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就是莫雅各布和陆浣星结婚的日子了。
殷孜乔虽然足不出户,被软禁在莫家别墅里,但她照样被打扮成全世界最美丽动人的新娘子,因为婚纱公司全组的工作人员不但到府服务,甚至搬来最新款式的礼服,供她试穿,只求她满意。
乍然间,殷孜乔真有种新嫁娘的喜悦上心头,快乐地挑选礼服,拍婚纱照,沉浸在幸福的假象里。
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说:“陆小姐电话。”
殷孜乔正穿着一件有如玛歌皇后般充满中古欧洲气息的贵族礼服,“好,我马上来。阿文,你看这件会不会太作怪了?”她询问着阿文的意见。
“嗯,很华丽,董事长看了肯定喜欢。”阿文也学会狗腿了。
殷孜乔像只喜雀似地,在镜子前转了几回,然后对工作人员说:“我先去接个电话再决定。”她拉起曳地的裙摆,越过好几堆如山丘似的礼服,奔向电话。
“喂,我是陆浣星。”她气喘吁吁地道。
电话那头一片静默,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喂,请问是哪位?”殷孜乔又问了一遍。
“对不起,我也是陆浣星。”电话那头冷冷地回话,像一股入冬以来最冷的寒流来袭。
殷孜乔被冻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本来的喜悦疾速降至零度。
“没错,我就是。你找机会回别墅一趟,准备换手了。”
电话那头每吐一个字,殷孜乔的体温便随着下降一度,直到她全身冰冷无意识地将电话挂上。
她仍嘴唇发白地冻在原地,寸步难移。
真正的陆浣星回来了!
其实陆浣星迟早都会回来的,不是吗?这点她比谁都清楚,但是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婚纱即将加身的节骨眼,突闻她回来的消息,竟像一支尖锐无比的钓钩,刺进她这尾毫不设防的笨鱼心口上,麻辣刺痛之感迅速蔓延全身,钓钩回拉时,又遭到钓钩猛扯所引起的椎心刺骨之痛,已注定被亡者的命运了。
她以为自己承担得了陆浣星回来的情况,事到如今,才知世事全不如人料,她一直都太高估自己的坚强了。
“陆小姐,你决定了吗?还是再试穿这件白色的婚纱呢?”工作人员喊了她半天也唤不回她渐渐消沉的喜气。
阿文走了过来,“陆小姐?!陆小姐,你怎么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唤回她的意识。
殷孜乔乍见阿文靠近的脸孔,惊悚地跌坐在沙发上。
“啊!什么事?”她惊魂甫定地反问。
“我没事啊!你有事吗?”阿文又问。
她摸了摸自己顿时发热的脸颊,心虚地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随即又翻供,“不,我有事,而且有要紧的事!”
她那副反反复覆的紧张神情,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往她这边瞧。
殷孜乔两手捂住脸庞,低着头,愣了半晌后,又挪开手。她认真地环顾屋内的一切,目光驻足在每一件家具和摆饰上,用她最深情的眼眸向它们道别,这个地方以后再也没机会光临了,她得好好把握这最后一眼。
“陆小姐?”阿文觉得她的神情透露着怪异。
“别吵我,让我再看一眼。”她认真地凝神望着放眼所能看到的东西,“还有你,阿文……谢谢你……”她在眼眶红起来之前,别开脸,假装在想事情。
“陆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阿文头脑不是很机灵,但他的观察力却不弱。
“没事,你别担心。刚才是我那个神经兮兮的朋友杜欢打来的。”
“你刚刚说有重要的事,是什么事啊?”阿文提醒她。
“对,非常要紧的事。”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有串首饰是我妈生前给我的,她希望我能在结婚当天戴上它,虽然她无法亲眼看到我结婚,但是……”谎话编说到此,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有股怅然若失之感,占满她的心头,侵入她的鼻子,教她好想哭。
阿文以为她是因思念母亲而心绪失控,眼泪才欲夺眶。他忙不迭地递上手帕,让她擦拭。
“陆小姐,你别伤心。”阿文最怕女人哭了。
殷孜乔无奈地将手帕还给阿文,并谢谢他。
