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打破自己订下的所有规矩。多年来他赖以为生的守则虽然不多,但每一条都严格死板:他贩售梦想,但绝不会愚蠢地让自己相信梦想。他以制造幻觉为生,但自己绝不把幻想和现实搞混。
他告诉过自己,与黑寡妇跳几支舞只不过是他计谋的环节,巧妙设计来诱她入圈套的手段。她知道太多他的事,他知道他必须扳回劣势。梵萨古谚有云:危险之物,必先知之,方能制之。
玫琳从羽毛面具的眼睛开孔里不耐烦地看着他。「我们该谈正事了,韩先生。」
以华尔兹舞引诱她的高明计谋原来不过如此。
「我还以为妳会让自己尽情玩乐一番,然后再来详细讨论我们的公事。」亚特把她拉进怀里,带着她在拥挤的舞池里又转了一圈。「我就打算那样做。」
「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韩先生,但我来这里的理由不包括跳舞玩乐。」
「大家都说妳是能够引诱男人走向毁灭的妖妇,狄夫人。我承认发现妳名不副实令我有点失望。」
「得知我的表现不够令人兴奋自然令我心碎,但我不能说我很讶异你注意到我在那方面的失败。哦,,前天我的姑姑才指出一个事实,说我变得跟『梵萨学会』会员一样孤僻、古怪。」
「别担心,我似乎正迅速发展出对孤僻、古怪女性的爱好。」
他看到她既惊讶又愤慨地张大嘴巴。在她还不及训斥他时,他又带着她转了一圈。她的黑斗篷下襬在脚踝边翻腾。
他决心今晚至少也要尽一会儿兴。怀里的她就像他想象中一样生气勃勃、温暖性感。她的气味比最奇异的香还要撩人。自从在她书房的会面起,一股陌生的鲁莽情绪就在他体内酝酿。无论有什么风险,今晚他都要放纵一下。
她被转到舞池的另一头时,才恢复了镇静。「你为什么要坚持这种可笑的跳舞伪装?」
「不是伪装。假如你没有注意到,我们是真的在跳舞。不像『梦幻阁乐园』里其它的设施,我们在跳舞可不是假象。我预料跳完舞时,我们两个都会上气不接下气。」
「你很清楚我真正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我做的是贩卖梦想和假象的生意,夫人。妳想买进我的货。像所有内行的生意人一样,我坚持妳在试用过我的货之后,再来谈达成协议的俗气细节。」
他带着她转往另一个方向,不让她有争辩的机会。如果他使她不停地跳舞,她也许会喘得暂时无法谈公事。
当然啦,公事迟早都得谈。但他打算在他的地盘上谈,而不是在她选的地方。这种细节在谈判中都很要紧。跟一个以谋杀男人闻名的女人打交道时,任何上风都得占。
带着玫琳在舞池里旋转时,他天性中务实的那一面,满意地注意到「梦幻阁乐园」的礼堂今晚是人满为患。夏季每周四夜晚举行的化装舞会是乐园最受欢迎的节目,任何买得起门票的人都能参加,唯一的入场规定是参加者必须戴面具。
这种一视同仁的民主作风激怒了许多人。但上流社会的一些颓废份子声称化装舞会很有趣。乐园里若有若无地飘浮着丑闻和私通的气息,构成吸引人潮的无穷魅力。在任何一个周四夜晚,达官贵人与市井小民,淑女绅士与女伶流氓,都在重现古埃及和古罗马壮丽光辉的舞池里共舞。
朦胧的灯光照在镀金的廊柱、雕像和方尖碑上。耸立于礼堂一端的是,古埃及神殿和狮身人面像的仿制品。另一端是断裂圆柱环绕的古罗马喷泉。两端之间散布着许多假木乃伊,宝座和彩瓮。还有许多幽暗的凹室和亭台,里面摆着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的石头长凳。
三年前买下这座破败的游乐园时,亚特就看到他希望创造出的景象。雷亨利忠实地执行他的命令,跟游乐园经理、建筑师和装潢者打交道。他们都奉命把这辽阔的园区变得奢华、神秘和充满异国风情。
没有人比不容许自己拥有梦想的人,更了解梦想的魅力。
舞曲太快到达尾声,他勉强带玫琳停下。她的黑斗篷下襬在脚踝边翻腾了最后一次,她的眼睛在面具后向他挑战。
「你已经戏弄我为乐了,现在可以谈正事了吗?」
