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惜惜离去后半个月,遭软禁的裴逸清才终于被裴老夫人放出来。
“惜惜呢?”出来后遍寻不着风惜惜,他的脸色大变,冲人大厅询问:“惜惜在哪里?”
“她走了。”裴老夫人安隐地坐在大厅的红木椅上,淡淡的说:“并且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清儿,听祖母的话,就忘了她吧。”
“她走了?”裴逸清红着双眼大吼,“不可能!她不可能自愿离开我的!是不是你赶走她?祖母,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一定要拆散我们?”
裴老夫人脸色一变,斥道:“清儿,你越来越大胆了,居然对祖母这么大吼大叫,成什么体统!还不给我快快退下!”
裴逸清置若罔闻。
“惜惜去了哪里?”他厉声追问四周的丫环们。
“不知道。”大伙慌乱地摇头,“老夫人那天命人把她赶了出去,我们想她一定是离开了,走得远远的。”
“惜惜——”裴逸清仰天长啸。
众人被他悲痛的叫声惊得面无血色。
“清儿!”裴老夫人大喝。
他冷冷地瞪视着满屋子的人,包括裴老夫人,他那自光中的寒意,会让人打起寒颤。
“清儿?”裴老夫人小心翼翼地再唤一次。
他哈哈一笑,继而放声大哭,哭声未止,他的身影已飘然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清儿!”裴老夫人这下真的惊慌起来,连忙站起身追了出去,“你是我的孙子,是我裴家的后人!你要抛下我们大家不管,再像五年前那样离家出走吗?”
裴逸清头也不回,冷冷地道:“逸清本非裴氏之子,又如何敢妄居裴家后人之名?祖母大人的好意,逸清心领了!此去,除非找到惜惜,跟她一起回来,不然,就请祖母大人饶恕逸清此生的不孝之罪吧!”
闻言,裴老夫人家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顿时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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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惜惜,你在哪里?”长夜寂寂,冷月高挂,裴逸清倚窗独坐,望月长叹。
“半年了,我四处打探不到你的消息。你究竟去了哪里?月娘,你可知我的惜惜在哪儿?”
月儿当然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话,所以他也只能独自一个人长吁短叹。
半年来裴逸清到处寻找风惜惜的下落,几乎寻遍了京城和金陵的每一处角落。然而尽管他来回寻找了不知道多少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风惜惜就像是忽然从这尘世间消失了一样;
“惜惜,你到底去哪里了?”他再次长叹一声,扭头望向墙壁上悬挂的一幅画。
这里是金陵,他和风惜惜原来居住的地方。壁上的画是他亲手所绘,画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风惜惜。美人侧首含笑,身着飘然白纱衣,手执一朵白莲,背后大片碧绿湖水,湖上莲花朵朵。
“惜惜,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他起身走到墙边,伸手轻抚那幅画。那是他费尽心血所绘,也是他这半年来,心中惟一的寄托。他轻柔而深情地抚着它,宛如在轻抚他心爱的风惜惜。
“惜惜……”
微风吹拂,画上美人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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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逸清一夜无眠。
“我说裴兄,你到底有多少个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天明时林子文来看他,一见到他憔悴的脸色,乌黑的眼圈,不由得吓了一跳,惊声问。
裴逸清苦笑,“我只是睡不着。”
他叹了口气,“裴兄,我知道你为了嫂子的事忧心得夜不成眠。可是你再这样下去哪行啊!不说别的,你就不怕身子支撑不住病倒了,没有办法继续去找嫂子?”
虽然他并不在意为他继续掌理弘文书肆,但他真的不忍好友再如此萎靡下去。
裴逸清默然。
“好啦好啦!”林子文伸手拉他,”老这个样子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吧,小弟我陪你去散散心!心情舒畅些,也好更有精力去找嫂子。”
“我不去。”他皱眉道: “你散心的地方还能有那里?那种地方我如今已经不去了。再说,大清早的,你就不怕讨人嫌?”
那青楼之地本就非他所喜爱涉足的,而今,他的一颗心全悬在惜惜身上,更别说有那心思了。
林子文一愣,笑得打跌,“我说裴兄,你不会以为我要拉你去散心的地方是青楼吧?拜托,我怎么可能一大清早的拉你去那种地方!姑娘们不嫌弃,我也得知情识趣些啊!”
