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已进入十月中，然而台湾岛上的气候却仍显燥热。
卫擎宇的目光从书上转到窗外，椰林大道上两三人骑着自行车，整排的杜鹃花正值休眠期，未如花季时争奇斗艳。
想到自己今天早上的缺课，他就萌生罪恶感。其实他并非刻意想翘课，而是因为一个最平常不过的理由──
他睡晚了。
自从那晚和于俐洁吵过一架，两人就陷入冷战。于俐洁连句话都没跟他说，当他是透明人。不再泡咖啡，也不再做点心。
卫擎宇可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有错，也是两个人都有分，他绝不先道歉，要比倔他不会输。
只是，他很惭愧自己竟然开始依赖她叫他起床。
于俐洁不像过去那样把他吼到醒，总是梳理好便自行离去，不顾他的生死。他昨晚熬夜念书，又画了几张稿，更惨的是，他忘了调闹钟。可想而知，早上八点的课他别想上了。
想了想，他乾脆窝到学校的图书馆……
“学长。”
有人轻拍他的肩拉回他的思绪。回过头，看见于俐巧娇美的身影。
“好凑巧，”她笑着说，“竟然能遇到学长。”
“嗯，”没想到能遇见于俐巧，他心情顿时愉快不少。“来图书馆念书？”
“一半一半，我喜欢在图书馆的感觉，有人却安静。”她轻笑。
他喜欢她的气息，不管什么时候都给人愉悦的感受。
“学长，”她关怀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咦？真的有那么糟吗？竟连于俐巧也觉得他脸色不好。“不，没什么，可能是最近熬夜的关系……”话这么说，仍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脸。
“是不是跟你的室友有关系？”
“咦？我的室友？”他心一惊。
糟了，她该不会知道他的室友是个女的？她怎么想的，是不是认为他很龌龊？
“是白弘智岸长跟我说的，他还说你的室友是个大美人呢。”她扬起双眉。
“不是，她不是什么大美人，你比她美多了。”卫擎宇冲口而出，话一出口他马上后悔。自己怎么可以那么冒昧？于俐巧是天使、是女神，他怎么可以说这种花言巧语？
怎么办？她会不会认为他是个好色的登徒子，只会以貌取人？
正当卫擎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于俐巧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她的眼里闪过一抹难解的波动，缓缓地，她垂下眼睑，转过身背对他。
“这么说，真的是个女人？”她淡淡地说。
“呃……嗯。”卫擎宇无法否认，“不过，她是个很吵的女人，个性像男人、嗓门超大、总是大声嚷嚷、生活习惯很差、鞋子爱乱丢、衣服乱扔……总之，没有一样优点。”
“好奇怪，”于俐巧露出诡异的神情，“怎么学长形容的人跟我二姐好像。”
卫擎宇一听，愣住了。他想起以前听她描述她二姐时，也有同样的感觉。
“学长，你的室友是不是很会泡咖啡，点心也做得不错？”她问道。
“你该不会有个喜欢早起的爷爷吧？”他问。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不过似乎也不用回答了。
“你二姐的名字该不会是……”他缓缓开口。
“于俐洁。”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于俐巧唇角扬起笑容，像碰到什么有趣的事。不过，卫擎宇却是一肚子无明火，他有种受骗的感觉。
如果于俐洁是于俐巧的二姐，那不就表示……她是升龙集团的继承人之一？！明明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为什么要跑去咖啡店当店员？为什么要和他挤一个房间？她是什么心态？为何要瞒着他？难道有意耍他？
“学长，你怎么了？”于俐巧见他脸色愈见阴鸷，不禁出口问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
