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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风夺晴 第二章
作者:弱水
   
  虽然阿炜受伤躺在床上,可是时间不会因此而停滞。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终究还是到了傍晚该吃晚餐的时候。

  就像黎海晴中午说的一样,晚上还是没有肉,只不过多了两碟酱菜和一块咸鱼干配小米粥。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不错的菜肴了,谁知阿炜却像见到了鬼一样,两只眼睁得大大的,一副惊诧的模样。

  “这……这是什么东西?!”他忍痛举手捏着鼻子,皱眉瞪着桌上那块干干瘪瘪、看起来有点像鱼的东西。

  “这是咸鱼干。”有了先前连“典当”都不明白的例子,对于他不知道咸鱼干这点,黎海晴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咸鱼干?那是什么?怎么那么臭?”天啊,那东西看起来难吃,闻起来恶心,他宁可饿死也不要吃上一口!

  “咸鱼干就是把鱼盐渍后晒干来吃。你不是要肉吗?买不到肉,咸鱼干也算是肉。”他一边帮他盛粥,一边回答。

  “这种东西算是肉?”他拔尖了嗓子,不感置信地瞪着那块咸鱼干。

  “鱼肉是肉,晒干的肉自然也是肉。”她微微一笑,夹了一小块咸鱼到碗里,又从旁边的两个碟子夹了些酱菜。

  “等等!我不要吃那些怪东西,只要粥就好!”他满脸厌恶,大有抵死不从的意味。

  见到他那副样子,黎海晴忍不住觉得好笑:“你之前不是嫌只有小米粥太过寒酸,现在有别的菜了,怎么你又不吃了?”

  “明知故问,哼!”她撇撇嘴,不悦地别过头。

  他轻笑几声,端着碗坐到他身边:“你没吃过怎么知道不好吃?先前你也说粥难吃,但最后不也吃得津津有味?”

  “拿走拿走!说不要就是不要!”他拼命将头往后仰,想避开咸鱼干的味道,两只眼睛则瞪着那碗粥。看着碗里的咸鱼干和黄黄绿绿的酱菜,他决定等一下就算黎海晴把咸鱼干和酱菜都夹了起来,他也不要吃这碗染上怪味的粥。

  黎海晴摇摇头,看他的长相也有十七八岁了,可言行举止除了傲慢无理之外,更像一个被宠坏的任性孩子。

  对付孩子,只能用孩子的方法。

  打定了主意,她微微一笑:“莫非你竟会怕这小小的咸鱼干和酱菜,所以不敢吃?”

  被说中了心事,他面子上挂不住,立刻昂首否认:“哼,我是不屑吃那种贱民吃的食物,不是不敢吃。”

  又听他说贱民,黎海晴心中有些不悦,秀眉微皱:“不屑吃?不敢吃就直说,不必找借口。”

  “吃就吃!”被她一激,阿炜只好蹩着气,硬着头皮吃下她送到嘴边的粥和咸鱼干。

  原本他料想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谁知入口后才发现咸鱼干难闻归难闻,配着小米粥吃,味道倒也还可以,比之前单单只有粥要好多了,于是又吃了一口,跟着还吃了她夹到嘴边的酱菜。虽然酱菜的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咬起来脆脆甜甜的,倒别有一番滋味,教他胃口大开,吃了一碗又是一碗。

  换成旁人,这是不免要奚落几句,对他刚刚那句“贱民吃的食物”表示嘲讽,但黎海晴只是微微一笑,静静喂他,没有多说什么。

  吃饱了以后,就该帮阿炜擦拭身体,换上新药了。然而这时。黎海晴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药膏不是问题,反正大夫留了很多;擦拭身子的热水也不是问题,她准备好晚饭后,已经顺便烧了热水,温在灶上了。问题出在……她是个女人,而他的年纪虽然比她小,毕竟还是个男的……

  之前阿炜昏迷时,她是救人心切,无暇细想。昨晚他因激动而导致伤口必须重新上药包扎时,她也因为着急而忘了男女之别。但是现在……

  她将热水放在床边,手里拿着布巾,一脸犹豫地望着他,双颊微红,不知怎么开口。

  “你干什么?”他没好气地看了看她手中的布巾,又抬头对她道,“要擦就快擦,不要慢吞吞的。”啧,让她用那种粗布擦身体已经够委屈了,若是再拖下去,万一水凉了,他岂不是更委屈。

  “我……你……这……”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有些挫败地低头轻叹。先前面对他的蛮横无理,她都能从容以对,现在他乖乖让她摆布了,她却连要帮他脱衣服都说不出口。

  见她低头不行动,他不耐烦地催促:“喂,你到底擦不擦?”