好吧!他知道他不能使那支舞持续一整夜。「好,狄夫人,我们来谈条件。但不是在这里,那种龌龊事需要私下谈。」
「一点也不龌龊。」
「在上流社会眼中,没有什么事比生意上的事更庸俗了。」
他握住她的手臂,带她走出宽阔的双扇门,来到灯笼照亮的园区。温和的夏夜吸引大批人群前来享受乐园那种带着点不道德的兴奋刺激。
蜿蜓的木板小径旁排列着凯旋门、神话场景和古罗马废墟的造景,精心设计的灯光加强了造景的阴森效果。高空中,杂技演员在表演走钢丝。地面上,几个富家子弟围在穿着东方长袍的魔术师身旁打赌。人们一边散步,一边吃着从附近摊子上买来的馅饼。男男女女在幽暗的亭子里调情,消失在黑暗的步道尽头。乐声、笑声和鼓掌声在园区里此起彼落。
玫琳瞥向聚集着一群年轻人的女隐士洞穴。「我发誓,那个洞穴看来像真的一样。」
「这就是重点,狄夫人。」
他握紧她的手臂,拉着她走向乐园彼端被黑暗笼罩的树林。他们经过水晶阁的入口,里面的观众在观看几队发条玩具兵打仗。
掌声从隔壁剧场传来,玫琳转头望向它透着亮光的入口。「那里面在表演什么节目?」
「那是银阁。我请了一位催眠师来示范催眠术。」
「啊,对。那天晚上奈丽和艾莉想看的就是催眠术表演。」她好奇地注视他。「你相不相信催眠术?」
他倾听着从银阁里传出的叫好声。「我相信票房。催眠师的表演很卖座。」
他的自嘲不但没有逗得她莞尔一笑,反而使她有些烦恼地抿紧嘴唇。「梵萨术的一些要素,靠的就是类似催眠术的东西。」
「我不会去反驳那一点。心灵是未知的领域,它的奥秘就是梵萨哲学的中心思想。」
碎石小径越走越暗,人群也越来越稀少。「我们要去哪里?」玫琳不安地问。
「园区尚未对外开放的部分,在那里不会受到打扰。我带妳去看最新的游乐设施。」
「什么?」
「鬼屋。」
她猛地转头。「鬼?」
偏高的声调吓了他一跳。「别告诉我妳怕鬼,狄夫人。我绝对不会相信。」
她默不作声,但他感觉得出她的紧张。
鬼?
抵达园区尽头的树蓠时,亚特摘下面具。
「在这里不用担心被人看见,狄夫人。园区的这部分不对游客开放。」
她迟疑片刻,然后勉为其难地伸手取下面具。月光照在她深褐色的秀发上。
「鬼屋还在施工,」亚特打开篱笆门,拿起放在附近的灯笼。「预定下个月开幕,我预料它会非常受年轻人和情侣欢迎。」
玫琳一言不发地看他点亮灯笼,随他穿过两旁是高高树篱的碎石小径。他们转个弯,一扇石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新的迷宫,」亚特在他们经过石门时解说。「将与鬼屋一起开放。是我利用梵萨图案亲自设计的,应该可以把大部分的游客搞胡涂。」
「我绝对相信。家父常说梵萨迷宫是他见过中最错综复杂的迷宫。」
她不以为然的语气使他忍不住微笑。「妳不喜欢迷宫吗?」
「小时候喜欢。但后来我把它们跟梵萨联想在一起。」
「所以不再觉得好玩?」
她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他带她转过另一个转角,哥德式外观的鬼屋耸立在月光下,狭长的窗户恰如其分地阴暗恐怖。
玫琳打量着那栋看似不祥的建筑物。「它看起来就像俞蔼梅女士恐怖小说里的古堡。我发誓,我不会贸然进入。」
「我会把那句话当成赞美。」
她吃惊地看他一眼,然后忍不住微笑起来。「我猜它和迷宫一样都是你设计的?」
「是的。我相信它可以令较大胆的游客不寒而栗。」
她用锐利的目光看他一眼。「『梦幻阁乐园』对你来说,不只是一项商业投资而已,对不对?」
他凝视古堡,思索着该如何作答。「告诉妳一个我绝不会对其他人承认的秘密。我买下这座游乐园,是因为我相信它会是极佳的投资。我原本打算在这片土地上盖房子和商店。也许我终究会那样做。但在这期间,我发现我很喜欢设计各式各样的游乐设施。贩卖梦想是非常赚钱的生意。」
「原来如此。」她凝视着鬼屋。「你打算在找到合适的妻子后,继续经营游乐园吗?」
「我还没有决定。」他把一只脚架在小径边的岩石矮墙上。「这是妳第二次问我打算如何对待未来的妻子,妳似乎很关心我对她诚不诚实。」
「我大力推荐诚实。」