糟糕！卫擎宇倏地回神，于俐巧还在身边。一想到于俐洁，他不觉忘了她的存在，以前他从未如此失态。
一定是气疯了。
“没事，我只是太惊讶。”他勉强笑笑。
“说得也对，真的好巧。”她点点头。“不过，辛苦学长了。”
“咦？辛苦？”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对于俐洁的抱怨，卫擎宇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他竟那样批评她二姐……
“学长，你别紧张，我很清楚我二姐的个性，”她露齿一笑，“她的确很粗鲁、神经很大条，不过其实她人很好……”
卫擎宇无意反驳，坦承这句话部分属实。
“好棒，没想到学长和二姐住在一起……学长，哪天有空，可不可以让我参观你的住处？”她问道。
“嗯。”他怎么可能拒绝了看来和于俐洁同住还是有点好处，也许他和于俐巧的距离可以因此拉近不少。
※ ※ ※
“哈啾！”沈崇摸摸鼻子，双眼呈现呆滞状态。
“崇崇乖啊，”于俐洁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再等一下就轮到崇崇。看过医生，感冒就会好了。”真可怜，每到这种季节交替时节，小孩子就特别容易生病。
此刻两人正在国安医院的小儿科候诊室，由于店长沈扬正好要忙进货的事，只好麻烦她带儿子来看病。
想到沈扬，她不自觉想到卫擎宇。那一次二弟于人俊到店里搅局，导致她和沈扬起冲突，隔天她还是去上班，也认真地道了歉。不过她和卫擎宇却开始冷战。她仍无法原谅他，一想到他竟瞧不起她付出的一切，自以为早看透她，她就无法忍受。即使他有一点点对，也应该是他先道歉，毕竟是他先开口教训她的。
哼！她干嘛那么在意啊？于俐洁撇撇嘴，她现在都没吵他，他应该乐得清静，没强迫他喝咖啡、吃点心，他应该很高兴。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可能在那里住太久，两个人的感情也不需要太好，省得以后分开他太想她，那就太对不起他了……
不过，其实他人还算不错。
于俐洁抬头看了看诊疗室外的号码。
二十七号；她不耐地摇头。
已经等了一个钟头还没轮到，这医生是乌龟投胎的啊？
“真是，”她颇烦躁地在胸前抱起双手。“有够慢。”
旁边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微笑地出言安抚，“小姐，别急，这家医院的医生都很好，看病很仔细，稍微等一下就好了。”
听到老婆婆的话，于俐洁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看她身边有个的五、六岁的小女孩，戴了个口罩，可能是带孙女来看病吧？
老实讲，这间医院还真是规模颇大的私人医院；从小儿科到外科，包办各种科别，相当有制度，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整个候诊室挤得水泄不通。
会带沈崇来这间医院也是沈扬要求的，据说这里的小儿科医生技术佳，不会强迫小孩子吃多种成药；对小孩颇有一套。
“不过，”她低声喃喃，“看病的动作也真的太慢了……”
“当！”
她抬头一看，三十五号。
终于轮到沈崇，她兴奋地抱起他，进到诊疗室里。
看病的医生是个女的，戴了副眼镜，眼神颇温柔，声音悦耳动声。
只见沈崇像被催眠般，乖巧地张大嘴，双眼愣愣地盯着女医生。
嗯，于俐洁挑高眉，承认这女医生对小孩的确蛮有办法的。
候诊等了一个多小时，看病的时间却不超过五分钟。女医生飞快地在单子上写下一堆名词，便交给护士小姐。
“林医师，听说今天院长的儿子耍来医院呢。”甜甜的护士边处理病历，边跟女医生聊起天来。
“有什么稀奇，他不是每个月的今天都会来医院找他父亲？”女医生淡淡回应。
