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宝贝 第三章 作者:于晴 |
齐谷清是一个集风趣、幽默、学识於一身的男人,虽然六十出头的年纪已经让他一头梳理整齐的头发显露斑白;不过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是谢晓玲的最爱,身为齐谷清妻子的她了解自己的丈夫有一副不急不缓的好脾气,不过那只是配合他温儒的外表,实际上齐谷清拥有一副孩子似的牛脾气及深不可测的心机;所幸他“深沉的心机”向来只工於事业和闲来无事捉弄自己的儿子。齐朝生,齐谷清的长子完全遗传了这项齐家优点,而次子齐霈阳则拥有一副永远冷冷淡淡的神色,然而身为他的母样,谢晓玲十分清楚在他冷傲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脆弱、多情的心。 一对夫妇共度半生,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脸色惨白,像是承受了什么重大悲痛似地,神色恍惚的走进齐家。 谢晓玲明白除非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否则齐霈阳不可能让情绪表露在脸上。 她急忙放下编织的乐趣,迎上前去。“阿阳,出了什么事吗?” 齐霈阳紧抿着唇,两眼像是痛苦,像是浓浓的恨意似地瞪着黑色的沙发,对於谢晓玲的关切恍若未闻。 齐谷清扬起眉,“该不会是为了前几天报上渲染的过去式婚约吧?”他的话声中满是嘲弄。他和晓玲深夜未眠主要是想跟齐霈阳谈谈马纯欣的事。 如果不是亲朋好友通知他,向来不看影剧版的齐谷清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又解除婚约了呢! 谢晓玲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因为她深知丈夫的用意。 自从五年前大儿子齐朝生携儿带眷的往欧洲开拓市场,除了偶尔回国控望两老外,全副重心移至新成立的公司;因此齐谷清退休后,闲来无聊之际最大的乐趣便是捉弄次子齐霈阳。 谢晓玲注视着儿子∶“阿阳,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不愉快的事,说出来给妈听……”她想起今天是顾家养子女的聚会。“还是今晚的家庭聚会有什么不开心的?行云脾气最好,不可能惹你生气,八成是风鹏这个直性子说了什么话惹你不开心,是不是?心娃怎么也不出面替你们排解排解,大家都是好兄弟……” “家庭聚会很好。”他沉重的吐出这句话,愤怒的眼光移到齐谷清脸上。 “爸,我想借用你的影响力。”齐霈阳泛白的拳头用力捶向沙发。 “齐谷清眉一皱。”你想做什么?” “我要追查两个人,也许是同伙,也许是完全不相干的人。”齐霈阳打定主意要他们付出代价。 “是谁想自杀,惹上你了?”齐谷清态度一派悠闲。 “他们伤害娃娃。他几乎是用力地说出这句话。晓玲睁大眼,”心娃?她出了什么事?” “她被车撞了,眼睛暂时失明。”齐霈阳简短地回答,不想回忆起那场恶梦。 “失明?那怎么得了?她是个画画的,没有眼睛……” “晓玲,心娃只是暂时失明。”齐谷清打断她的话,注视齐霈阳∶“这件事交由警方来处理就可以了,你再介入其中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所以我就必须任他们消遥法外?”齐霈阳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你知不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意外,在娃娃出车祸之前,她的住处遭窃,当时她就在那里和我通电话,我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经历了多大的恐惧,但我听见她的求救却无能为力,尤其当我听见她的邻居详细的描述她是如何被一辆车撞倒,而那辆该死的车主竟然还倒车回来想撞死她时,你知道我的心境如何?我恨不得当时我就在现场亲手杀了那个手段残忍、伤害娃娃的凶手!”他发狂似的咆哮着。 齐谷清与谢晓玲的脸色都变了。 “你是说,这是蓄意谋杀?”