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个冷静清脆的嗓音从圆形拱门后传出来,接着,走出一男一女,男的丰姿俊雅,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是,当他看到“肇事者”时,脸上的笑容明显的僵在那里,一副恨不得想转身离开的模样。
至于那名看起来年约四旬的美艳少妇牡丹,则是“粉香阁”的负责人,她身着一袭水蓝罗衫,冷艳的丽容上脂粉不施,便更衬托出她那成熟的风韵。
“桂花,这里怎么回事?”她嘴里问的虽然是老鸨桂花,美眸却直瞅着小跳不放。
老鸨桂花赶紧移动丰腴的身躯,走过去跟大姐和少门主叽叽喳喳说明一切。
两人听了皆忍俊不已,尤其是尧臣想笑又不太敢笑出声,俊逸的脸孔严重地扭曲着。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辛苦你了。”牡丹道。本来小跳已经做好暖身运动——指她“用心良苦”地跑给保镖追——正要算好好教训他们的时候,突然听到人有喊“住手”,害她只好扫兴地作罢。小跳满脸无趣踱到新来者的前面。但转念一想,她又可以玩起猜猜对方身份的游戏,不禁觉得安慰许多。
她带着全新的眼光打量他们两人……
慢着!这个男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好眼熟喔……
小跳一脸苦恼地搔着头努力回想,目光不小心瞄到圆桌上那盘烤鸡,突然,她灵光一现,想起一个人,瞳眸在一瞬间迸发出灿亮的光彩。
“小喽!”小跳指着尧臣的鼻子大喊。“你怎么知道本帮主在这里?”
被向来没啥记忆力可言的小跳认出来,算刘尧臣上辈子没烧好香。照理讲,整整过了三天,小跳应该把尧臣忘得一干二净才对,可是,这名小喽对她的“无敌帮”来讲实在太重要了,所以,小跳就把他“小小的”记了一下。
“你好!”尧臣回答得云淡风轻,仿佛他天天都被人喊“小喽”一样。
反而旁边的人听了都倒抽一口冷气——这么一个温文儒雅的翩翩美男子,怎么可能是土匪呢?尤其牡丹更是一脸古怪地瞥了少门主一眼,心里嘀咕着:小喽不是指山寨里的小土匪吗?怎么少门主会被这样“糟蹋”呢?
小跳喜不自胜地冲过去拉住他的大手,激动地摇着他的手道:“我好想你喔!”
不知道刚才是谁想了半天才忆起他的身份——尤其在靠烤鸡的揭示下。
众人明?地“喔”了一声。
原来少门主在外头交了一个红粉知已,难怪这两年他都不曾回“凤篁门”,原来少门主另有计划,瞧他们手牵手的亲密模样,敢情好事快要近了,等会儿她一定要飞鸽传书到北京,告诉老门主他们这个好消息。至于为何有“小喽”这类的昵称,就不是做属下所能置喙的。
“噢!”尧臣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这丫头喜欢上他了,她肯定是在想念那种吆喝、使唤他的威风感觉,再不然,就是想念他亲手所烤的那只野鸡的味道。真是心酸哪!
“既然你刚好出现在这里,那你就站在旁边负责‘摇旗呐喊’好了。”小跳兴奋得摩拳擦掌,准备在她的小喽面前,一展她那无与伦比的绝世武功,让他大大的有面子一番,从此能死心塌地地跟在她身边。
“摇旗呐喊?”尧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那红通通的脸颊,这种不要脸的话,也只有她敢说出口。唉!