“不过，我觉得他真是愈看愈帅，”护士小姐仰起头，停下笔，你已沉醉在自己的想像里。”而且人又体贴，还有听说他在学校成绩也很好……实在太完美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你对他感兴趣？”女医生勉强接话，心里似乎更希望护士能对病历的处理更专心一点。“他不是才大四、二十一岁？”
“没关系，现在流行女大男小。”说完，护士小姐把药单、缴费单递给于俐洁。
从她手中一接住，于俐洁迫不及待地拖着沈崇离开。
那个院长的儿子还真可怜，看样子他身边有不少像刚才那位护士小姐般的爱慕者。
虽然未曾谋面，于俐洁仍对他抱以同情。
“走吧，崇崇，我们去领药，领完就可以回家罗！”她说道。沈崇愉快地点头，两人手拉着手走向缴费呕。
然而就在此时，于俐洁突然停下脚步，沈祟不解地抬头看她。
她怔怔地望着从大门走进的男子。
年轻的男人拥有修长的身材，穿着一套正式体面的西装，头发梳理得整齐有型，俊美的脸孔露出严肃的神情，身旁还跟了两、三个中年男子。
卫擎宇。
虽只是匆匆一瞥，于俐洁确定自己不会看错。
“俐洁，你要去哪里？”沈祟噘着嘴，不解地跟着她。
“嘘。”于俐洁紧迫在卫擎宇的后头，尽量不让他发现自己。1姐姐现在在玩冒险游戏，要抓坏蛋，祟崇乖，别吵姐姐啊！”
“游戏？”沈崇双眼发亮，马上联想到奖品。他乖乖地跟在于俐洁身旁，不再提问题。
于俐洁一边跟着卫擎宇，心里渐起疑窦。
卫擎宇那副德行根本不像来看病的，尤其是他身旁那群男人，个个看起来就像古代谄媚的太监。甚至沿路遇到的医生、护士每个都对他必恭必敬，特别是女人，几乎就像蜜蜂遇到花蜜，差点就黏上去了。
怎么回事？卫擎宇到底是……
她一直以为卫擎宇有个贫苦的家庭，努力向学念医科，好改善家庭的状况。难道她错了？
只见卫擎宇和身旁的一群人搭上一台电梯，消失在她眼前。
她很快地站到电梯前观看。电梯直直地上升，最后停在十五楼。
于俐洁二话不说，进了另一部电梯，也想上去十五层，却赫然发现，电梯竟不停十五楼。
“怎么了，小姐，你想去哪一层？”身旁一名白衣天使看她呆愣不动，好心地询问。
“十五楼……”她缓缓道出，脑中思绪却乱成一团。
“咦？小姐，你是院长的什么人？”护士颇疑惑地开口，“十五楼是院长室和会议厅，这部电梯不会到那儿。”
院长室……会议厅……难道……破碎的线索一片片接合，她似乎已经摸清整件事。
“请问你们院长姓什么？”她问道。
“你不知道我们的院长？他叫卫汉元，是国内心脏外科的权威，非常有名。”护士的口气颇骄傲。
“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卫擎宇？”她冷冷接口。
“你认识卫擎宇？”护士一脸欣羡，“他是我们的白马王子……我好想跟他说说话，可惜没有机会……”
说话？我跟他是天天吵。于俐洁不再多言，迳自拉着沈崇走出电梯。她现在心情坏透了。想不到卫擎宇竟是一间著名医院院长的独子，那么他何必和他人合租房间？她竟还浪费自己的同情心，根本是欺骗她的感情。她一向自诩精明，现在却栽在一个小毛头手上，真不甘心。
“俐洁，你在气什么？”沈崇拉拉她的手。
看着小男孩纯真的眼神，于俐靖蹲下身，捏捏他的小脸。“崇崇，答应姐姐，以后绝不能当骗子，尤其不能骗女人。”
沈崇当然不懂她话中的含意，只能怔怔回看她。
哼，卫擎宇，亏我还当你是个朋友……于俐洁燃起满腔怒火，她可不想白白被他耍。走着瞧。
※ ※ ※
卫擎宇一回家便闻到一阵香味，原来于俐洁正在餐桌上用晚餐。“你怎么会在？”他劈头就问。
于俐洁一向在店里待到十一点多才回家。不过，他的问话只得到于俐洁的一双白眼。他猛然想起，对了，他们还在冷战。
想当然尔，于俐洁未搭理他，迳自吃着。卫擎宇冷眼旁观，将鞋子放进鞋柜，缓缓走至沙发坐下。
他真的累坏了。回医院一趟，免不了得跟他父亲；还有他身边那群人吃饭。吃了那么多回，他早知道父亲会说什么、那些人会说什么，他根本食不下咽。
他抬眼看钟，九点多，再瞟了眼于俐洁，不禁疑惑她为何那么晚才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卫擎宇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于俐洁愈吃愈不是滋味。带沈崇回店里，沈扬特别放她休息，她本来是想好好跟卫擎宇算账；没想到等半天等不到人，她耐不住饥饿跑去买点东西吃，结果吃不到几口，他回来了。现在她嘴里塞得满满的，要她怎么开口……