  “我……”她抬头深深吸了口气,红着脸道,“我先帮你脱衣服。”

  他皱眉道:“废话,不脱衣服怎么擦?你不脱,难道要我自己脱吗?”

  没空理会他的态度,黎海晴只想该如何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去解他的衣带,手指微微颤抖着,越想克制就抖得越厉害,脸也越来越红,好不容易才解下衣带。

  相对于她的羞窘,阿炜倒是泰然自若,像是很习惯似的,脸不红气不喘,任她脱去身上的衣物。

  “快一点,脱个袍子还要花这么久!”他忍不住皱眉。

  “慢……”她垂下眼帘不敢看他,终于鼓起勇气脱下了上衣和绷带。但是裤子……

  “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要说就快点!从她开始动作到现在都快一刻钟了,她居然还没帮他脱完,教他怎么不气?

  她红着脸说道:“你能不能……自己脱……裤……裤子?”

  他翻了个白眼,准备动手解裤子,却被她拦住,他当即不悦地问:“你还要怎样?”真是烦死了!

  “你不能就直接这样脱……”她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不然要怎么样?”

  “你拿被子遮着……”她抱起床脚的另一床棉被盖住他腰部以下。

  他撇撇嘴,咕哝道:“真是麻烦。”

  怕水真的冷了,而且上身也开始感到冷,他赶紧忍着痛,以最快的速度脱下裤子放在床边。

  “快点擦!”他双手环在胸前,企图让身子暖一些。

  黎海晴赶紧将布巾浸到已然变温的热水里,快手快脚地擦拭他的身体,眼睛瞟都不敢瞟他的胸膛,但这么一来难免碰到他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好痛!你做什么?”

  “对不起……”她羞怯地瞄了他的胸膛一眼,只见胸前一道伤口稍微裂开。

  他将眉头粥得紧紧的,抿着嘴不说话,只是不满地瞪着她。

  怕再碰痛他的伤口,黎海晴只好睁大眼盯着他的胸膛,眨也不敢眨,怕一眨眼就会失去睁眼的勇气。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再没弄疼他。

  看着他的胸膛久了,她的羞怯渐渐退去,这才发现他的皮肤又白又光滑,更加证明了他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就不知像他这种人为何会参与战事。

  擦好了上身,她应该着手擦拭下身,但是不管她如何说服自己,她都做不到,只好红着脸要阿炜自己处理,自己则躲到厨房。

  虽然不甘愿,可是他只好一边埋怨,一边接过布巾,认命地自己动手胡乱抹一抹。好在他虽不方便抬手,还能自己擦下身。

  擦好了,也穿上了裤子,他便将黎海晴叫出来,要她帮忙抹药裹伤。

  有了先前盯着他胸膛的经验,这一次她不再羞怯,很快地帮他抹好了药,也包扎完毕。值得庆幸的是,他的下身没有伤口,免去了她必然的尴尬。

  折腾了大半天,天也晚了。虽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可是为了避免浪费蜡烛,她边催他早早睡觉,自己则烧了一炉炭火放在桌底下,然后拿了棉被裹在身上,准备趴在桌上睡。

  正要睡时,他却发出了异议。

  “喂,你不要睡在我前面!”他皱紧双眉,不悦地看着她。

  “我只有这间房,你要我睡哪呢?”她拉紧身上的棉被,头趴在桌上,不怎么在意他的无理取闹。

  “我不管那么多,总之你不要睡在我面前!”真是寒酸的女人!

  她秀眉微皱,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就去睡厨房的地上,那样就不会看到我了。”说完,她便吹熄烛火,自顾自地睡去了。

  阿炜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乖乖闭嘴睡觉。

  先前怕阿炜伤势有变,黎海晴不敢随意出门;但是过了几天后,黎海晴见他的伤势颇有起色,决定再到镇上买些东西,顺便再请大夫来看看。

  “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好好待在床上,如果有人敲门,你不要开门也不要应答,知道吗?”

