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有如黑色天鹅绒一般,难得一见的星子闪烁如钻石,镶嵌其上。
不是星期假日的电影院散场时冷冷清清的,观众寥寥无几,倒是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及车辆始终不减。
令辰搭著冰尘的肩走出电影院。
「怎样?不後悔陪我出来看这场电影吧?」
冰尘浅浅一笑,「的确是部不错的电影,剧情的起伏更是快得令人目不暇给,生怕一个眨眼就错失了精采处。」
「看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不过跟你这种人看电影真不好玩。」
「怎麽说?」
「看恐怖片你又不怕,没豆腐可吃。」令辰带著她往对街走去。「去泡沫红荼店坐一坐。」
冰尘笑著用手肘撞他的肚子。
「你就是这麽不正经,小心哪天我看到你那个心上人时偷偷的告你一状,让你吃不完兜著走。」
令辰挑了挑眉低叫,「哇!!我也不过是要耍嘴皮子,就要受到这麽大的惩罚啊?小尘,你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
冰尘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耍耍嘴皮子也不行,你太不忠实了,成绩特别辉煌。」
令辰翻了个白眼,「拜托,那都已经是过去式,可不可以不要旧事重提?我现在可是最标准的情人。」
冰尘斜睨他一眼,「先生,你之前就不是了。」
听到这话,令辰大笑起来。
「小尘,你真是……好好好,算我服了你,我认输了,饶了我好不好?」
冰尘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还差不多。」
话说完,两个人有默契的相视一眼,然後大笑。
就在笑不可抑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闪入冰尘的眼中,笑意倏地从她嘴边消失,她瞪视著不远处精品店内的一男一女,顿时心中五味杂陈,怒气、羞愤揪紧了她的心。
察觉到冰尘的身子猛然一僵,令辰不解地随著她的目光望去,看之下,他吓了一跳。
他收回眼光,「他身旁的女人……就是那个杨蔻华?」
「我不知道。」冰尘摇头,双眼仍瞪视著颇亲昵的两个人。
看著冰尘那双已经开始冒火的双眼,令辰不由得在心底为剑宇捏了把冷汗,并默默祈祷。
「你打算上前兴师问罪吗?」
冰尘收回眼光看向令辰,然後垂下眼睑。
「我没心情喝茶了,送我回去好吗?」
令尼托起冰尘的下巴,眼神在她满是哀伤的脸上打转。
「为什麽不上前和他把话说清楚?他可以对你和我在一起不高兴,有什麽资格背著你和别的女人交往?」
冰尘拉下他的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令辰连忙追上去。
「小尘!」
冰尘脚步不停,往前疾走。
终於,令辰一把拉住她,并拔过她的身子。
「去跟他把话说清楚。」
冰尘始终没有抬起头,而泪早在转身的刹那滴下来。
见她不语,令辰才感到她轻轻抽搐的肩膀,他轻抬起她的下巳,一张泪痕纵横的俏脸让他的心不由得一揪。
「小尘,你……真傻。」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一靠上温暖的怀抱,冰尘再也无法抑止的放声哭出来,她哭上天为什麽要让她亲眼证明这一切,她哭剑宇为什麽要骗她。
令辰拍著她的背,安抚的话梗在喉中不知该从何说起。唉,感情是多麽脆弱的东西,禁得起考验才能永远,禁不起,一段姻缘或许就这样烟消云散也不一定。
※※※
令辰温柔的拿著面纸为她轻拭泪水。
「好点没有?」
冰尘轻轻点头,满是歉意的说:「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令辰笑著拍拍她的面颊。
「跟我这麽客气做什麽?这实在让我不习惯,以後不准这麽说话,知道吗?」
「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我不值得的。」冰尘垂下头。
令辰笑著揉揉她的秀发,仰头看向夜空。
「对你好有什麽不对?一定要问值不值得吗?小尘,认识你是我生命中最幸运的事,虽然无法拥有你的爱,可是我至少是你倾吐的对象,不是吗?」
冰尘轻轻偎进他的怀中,「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就是看不上剑宇以外的男人,从小,他总以守护神的姿态出现,帮我、疼我,他对我永远不顾一切,如果这世上没有他,恐怕也就没有今日的我。爱他,是因为他的好吗?我不知道,至於答应嫁给他,我只能说那是我的私心,因为我爱他已经那麽久,那麽深了。」