裴逸清脸色微红,“不是那种地方的话,还能是哪里?”他随即又摇头,“算了,你不用说了,横竖我也没有心情去。”
他笑道:“别处不去尚可,这里你最好还是听我的,去一下好。这可是我昨天特别为你打探到的消息,一大清早便兴匆匆跑来告诉你的啊!”
裴逸清仍是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
“别这么不领情,告诉你,慈云寺的悟缘大师虽然很少为人卜卦,但他的卦真是神准的!”林子文耐心地劝着,“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为你打探来的消息,悟缘大师他除非不出手,一旦出手一算,绝对可以算出嫂子确切的下落!”
“算卦?”裴逸清有些心动了,“真的算得很准吗?”
看来,这当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裴逸清随即请林子文领路前去。
“汝欲寻所寻之人,当往北去。”
在到了慈云寺后,裴逸清与林子文终于见到了传闻中卜卦很准的悟绿大师,求得他的开口一言。但他所说出口的话,却是如此模糊不清,裴逸清和林子文对望一眼,满面苦笑。
“请问大师,这个北方,到底有多远?”裴逸清抱着不放弃任何一线希望的态度,恭敬问道。
“阿弥陀佛。”悟缘大师不言。
“大师可否再指点得更详细一点?恕弟子愚昧,不懂大师的真意。”他不死心地再问。
悟缘大师又念了一句佛号,仍是闭目不语。
“大师就帮帮他吧。求大师看在我们一片诚心的分上。”林子文也帮腔。
沉默良久后,悟缘大师才开口,“去你失去她的地方看看吧。”
失去她的地方?他是说惜惜仍在京城吗?裴逸清黯沉的脸色顿时亮了起来。
“多谢大师指点,弟子这就回去找她。”他恭敬的向悟缘大师伏首一拜。
别说是京城,就算是千山万水,只要能找到惜惜,他也是心甘情愿啊!
惜惜,你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站起身,未等林子文跟上,他随即往慈云寺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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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外小湖畔。
“好一片幽静的天地,好一湖盛放的莲花!”
湖畔草地上,穿着细丝白衣的龙三缓步独行着,他负手驻足,笑看满湖清莲。
“看来今天决定出来走走,果然是正确的啊!唔,以后忙累了的时候,倒可以再来这里散心。”他笑着自言自语。
这时候微风吹来,从湖对岸蓦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清丽歌声。
那歌声缥缥缈缈,说不出的悦耳动听,龙三不由得被其吸引,循声走近。
只见湖对岸的水边,一个女子正在洗衣,边洗边唱歌,她身后小树林中,掩映着一道墙,是一家尼庵。女子也是一身灰布尼装,只是满头青丝绾成发髻,并无剃渡出家。
龙三绕湖而至,越走越近。
女子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到近处,依旧细声而歌,歌声清幽凄婉,动人肺腑。他凝神细听间,不觉痴了。
“好!”一曲歌罢,他忍不住拍掌赞叹。
女子一惊回头,“谁?”
四目对望。龙三眸中惊艳的神色一闪而过,换成了满脸的惊喜。
“风姑娘?”
风惜惜一愣,困惑地问:“请问你是?”
龙三哈哈一笑,拱手一揖道:“金陵莫愁湖畔一见,晃眼一年了!忆昔在醉香楼中,曾听姑娘一曲,惊为天人,别后至今,犹未能忘。不料今天在这荒郊野外,又能听到你的歌声,真是在下的幸运啊!”
“原来是龙公子。”风惜惜也记起来了,便站起身,屈身一福,“龙公子别来可好?”
“还好。”他笑着扶起她,“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一身后装打扮?”他打量着她一身后装,又见她头上青丝仍在,俨然一副带发修行的模样,不由得奇怪地问:“裴兄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此言正触列风惜惜的痛处,她眼圈一红,便要掉下泪来。她急忙忍住,强笑道:“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我们早就分开了。”
“为什么?”龙三好奇地问:“我记得当时你们两人很恩爱的样子。怎么,是他负心薄幸,狠心抛弃了你吗?”