  “你要说几遍呀?知道了啦!”他不耐烦地撇嘴,心里打定了唱反调的主意。原本她不罗嗦,他也不会动手开门,现在她越是提醒,他越要跟她作对。

  看他的表情,黎海晴就知道他绝对没有听进去,说不定还存着相反的念头,于是她脸色凝重地道:“最近朝廷和叛军在交战,我遇到你时,你身上穿着战甲,肯定也是参战的军人,只不知你是皇军或是叛军。前几日我到镇上时,听说叛军已被消灭,朝廷正在缉拿余党。万一你是叛军……”

  “哼!我怎么可能是叛军。”

  “你怎么能肯定呢?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他斜睨着她,语带挑衅地问:“既然你认为我可能是叛军,为什么你还要救我?难道你不怕被扣上窝藏乱党的罪名?”

  “怕。可是我不能不救你。”她微微一笑,神态安然。

  他闻言一楞,敛去原先的敌意:“为什么?”

  “就算你是叛党,你的性命依旧是可贵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黎海晴由衷地说。

  “你……”他头一次不带怒气和不屑正眼打量她。虽是荆钗布裙,却无损她良好的气质,稍嫌枯黄的脸也掩不住她哞中的温润光华……她似乎并不是他原先想的那般,只是一个鄙陋无知的村姑。

  “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

  发现他的态度有所转变,她露出微笑,安心地出门。

  望着门隔绝了她的身影,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白皑皑的雪地,孱弱的身影在风雪中艰难地行走着……

  他用力甩头,匆匆抛开脑中的景象,硬是抑下心中突然升起的莫名感觉,暗斥自己胡思乱想,将思绪转到其他方面。

  他躺回床上,盯着屋顶,喃喃自语:“她说遇到我时,我穿着战甲,应该是参战的军人……可是我到底属于哪一边?叛军?不,不可能!我绝对不是叛军!”即使失去记忆,他依旧毫无怀疑地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绝不是叛军。

  那么,他就是皇军了。

  他是谁?为什么会流落到这边?刚刚黎海晴明明说皇军胜了呀……

  对记忆的渴求促使他努力地回想,试图捕捉脑海中残存的影象。

  杀声震天的战场,被鲜血染红的雪地,羽箭、长矛、盔甲……一幕幕景象重叠错杂,却理不出头绪,只让他感到头痛欲裂。

  为什么想不起来?

  明明有无数影子存在脑海中,却捉不住、摸不着,只能看着它们被彼此碰撞,然后变成碎片,消散……

  杀了他!

  突然,一个充满恨意和疯狂的声音像闪电般劈进他脑海里,他忍不住微微一颤,抱着头呻吟。

  谁?是谁的声音?是谁在说话?

  “到底是谁……”好耳熟的声音……

  放箭!统统把箭对准他,谁杀了他,本王重重有赏!

  “为什么……”谁这么恨他?

  只要杀了他,其他都别管!放箭!放箭!

  伴随着疯狂的宣告,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孔闪进他脑海中,那人的双眼被仇恨的血丝染红,站在几名士兵中间狂笑嘶吼,右手挥舞着沾满血迹的长剑,像是要一剑刺向他——

  “不!”他闭上眼,抱头大喊。

  瞬间,所有的影象和声音都消失了,他的脑海中又是一片空白。

  他无力地松开手,整个人瘫在床上喘气,短短的刹那,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激战般疲累。

  “是谁……这么恨我?”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人很眼熟?那是谁?

  战场是两军交战之所,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敌军的目标?

  那人很恨他,这是可以肯定的。可是,为什么恨他?

  想到这一点,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竟是止不住的悲伤……不是因为被人所恨,而是因为被那人所恨……

  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能对着空荡的屋子喃喃自问,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快正午时,黎海晴带着大夫回来了。

  见到阿炜安分地躺在厂商,她像是赞许一般地点点头,朝他微笑,请大夫为他诊治。

  大夫查看他的神色,又把脉了好一会儿,露出了笑容,对黎海晴道:“黎姑娘,令弟的伤势复原得很快,大概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床活动,不必再一直躺在床上了。”

  令弟?听到大夫的话,阿炜立刻皱紧了眉头,想要开口驳斥,却正对上黎海晴恳求的目光,不知怎地就将到口的言语忍住了,只是没有好脸色。

  黎海晴见状,心中一安,朝大夫行礼致谢。又道:“大夫,舍弟不知何故,醒来后竟失去了记忆,您可有法子医治?”