「两情相悦的爱是最令人欣羡的,可是面对他今晚这样的行为,你打算不说,当作没这回事吗?小尘,这不对,你不能永远告诉自己当作没事,这样对你的伤害会有多大,你知道吗?倘若等到有一天梦醒了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你该如何承受?你简直就是在慢性自杀呀。」
「令辰,你说的我都知道,也都明白,可是你要我怎麽问出口?我不喜欢这个样子,因为我的个性就是如此。你说我傻、说我笨,我都不在意,泼妇骂街的模样绝对不会出现在我身上,如果你真要我告诉你到那一天时我会怎麽做,我只能说,我会默默的走,也许不会再回来。」
「小尘,你真傻。」
「傻吗?」冰尘露出凄楚的一笑。「是吧,可是又如何?爱上了他,一切就注定好了,我无怨也无悔,倘若真无法拥有他相等的对待与爱,紧锁住一个人有何意义?只是走得洒脱,遗落的那颗心却再也找不回了。」
「如果你这番话他能够听到的话,我想他会知道你爱他爱得多麽包容。」
「可惜他永远听不到,就像长大以後,我们有很多话会刻意不去向对方说一样,而如果可能,我真希望能够永远活在孩提时候,那种无忧无虑真的让我无限怀念。」
和风吹拂著公园内长椅上的两个人,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会以为他们是对情侣,但对於他们而言,这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至少他们心中某个部分都容不下彼此,除了深深的友谊。
「夜深了,想回去了吗?」令辰温柔的问。
「回去?我都已经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了。」冰尘苦笑。
「怎麽这麽说呢?」令辰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
「为什麽不能这麽说?你只知道『蓝雨』是剑宇帮我开的,正在装潢的新家是剑宇买的,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妈和弟妹们现在遮风避雨的房子也是剑宇当初为了不让我每个月付房租所买下的。你说,我有家可回吗?不,我没有家,有的只是他为我买下的笼子。我欠他那麽多,还不清的,在他的面前,我想我永远都抬不起头,令辰,我真的好累,我多希望今天的我不是他一手造就的。」
「小尘。」
令辰心疼的搂紧地,在这一刻,他深深的感受到她内心的脆弱,她一直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她的一切不容许任何人掠夺及入侵,可是相对的,她的家人以及她所爱的人全都成了她的致命伤。
唉,冷剑宇如果真的爱她,就该好好的呵护她、疼她,千千万万别让自己从守护神转为夺她生命的刽子手。
※※※
当车子在「蓝雨」前停下,冰尘感激的转头对令辰说:「谢谢你收留我一晚又送我回来。」
令辰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放到冰尘手中,然後在她的额头上亲一下。
「我住所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虽然不是你所选择永远停泊的港口,还是欢迎你来。」
冰尘握紧手中的钥匙。「谢谢。」
他再度替她拢了拢耳边的发,脸上满是疼惜的笑。
「小尘,解铃还需系铃人,千万不要作茧自缚,很多事情不问,就是一个疙瘩在心里,而且不问就没有答案,想要自己摸索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再说也许事情不是表面所看的那样,就如同法官要判罪前都会给犯人一个辩解的机会一样。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要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抬不起头,他给你的固然是一种恩德,可是那种恩德绝对不该出现在爱情的国度中,否则你只会害惨了自己,而且他对你的爱也容易让你想到别处去,懂吗?」
冰尘点头,「我会记住你今天这番话的。」
「好了,下车进去吧!咱们冷大少爷大概等了你一夜,瞧,已经要冲出来揍我了。」
冰尘望向出现在大门口的剑宇,收回视线,她对令辰点点头,然後打开车门下车。
令辰降下车窗,再次提醒,「千万记住我的话。」
「我会的,再见。」冰尘弯下身子浅浅一笑。
「再见。」
话说完,他关上车窗,车子就在冰尘的目送下消失在视线内。她再度看向站在大门口一脸不悦的剑宇,一颗心怦怦然。
水冰尘,你到底在怕些什麽?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再说你也不过是在朋友家过一夜而已。
她告诉自己这段话後,心底的不安感虽然减少许多,可是一颗心还是提得高高的,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她怎麽会这样?