擎宇颇无聊地打开电视，正好是地理频道，播放关于北极圈的生态。他正看得兴致勃勃时，于俐洁硬挤到他身旁，拿起转台器一转，是日本的烹饪比赛节目。卫擎宇白眼一翻，这女人──分明是故意的。于俐洁双眼发亮，看得兴高采烈，当他像个透明人。卫擎宇斜睨她，老实请他心里并不舒服，不过看在于俐巧份上，他已不想计较。
他冷哼一声，转头准备到书桌读点书。
看他似乎想闪人，于俐洁忍不住，终于开口。
“胆小鬼。”她说道，看也不着他。
卫擎宇霎然止住脚步。
“你说什么？”他敢打赌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我说，你是连生气都不敢的胆小鬼。”她站起来和他面对面，脸色不会比他好看。
“很好，看样子你很想跟我吵架。”卫擎宇虽知只要一开口，就得跟她对上，他还是憋不住心中的火，于俐洁总能点燃他心里的火种。
“哼，卫少爷，终于开口了，就等你跟我坦白。”
充满嘲讽的口吻反倒让卫擎宇一愣。过去于俐洁总是大声嚷嚷，却不曾流露如此的眼神、口气、举动，彷佛想暗示什么。
看他迟迟没反应，于俐洁也憋不住了。连生气都那么龟毛，她可受不了。
“卫擎宇，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你看不出我想跟你吵架啊？怎么，医学院没教你怎么吵架？”
于俐洁两颊涨红，看起来真的忍很久。卫擎宇哼口气，很清楚现在和她对战自己一定只能甘拜下风。
“随便你，”他转过身，不想再和她合演这场丑戏，如果他每次都得回应她的脾气，那日子还能过吗？“要吵架去跟墙壁吵，我没时间陪你。”
于俐洁很快拿起坐垫往他背后一砸。
“卫擎宇，你别逃，我要跟你吵，懂不懂？就是你，怎么，不敢反抗爸爸，连跟人吵架都没胆量吗？”
一听到她提起父亲，卫擎宇不禁攒起俊眉，“为什么提到我父亲？”
“哼，国内最有名的心脏外科权威，国安医院院长……”她冷冷出声，“卫擎宇，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你──”他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管我，”她倏地坐回沙发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幸好我知道了，不然现在还被卫少爷耍着玩。”
看她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卫擎宇可顾不得于俐巧了。
“是吗？好像都是我不对……”他冷笑一声，“不知道升龙集团总裁是不是对咖啡事业没兴趣，不然怎么会让心爱的孙女流落在外？”
一听到升龙集团，于俐洁整个人僵住。
“你──”她真的没料到卫擎宇竟然会知道她的身份。
“真抱歉，于小姐，要玩游戏、要吵架去找别人，我卫擎宇没空。”话说出口。他心里无限畅快，总算可以挫挫这个女人的锐气。
“就算我是升龙集团的人又如何？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而你呢？你竟然说你家境贫苦！”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从来没承认。”他冷漠回应。
“不否认就是承认，骗子！。她大喊。
“随你说。”他已经懒得应付她的脾气。“反正现在摊开了讲最好，你耍我也耍够了，现在游戏结束，你可以搬走了吧？我不想被人知道我和女人同居。”
于俐洁铁青着一张脸，嘴唇抿紧，双眸迸出气愤的光芒。
“玩？卫少爷，没有人玩得过你。我靠的是自己的双手和努力，更你呢？一所大医院的继承人，你何必窝在这里和别人分担房租；只要你开个金口，我想你爸爸一定会双手奉上现金。搬出这间房的，应该是你吧？”