“阿文,我想回家一趟,把那串首饰拿来。”她终于把谎言说完了。
阿文点头如捣蒜,并自告奋勇开车送她回去。
临出莫家大门时,她又回头一瞥,依依不舍。最教她难过的是没能见莫雅各布最后一面,没想到这一出假戏,她还是真演了。
殷孜乔低泣着离开莫家别墅。
※ ※ ※
“浣星,等会儿殷孜乔来了,你得好好的谢谢人家,若不是她的帮忙,事情恐怕就……”
“哥,够了,别啰哩叭唆得像个欧基桑。干嘛谢谢她,我们不是付钱给她了吗?大家两不相欠嘛,不过……我倒想看看她究竟长得和我有多像,居然能唬过莫雅各布那个魔头。”陆浣星仰起骄傲又任性的鼻尖,不屑地说着。
坐在一旁的陆放,看着两兄妹一阵唇枪舌剑,说得他心烦气躁。
“浣星,你这次的逃婚事件,爸爸暂时不追究,但是你得安安分分地和莫雅各布结婚,等你老爸从莫雅各布那里拿到了资金,要逃要离都随便你,我也懒得管你了。”陆放在意的是他的事业危机。
陆擎天皱着眉,“爸,连你也……”他话没说完,陆浣星又插嘴。
“爸,你放心,我不会再逃了。这阵子躲在南斯拉夫的冰天雪地,虽然逍遥自在,交了成打成箱的男朋友,但是没有钱如何浪漫得起来,穷人家的日子可真不好玩,所以我决定回来台湾过受气的有钱人生活。莫雅各布总要给我钱花吧?再不然,他不是要买下近西饭店吗?至少我的总经理职位不会有变动,哥,是不是?”
当陆浣星说完她的谬论后,陆擎天反而不说话了。他心里生着闷气,为何自己的家人居然如此势利,他们根本忘了帮大忙的殷孜乔,他们从未考虑到她的处境,甚至扮演陆浣星时所做的牺牲。
“哥,你在耍什么脾气嘛?”陆浣星大叫一声。
陆擎天仍旧不想理会这个任性自我的妹妹。
这时,大门响起叩叩的敲门声。
屋里的三人同时将目光投向门口,一声惊叫声自陆浣星的喉间发出。
是殷孜乔来了。
殷孜乔已支回了阿文,言明两个小时后再来接她回莫家。两个小时,够她完成交接的工作吧。
“孜乔……”陆擎天由衷地感激眼前的人,但却拙于出言表达。
殷孜乔僵了一下,望了陆擎天真挚的眼神,她才坚强勇敢地亮出惯有的粲然笑容。只是没有平常那般灿烂。
“陆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不,太不好了。殷孜乔在心里狂喊一百遍,为什么不等她和莫雅各布走向地毯的那一端之后再出现呢?至少让她完成那个用真情编织的假象梦境。
陆浣星走到她身旁,有如观赏某种奇珍异兽般地前后左右上下地端详,然后轻哼一声,“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有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真不好玩,这么一来,我便不能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了。”她的态度仍然倨傲。
殷孜乔感觉出陆浣星的不友善,她也不想自讨没趣,只冷冷地说:“陆小姐,你最好赶紧把那头乱草般的长发剪成我这般的发型,否则穿帮了我可不负责。”她禀持不卑不亢的态度响应。
“喂,咱们是花钱雇用你来冒充我的,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分耶!什么乱草,谁也别想剪掉我宝贝的秀发!”陆浣星的大小姐脾气可不小。
殷孜乔看陆放老先生全无反应地坐在沙发上,陆擎天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便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无益。
该提醒的事,该交接的工作,殷孜乔一五一十地叙述着,她只想赶快自这楝令人窒息的屋子消失,不想目睹这个嚣张无礼的陆浣星耍大小姐脾气。
然后她连再见也没说就走了,连陆擎天要开车送她都被她婉拒了,好像再多看他们一眼就会长针眼似的。
陆浣星忿忿地摸着一头和殷孜乔一样的短发,口气不佳地问阿文,“雅各布死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她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摆着一张臭脸,像个泼妇。
阿文狐疑地望她一眼,因为陆浣星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口气说话了。
“阿文,你变哑巴啦?”陆浣星一双浓妆艳抹的凤眼狠瞪着阿文。
阿文纳闷地搓着双手,神情略带紧张,“陆小姐,你怎么了?”