冰尘跨步走向大门,每走一步心里就告诉自己一声,镇定,千万要镇定。
她来到他面前,头不知何时早已悄悄的垂下。
「借过。」
剑宇二话不说的挪开身子。
「谢谢。」
她迳自进入店里,知道剑宇就跟在她身後。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七点半。
还很早嘛!
她直接往楼上走,静悄悄的屋内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来到三楼,她走进房间,剑字仍旧紧跟在後,直到她从衣柜中拿了衣服进入浴室。
看著浴室的门在眼前关上,剑宇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昨夜他送蔻华回家後就来这里,那时店门已关,他以为她睡了,还好他有另一把钥匙,可是他进去後却找遍了整个屋内都找不到她,他心里又急又慌,连忙在楼下柜台找到电话簿,然後打电话到晴晴家里,一问之下,才知道冰尘竟然和楚令辰出去了。
这不打紧,他虽难以忍受,但他相信她对他的保证,可是怎麽知道,他左等右等就等到天亮,而且冰尘还是由楚令辰送回来的。
他一肚子火,很想找人大打一架,可是他不想让冰尘难做人,所以忍了下来。原本还以为她会一进到屋内就跟他解释,但是没有,她简直当他是个陌生人,甚至理也不理,做她自己的事,天啊!到底谁才是那个等门等了一夜的傻瓜?
好半晌後,浴室的门打开,水气及一股独特的幽香随之窜了出来。
冰尘肩上披了条毛巾,走到梳妆台前坐了来,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著。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麽开口,看得出来他一夜未曾合眼,可是这又是为了什麽呢?他昨晚已经找人陪了,为什麽还要来她这里?为什麽不在没见到她後就回家或者到那个女人的身边去?
剑宇来到她身後,在镜中与她的目光相接,一手取过她手上的梳子,轻轻的为她梳理丝丝秀发。
「我等了你一夜。」他终於开口说话。
「为什麽?」她问。
「因为我说过我会来。」
冰尘眨了下眼睛,不语。
「为什麽和他出去了一整晚?你该在家等我的。」
「我和令辰去看电影,然後看到你和一个女人在精品店里……」冰尘说到这儿已经说不下去。
剑宇手中的动作停了下,然後他放下梳子,转身走出房间。
冰尘看著他离去的背影,泪水随即涌上眼眶,她想,他是不是就此宣判了她无期徒刑?