极尽冷淡的口气又激出卫擎宇的怒火。
“别老是拿我家来砸我！”他声音阴沉，显示出极差的心情，“你根本不懂我必须忍受的事……哼，老是讲自己多努力、多认真，既然觉得自己那么辛苦、那么可怜，你为什么不回家？升龙集团的财力可以帮你买下全台湾的咖啡店──”
“我不需要全台湾的咖啡店！”她大声地驳斥，“我只要一家，属于我自己的，是用我自己的力量得到！”
于俐洁浑身充满锐不可当的气势，耀眼得如同阳光般，散发着强烈的光芒。
这一刻，卫擎宇突然懂了。
他和于俐洁伺样有自己的理想，然而他却没有于俐洁的勇气和力量，如同她所说，他只是半桶水，不敢赌下一切。
“随你。”他低下头。
卫擎宇服输了，没错，于俐洁有资格骂他、责备他、教训他，甚至轻视他。“你赢了，要怎么骂都随你。”他丧气地走向厨房，觉得自己需要一杯咖啡振作精神。
看卫擎宇如丧家犬般走进厨房，于俐洁心里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快感，她宁愿听他冷言冷语，也不想看他面如死灰的窘样。
卫擎宇默不作声地打开三合一的即溶包，倒进杯子，准备倒入热水，一副精神恍惚样。
“喂，你……”她欲言又止，实在不了解刚刚到底哪句话刺激到他，怎么突然变得像僵尸似的？
卫擎宇拿汤匙搅了搅咖啡，端着走出厨房。
“等等，”于俐洁拉住他。“你是狗啊？”
他用仅剩的力气狠瞪她。“怎么，让你赢了还不够，非得这样羞辱我？！”她一把抢过杯子，倏地倒掉咖啡。“这种馊水能喝啊？”说着，边洗起咖啡壶。
＊看着于俐洁准备煮咖啡，卫擎宇不耐地撇过头，“不用煮了，我不需要同情。”
于俐洁瞥了他一眼。“哼，就只会在这种时候倔。怎么不把这种脾气留给你老爸啊？”
“你──”卫擎宇双眉一拢，她还真能惹他生气。
“好了，”于俐洁柔软的手掌贴上他的唇。“停战。煮咖啡时心情一定要好。”
她嘴角扬起，顿时让他一愣。手掌的温热残留在他唇上，他心脏一缩，感觉心底流过一阵前所未有的情感。
是因为吵赢的关系吗？他总觉得她看起来特别温柔，满怀的笑意奇异地抚慰了他心口的伤疤。
面对好几罐咖啡粉，她兴味盎然地每罐都打开来闻闻，不时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她忙着烧开水、煮咖啡，专注地处理每一个步骤，表现出与寻常不同的细心。
看着她，卫擎宇脑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如果能见到她这样的神情，就算每次都吵输她，也心甘情愿……
理智像跑到别处纳凉，他忍不住走近她。此时于俐洁正忙着搅拌热水和咖啡粉，浑然不察他的存在。两人相距不到五公分，J擎宇只觉得她的侧面美得惊人，身上透着淡淡幽香，优美的轮廓让他目不转睛，他禁不住想撩起她颈间的发丝。
“卫擎宇，”瞥见他在身旁，于俐洁满脸不悦，“这里是我的世界，别打扰我。”
一句话瞬间让他发现自己的失态，他红着脸离开。
卫擎宇不可置信地走向书桌，坐下来后仍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的举动。是欲求不满吗？竟然会对她产生川…心动的感觉？
拿出画纸，他甩甩头，摆脱烦人的思绪，他必须专心地描绘渐故事的女主角。这次他要抛开那个不懂感情的卫擎宇，画出一部充满感情、感动人心的作品。
很快地，一笔一勾描绘着女主角的眉、唇、黑发、表情……完成的那一刻，卫擎宇不禁一怔。
这是……一阵浓郁的香味传来，于俐洁递给他一杯咖啡，照惯例地又坐上他的书桌。
卫擎宇已经懒得说她。
“好啦，”于俐洁徐徐说道，“现在我们平心静气地老实招来。”
卫擎宇看她一眼，当然知道她指什么。
“故事很老套，”他缓缓开口，“有一家很大的私人医院，三代单传，父母为了让独生子继承医院，从小便处心积虑地栽培他．这个独生子活得没有自我，优裕的生活只让他更清楚自己毫无选择，所以他试着做别的事。为了不让父亲怀疑，他和别人合租房间，好利用另一半的钱做自己喜欢的事；偏偏遇上一个可怕的女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于俐洁扬起一道眉，晓得他在指谁，不过她倒难得地没有发脾气，只淡淡一笑。