齐谷清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齐霈阳强自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回答∶“爸,你愿意帮我我找出那两个人吗?” “然后呢?”齐谷清设想周到,“等你找到他们,你又能如何?杀了他们?还是把他们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连带的赔了自己一生?” “我……”齐霈阳没有想过这问题。 “何不把他们交给警方处理,由法律为心娃讨个公道?” “要是他们找不到凶手呢?那样的夜晚连个路灯都没有,没有一个人看见车牌号码,娃娃向来与人无怨无仇,你要警方从何查起?”齐霈阳不亲自抓到伤害心娃的人绝不罢休。“总之,爸如果不愿意帮我,我可以自己来。” “然后看你一步步自掘坟墓?”齐谷清无奈地摇摇头,“这件事就交给我,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第一个通知你。” “谢谢爸。”齐霈阳放下一半重担。 “阿阳,既然心娃暂时失明,不如等她出院后,就让她住在这里,她一个人住我还真不放心。” 齐霈阳的脸色柔和了。“我知道。等娃娃一出院,我会带她来的。” “既然心娃的事都解决泰半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们两老,你解除婚约的原因了吧?”齐谷清并不是十分生气。“我们还是见了当天早报才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解除婚约了!是不是马纯欣那丫头惹你不快了?”齐谷清早就看出来马纯欣根本不适合自己的儿子,对於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预料中事。 齐霈阳不愿多作谈论。“我们不过是发现彼此个性并不适合,及早分开对大家都好。” “不过她似乎不那么认为。她把你描述得像是放浪形骸、不知检点的花心大萝卜,而你甚至连交女朋友都没有超出三个以上,他这么说你,似乎有欠公道。” “她怎么说我都不要紧,就当是我欠她的吧!”看了一眼钟,齐霈阳开始期待早晨的到来,他担心娃娃一醒来面对无边的黑暗,心中的恐慌…… 晓玲一看见他脸色焦灼起来,急忙跳开话题∶“担心了一整晚,一定连晚餐都没有吃过,我先替你去煮碗面,补充补充营养。” “妈,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这么大个人要是不吃点什么,怎么应付明天!再说心娃还需要你照顾,要是你先倒下了,那心娃怎么办?” 齐霈阳无奈之余只好答应。 他的一颗心全放在医院里的心娃身上,甚至连吃了什么,齐家夫妇跟他谈了些什么,他都视若无睹、恍若未闻,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这一切,齐谷清全看在眼里。 天刚破晓,齐霈阳被敲门声惊醒。 一整个晚上,他待在书房里等待天明,不知不觉中沉入梦乡,梦里净是娃娃天真无邪的脸孔,从她三岁那年被顾家夫妇领养至今。他没有一天不是细心呵护着她,他目睹她从幼儿园、小学、国中到高中毕业,她每一柱心事、每一个微笑、每一份痛苦他都参与分享着。他怀念那段日子,不可否认的,娃娃在他生命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自信在娃娃心里他的地位亦然。 昏昏沉沉的随着梦境飘浮半晌,晓玲脸色发白,穿着睡袍冲进来,吓醒了他。 她向后跟着一脸镇定的齐谷清。 在瞬间,齐霈阳的心降落到谷底。 他几乎不敢启口,但麻木的舌头仍然发出了声音,陌生到连他自己都认不出。 是不是……娃娃的病情……” 晓玲安抚地拍拍他的肩,“阿阳,你要镇定……” “娃娃到底怎么了?”他用力嘶喊。 齐谷清上前一步,明白愈早让他知道可以愈早结束他心中的那份折磨。 “前几分钟,医院来了电话,心娃已经醒了。” “醒了?”齐霈阳松口气。“她还好吧?我应该陪在她的身边,她的眼睛……” “医院方面希望你尽快赶过去。”齐谷清冷静的打断他的话。 “娃娃找我?”齐霈阳瞪着父亲的表情,沙哑问。 “不是,她……” “她到底怎么了?”