“你很奇怪耶,我在问你莫雅各布去哪儿了,你不回答,还敢反嘴问话,别以为你跟随莫雅各布多年就目中无人了!”陆浣星不耐烦地顶回去。
“阿文不敢,只是……”他又迟疑半晌,猛搔着他的五分头,凝望陆浣星的一举一动,“只是……董事长出门时没交代。”
事实上,莫雅各布今早用餐时说过他要去乌来山区拜访一位以前的友人,现在改行当神父,他说的时候陆浣星也在场的呀!
“算了、算了,我先去睡了。”陆浣星说着便起身往莫雅各布的卧室走去。
阿文心里像打了千千万万个结,不知从何解起。
夜里,莫雅各布踩着轻快的脚步回来了。
他带回了友人赠送的十字架及圣母像,直冲向顶楼的佛堂,将十字架及圣母像置于雅凡相片的两边,护卫他在天堂的灵魂,也宽恕自己不再复仇的决定。
他在佛堂静思片刻,追悼过去充满仇恨的心理,万万没想到上帝竟然也为像他这样的人开启一扇幸福之门。
忽然,他感觉未闻到任何的香枝味或檀香味,急急下楼,直进客房寻芳踪。
不见陆浣星,他的心不安的一抖,马上掉头冲回主卧室。
当他看见陆浣星披着性感的睡衣躺在他的床上时,一颗惶急不安的心才放下来。
他讶异自己不知从何时起竟然不能一日不见陆浣星,她居然能默默地偷走他的心魂,这个小女子魔力不小。
他笑着挨近她妖娆的身躯,偷偷地亲她的薄唇,其实他多想将她摇醒,拥她入怀,真实地感受她的存在。但行事谨慎的莫雅各布并未打草惊蛇,驻留片刻后,转身欲离去。
“这样就要走了啊!”陆浣星根本没有睡着,同时她心里还妒嫉着假冒她身分的殷孜乔不知在莫雅各布身上下了多大的媚功,居然能让他如此温柔的亲吻她,这种行为从未在他们之间发生过。
“你怎么跑到我的卧室来了?不怕失身吗?”莫雅各布倚在门口,故意邪邪地戏谑她。
陆浣星见他不过来床上,便起身自己走了过去,还故意扯了扯低胸的性感睡衣,露出诱人的香肩,挑逗之意尽在言行举止里。
“我害怕一个人睡觉,你陪我嘛!”说着,她两片火红的唇堵住莫雅各布干燥的唇,一场干柴烈火,燃得辟哩啪啦,震天价响。
莫雅各布不疑有他地和她跌向床上,火热交缠之际,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今晚是不是忘了为雅凡上香?”
陆浣星一听莫雅凡的名字,但觉杀风景,若不是他冒出来痴恋她,也许她和莫雅各布早已结成佳偶了。
“雅各布,不管你要如何向我报复,我都无所谓,但是求你,别在这种时候提一个死人的名字,很扫“性”的耶!”说着响起咯咯的笑声。她想雅各布该听得懂她的双关语。
不料,雅各布突然停止所有的激情动作,用一双浓眉黑眼瞪视她。
“雅各布,别停呀,快来嘛!”陆浣星满脸春色。
莫雅各布不但未再继续未燃完的烈火,甚至披衣而起,冷着脸孔指向房门,“你马上给我滚回客房去!”
陆浣星一脸错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