“你啊，”她轻轻说道，“是真的想画漫画，还是只想证明给你爸妈看？”
卫擎宇一愣，他从未思考这个问题。
“我其实也没比你好多少，”不等他反应，于俐洁自顾自地接下去，“你很清楚，像我们这种富裕人家的小孩从小就被保护得好好的，十岁就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可以做什么……老实讲，我好不过你，二十一岁的时候我照样过大小姐的生活，反正一等大学毕业，就会有我该接的工作，根本不用操心。不过……”她停顿一下，闻闻手中的咖啡。“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让我明白了自己的价值月1领我拥有自己的兴趣和理想，从那一刻起，我抛弃我爷爷、我父亲准备好的一切，我要用自己的力量过日子……”她的语调充满柔情，眼神里有醉人的光芒，彷佛一个陷在热恋中的女人，然而却不自觉地流露悲伤……
那个人是谁？
卫擎宇几乎冲口而出，但是一道刺眼的光堵住他的话。他突然发现她白皙的颈上戴了条细细的金链子，上头有只银指环。
他怔怔地注视着指环，似乎能够猜出怎么回事，然而他不明白自己的胸口突如其来的郁闷。
“那个人现在呢？”他憋住胸口流窜的闷气，语气仍遮掩不住心里的不快。
未察觉他的异状，于俐洁垂下眼睑，落寞地一笑，没有回话。
他撇过头，视线蒋在自己刚才完成的画上。追随着他的眼神，于俐洁也看到他的画。原本涣散的双眼突然睁大，彷佛又注入了无限精力，她一把将画抢到手。
“好啊，”她斜睨他一眼，“这幅画像是在画谁啊？”
上头是个卡通造型的人物，一个女人气焰高张地双手叉腰，脸抬得高高的，鼻孔朝天，双眉挑高，一双魅眼眯着。
“谁都有可能。”卫擎宇一手支着头，敷衔地回话。
“才怪，”她将画朝他头上一拍。“你当我傻瓜，除了我还有谁？”
“你自己承认的，我没说。”他连忙撇清。
“哼，”她绝艳的脸蛋倏地靠近他，“看清楚、看仔细，我的脸长得是这样，重画！”
一瞬间，卫擎宇不禁心跳加速，他从未和她面对面如此接近，她诱人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
拿起画笔，定睛看了看她，莫名而熟悉的情感流入他心扉。他无法多想，手里的笔已不自觉地画起。她带英气的脸庞、深邃的五官、迷人的双瞳，还有嘴角的一抹笑，显得神秘而魅惑人心。
卫擎宇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彷佛带着魔力的疑迷眼神竟让于俐洁浑身不自在。
还没理清自己的心绪，卫擎宇已停下笔，微笑地将画递给她。
与刚刚的画完全不同，这张画纯粹是脸部的素描，绝美的脸庞揉和着冶艳与率性，尤其是那双眼睛，像两潭湛蓝的湖水。
于俐洁心里突地怦然一动，原来她在他眼里是长这个样子……
“呃……嗯……”她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口吃的时候，“画得还好啦。”递还给他。“看在画的份上，我们休战吧。”说完，跳下桌子，迳自走向床铺。
她实在不明了刚刚心里泛起的涟漪，看来，她需要好好睡一觉。
“喂，你的杯子……”不明白她的心思，卫擎宇提醒她。
于俐洁根本不搭理他，迅速爬上床，躺平。
“于俐洁！”他又喊了声。
没有回应。
真是奇怪的女人，他不禁纳闷，别人喝咖啡让自己清醒，她是喝来助眠，难道她身体结构异于常人？
“于俐洁是个粗鲁、神经大条的懒女人！？他喊道。
还是没有回应。
卫擎宇扬动双眉，相信她真的睡着了。
拿起刚才画好的素描，不禁陷入沉思。他几乎是毫无自制地画下，彷佛着魔似地。
他瞧了眼在床铺安眠的于俐洁，究竟他们俩会走向什么样的关系，他已经无法肯定¨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