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在进工作室前,盈如几乎打退堂鼓。她实在没有把握自己能保持冷漠的悻度对待高谦云。就在她举棋不定时,罗伟明从 面走了出来,见到她匆匆交代:
“盈盈,你来了?太好了,我有事得出去一趟,工作室就留你坐镇了。”
“你上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我到中广,下班前大概会回来吧!谁知道会谈多久?”
“今天工作室有什么事吗?你要不要先交代一下?还是等你回来再处理?”
“请他们再和我联络好了。我快迟到了,拜。”
“拜。”
这下可好了,达罗大哥也不在,小廖他们今天来不来呢?如果不来的话,高大哥来了怎么办?
算了,办事吧!盈如着手整理这几天已陆续归档的卡带,将它们重新编号,贴上标签。投入工作的她,暂时忘了高谦云、纪惠如,忘了一切。
一直到中午,竟然没人来打扰她。
盈如将工作告一段落,准备去吃午餐时,电话却响了起来。
“真巧。”盈如嘀咕着,拿起话筒,“罗伟明工作室,你好。”
“我是纪惠如。”对方开口。
“纪姊?”盈如慌了一下,怎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接到她的电话。“好久不见了。”
“的碓。”
“你找高大哥?他不在。”
“不,我找你。”
“找我?”
“对。有些事想和你当面谈谈,有空吗?”
“我┅┅”盈如实在不想和任何人谈,可是,对方显然不会让她说不;而且,自己对她总有些歉疚。这时候,盈如倒真佩服那些第三者的勇气,就像二哥那位女友,竟能坦荡荡的面对二嫂,确实勇敢。
“只耽误你一点时间。”
“好吧!什么时候?”
“就现在。”
“现在?”
“对!我在“旧情绵绵”,你来吧!我等你。待会儿见。”说完,不等她回答便挂断电话。
盈如挂上呜呜作响的话筒,想了一会儿,便穿上外套,拿起背包,走了出去。
“纪姊。”
“坐。”
“谢谢。”
“盈盈,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是为什么吗?”
盈如摇摇头。
“昨天,谦云的爸妈提到我和谦云的婚事。他们认为谦云也老大不小,该成亲了。你认为怎样?”
“那恭喜你们了。”果然不出所料!任盈如,若非你有自知之明,否则随高谦云回家,后果想必┅┅
──
“真心恭喜我吗?”
“┅┅”盈如无言以对,她一向最注重诚实,何况自己现在心痛难抑,纵然决心退让,却无法克制自已难过,又怎可能真心祝福她?
“我知道,谦云最近和你走得很近,我也不在意。毕竟,像谦云这样出色的人,总是吸引其他女人投怀送抱,谦云也一向来者不拒,反正,这是逢场作戏嘛!”
盈如愈听心 愈火,她竟敢指责自己投怀送抱?她竟污蔑高大哥风流成性、来者不拒?更可恶的是,两人的一片真心,她竟称为逢场作戏?这样的女人,将高大哥让给她,岂不害了高大哥?盈如生气了,同时也下了决定。
“纪姊,”她冷笑道:“我一直很钦佩你,认为你是位时代新女性。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会说出这些话。这些,我以为只有没什么知识的村妇才会说的话,竟然吐自你的口中。我很失望,真的。
“我告诉你,纪姊,我本来决定了结我和高大哥之间的感情,而且,我也已经做了。可是,如今你的这番话使我改变了主意,因为如果我放弃了,不就变成你所说的,我和高大哥只是逢场作戏?
“对于一个真心所爱的人,我绝不会诋毁他。纪姊,我怀疑你是否真的爱高大哥?或者,你只是不甘心?对不起,我没资格批判你的,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不在意谦雩的父母?”原先纪惠如脸上的自信如今已被慌张取代,她大概料想不到自己会弄巧成拙吧?
“我在意。但我更在乎高大哥是否快乐。”
“谦云一向孝顺,你认为在他父母皆反对的情形下和你在一起,他会快乐?”
“我不知道。其实我原先退出就是考虑到这一点。”
“是吗?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只为了我几句话?”