  “失去记忆?”大夫一楞,重新为他把脉,又问阿炜几个问题,然后捻须沉吟了片刻,才道,“他也许是撞击到头部,所以暂时失去了记忆。不过不要紧,情况并不严重,时间久了,记忆应该会慢慢恢复。”

  “多谢大夫。”一听他的记忆可以自然恢复,黎海晴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么一来,她就不必担心典当了那块玉佩会妨碍阿炜追查自己的身份了。

  送走大夫后,阿炜再也忍不住了,劈头就问:“你为什么跟别人说我是你弟弟?”他皱紧了眉,十分的不悦。

  “我……这是为了避免闲话。何况我年纪比你大,叫你一声弟弟也不为过。”面对他的不高兴,黎海晴只是微笑。

  看她仍是微笑,他突然心中冒火,脱口便说道:“你不配做我姐姐。”

  一句话便让屋内的气氛陷入僵滞。好半晌,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再无半句言语。

  两人对看了好些时候,黎海晴终于出声打破了沉默。

  “我……我去弄饭。”勉强维持笑容,她匆匆转身走进厨房,没发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后悔。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他有些懊恼——不是懊恼说了那句话,而是懊恼自己居然会觉得后悔……

  他不觉得自己那句话有错,因为不管如何,她的身份绝对不够资格当他的姐姐;即使没了记忆,他仍存着这份自信,所以他只是说出了实话。可是既然是实话,他为什么会觉得后悔?就算是一点点都不该有呀……

  在她离开前,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中有着哀伤。纵使她带着笑容,却仍掩补助那份悲凄。

  或许就是为了她初次展现的伤心,所以他才会有一点后悔吧。毕竟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当然不会无动于衷。

  现在要怎么办?把话收回来吗?

  他皱眉思索,却不知如何是好。

  黎海晴无力地倚着墙,勉强装出的笑容在进入厨房后迅速消失,只剩下无奈的悲哀——不是因为阿炜,而是为了被他挑起的记忆。

  你不配做我姐姐!

  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的言语,却不是啊炜说的,而是出自那个她应该唤做妹妹的美丽少女。

  在她住进那幢豪宅的第一天,她的妹妹便浩浩荡荡地领着婢女到她的房间宣告这一点,那张高傲的美丽脸庞一直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未曾随时间淡去。

  若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或许不会在意,但事实上,她们却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不同的是妹妹长于豪宅,拥有娇艳的容貌,而她却没有;她看重那割舍不掉的血缘关系,而妹妹却嗤之以鼻……

  只能说是环境造就了一切……黎海晴露出苦笑,轻叹一声。

  初见阿炜时,她突然想起妹妹。他大概和妹妹一样,也是因为环境而变成先进这般跋扈蛮横的性情。如此一想,她才会愿意包容他,希望能导正他,因为他至少不像妹妹一般染上腐败的气息……

  “算了,还是别想了,想再多都没有用。”她喃喃自语,摇摇头,努力打起精神,准备饭菜。

  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心思却不是这么容易控制的,有时仍会飘到过去。心不在焉的结果,她竟不小心把粥煮焦了;信号她及时注意到,焦黑的部分不多,不至于浪费一锅粥。

  饭菜准备妥当,心情已经平稳,黎海晴便将饭菜端到房间的桌上放好,微笑着招呼阿炜吃饭。

  “喂,你……哦……”他望着黎海晴正在盛粥的背影,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事?”她没发现他的异状,顺手将盛好粥的碗递给他,又继续盛自己的。因为他的伤势已经无碍,所以她让他自己吃,不再喂他。

  “刚刚那句话……我……”他想收回先前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

  她微微一僵,随即转身坐在椅子上,笑容看似一如平常,却不开口,只静静吃粥。

  “我……”他想道歉,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光想到道歉这件事,他就觉得好象有千斤重担压在他身上,只好作罢,另想他法。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那个……呃……黎……”他不自在地清清喉咙,感觉手在冒汗发冷,怎样也控制不住。

  听他吞吞吐吐,黎海晴忍不住好奇地看者他,只见他的耳朵慢慢变红,然后渐渐袭向脸孔。

  “黎……黎……黎……”一个“黎”字一直在嘴边打转,他忍不住挫败地低下头,暗暗懊恼。

  “你想吃梨?”看他那副模样,她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笑道:“现在这天气哪会有梨子呢?我没本事买到。“

  他一急,猛地抬头:“我是想叫你姐……啊!“他一发觉说漏了嘴,连忙住口。虽觉得解决了一件心事,却又有些窘迫地涨红了脸,低头不敢看她。

  “我知道了。”她露出恬适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短短的两句话已经明白表达了他的歉意,记忆中的伤痕因他而变淡,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复先前的深刻。

  “喔,那……那我吃饭了……”说着,他抬头瞄了她一眼,随即低头吃粥,脑中想的只有她刚刚的笑容。

  “慢慢吃,不必急。”见他猛扒粥,她赶紧提醒。

  他吸口气,抬头清了清嗓子:“咳,我告诉你,叫你姐……骇……姐姐,可不代表我后悔刚才说的话。我只是看在你救我一命的分上,送点人情给你,你不要得意忘形了。知道吗?”