他半吼道,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齐谷清终於结束对他的拆磨∶“她失去记忆了。” 几乎是在短短的几十分钟里,顾家兄弟及齐霈阳分别赶到医院。 一路上,齐霈阳一连闯过几个红灯,不顾违规超速的规定,赶到医院。 他立即冲到病房,正巧遇上刚走出来的医生“你是病患家属?”这回换个中年稳重的医生。 点点头,齐霈阳勉强克制住那股冲进去的欲望。“娃娃的状况还好吧?” “病患情绪十分不稳定,事实上我们正等着她的家属来,你和病患的关系是……” “亲如兄妹。”他想越过医生,“我能进去看她吗?”“亲如兄妹?”医生皱起眉头,“你不是病患的家属吗?” “这有关系吗?”医生不急不缓的态度惹恼了齐霈阳,“我要见她!” 抿起嘴,医生无视於他火爆的脾气,“你必须了解病患不只是失去记忆,就连一双眼晴也暂时失明,目前最需要的除了精密的治疗之外,就是家属的安慰,既然你不是……” “他是。”顾行云和顾风鹏停好车位,出现在他们眼前。“医生,家属之中就属他和病患最亲,如果让他看看病患,可能会有些帮助。” “医生,娃娃失忆该不会是永久性的吧?”风鹏问道。 “很难说,可能只有几天,可能会部分恢复,也可能……” “一辈子她都不认得我们是谁,忘了过去相处的一点一滴。”行云低声接道。 刷白了一张脸,齐霈阳哑声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她吗?我保证不会刺激她的。”他恳求道。 点了点头,医生了解家属的心痛。“只能一个人进去,记住!千万别刺激她,她刚醒来就面对记忆的空白,还有智暂的失明,可能情绪上会过於激动……” 齐霈阳无心听他详细的解说,怀着恐惧的心理,他轻轻地推开病房门。 他看见小小的病房里,一个双眼朦着白纱布,半坐在病床上的白衣女孩一脸不安地倾听她周遭所有的细微声响,刚包扎的右手紧紧拉着白色床单,流露出对未来日子的茫然及害怕。 她就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娃娃。 他的娃娃。 那一瞬间,他的心痛得几乎让他喊出声。他恨不得让她立刻搬离这个可怕、像是宣判她以后的日子再也与光明无缘的地方;他要让她永远待在他的保护之下,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他轻轻的靠近她,轻轻地喊了声∶“娃娃。” 警觉立刻浮现在她向来爱笑,如今却一脸惊惧的脸蛋上,她抬起头循声听去。 “谁?是谁在这里?”她缩了缩身子,害怕地问道。 他立刻上前安抚她∶“别怕,我是霈阳,你的大哥,你忘了吗?”他一触到她的手,就让她马上躲了回去。 “霈阳?大哥?”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若不是声音中那股惧怕,齐霈阳会以为在眼前的是过去的那个开心果娃娃,而不是如今面对他,却惊悸到令他心痛的女孩。 “傻娃娃,你连最疼爱你的大毛哥都忘了吗?”齐霈阳小心地不引起她恐慌的情绪。 “我想不起来了……你真的是我的亲人吗?”仰起的脸蛋有股热切的期盼。 “我当然是你的亲人,而且是最亲最亲的。”齐霈阳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他给她挣脱的空间,当他发现他不再遭到她的排斥,他感到强烈的释怀。 “你是我大哥,那我呢?我是谁?为什么我的眼睛……医生只是安慰我,要我好好休息,他有没有跟你谈到我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复明,你不能骗我,我一定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就只有你了……”她在谈及心底的恐惧时,双手微微发颤着。 “别怕,娃娃。”齐霈阳情不自禁地用力抱住她楚楚可怜的身子。“只要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我叫娃娃?” “你叫顾心娃,有三个哥哥。” 她的脸上充满光彩、惊喜∶“我还有哥哥?” 点了点头,他放开她,“行云和风鹏是一对天性截然不同的兄弟。行云处事向来温文有礼,风鹏却冲动、毛躁。” “你呢?” “我?”齐霈阳怔了怔。 她好奇的点头,想了解现在站在她面前自称是她大哥的男人。 “你的个性如何?象行云还是风鹏?还是两者的综合体?”她迟疑的笑了笑。 “在我还没有失去记忆以前,我们的感情还算好吧?” 齐霈阳怔住了。他完全无法接受她把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完全忘个一干二净的想法。在他心底,无论是快乐的、悲伤的记忆,即使是争执的回忆他都弥足珍贵的藏在心里,而现在她却把他忘得彻彻底底,连她的大毛哥都想不起来了。他心中积恨更深,恨那个使她遗忘一切的人,恨上帝如此对待善良的女孩,恨所有对娃娃不利的人事物,他一直细心呵护的女孩竟然连他也忘了,自怜的情绪迅速蔓延过他全身。 恨恨地叹了口气,他回答∶“我们的感情向来亲如兄妹,连行云、风鹏都自叹弗如呢!” “亲如兄妹?”她闪过一丝惊讶。“我们不是亲兄妹?” 齐霈阳立刻安抚她的情绪,或许该算是他想要巩固自己在心娃心中的地位,无论何种想法,他都感到强烈的若有所失。 她是他最珍贵的娃娃。 而她的记忆里却没有他的存在。 “你怎么不说话?你在生气吗?”她害怕的侧耳倾听。 齐霈阳立刻心疼起来。“你别怕,我在这里,也没有生气。我的确不是你的亲大哥,但我们之间的感情比起其他亲兄妹还要强烈得许多。” “顾行云和顾风鹏呢?他们又在哪里?还有我的父母怎么不来看我……” “你别慌,行云和风鹏在外头,医生一次只准一个人进来,所以我先进来。” 他柔声道。 “那我的爸妈呢?他们在那里?也会来看我吗?”有许多问题,她急切的想得到答案。 齐霈阳不知该从何解释,“怎么了?”仿佛感觉出他的犹豫,恐惧又爬上她的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紧握住她的手,“只是这一切太复杂了,或许等你身体康复……” “我不要!我要现在知道。”她反抓住他的厚实大手,像攀住浮木般。 “娃娃,你信任我吗?” “我信任你。”她轻声但坚定的说,换来齐霈阳内心一阵喜悦。 虽然她看不见眼前的男人,对他的记忆也完全一片空白。但不知怎么的,他温暖的声音就是让她安心。 仿佛她早已十分熟悉这种温柔、这种体贴。 而在他未来之前,她的恐慌、惧怕如潮水般涌来,几乎把她淹没,尤其面对无边的黑暗。几乎快教她疯狂了;但自从他一进门来,奇迹似的,她所有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了。 是的,她信任他,打从心底信任他。 她怯怯的抬起头,“在我失去记忆以前,我们的感情一定最好,否则他们不会先让你进来。” 齐霈阳首次露出笑容,“你说得没错。在你失去记忆以前,你一直是最依赖我的小娃娃。” 她的唇边也浮起一抹羞涩的笑容,“我可以摸摸你吗?” 他怔了怔,“摸我?” 点点头,缠着纱布的双眼期盼而热切的朝着他的方向看去。“我想知道在我失去记忆以前,最疼爱我的人的长相,你不介意吧?如果你介意……” “不!当然不。”齐霈阳半是心喜的拉起她没受伤的手放在他深轮廓的脸庞上。 她先从嘴角缓缓的往上摸,然后她皱起了眉,迟疑的问道∶“你一定不常笑吧?” “可能吧!”他心不在焉的答道,全副注意力停留在她充满好奇的脸蛋上。 她继续向上摸,摸到他英挺的鼻梁、浓色大眉及修长浓密的睫毛,当轻触到他的双眼时,她脸红的放下手。 “你有出色的五官。”她羞赧的下结论。 “是吗?”他随意答道,对於心娃对待他的态度半是熟悉半是陌生,有股古怪的情绪缓缓从他心底升起。 过去的顾心娃,他是再熟悉也不过了,无论是她的喜、她的悲、她的怒以及她的开心,他全摸得透,而她亦然。而今面对刚失忆的心娃,他的心中有股像是刚认识另一个心娃的强烈感受,仿佛是从未展出另一面的心娃在面对他,或许是他从未了解过的另一面…… “你怎么不说话?” 齐霈阳回过神,硬是甩去那股多余的感觉。 挤出笑容,他回答∶“我是在想,也许你想知道有关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脸一亮。“这样我就可以恢复记忆?” “这是迟早的事。” “那我的眼睛……” “医保保证这只是暂时性失明,只要再过个几星期,你漂亮的大眼肯就会一如往昔般地看得见。”他想拾回过去与心娃的感情。 “你没有骗我?” “我从来不骗你。” 心娃此刻有成千上百个问题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她小心翼翼地问∶“霈阳哥,你知道我失明和失去记忆的原因吗?”