风惜惜摇头。“不是的,他很好,是我自己命薄罢了,怪不得他。”
离开靖安侯府之后,她和小翠寄身在这尼庵里。原本心如槁木的她想要削发出家,但尼庵的住持却说她尘缘未了,凡心未净,不肯替她刺渡,只允许她在此带发修行。不知不觉间,竟已是半年过去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龙三见她垂眸伤心的模样,好奇地继续追问。
她苦笑一声,便将她和裴逸清之间的种种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等等!你说……裴兄的名字叫裴逸清,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爷?”他在听到裴逸清的名字时吃了一惊,打断了风惜惜的陈述。
她不解地望着他,“是。”
龙三愣愣地看了她半天,长叹口气,“你不用说了,后面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是不是皇帝下了道圣旨,不许裴兄他娶你为妻?”
闻言,风惜惜凄然点头,却完全没想到他为何会知悉此事。
龙三转头盯着湖面发呆,低声咒道:“怎么会这样!”他转回头来,僵硬地对她笑道:“对不起。”
没想到他一时的糊涂,只听信母后单方面的话便作了决定,而让一对璧人成了苦命鸳鸯。
“龙公子?”风惜惜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
他苦笑一下,也不解释。想想后,他有了打算,“罢了!我自己犯的错,自己化解。风姑娘,你想不想同裴兄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怔了怔,眼露希冀地望着他,“龙公子这么说……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们吗?”
他仰天大笑,上下打量风惜惜一下,若有所思地问:“我有好几个弟弟,却一个妹妹也没有。风姑娘,你肯不肯做我的义妹?”
风惜惜吃惊地望着他,然后跪身拜道:“小妹风惜惜见过兄长。”
相逢即是有缘,龙三既为知音人,此番再度相见,即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因此,她当下便欣然同意。
风惜惜不知道,身为龙三的义妹,将会使她的命运逆势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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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逸清重回京城,却依旧还是遍寻不着风惜惜的下落。
就在他找得即将失了理智时,两个公公到他所投宿的客栈找他。
“皇上有旨,传靖安侯裴逸清人宫觐见!”
裴通清一愣,皱眉道:“皇上传我做什么?还有,我不是靖安侯,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这个侯位。”
其中一个公公板着脸开口,“你是不是靖安侯咱家不知道,不过皇上宣的就是你,还不快快跟咱家领旨进宫,是想要抗旨吗?”
抗旨又如何?我好后悔当初没直接抗旨一走了之,以至于惜惜如今下落不明!裴逸清冷笑着想。
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他叹了口气,还是跟着他们进宫。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宫门外,在众多侍卫及太监的通报后,裴逸清被带进御书房。
皇帝威严的声音,从远远的龙椅上传了过来,显得沉闷而喑哑。
“裴爱卿在想什么?”
“臣什么都没有想。”裴逸清跪在地上低着头用恭敬的声音回答,心里面则打定了主意,等寻回惜惜之后,一定要把这劳什子的侯位给辞了!省得再和爱管闲事的他打交道。
“哦?”皇帝轻声笑了一下,“裴爱卿知不知道朕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臣不知道。”
皇帝站了起来,在前方踱步。
“朕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公布。裴爱卿,朕有一个义妹,今年芳龄一十八,正当婚配之龄。朕瞧满朝文武当中,只有你最适合,故决定把她赐婚于你。你说这算不算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裴逸清惊得呆了。
“靖安侯还不谢恩?”一旁的公公拔高了嗓子叫道。
皇上的恩典。”他定了定神,急忙推拒,“但皇上的好意臣不能接受,臣已有发妻,岂能抛妻别娶?再说公主千金之体,理当选一个年轻未娶的驸马才是。”
“裴爱卿——”皇帝不悦的声音传来,“你明明还未娶妻,怎么敢当着朕的面胡说八道,用已婚来骗朕?是想要朕治你个欺君之罪吗?”
裴逸清把心一横,索性抬起头来,冷笑道:“皇上可是糊涂了?皇上明明知道,裴逸清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娶了金陵的青楼女子风惜惜为妻!”