“不。我只是发现你并不如我想的那样爱高大哥,而你既然不爱他,失去他对你而言,就只是自尊受损而已。可是,我一想到失去他,却觉得什么也没有了。或许,有一天,你会了解这种感觉的。”盈如真心诚意的说,“现在,我只有向你说声对不起了。”
“他真的对你这么重要?”纪惠如喃喃低语,不像发问,倒像自言自语。
“没有他,我的一切就不再有意义了。再见,纪姊。”见纪惠如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维中,盈如不等她回答便起身走了。
盈如步履轻快的回到工作室。对于自己转瞬即改变的心意除了不可思议外,也觉释然。似乎一旦有了成仁的念头,结果如何就无关紧要了。
走进工作室,盈如一眼便瞧见站在档案柜前的人。也许是开门声惊扰了他,他正紧皱着眉头回头看。
“高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盈如惊喜的说。
“来了好一会儿了。”高谦云闷闷的答,“你上哪去了?”
“去吃饭呀!”盈如不想让他知道自已和纪惠如碰面,而且她也想知道高谦云会不会告诉她,他父母逼他成婚的事。
“自己一个人?”
“你说呢?”盈如不想撒谎。
“盈盈。”
“怎么了嘛?吃个饭你也要问东问西的。”盈如假装不悦,其实,他如此介意,自己才高兴呢!“你放心,我没跟任何男人约会。”
“盈盈,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加上你昨晚┅┅我以为你想分手。”
“我昨晚是啊!别紧张,我改变主意了,决定要跟你耗一辈子,除非你不要我。”盈如娇娇的笑着。“昨晚我不过和小周上土林吃了一顿,没有什么。你有没有很生气?”
“有。”
“对不起嘛!”盈如将头靠着他的胸膛,两手环抱着他的腰,撒娇的说。
“其实我是害怕,看你拒我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我才知道我不能失去你。”高谦云将下巴抵着她的头,脸埋在她的秀发 。“答应我,永远别离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离开我。”
“我不会的。”盈如回答,“我保证不离开你。”
盈如抬起头,深情的望着他。见他依然深锁着眉头,慢慢的,温柔的,她伸出手轻轻抚平它们。
高谦云抓住她的手,凝望着她,好轻好轻、怕吓着她似的低语:“盈盈,嫁给我,好不?”
任盈如再怎么聪慧,再如何善体人意,也料想不到高谦云会突然向她求婚。因此,她愣住了。
在她能有反应前,高谦云又开口道:“我知道这很突然,可是,事情急迫,我”
“为什么?”盈如略加思索已猜得大概。
“什么为什么?”高谦云对她的问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为什么急迫?为什么求婚?”盈如清楚的问道。
“你不懂吗?你只是不想懂,不愿懂。”高谦云低喊:“若你真不懂,你不会不肯陪我回家;若你真不懂,你也不会想和我分开了。”
“真要我嫁你?”
“真的。你愿意吗?”
“可是,你父母那儿怎么办?”
“只要你答应,我马上带你回家,我爸妈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谦云的语气相当急切。
“是吗?那纪姊呢?”
“小纪?”高谦云不顾一切的神情首次有些微的迟疑。“盈盈,如果要我为了孝顺和道义失去你,我怎甘心?”
“如果你真不顾父母和道义与我在一起,你认为我们真能快乐?或许一开始的确会开心,但时间久了呢?罪恶感会一直跟着我们,直到我们再也受不了,到那时,我们会彼此埋怨,你甚至会开始恨我。高大哥,我不能忍受这个。我宁可失去你,也不愿你恨我。”
“盈盈,我不会,我绝对不会恨你。”
“会,你会。”盈如固执的说。
“我不会,相信我,我绝不可能会恨你的。”
“那么,我问你,你对纪姊如何交代?”
“只能对不起她了,希望她能找到她自己的幸福。”
“如果她找不到呢?或者她因此终身不嫁?”盈如犀利的问:“高大哥,我了解你,你会因此而自觉对她有所亏欠。而我不想在这种情形下嫁给你。”
“你不想嫁给我?”高谦云绝望的说。
“不,我想,很想。事实上,除了你我也不想嫁别人。但是,你必须将纪姊的事处理好,否则我不能嫁你。”盈如克制自己的感情,冷静的说:“高大哥,我会等你,只要你一天不娶,我就等你一天;如果你要我等一辈子,我也会等。你好好的去处理让你心烦的事吧!不用担心我。”
“你知道,对不?你知道我爸妈要我和小纪结婚的事,对不?所以,你才会说这些话!”高谦云激动的揽她入怀。“你这么善良,这么体贴,我怎能没有你?盈盈,我该怎么办?”