「啊,但是万一她反对我的生财之道呢?」
玫琳在背后反握双手,假装对鬼屋十分着迷。「我劝你从一开始就对她诚实。」
「即使那意味着我要冒失去她的危险?」
「根据我的经验,欺骗不是良好的婚姻基础。」
「妳是说妳的婚姻奠定在那种基石上?」
「我的丈夫从我们相识的那一刻起就在诓骗我。」
她声音中的冰冷和恐惧使他警觉。「他就什么事说谎?」
「每一件事。他诓骗家父、诓骗我。我发现得太晚,因此无法相信他对我说的任何话。及至今日,我还在努力分辨虚实真伪。」
「确实令人不快。」
「比你所能想象的更糟。」她低语。
他伸手用掌缘托起她的下巴。「狄夫人,在谈正事前,我建议我们订个协议。」
「什么协议?」
「让我们承诺在合作期间绝不说谎欺骗对方。有些事我们可以选择不谈,我们可以保有各自的秘密,毕竟每个人都有隐私权。但我们绝不说谎欺骗对方。同意吗?」
「那样的协议容易订。」她的眼神一暗。「但要如何才能确定对方会信守承诺?」
「问得好,狄夫人。我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归根究底,全凭信任两个字。」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大家都说我可能是疯子,而且极可能是杀人凶手。你确定你想要冒险信任我?」
「我们每个人都有小小的怪癖和缺点,对不对?」他耸耸肩。「如果我们达成协议,我会有许多地方要妳忽略和包容。例如我的梵萨过去和不幸的经商事实。」
她凝视他,然后轻笑一声。「好,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对你说谎。」
「我也不会对妳说谎。」
「很有意思的协议,对不对?」她嘲讽道。「一个是传说中谋杀亲夫的女人,另一个是对世人隐瞒自身底细的男人。这样的两个人却协议说要诚实相待。」
「我倒觉得很满意。」他看着她。「协议既已达成,也许妳该告诉我,妳对我的要求了,狄夫人。」
「别紧张,韩先生。我对你只有一般人认为疯女人会提出的要求。」她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鬼屋。「我希望你帮我找到一个鬼魂。」
他沈思片刻,然后长叹一声。「我想象不出像妳这种受过教育的聪明女子,竟然会相信幽灵的存在。」
她绷紧下颚。「我几乎可以相信这一个幽灵的存在。」
「这个鬼有名字吗?」
「有。」她轻声说。「迪伦伟。」
也许传闻终究是真的,也许她真是疯子。亚特突然感到夜凉如水,从泰晤士河升起的雾正飘往游乐园。
「妳真的相信妳死去的丈夫,从坟墓里回来纠缠妳?」他小心翼翼地问。
「在我的丈夫……葬身火窟不久前,他发誓杀光我们全家人。」
「老天!」
「他成功地杀死了家父。」
亚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据说利瓦伊敦是死于心脏病。」
「他是被毒死的,韩先生。」她瞥他一眼,然后望向别处。「姑姑设法救他,但爸爸年纪大了,心脏又弱。他在大火过后几个小时就断气了。」
「原来如此。」他继续以不偏不倚的语气说。「我猜妳没有证据?」
「没有。」
「嗯。」
「你不相信我,对不对?」她挥挥手。「我不怪你。认为我谋杀丈夫的那些人一定会说是良心不安使我看到他的鬼魂。」
「妳见过他的鬼魂?」
「没有。」她犹豫一下。「但我知道有个人有。」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疯了,还是精明狡猾地想要利用他搞什么阴谋?无论如何,这段谈话一点也不沈闷乏味。
「妳认为是怎么回事,狄夫人?」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最近我开始怀疑我的丈夫没有死于那夜的大火。」
「据我所知,迪伦伟的尸体在灰烬中寻获。」
「对,医生确认了他的身份。但是万一……」
「万一医生错了呢?妳想要说的是不是这个?」