她没有看见因为她一句问话所引起的强烈恨意。 “霈阳哥?” “只是一场意外。”他冷冷答道∶“一辆车误闯红灯撞到了你。他不想让她害怕。”那……我父母在外面吗?” “他们……很早就去世了。”齐霈阳注意到她的失望,补充道∶“但你有我、有行云、有风鹏,这就够了,不是吗?” 她掩不住一脸黯淡及疲倦的神色。 叹了口气,齐霈阳轻轻扶她躺好。“娃娃,先休息一会。如果你想知道其他的事,等你有力气些,我再详细的告诉你。” 她急忙拉住他,“你要走了?” “我必须跟医生谈谈,很快我就来陪你,好不好?”他哄她。 她慌张的想坐起来,却被齐霈阳急忙按住。 “你不是说行云他们还在外头吗?把那些事交给他们,你留下来陪我,我一个人会害怕,四周都静悄悄的全是黑暗,我不一要一个人……” “好,好!”齐霈阳急忙答应下来,不忍见她可怜兮兮的表情,那几乎要揪疼了他的心。 “我陪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醒来。问医生的事就交给行云他们,你别怕,别怕,有我在,你就会没事的。” 松了口气,她怯怯的倒回床铺。“你真的不会离开?” “傻娃娃,你忘了我从不骗你的吗?” “除了我,你就会欺骗其他人?” “在不得不的时候。”他为她盖上薄毯,在她额头轻啄一下。 她略略安心下来。 就在齐霈阳以为她睡着之际,她突然轻声开口∶“有一副冷峻外表而不常笑的男人对待我有如对待一个宝贝,我真想看看你的长相。” 事实上,她想说的是,她迫切的想知道眼前男人的一切,她想恢复记忆,想知道他、了解他;在过去短短数十分钟里,他给她信心、给她安慰,他付出的不只是一分亲情,更是让她在危急中及时攀住的浮木。从言谈中她听到他对她的疼惜、对她的体贴,她真的想认识眼前的男人,无论她是否失去记忆。 她期待亲眼见到他的那一天。 齐霈阳那股古怪的情绪又缓缓地浮上心头。 他只能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她安祥的睡容。 许久。 一份早报从沈宁手里滑落,刚考入齐氏集团的沈乐成从早点里抬起头,身为沈宁二十多年的弟弟,他从来没有见过向来慢条斯理的大姊会流露出强烈的震惊与… …罪恶感? 拾起早报,他逐一看过新闻,然后他的眼睛移到摆在社会版里靠在版中央的一条小消息。 “齐霈阳之妹意外车祸?”他迅速浏览其中概要。“老姊。你吃惊的就是这个?只不过是小小车祸,又不是撞出人命,只是暂时性失明嘛!” “我是帮凶……帮凶……”沈宁陷入自责之中,不住的呢喃着。 “老姊,你在说些什么?”沈乐成老早就看不惯齐霈阳那股冷漠相。“这叫报应。只不过是报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干妹身上,谁叫他当年毫无理由就擅自解除婚约,让我们沈家丢尽颜面。” “就算他不解除婚约,迟早我也会。”沈宁淡淡地说,一双眸子红了起来。 怔了怔,沈乐成不明白她的话,“老姊,你是说,当年你老早就打算和齐霈阳解除婚约?” 她点点头。“他的心不在我身上,就算人在我身边又有什么用?如果那天我能够更坦白的警告他,心娃也就不会……”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只是一迳地摇头,沉浸在浓浓的罪恶感之中”。她根本没有想到马纯欣的恨意如此深切,她一直以为马纯欣只是一时气不过,放下狠话而已。没想到她说到做到,把心娃害得住进医院,还让她的一双眼睛失明……如果当初她早看出来她的阴谋,早些给齐霈阳具体的警告,或许今天的心娃仍然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女孩,她必须付一部分的责任,如果不是她…… “老姊?” 回过神,她挤出微笑。“我没事。你今天不是上班第一天吗?” “老姊,你真的没事吗?” “我很好,只是……”因为她,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瞎了眼睛。 她的心情不是简单的“罪恶感”三个字可以形容的。 她必须付出点什么以补偿她的罪孽。 还有,她必须找马纯欣谈谈。她不愿再看见因妒生恨的报复行为,更无法接受心娃成了无辜的中间受害人…… 是的,她是帮凶。