“别想这么多吧!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伟明,我需要你的建议。”纪惠如坐在植物园的凉亭 圆圆的板凳上,两手托着下巴,眼神迷惘,完全没有平日能干的女强人姿态。
“我所能提议的,你早已知道,不是吗?”伟明自从表露自己的心意后,便一直刻意避着小纪,偏她又约自己今天在这昔日三人畅谈自己抱负的地方见面。
“盈盈说我不爱谦云。她告诉我,失去谦云她即一无所有,所有她的一切也不再有意义。我想了又想,”纪惠如兀自喃喃自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伟明恶劣的悻度。“突然觉得她的话并没有错。如果谦雩真的离开我,我只是觉得生气,觉得羞辱,但我依然是我。他的离去并没有改变我对自己事业的骄傲,我甚至不觉得悲伤难过。很可笑,对不对?追求了十年的感情竟比不过她的一个月。”
“感情是勉强不来的,就算两人在一起十年、二十年,如果彼此感情没有交会,又算什么呢?”伟明感慨的说。
“伟明,你知道吗?谦云给我的打击还不如你给我的大!”纪惠如柔柔的说。
“我?”伟明猛然回头。“我什么时侯打击你了?”
“还说没有!你最近不是老避着我?”
“┅┅”
“你知道吗?我已经习惯有你在身旁。这阵子你避不见面,我好像失落了什么似的。”
纪惠如抱怨着。
“你只是习惯而已,很快你也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了。”伟明淡淡的说。
“如果我不打算习惯呢?伟明,你为什么非得远离我不可?”
“我只是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耐心了。何况,你也明白我的心意了,我怎能再若无其事守着你?”
“你为什么不追求我?”
“你是问以前,还是现在?”
“都有。”
“以前是因为小斑。现在则是因为┅┅绝望了。”伟明自嘲的说道。
“绝望?”
“没错。还记得那天你说的话吗?你为了小斑塑造自己,你宣称自己放不开小斑。我为什么不绝望?”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放开了、看透了,你会不会追我?”纪惠如红着脸娇羞的问。
“你?”伟明惊喜的叫:“真的?”
他所得到的回答是一张羞红的脸和一朵美丽的微笑。
罗伟明在纪惠如的要求下,对两人的新发展守口如瓶。他现在几乎每晚都和纪惠如约会,两人感情一日千里,纪惠如尚且告诉他,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快乐。因此,罗伟明更是眉开眼笑,整天笑咪咪的。
而盈如和高谦云两人也是浓情蜜意的。只是,偶尔心头掠过纪惠如时会有阴影。而两人也十分有默契的,不再提起有关纪惠如及结婚的事。所以,大体而言,他们也是快乐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对于高谦云和纪惠如的婚事,四人几乎没有人记得,就算记得也只是个名词,没有人当真。直到两个星期后,高谦云和纪惠如分别接到家 的电话,才知这原来这段时间,两家父母已择定吉日,决定两人的文定之期。
高谦云和纪惠如简直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父母会有这招。两人慌忙找对方,希望能够想出办法处理这个棘手的情况。为了不让盈如、伟明操心,两人都不敢告欣他们,只约在“旧情绵绵”见面。
偏偏这么巧,盈如和伟明两人也在咖啡厅内与受访者讨论关于他的梦想及如何实行的细节。见高谦云和纪惠如双双出现,两人均变了脸色,盈如更是无法继续叁与讨论。
另外,高谦云和纪惠如因为心中有事,一进门便往偏僻的卡座走去,并未留意店内的情形,当然也就没有看见盈如他们了。
盈如见两人亲密的凑着头交谈,心如刀割,示意伟明后便匆匆结束会谈,与伟明匆促离开。
出了咖啡室,伟明客观的说:“或许他们只是刚好碰在一起。”
“不,他们是约好的。”盈如肯定的说:“若是碰巧遇见的话,绝对没有那么多话说。”
“会不会有急事?”
“谁知道?”盈如回答。
“为什么不和他们打招呼?”