或许是皇帝站得甚远,所以裴逸清只能瞧见他一身的龙袍,而无法看清其龙颜。
御书房一片静默。
下一刻,皇帝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裴逸清,你的胆子可真大呀!居然敢当面顶撞朕!”
裴逸清昂然直言:“臣无意顶撞,也不敢顶撞。但臣的婚事媒证俱在,礼已成,就算是皇上您,也不能随便拆散我们夫妻!”
皇帝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大胆的裴逸清!”他的笑声忽然一敛,阴森低沉道,“你为了一个小小的烟花女子顶撞朕,值得吗?”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好好好!”皇帝闻言大声赞叹。
一旁的公公听得都为裴逸清捏了把冷汗。
裴逸清话虽说得响亮,心下也是忐忑不安。
怎知皇帝大声赞罢,忽然高声笑道:“裴爱卿,你此刻口中说得漂亮,怕只怕你一见到公主,就会马上改变主意了。”
裴逸清淡淡地回答,“皇上此言差矣!臣心中只有惜惜一人,公主即便是天仙绝色,也不能令臣心动分毫。”
“哦?”他笑道,“裴爱卿,你可敢与朕打个赌?”
“臣敢!”裴逸清毫不示弱。
“好!”皇帝大笑,“赌输的人,要……嗯,赌注的话,我现在还没想好。这样吧,咱们把赌注押后,赌注由赢的人来决定,输的人不得有任何意见,如何?”
裴逸清心头暗自冷笑,心想这个赌约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赢定了,便道:“任凭皇上高兴。”
“就这么办。朕的义妹此刻在御花园的湖边,从御书房出去左转就到了。裴爱卿,你自己过去瞧瞧,朕就不信,你见了朕的义妹之后,还能对朕说你不动心!”
裴逸清顿时愕然,心想:这个小皇帝为何如此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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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御书房,裴逸清惴惴不安地走着,边思考皇帝和他打的赌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到了御花园,他放目望去,这湖畔静悄悄的,一个人影d也没有。
“这皇上真的很无聊!”得出这么一个结沦,他便打算掉头回去,视线不经意的一瞥,看见湖畔的小亭子中,有一个杏红色的人影,正袅袅地往水里走去。
“小心!”裴逸清不经思索,脱口叫道。
同时身子像箭一般射了出去,从背后一把抄起那杏红色的人影,稳稳地揽住后,一起上到岸边。
“这里是水边,姑娘,你这么不小心,会掉进水里的!”他责怪着,看见女子头上华丽的风钗,不由得咦了一声,问:“是公主吗?”
那女子不答,身躯却忽然轻轻颤抖了起来。
“公主多小心些,在下告退了。”裴逸清见她不回头,本来也没有强求一观其容貌的他,当下便拱了拱手,转身打算离去。
不过……这个公主的身形好熟悉呀!
转身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真是的,单从背影看起来,这公主几乎和惜惜一模一样啊!唉,可惜背影再像,公主也不可能变成惜惜。
“逸清……”
熟悉的声音忽然颤抖的在身后响起。是惜惜!
裴逸清身子一僵,仿佛怕一回头就惊破丁美梦,一时之间,他竟然不敢回头。
“逸清……”
那声音又唤了一声,这次他听得真切,确实是惜惜的声音!
裴逸清迅速地旋过身来,一眼望去,不觉呆了。
面前那个着杏红色衣衫的人儿,哪里是什么公主!竟然是他的惜惜啊!
风惜惜站在他的面前,含泪微笑着,一双眸子深情地望着他。
“惜惜……”他深情的拥住她。
远远躲在一旁的皇帝轻笑着,看来,他可得好好的想想该如何索取这赌注喽!
“皇上,需要通知裴老夫人一声吗?”一旁的小翠低声问着。
原来裴老夫人早在皇太后与皇上的有心牵引下,和风惜惜再度见了面,在知道风惜惜已被皇帝收为义妹,还有风惜惜的诚心感动下,亦默许了这桩婚事。
“不用了,我这龙三公子自己出宫去通知!”他笑答着。
难得有可微服出宫的机会,他这皇帝怎么会错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