「是的。他们告诉我尸体虽被烧焦却不至于面目全非。但错误还是有可能发生。」她突然转身面对他。「无论如何,我都得尽快查明真相。如果我的丈夫还活着,我不得不假定他是回来报复我的家人。我必须采取行动保护姑姑和我自己。」
他注视她良久。「如果事实证明,妳真的是想象力太过丰富呢?」
「证明我不该以为伦伟死而复生。证明我疯了。我向你保证,我会很乐意知道我得了神经衰弱的毛病,至少我可以开始服药治疗。姑姑很擅长调制治那种病的药水。」
他缓缓屈曲手指。「也许妳该去博街问问,狄夫人。那里可能有人可以帮妳。」
「即使我能说服一位博街警探相信我没有疯,他也不是梵萨武术专家的对手。」
「迪伦伟是专家?」
「是的,他的武功高强。他渴望成为师父,但无法如愿。我必须告诉你,在看过家父的会员名册后,我推断除了你以外,只剩下一个人是我可以求助的。不幸的是,他没空。」
不知何故,得知她考虑雇用别人使他恼怒。「妳认为适合这项工作的另一个人是谁?」
「施迪生。」(编注:浪漫新典120《与你成婚》的男主角)
「他目前甚至不在英国。」亚特咕哝。「不久前结了婚。据说是带他的新娘去罗马废墟观光了。」
「是的。那使我别无选择。」
「知道自己位在名单榜首总是令人得意,即使是候补上去的。」
她迎视他的目光。「怎么样?你愿不愿意用帮助我调查,来交换家父的名册?」
他在她眼中没有看到疯狂,只看到坚定的决心和一丝走投无路的绝望。如果他不帮她,她会独自行动,或是向「梵萨学会」诸多怪人中的一个求助。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使自己蒙受极大的危险,如果事实证明她害怕的事都是真的。
他有千百个理由不该与这个女人有所瓜葛,但此刻好像连一个也想不出来。
「我会做些调查。」他谨慎地说,然后在看到她张开嘴巴时,举手示意她噤声。「如果它们证实了妳的忧惧,那么我们再来进一步讨论这件事。但除此之外,我不做别的承诺。」
令他意外的是,她露出连灯光都为之逊色的灿烂笑容。「谢谢,韩先生。我向你保证,等这件事结束,你可以任意处置家父的名册。」
「是的。」他说。「我可以。」无论用什么方法。
「我猜你有一些问题要问。」她说。
「我要问的问题可多了。」
「我知道我必须告诉你的事听来会有点怪诞,但我向你保证,我有充分的理由担忧。」
「谈到真相,由于我们同意诚实相待,妳最好现在就知道我觉得妳很迷人,玫琳。」
她在沉默良久后终于说:「天啊!这真是太不幸了。」
「没错,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宁愿我们能够避免那种复杂的情况。」
「彼此、彼此。」
「但你有一点胜过其它有类似苦恼的绅士。」
「苦恼。」他想了想。「是的,用这个字眼来形容似乎相当合适。」
她柳眉微蹙。「你不是第一个对我产生这种兴趣的人。」
「我想必该庆幸自己并不孤单。」
她叹口气。「实在令人无法理解,但这一年来我收到许多绅士的信和花。他们全部都想和我建立浪漫关系,如果你能相信。」
「原来如此。」
「真的很奇怪,但蓓妮姑姑解释说某种绅士深受寡妇吸引。他们显然认为寡妇老于世故,因此不需要担心她,呃,缺乏经验。」
亚特了解地点点头。「换言之,他不需要为了顾及她不谙世故而克制自己。」
「正是。就像蓓妮姑姑所说的,寡妇似乎有某种魅力。」
「嗯。」
「说真的,我能理解经验有多么吸引一心想与女人发生暧昧关系的男人。」她微微摇头。「但你会以为关于我如何成为寡妇的流言会使男人打退堂鼓。」
「的确。」
「经验本身固然不错,但我承认我无法理解,一个谣传谋杀亲夫的女人,有什么吸引力。」
「爱好是无法解释的。」他决定不提俱乐部赌帐里的长期赌注。任何男人只要能与她共度一夜就可以得到一千英镑的保证,足以说明她为何会收到那么多的花束和请柬。但她可能不会喜欢那个事实。
她责备地看他一眼。「我劝你用你受过的梵萨训练来巩固心防,对抗想与我建立浪漫关系的兴趣。」
他捧住她的脸蛋。「很遗憾,尽管身为梵萨师父,我似乎还是无法抗拒想与妳建立关系的欲望。」