“你为什么不去?”
“我?”
“对啊,你是他们的好朋友,你怎么不去?”
“他们之间的气氛彷佛不太欢迎别人打扰。”
“那不结了?”
“你生气吗?”
“还不知道。如果待会儿回工作室后,高大哥绝口不提他俩碰面的事,我们也别问,好不好?”
“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见面?”伟明讶异的问。
“我想,可是,我不想问他,如果他们没有什么的话,高大哥会主动告欣我,如果有什么,我问了又能如何?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你的意思是,他不提就算了?”
“不,他不提便表示我们完了。”
“完了?就这样?”
“我一向诚实,也要求别人对我诚实。如果今天高大哥是别的事瞒我,我倒也不会在意。但,他和纪姊的事,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因此,他若是困着我,便会危及我们的感情,这点你应该也清楚的。”
“没错,我的确很清楚。”因为我自己也有同样的感受。伟明在心 说。
“所以,我也不用再说什么了。你答应不问他们碰面的事吧?”
“好吧!”
“谢谢你。”
“不客气,希望你的决定是对的。”
“盈盈,今晚我有事,不会接你下班了,你自己可以回去吧?”盈如一回工作室即接到高谦云打过来的电话。
“好啊!你在哪?”
“我┅┅我跟一个朋友在一起,有些事要讨论。”
“什么事?”
“没什么重要的,只是随便聊聊而已。你别管了,晚上我再给你电话。”高谦云急急岔开话题。
“你朋友是男的还女的?我认不认识?”盈如又问。
“你不认识的,是男的,好久没见面了,你放心了吧?”高谦云飞快的说。
“是吗?你现在就跟他在一起?”
“对啊!”
“好!我知道了。”盈如心灰意冷的回答:“你去忙吧!别管我了,我会照顾自己的。拜拜!”
挂上电话,盈如随即收拾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后,拎着背包,到录音间寻找伟明。
“罗大哥,我想向你请几天假。”
“请假?你才上班没多久就要请假?”
“我知道自己太过分,不过以我现在的情绪实在不适合上班,我怕会将公事搞砸。如果你不准的话,我也可以体谅的,或者你干脆将我革职算了。”
“不用说了,是小斑?”见盈如不语,伟明又道:“你忘了自己曾答应我不会为小斑放弃广播工作。”
“我记得。我只是想回家冷静一下,顺便看看父母,有些家务事也可乘这个机会好好处理。”
“你想请多久?”
“一星期。回来,正巧赶上校园梦话的开播。”
“好吧!最多不可超过一星期。如果事情提早处理完,你就早些回来吧!我发觉自己似乎愈来愈依赖你了。”
“我知道。那我走了。”
“去吧!”
“谢谢你,罗大哥。”
“客气什么呢!我们是好伙伴,不是吗?”
“我们的确是好伙伴,你更是我的好大哥。”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快走吧!”
“这是我南部家 的电话和地址,有事的话,你随时可以打过来。”盈如撕下一张记事纸,草草写上南部的电话地址递给伟明。“千万别让高大哥知道。”
“好了,我知道了,拜拜。”伟明接过纸条,顺手塞入自己的口袋。
“拜拜。”
当晚,盈如便搭夜车离开台北。
翌晨,她回到自己的家门。跟父母打过招呼后,她便回房睡觉去了,一直睡到晚上,才被妈妈叫醒吃晚饭。
饭后,盈如坐在客厅和父母聊沆、看电视。
“盈如,怎么有空回来?”
“请假罗!”
“请假?你生病了?”妈妈紧张的样子。
“没有啦!只是太久没回来了,想家嘛!”
“你不是说换新工作,你老板不会说话?”爸爸严肃的问:“我可不希望你让人家说我们任家不会教小孩。”
“不会啦!我这次请假是我们老板批准的。”
“那就好。”
“好了,女儿难得回家一趟,你别又说教了。”妈妈埋怨父亲。“盈如,来,让妈看看,你似乎又瘦了。”
“没有啦!”
“还说没有?这几天得好好帮你补一补才行。”
盈如尽情享受着家 的温情及父母的慈爱,强迫自己暂时忘掉台北的一切,轻轻松松的度假。她终日徘徊在果园内、田野间,彻底的让大自然洗净她满是尘埃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