不一会儿,剑宇手中拿了个小盒子,再度出现在她的眼前。看到她眼中盈满泪水,他心疼的疾步来到她身前,把小盒子放在桌上,轻捧起她的俏颜并为她拭去泪水。
「怎麽哭了?别哭,我在这儿啊!」
冰尘投进他的怀中,紧紧的搂著他,泪水再度泛滥。
剑宇轻拍她的背,声音有些沙哑。
「别哭,我知道我不该不告诉你要和别的女人出去,其实那是因为她未婚夫的生日快到了,她想送他生日礼物,又怕送不到他的心坎里,所以请我帮个忙,而我也想到自己都没送过你什麽东西,所以趁这个机会请她帮我挑,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冰尘,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男人,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冰尘偎在他的怀里摇摇头。
他轻轻推开她,双眼深深瞅著她,温柔的替她擦去两行清泪。
「告诉我,为什麽摇头?是不相信我的话?」
她吸了吸鼻子,含泪的眼眨了一下。
「我害怕那种感觉,也不喜欢看到那样的情况,我……」
剑宇轻压住她的朱唇,摇摇头。
「我明白,而且我很高兴你愿意对我提起。冰尘,我答应你,下次除非我向你报备并得到你点头允诺,否则我绝对不再和任何女人出去,如果我没有做到,一出门就让车……」
她连忙捂住他的嘴,轻轻的颔首。
「不要发任何誓,我相信你,虽然你话中的真假我没办法知道,可是我真的愿意相信你。」
剑宇拉下她的手放在心口。
「冰尘,任何人都有可能听到我的假话,但你绝对不会。」
冰尘抬起头看著他,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剑宇对她露出一笑,转头拿过桌面上的红色绒盒,轻轻的将它打开,瞬间一条精致漂亮的项链展现在她的眼前。
「当我看到它的刹那,马上想到了你。一朵小小的寒梅,冰寒却坚贞,很美、很动人,更令人打从心底怜爱。能够拥有你,是上苍给我最好的礼物,也是我唯一期盼生生世世都能够拥有的。」
一朵寒梅的坠子,一段动人的话。
冰尘不知道自己该有什麽样的反应,真真假假间,她早已失去了分辨能力,她愿这是真的,但又感觉不安,她觉得是假,但他的眼神却那麽诚恳。
他将项链从盒中取出,打开环扣。
「戴著它,不要将它拿下来。它代表你,里头却包含了我的心,除非你不要,否则它将永远在你身上。」
剑宇温柔的为她将项链戴上,俯下身在坠子上吻一下,脸上有著耀眼的笑容。
「剑宇,你会觉得我的举动……我是说……」
剑字对她摇头,「我很高兴,因为那表示你在乎我,会吃醋,可是我要明确告诉你的是我永不背叛的心。」
冰尘低下头。
剑宇拉著她来到床沿坐下,他则把自己抛在床上,双眼瞪著天花板。
「冰尘,我知道我没资格阻止你交朋友,而且我也不该那麽自私,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你昨晚在他那里过夜和他每次对你那些亲昵的动作,虽然你说你们是朋友,但是你不认为世界上有哪一个女人的老公能够像我这样有风度?纵使我已经游走在杀人的边缘地带。」
她回头看著他,决定把那些真真假假暂时抛开,只要他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她而去就好。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浮起两朵笑,爬上床趴在他的身侧,双手撑在下颚看著他。
「要是你没时间陪我……我想说的是,排在你身後的人有一大堆,而且他们随时都想取代你。」
剑宇一把将她拉到身上,轻点一下她的鼻子。
「既然这样,那从现在开始,我不上班了,每天都守著你。」
冰尘噘噘小嘴,「这麽没责任感,要我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吗?」
他搂著她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
「不然你从现在开始就到公司上班,做我的专任秘书,没有我的允许及陪伴,不准随便离开。」
「上厕所呢?」
「跟。」
「洗澡呢?」
「一块洗这主意很不错。」
她一把推开他,坐起身子,回头朝他扮鬼脸。
「你想得美喔!」
剑字也随即坐起,再度搂著她一块躺下,冰尘平躺,他用手肘支额看著她。
「等嫁给我之後,你就不能拒绝了。」
「你答应要过一、两年再说的。」
「我有吗?」他耍赖。
「啊?你说话不算话,我下回再也不相信你了。」
剑宇挫败的翻身平躺,一手拉过被子盖住脸,闷声道:「辩不过你,我要睡了。」
冰尘料睨他一眼,见他久久没有动作,她先是一惊,然後连忙侧身拉开被子。
「剑……」
话未说完,剑宇已用唇堵住了她的。她双手环上他的颈项,身子缓缓的往後躺,随著放下心,一夜未合上的眼皮悄悄的垂下。
咦,怎麽这麽乖?没反抗?
他轻轻的放开她,停下动作抬起脸,一张睡脸就这样映人眼帘。剑宇笑著摇头,真不知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够,还是昨晚精品店的那一幕让她也一夜未眠,而他也有些困了。
他翻身躺在一旁,手轻轻的将她搂近,冰尘习惯的随即在他怀中找到最舒适的位置,然後两人在这样美好的早晨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