她睁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
她使劲吞咽一下。「真奇怪。」
「那可不。但就像妳不断提醒我的,梵萨会员奇怪透顶。」
他低下头用吻封住她的嘴。他感觉到她的惊讶和迷惑,但她没有尝试闪避。他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现在的她比先前跳舞时还要贴近他,他可以感觉到她温暖的胴体。他知道自己的亢奋抵着她曲线玲珑的臀部,她的幽香挑逗着他的感官。
她吃惊地轻喊一声,然后僵硬的唇瓣突然软化。她的斗篷下襬轻拂着他的靴子。
他把手伸进她的斗篷里握住她的纤腰,她的酥胸诱人地垂靠在他的手掌上缘。急切在他体内奔窜,他感到血脉贲张、热血沸腾。
也许寡妇真有某种魅力──他心想。
他贪恋地啜饮着她口中的蜜汁,她的反应热切却带点生涩。他提醒自己她结婚两个月就守了寡,而且她的婚姻显然极不美满。
强烈的生理需求令他吃惊。他所受的训练教导他控制一切,包括对女人的反应在内。何况,他已不再充满性欲旺盛的青春活力。但此刻他感到性欲非常旺盛。
他的唇来到她喉咙细嫩的肌肤上,他的手握紧她纤细的腰肢。她在他怀里颤抖,手指揪住他的头发。
寡妇无疑有某种魅力,他决定。至少这个寡妇有某种魅力。
「亚特。」
她心防溃决似的叫唤使他的热情澎湃汹涌。他已经多年不受这种强烈渴望所支配。他花费无数时间和努力才锻炼出的自制力即将瓦解,他不但没有深感震惊,反而想要自投罗网。
「我错了,」他在她唇上说。「妳比谣传中更加危险。」
「也许只是我刚才提到的那种苦恼在作祟。」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也许吧!但我必须告诉妳,我一点也不在乎。」
他努力在吻她时思考。那并不容易。但一个事实不停敲打他。他不能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跟她翻云覆雨。他抱起她走向鬼屋前门的台阶,她的斗篷下襬像瀑布般垂盖住他的手臂。
「天啊!」玫琳浑身一僵地挣脱他的吻。她的眼睛在阴影里圆睁着,但不是出于激情。「窗户。」
「什么?」被她声音中的惊恐猛地拉回现实,他迅速放下她,抬头望向成排的狭长拱窗。「怎么了?」
「那里面有人。」她瞪着二楼黑暗的玻璃窗。「我看到他移动,我发誓。」
亚特呻吟一声。「我相信。」
「什么?」她猛地转身面对他。「但谁──」
「无疑是我的朋友飒奇或他的耳目之一。我再三警告过他们在完工前不要靠近。但鬼屋很令那些小家伙兴奋,提供亨利各种增添闹鬼效果的点子。」他朝鬼屋前门走去。
「亚特,等──」
「待在这儿。」他提起灯笼,打开前门。「一下就好。我马上叫他们离开。」
「我不喜欢这样,亚特。」她交抱双臂,不安地凝视着门。「拜托你别进去,叫你的员工来处理。」
他认为她的焦虑毫无道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是个害怕丈夫冤魂的女人。他想到她在家中装设的坚固百叶窗和铃铛。什么样可恶的命运使他受制于这个女子?但他不能对她不闻不问,现在拴住他的不只是她父亲的名册而已。
「别紧张,」他以他希望是安抚的语气说。「我马上回来。」
他进入鬼屋。灯笼的光在仿制的玄关石壁上闪烁,在回旋梯下形成一块块深浓的影子。
「讨厌,你怎么会这么固执?」玫琳拎起裙襬,冲上台阶,尾随他进入鬼屋。「我真的看到窗户里有人。」
「我说过我相信妳的话。」
「别假装讨好我。你现在受雇于我,如果你坚持与闯入者正面冲突,那么我就有责任陪你一起去。」
他考虑片刻后,决定不逼她回屋外去。她在窗户里瞥见的东西显然令她神经紧张,逼她在外面的小径上等,只会使她更加焦虑不安。闯入者即使真的存在,也不大可能构成严重威胁。
「随便妳。」他登上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灯光阴森森地在墙壁上闪动。
