会我是能躲则躲。
刚巧秘书苏小姐请了一,个礼拜特休假。今晚的宴会来得突然,若不是爸妈了解我对此道兴致浓厚,加之对我的设计装演天分有信心,重责大任也不会落到我的肩上。
我悄悄地来到宴会厅的边上,酒吧的位置。
"干嘛?你做贼啊?鬼鬼崇崇的。"凌刀手中一个俐落的摇晃,将粉红色的酒液一古脑倒进晶莹的高脚杯,推到我面前。"美酒赠佳人,桃小姐当之无愧。"
我从来不是美人,她知,我知,每个人都知道。
凌刀突然伸手拨拨我的长发,唱叹:"心结太深,当心害死自己。"
三年的国中交情和两年的高中同窗,凌刀知我甚深,我也懂得她话中的涵意。但是,"知"与"行"向来是两码子事。
"我不想谈这个。"酒杯握在千里,我一鼓作气的喝干那杯酒。
凌刀的手举在半空,眼睛瞪得老大!
"你要死啦?!我刚调的那杯酒精浓度很高,喝那么猛,吐得也快。"
找不在乎的耸肩,她扯住我的头发,将我拉到她面前。"借酒浇愁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该做的事。"
看她一本正经,我实在觉得好笑。
"当酒保似乎也不是你这个年龄的小孩该做的事。"
楞了半晌,她的眼睛瞟向我后方,突然不正经的亲我一记,令我来不及闪。
"凌刀?"我拧起眉,要她解释方才的行为。
"我是在帮你啊,你的‘野人’打算复出江湖来缠你,我当然义不容辞的抢先一步,替你打发他喽。"说到一半,她忽然换了语调:"别太想我喔,桃,乖乖去沙发坐着等我。"
语毕,无限怜惜地摸摸我的头发。我被她弄得迷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直到她开始推我,在我快往后跌的刹那,混陀的脑袋终于运作正常。
我还来不及尖叫,后面的人一把抱住我,猛地拉我站好。
跌倒、站定,前后下到十秒,我却结结实实的吓白了脸,还没想到必须道谢,后头的人说道:
"你和男朋友的感情真是好,好到他迫不及待的猛推你。"
一听声音,找可以肯定说话的是"跟屁虫"先生,那嘲讽的语气,即使经过特殊处理,我仍听得出来。
凌刀的反应比我还快,她嗤之以鼻的从酒吧后钻出来,攫住我的手,牵到她身边。
"我们小俩口打情骂俏关你什么鸟事?有空不防多多注意宴会里的怨女,别老是盯着别人的女人流口水。"
凌刀的话让找差点笑出来,但我终究忍往。
前功尽弃的后果说不定会换来"跟屁虫"先生的纠缠,一想到这,就令我手脚冰冷。
"跟屁虫"似乎想开口反驳,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适时介入我们的小团体。
我认出她是堇的朋友,一张脸涂得花花绿绿,红得吓人的嘴唇只能用血盆大口来形容;身上的衣服露的比遮的还多,虽说夏天暑气逼人,但她的装扮实在是过分凉快了点。
她的出现教我惊讶,今日的晚宴主要是招待父亲的世交,怎么她也会到场,、"开云,躲在这干嘛?陪人家跳跳舞嘛!"水蛇腰贴上"跟屁虫",他不着痕迹的退开了些。
凌刀的吧台来了几个客人,她松开我的手,钻进吧台。
找既然没事,便好整以暇的拉过高脚倚,端详"跟屁虫"先生如何应对。
出乎找意料之外,他开口便说:
"小伶,你男朋友在瞪你了。"
小伶紧张地左右张望,隔一会,才知道受骗。她不依的嘟起红唇。
"你坏死了,骗人家!"
"跟屁虫"显得很不耐烦,他直注视着我,喝了一口酒。
"我是在暗示你,该走了。"
"人家才来几分钟,你就想赶人家走?"