若是当初她肯多开导马纯欣、她肯多给齐霈阳一些警告,心娃绝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这全是她一手所造成的。 她必须去看看心娃,否则她会良心不安,但不是现在,现在她担心的应是马纯欣。 她必须阻止马纯欣下一步的报复行动 轻哼着成名曲调,马纯欣愉悦的心无法形容。 一大早,她翻着各家报纸,满意地看见版面中央的一条小新闻。一只眼睛瞎了,顾心娃再也不是齐霈阳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孩,这点对於马纯欣而言是相当令人满意的结果;或许她该去向齐霈阳冷嘲热讽一翻,但她担心她得意的表情会露出破绽。齐霈阳不是简单人物,他能轻易看穿任何人的心思,而她可不希望处心积虑的报复到头来反害了自己。 她原本预估就算顾心娃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但如今这结果也还算是差强人意。 电话铃响,马纯欣抱着愉快的心情去接。 “纯欣?” 马纯欣脸色一沉。“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你……你看了早报吗?” “看过了。”她的声音冷冷淡淡。 “顾心娃她……她……”他的声音在发颤。 “瞎了眼睛。”她代他说出。“这种结果对她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你紧张什么?” “我不是紧张,是愧疚。我跟她无怨无仇,这样害她……” “现在后悔不嫌迟了?”她冷笑,“没有人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完全是一场意外,难道你没看见报纸上写的吗?” “当初你只要我吓吓她,她的眼睛……” “她瞎了,反正有齐霈阳照顾她,你又何必内疚?” “我要向她道歉。” 马纯欣瞪大眼睛。“你疯了不成?还是想进牢里?这是蓄意谋杀,就算你没有开车撞她,你也算参与了这场行动,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我并没有吓她。” “那她会慌慌张张的冲出屋子?” “屋里有另一个男人,就在我进去的时候,我看见他……” 她打断他的话∶“屋里有另一个男人?”她惊讶极了。 “他想杀顾心娃,是我正巧遇上了,所以她才乘机跑出去。” 马纯欣立刻想到一个问题∶“他……没有看见你的长相吧?” “……应该没有吧!” 她满意的松了一口气∶“那就行了。反正齐霈阳的敌人数不清,我们不过算是帮了那个男人的忙。” “纯欣,我必须去跟顾心娃道歉,是我们对不起她、对不起齐霈阳……” “是她先对不起我的。”马纯欣把话说在前头∶“我先警告你,要是你把一切供出,我们的前程就算完了,你好自为之吧!”她挂掉电话。 瞪在报上白底黑字,她握紧泛白的拳头。 “要怪就怪的你的好哥哥,如果他肯把对你的爱分一点给我,我也不会对你下毒手。”她愤恨的说道。 紧抿着嘴,她转头注视窗外清清彻彻的阳光、绿意盎然的草坪,刹那间她竟感到一丝愧疚,如果当初她没有爱上齐霈阳,今天的马纯欣就不会背负着蓄意谋杀的罪名吧? 她偿尝不想像一般女人遇上一个疼惜自己的男人?可惜她所遇非人,遇上了齐霈阳。怪就怪她自己不争气,先爱上了他,才会因爱生恨,哪怕是现在,她仍然弄不清楚地齐霈阳的感情是爱还是恨,她只知道她不愿就这样善罢甘休。 她还会继续报复下去,直到她心满意足为止。 “娃娃!一声轻唤随着开门、关门声熟悉地在心娃敏感的耳边响起。她仰起脸,唇边带抹好甜的笑意,毫不犹豫的喊出来人的名字。”霈阳哥。” 齐霈阳挂着淡淡笑意走到病床边。“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 “这几天就你每天准时报到,连行云、风鹏偶尔都会有事。”她流露微许困惑。“风鹏哥说你是一家大集团的副总裁,你不忙吗?” “多嘴的风鹏。”齐霈阳喃喃道。 “霈阳哥?” 齐霈阳换上笑意面对她,她的眼睛虽然暂时失明,但对於齐霈阳而言,她仍是以前的顾心娃,爱笑爱闹的心娃,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带来了半是陌生的感觉。 或许是他太多虑了…… 他回答∶“再忙都比不上你重要。