  听着他欲盖弥彰的说辞,黎海晴忍不住掩嘴微笑。对于这个口是心非的阿炜,她真不知该说什么才是。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没有后悔!”为了强调自己说的是真话,他还特别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知道你没有后悔,行了吗?”怕他发窘,她很好心地附和他,微笑以对。

  “你知道就好。”他这才安心地继续吃粥。

  黎海晴笑着摇摇头,望着他的眼光充满暖意,开始觉得他虽然傲慢,却也很有趣。

  粉红的樱花随风飘荡回旋,像是应和着琴声一般,飞舞在凉风里,飞舞在满园的青翠之间。

  面对着漫天的花瓣,一名六七岁的男孩忍不住赞叹道:“八叔,你的园子好没哦。”他伸出双手,将纷落的花瓣包在掌心里,回头对身后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微笑,“你看,我捉到好多花瓣呢!”

  少年摸摸他的头,笑道:“你要花瓣做什么?丢掉吧。“

  “不要。”男孩从头走进凉亭里,坐到正在弹琴的青年男子身旁,将手掌摊开在他面前,像献宝似的笑道:“八叔,你看,这是我捉到的。”

  那被唤做八叔的男子停下弹琴的动作,温柔地摸摸男童的头,含笑看了看他手中的花瓣,和蔼地问:“炜儿,你喜欢这些花瓣吗?”

  “喜欢呀,所以我才不想丢掉。”

  那男子从男童手中拿起一片花瓣,微微一笑:“既然这样,我叫人拿盒子帮你装起来。”

  闻言,男童开心地拉住那男子的手,笑眯了眼:“还是八叔最好了,不像五哥。”他还瞥了少年一眼,目光中别有意味,“炜儿最喜欢八叔了。”

  少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将手中的花瓣放进仆役拿来的锦盒中,男童马上蹦蹦跳跳跑出凉亭,准备捕捉更多的花瓣。

  他伸出双手,只觉得一阵冰凉,定睛一看,原先粉红色的樱花瓣不知何时竟变成了白色的雪花;匆匆回头,只见凉亭和两人都消失了。

  他正觉得惶恐,原本寂静的四周突然变得杀声震天,随着响箭的哨声,背上传来刺骨的剧痛,他不支倒地……

  “死吧!”

  充满恨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勉强回头……

  “八叔……怎么可能是你?!”他不敢置信地低语着,万万想不到那人竟是他最敬爱的八叔!

  披头散发、浑身血迹的中年男子面目宛然就是方才弹琴的青年男子,此刻他发鬓灰白,神态疯狂,全然没有先前的温雅气度。

  他拿着沾满血迹的长剑逐步逼近,眼中充满嗜血的疯狂,狰狞的脸孔写着恨意,像是要吞噬掉一切!

  由一而二,二变四,四变八,每踏出一步,他的身影就多出一倍,最终变幻成无数个仇恨的化身,把千万把长剑同时刺下——

  “不要——”阿炜猛地从床上坐起,无力地直喘气,试图回想梦境时,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刚刚的梦境仿佛真实经理,教他冒出一身冷汗,可是醒来之后,他竟什么都记不得了,只剩下一股沉重的悲伤压在心上……

  “阿炜,你怎么了?”黑暗中,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平抚了他的不安。

  “没……没事……”他抱着头低语,突然发现眼睛变得酸涩,跟着脸上一阵冰凉,手掌触到一片湿意……

  “你……”隐约听到哽咽声,黎海晴小心地问,“阿炜,你……是不是想哭?”

  “没有……”他深深吸口气,否认了她的问话,却止不住眼中的酸涩。

  听到他的回答,她更坚定他正在哭泣。

  摸索着走到床边,黎海晴坐在他身边,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哭,可是我突然好想哭,你的肩膀借我一下。”说完,她轻轻地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嘴里唱着不知名的小曲,歌声温柔而慈祥。小时侯她哭泣却又不承认时,母亲总是这样哄她。

  在歌声中,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环住她,贪婪地汲取她所提供的温暖,任泪水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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