小跳满是自豪地猛点头。“是呀!看你伟大的帮主如何收拾他们。记着,你的加油声愈大愈好,搞不好还能吸引其他仰慕的人加入我们的‘无敌帮’。”
原来她脑子也能想出如此复杂的计划,真是佩服!佩服!尧臣忖道。
“为什么要收拾他们呢?”尧臣故作不解地问。
他不晓得这丫头的武功是否真如她所吹嘘的那么高强,但他可不希望她因冲动而惹下麻烦,因为“粉香阁”是“凤篁门”门下的一个据点,专门从色欲薰心的男人身上打听一些特定的消息,其中除了牡丹、桂花是“凤篁门”训练出来的探子外,其余都是单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全国不论大小城镇,“凤篁门”都有像“粉香阁”这样的妓院,其他如客栈、酒楼、赌场、银楼、当铺等,凡是人多、能探听消息的场所,“凤篁门”都会设法安排探子进去,如果比较特殊的地方,就会干脆开设一间,例如妓院这处场所,总不能叫底下的探子为了探听消息而进去当妓女吧?
现实的世界是残酷的,总有人穷到三餐不继而开始卖女、卖子的,但是,“凤篁门”的妓院却尽量避开这种情况,他们妓院的妓女都是自愿的,她们所赚的皮肉钱全是自己的,等存够了银两,她们便可以自己赎身,不须倚靠别人。总之“凤篁门”是竭尽所能在帮助、这些可怜的女子。“我……呃……”小跳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老实说,她被问倒了。“呃……我不知道。”俏美的嘴角沮丧地往下垂。
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叫她怎么回答嘛!好难喔!
“那就对!你根本不该在这里捣乱,妨碍别人做生意。”尧臣发觉这丫头好骗得很,不知道先前为什么会认为她棘手?“我们走吧!”
“噢!”小跳经他这么一说,开始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这次换他牵起她的小手,打算离开这里。原本他是带着避祸心态来到“粉香阁”,顺便关切一下家里的情况,没想到他躲人不成,反倒在“粉香阁”遇到这丫头。
尧臣带着小跳要走出大厅时,突然想到一件事,遂回头道:“对了!牡丹姨,麻烦你通知家里,说我再过几个月就回去了,请他们不要担心。”
“可是——”牡丹话还未说完,就见他们“拔开”人群,走远了。
桂花一见女煞星走了,精神马上振奋起来,她嗲着嗓门大声道:“哟——姑娘们还愣在那里干嘛?快把大爷们迎进来啊!”
顿时,“粉香阁”又恢复以往热闹的情形。
???
尧臣带着小跳到了间真正的客栈吃饭。
“上珍客栈”是这城镇里最破烂、最不起眼的小客栈,位处于一条简陋的暗巷内。尧臣之所以来这里,是不想让她有机会惹麻烦,更不想再听到她肚子饿时的喃喃抱怨声。
即使如此,小跳仍然双眼含泪、满脸激动地抚摸客栈里的一桌一椅。“这里真的是‘客栈’?天杀的!”
一个老态龙钟的驼背老头,和一名头戴扁帽、肩披抹布、长得有些笨笨的小二,皆一脸无趣地站在柜台猛打呵欠。
老天!他们真是衰透了。
本来欢天喜地以为迎进了两位财神爷,没想到他们枯站了半个时辰,失望地得到一个结论:那两人若不是疯子,便是头脑秀逗的傻子,否则那姑娘怎么会抱着他老旧的桌椅拼命“赞叹”,而那公子爷就更怪了,竟然含笑地望着她那白痴举动。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无聊的人啊?
老掌柜干咳一声,以些许不耐的客气口吻道:“公子爷,我们到底可以上菜了吗?”
虽然他这客栈的生意不是挺好的,但也不容许有人这样侮辱“它”。
尧臣回过神来,淡笑道:“好吧!把你们客栈最好的酒菜统统拿出来。”他将注意力放回那还处于兴奋状态的小跳身上,对她喊着:“小跳,快过来准备用膳了。”
他们在来这客栈的路上,已经互道过姓名了。
“好耶!”小跳欢呼一声,像饥饿的猎犬一样跳到椅子上。“这家客栈的动作好慢喔!我都快饿死了!”