不识趣的人总是不受欢迎的,就像"跟屁虫"之于我,就像小伶之于"跟屁虫"先生。
两者的关系还真耐人寻味。
"跟屁虫"仰头饮尽鸡尾酒。看得出来,小伶再不走的话,所受的羞辱可不仅仅被驱赶。
"人家好无聊,你陪我跳支舞嘛!"小伶不知死活的继续嗲道。
"你男友是我的好哥儿们,就算你是天仙绝色,我也不会沾的。"
他倒是满讲义气的,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有原则又能付诸实行的人日渐稀少,现今的世界诡诈的人大行其道,能够起而行的人少之又少。
看在保护稀有动物的份上,我不该对"跟屁虫"先生太坏。一点点的友善,对我来说该不会有什么损失。
堇的到来化解不少尴尬。小伶先是惨白着脸跟她寒喧,随即扭着腰,气呼呼的蹬着高跟鞋走开。
"小伶在生什么气?"堇莫名所以的问。
"她喜欢找气受,我可管不了。"
"哈,大情人魅力无法挡,连‘死会’的都妄想参一脚。"
大情人?什么称呼呀?是指他很风流,喜欢周旋在各个女孩子身边,像只忙碌的蜜蜂,这里探探蜜,那里撒撒花粉?亏我刚还想对他"友善"些!,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我最"唾弃"的对象。
"跟屁虫"一声不吭地注视我,似乎在研究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恶狠狠她给他一眼,回转身于面向调酒的凌刀。
"桃,爸妈刚在找你,他们担心甜点不够吃。"堇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转过来。
"爸妈?她是你妹妹?""跟屁虫"大呼小叫的嚷嚷,我忍个住想再多瞪他一眼,为他天塌下来的惊讶。
谁知他还不打算闭嘴,迳自叫道:
"她跟你们一点都不像,我以为她是你们家的园丁。"
我和他们不像是我的错吗?他凭什么当面侮辱我!?
以往的窃窃私语尚且会顾及我的颜面私底下进行,却没想到,他竟一点也不顾听话者的感受,随心所欲的大放厥词。
遗传基因不是我能选择,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用这句话质疑我的身分?
身为叶家人,长得不像叶家人,不是我能控制的呀……
为什么没人能设身处地考虑我的感受?
而我,却得承受这些多嘴之人一次又一次的羞辱!为什么?
我的眼眶积满泪水,动一下就有溢出的可能。我深深地吸口气,强自压下泪水,行尸走肉般下了椅子,只想求得一处安安静静的地方,任由他的话啃噬自己的心口,任由平凡的外貌一辈于践踏我的人生。
一辈子吗?
我凄惨地笑了。用一辈于的时间偿还不属于我的过错,我这个冤大头做得够彻底……
"等等""跟屁虫"一把拉往我,凌刀陡地窜到他面前,一掌劈开他的手。
"你给我离她远一点!"牵了我的手,凌刀转头交代:"堇姐,吧台麻烦你照看,我一会回来。"
她牵着我的手飞快地离开宴会厅。
第一次见面是不愉快的,他一言道出找的疙瘩,不当回事的指出我和叶家两朵花一点都不像,注定我日后对他的态度。
自此之后,他常出现在家里,客厅、花园、饭厅、厨房、游泳池,除了没在我的房里遇过他,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身影。
他是堇的医学院同学,同样也是童军社社员,童军社常举办大小不等的登山、露营活动,同属策划小组的他和堇自然而然凑在一起。
这些,是他在饭桌上提到的。
那餐饭,我吃得消化不良,食不知味,只想早早结束胃部的折腾借口吃不下,我早早离开饭厅,遁入温室。
早年,时花养卉是母亲的兴趣,父亲特意令人在主屋旁建造一座温室,和大小不等的花圃,供母亲打发时间。
现在,赏花成了母亲闲暇时的娱乐。动手养植却成为我沉淀心灵的仪式。
每当心情烦闷,我总会到温室或花圃走上一逍,看花看草,顺手铲除野草,浇些水滋润花儿、铺些肥料养壮矮树。
"这些都是你种的?"
我迅速回头,齐开云就站在问口。
愈是不想见的人,愈是会出现在左右,人家说"冤家路窄",果然是有道理的。
我不理他,将水喂进土里。
"看来,你的记忆力挺糟,才几天就忘了我是谁。"
他的嗤笑声惹恼我,他故意惹我生气,我偏不上当。
我冷冷、不疾不徐的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
我的确知道他的名字,一个我决定要讨厌到底的人,怎可轻言或忘他的姓名?
"哦?我还当你犯了痴呆症,忘了我。"
"记住你很重要吗?借问,你是哪一国的伟人?"
他低低的笑出声,十足讨人厌的笑声。
"别说你的脸,你的个性与堇或玫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是,堇的性格爽朗、活泼,与玫的甜美可人各有千秋,我自然是比不过。
可要他来多什么嘴!这些,我打一出生就明了,何必他一再提醒?
我的身子不自觉地发抖,甚至没发现紧咬的牙齿太过用力。
可能是我沉浸在思绪中过久,没发现他来到我身旁,伸手撩起我的一撮长发。
"你的头发保养得很好,是你全身上下最好看的地方。"
我看也不看的抢过头发,绕到温室外面的花圃继续浇水。
隔大,我去了趟理发厅,将蓄了四年的长发修剪成短俏的男生头。
这个发型教爸妈看了摇头,堇和玫惊讶得合不上嘴。凌刀在学校见着我,差点认不出我。
当然,齐开云再次来到家里时,见到的是我一头的短发。
他的俊脸绷得死硬,凶神恶煞般的皱紧眉,不言不语的打量我好一会。
我心里升起一股报复后的快感,虽然长头发是我的最爱,但,值得!
他的表情足够我乐上整整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