娃娃,今天觉得好些了吗?”他故意转移话题。 心娃摸上缠在她双眼上的纱布。“林医生说,我的眼睛状况良好,也许短时间内真的能恢复视力。”她的语气中有股兴奋的味道。 从她失去记忆至今不过几天的功夫,但对记忆一片空白又处於黑暗中的她而言却仿佛是度日如年;如果不是齐霈阳适时给予她安慰与支持,今天的她就不会如此心安。 她视力恢复后的第一件事是要亲眼看见齐霈阳。她想知道他的一切,包括未失去记忆以前他们之间亲如兄妹的关系…… “是吗?”齐霈阳早在医生那里知道消息,眼见心娃热切的表情,他也忍不住愉快起来。趁此机会,他提出这几天一直停留在心中的想法。 “娃娃,想不想回家?” “回家?” 他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见他的动作,小心地回答道∶“昨天我跟你的主治医生详谈过,只要你定期回医院接受检查,你随时就可以出院。我考虑过,你一个人待在公寓里,没有人照顾,不如住到我那里,彼此才有个照应。” 她微张着嘴,对於这项突来的建议无法立即下决定。 齐霈阳看见她的表情,强抑住心中的不安,极力劝说她∶“娃娃,你不信任我吗?” “不!我当然信任你,自从我的记忆一片空白后,你就占据了我生活中的一大部分。”虽然只有短短数日,但她感受得到齐霈阳对她的体贴与细心。 松了口气,他恢复笑容,“那还有什么问题,明天等我办完出院手续后……” “等等!”她举起一只手。“行云哥他们知道我要出院吗?” 齐霈阳蹙起眉,“你想到行云的住处休养?” 浓浓的醋意毫不保留的表露在那张平日冷峻无情的脸庞;他从来没有象此刻这般妒忌顾行云,他一直以为在心娃的心底,他的地位远胜於其他两兄弟,无论失去记忆与否,她都该凭着直觉依赖他、信任他,把他当成她最新密的……亲人,如今随着记忆丧失而连带遣忘了他的存在……他泛白的拳头紧了又松。 他应该是心娃心中最重要的大哥,一如她对他的意义一般;但自从她醒来后,一切仿佛都变了……就连她似乎也变得不可捉摸,难以猜测…… “你生气了?”她小声地问。 摇摇头,深吸口气,他平静地回答∶“不!只是太惊讶我在你心中的地位竟然还比不上行云,我一直以为三兄弟里,和你最亲密的人是我。”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期期艾艾地说道∶“自从我醒来后第一个听到人就是你,是你一直守着我、安慰我的,可是我不想……麻烦你。” “我不怕麻烦,再说我们是兄妹,不是吗?” “可是毕竟不是亲兄妹呀!”她冲口而出,小脸上一片臊热。 齐霈阳怔了怔,一时无言以对。 “霈阳哥?”她侧耳倾听动静。 “就因为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你拒绝我?这就是你唯一的原因?心娃红了脸。齐霈阳紧逼不舍∶“顾家子女没有一个有血缘关系,你以这个藉口搪塞我,却投向行云怀里,我没有想到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在你心目中行云已经成了最重要的人。” “不!我说过我没有这个意思……” “但是你却打算到行云那里休养?” “我没有说过我要到去行云哥那里休养。”她脱口而出∶“我的意思是……太麻烦你了。” “我不怕麻烦。”齐霈阳不容她拒绝。“事情就这么说定,明天我来接你。” “你相当霸道。”她有些恼怒。 淡淡地笑了笑,他耸耸肩。“这点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此言一出,心娃强烈的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对她而言是相当陌生的。 或许在过去的顾心娃心里,齐霈阳是个熟悉而又亲密的大哥。但对失去记忆的她则有全然不同的感受。 她完全不了解齐霈阳。不了解他的个性,不明白他的处事态度,她唯一清楚的是他对待她的态度仿佛她是个易碎的娃娃,碰不得一丝伤害,即使对目前的她来说,齐霈阳只是一个陌生男人,他也耐住性子对待她,等待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但如果她永远……忘了过去呢? 那那时,她仍然能把他当成最新密的亲人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