她忘记是谁在那里“感动”了那么久,耽误掌柜们们上菜。
这时,老掌柜与小二匆匆地从通往灶房的布帘后,端着满盘子的菜走出来,陆续摆在尧臣他们的桌子上。“客倌,你们请慢用。”
原本已开始吃得唏哩呼噜的小跳,一听到掌柜要退下去,连忙张着满嘴食物的嘴,咿咿唔唔地喊住他:“掌柜,再来两斤陈年的烧刀子。”
反正她的小喽自顾当冤大头,她这做帮主的也没什么好客气。
老掌柜闻言精神一振,直了直驼背,笑咪咪地应允。“马上来,姑娘。”这下他可赚翻了,他那罐烧刀子摆在店里快十年了,一直因为价钱稍稍贵了一点而“乏人问津”,现在总算“销”出去了。
“你喜欢喝烧刀子啊?”趁这个空档,尧臣饶有兴味地问道。
通常一般姑娘家比较喜爱清香适宜、入口绵柔的果露酒,如山西杏花村的竹叶青、北京莲花白酒,而烧刀子过于浓烈辛辣,只有男人才爱喝。
小跳一副没啥大不了的耸耸肩,故作内行人的口吻道:“烧刀子还算不错啦!不过,我平常都喝较烈的酒。”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那种又辣又苦的酒,记得上次她才偷偷喝了一小杯,第二天,她的脑袋就像有人在里头打鼓一样疼痛,隆隆作响了一整天。但是,为了表现出一帮之主的豪迈作风,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身体力行“大块吃肉、大口渴酒”的举动,来让她的小喽心悦臣服。
“佩服!佩服!”尧臣俊美无伦的面孔上带着一丝打趣。这丫头的言行举止实在逗人,不但老爱幻想自己为崇高伟大的帮主,而且,还有一个相当可爱的毛病,那就是爱把自己吹嘘成厉害无比的人物,真是好玩!
“你不需要那么崇拜我,只要你经过一番训练,就能将程度稍稍提升到我的十分之一了。”小跳豪气干云地拍了尧臣后背一记,以示安慰,害他差点被口中的鸡骨头给梗到。“来!不用客气!”小跳拿起掌柜刚送上来的那壶烈酒,大方地倒了一杯烧刀子递给他。“我们干了这杯酒吧!庆祝你终于找到像我这样爱护手下的帮主。”小跳勇敢地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地喝完手中的酒。
尧臣先是一脸复杂地瞪向硬塞在他手中的酒杯,没什么抵抗地慢慢喝光它,然后他有趣的眼神便直瞅着她瞧。
恶!有够难喝。
小跳悄悄吐着有些麻痹的舌头,心中纳闷着这种臭酒为什么有人会花大把的银两去买它呢?她摇头晃脑地沉思这问题好一阵子,才头昏昏地宣告放弃,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这丫头该不会喝醉了吧?尧臣瞅着它酡红的粉颊思忖着。
“天杀的!你的头不要变成那么多个,弄得我头昏眼花的。”小跳的脾气突然爆发出来,用力放下竹筷,捧住他的俊脸,威胁道:“你要是再敢乱变,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尧臣觉得自己无辜极了,连吃个东西都会有“生命危险”。“好!好!我的头不会乱动了,你快点吃饭吧!”他赶紧扳下她那恐怖的小手。
“不要!”小跳皱起悄鼻,不悦地猛摇头,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就“扑通”一声掉下椅凳了。
尧臣看了,拼命忍住决堤的笑意。“你没事吧?”他不慌不忙地把这小醉鬼扶起来,觉得她真的好宝喔!
想要喝酒的是她,先醉倒地的也是她。唉!她的酒量堪称奇烂无比。
“没事。”小跳不耐烦地拔开他的大手,摇摇晃晃地坐回椅子上,嘴里气呼呼地嚷着:“我肚子好饿喔!快给我东西吃。”
可惜这气势维持不了多久,不过是一眨眼,小跳就已经醉趴在桌上了。
他颇为无奈地望着她,看来今晚得在这里过夜了。
???