「说句话你别见怪,」玫琳在他背后咕哝。「但我绝不会浪费钱来看这怪异得使人害怕的屋子。」
「令人印象深刻,对不对?」他瞥向吊在壁凹里的白骨。「妳觉得骷髅怎样?」
「非常可怕。」
「那是小强的点子。鬼屋完工时,天花板上会吊着几个鬼,还会有一具无头尸体。另一个小家伙建议在楼梯顶端放几个披蒙头斗篷的人像。」
「拜托,亚特,现在不是你当向导带我参观的时候。有个闯入者躲在楼上的某个地方,他可能正在等着偷袭我们。」
「不大可能。飒奇和他的朋友很清楚我不喜欢那种事。」非常不喜欢。等他捉到那个打断他和玫琳亲热的男孩时,他要让他知道他有多么讨厌这种打扰。「大体上,耳目是一群好孩子,但偶尔──」
楼梯顶端晃动的人影使他突然住口。灯光照到一件斗篷的边缘,但人已经走开。闯入者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长廊尽头。
「亚特。」玫琳低声说。
亚特不理会她,登上最后几级阶梯去追那个逃跑的人。他听到玫琳紧跟在他背后,他开始怀疑让她陪伴他的决定是否明智。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瞥,但已足以让他看出闯入者是个男人,而不是男孩。
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亚特追到那扇房门前,放下灯笼,伸手握住门把。门把可以转动,但房门没有开启。
「房门被那个混蛋用重物顶住了。」他告诉玫琳。他用肩膀抵着门板用力顶。
「我来帮忙推。」玫琳移到他背后,伸出双手使劲去推门板。
亚特感觉到房门在重物被移动时开启,他听到房里传出动静。
「他在里面搞什么鬼?」他咕哝。
他再用力顶一下门,门被顶开出一条可供他进入的缝隙。
「留在这里。」他对玫琳说,这次用的是清楚的命令语气。
「务必当心。」她的语气中夹着一丝跟他一样清楚的权威。
工特冲进房内,侧身半蹲以免目标太过明显。他本能地求助于昔日的训练,找寻最暗的阴影。但他知道他已经慢了一步。
夏夜的凉风从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吹进来,人造蜘蛛网在微风中晃动。薄纱窗帘似鬼魅般在月光下飘扬,无声地嘲弄着他。
白痴──亚特心想,他想要怎样从那里逃跑?除非冒险往下跳,否则闯入者无路可逃。但困兽之斗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他绕过画着两个幽灵在墓穴边徘徊的背景幕,拨开蜘蛛网,慢慢接近窗户。他可以看到整个小阳台,阳台上空荡荡的。
「外面没人,」玫琳在房间中央低语。「他不见了。」
「跳下去没有摔断脖子算他命大。」
「我没有听到声音。」
她说的对。
亚特走到阳台边往下看。他没有看到变形的躯体躺在草地上,也没有发现任何人跛着脚、钻进树林,逃向鲜少使用的南门。
「不见了。」她低语。
「他不可能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而不伤到脚踝。」他退后一步往上看。「不知道他是不是利用另一条路逃走。」
「屋顶?」
「有可能,但他仍然得从屋顶──」亚特在踢到一个柔软又有弹性的物体时住口。他低头察看,一股寒意窜下背脊。「可恶!」
玫琳看他弯腰捡起踢到的东西。「什么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闯入者,几分钟前翻过阳台时没有摔破头颅。」亚特举起一条末端打着复杂绳结的粗绳索。「他一定是用这个绳梯进入和离开鬼屋的。」
玫琳叹口气。「至少你知道我没有看到鬼。」
「正好相反,我认为我们不能完全确定那一点。」
她浑身一僵。「什么意思?」
亚特把绳索缓缓拖过掌心。「他的绳梯打的是梵萨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