小巷里,老旧的客栈习惯地挑起几盏灯笼,只见从灯笼里散发出来的光芒微弱得可怜,昏黄无力地在冷风中轻轻摆动。
忽然,一个身材高瘦的蒙面夜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跃上客栈屋顶,迅捷地伏身静卧在上户的屋瓦偷听,随即见他满意地点点头。
这家客栈的上房其实只是两间独立的小房间,尧臣与小跳各占一间,而蒙面人所处的位置正是小跳的房间的上方。只见蒙面人搬开松脱的瓦片,从怀里拿出一根芦管,把红色的轻烟缓缓吹进小跳的房中,然后轻悄地走到隔壁屋顶,如法炮制地将另一根芦管的白烟吹进去。
自从对方一跃上屋顶,尧臣就有所警觉地醒了,瞥见迷魂烟在房间内散漫开来,尧臣一点都不觉得讶异。哼!这种无香无味、若有若无的迷魂烟在江湖中属于高级货,在他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会如此大费周章。
幸好他的身份特殊,贵为“凤篁门”的少主,从小就吃多了灵丹妙药,所以,这种极佳的迷魂烟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
待对方离开他的屋顶,尧臣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披衣,离开房间。
只见一个蒙面人抱着小跳瘫软的娇躯,直往城南方向疾奔飞去,尧臣哪敢怠慢,立即施展轻功,往那快消失的小黑点追上去。
尧臣在迷蒙月光的照映下,悄悄来到城外不到十里处的一座疏林外,他还未接近林子,就听到一名男子刺耳的吃吃淫笑声。
“嘿!嘿!小美人,终于让我等到你了,自从看见你大闹‘粉香阁’后我就——”
“住嘴!”接下来的话尧臣已听不下去了,他神色不善地走进疏林。“‘摧花书生’,你好大的胆子。”
“摧花书生”阴士雷是武林中名列四魔之一的魔头,成名于一甲子之前,为人淫荡邪恶,除了擅长以“采阴补阳”来增进自己的功力外,还拥有一身相当诡异的武功,难怪能屡屡逃脱武林正义人士的围剿,在江湖中继续为非做歹,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
“凤篁门”是以贩卖消息为生的神秘机构,“武林四魔”的外貌长相、擅长武功及经常出没的地点,“凤篁门”自然调查得清清楚楚,所以,尧臣刚刚一察觉他的作案手法,心中便十分笃定来者是“摧花书生”阴士雷。为了不打草惊蛇,尧臣故意让他抱走小跳,自己好暗暗跟踪追上去,打算在这颇为宽敞的黄土空地上,一举将他歼灭,使他没有向同伴求救的机会。
“摧花书生”阴士雷听到有人叫出他的名号,以为来了什么厉害的武林高手,结果他定睛一打量,发现喊住他的人眼生得很,八成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想要借着除掉他来增加自己的名气,这事使他不禁有些慢愠怒。
“臭小子,你敢打断我的好事,今日非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他目露凶光,厉声地道。
尧臣在一弯眉月的朦胧光线下,终于看到他的真实面貌,发觉他比自己三年前所看的书像年轻一倍,长得更加俊伟俏逸,只有那对轻佻阴沉的眼神不变,一点都不像七、八十岁的老人,可见他的魔功进步不少。
这时,原本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跳慢慢醒来,并且发出难耐的呻吟声,整个娇躯无助地在地上不停扭动,仿佛在渴求什么。
尧臣望见她的模样,知道小跳中了“摧花书生”淫药,若不赶紧给她解药后果不堪设想。
“阴老魔,你快把解药交出来!”尧臣怒喝道。
阴士雷生平最恨别人说他老,所以,他狞笑一声,便陡然发动攻势,一把淬毒的铁扇蓦然急刺向尧臣。
尧臣不敢轻忽这个成名多年的魔头,在身子微微向左一侧,避开他直逼而来的铁扇后,便取下腰间那柄不轻易示人的软剑,快如风驰电掣地直往阴士雷的面刺去。
“摧花书生”毕竟成名六十余载,一见尧臣手中竟是一柄细窄的宝剑,心中一凛,赶紧退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