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罗家
罗知涛满脸沉重地走进房里,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使劲想要止住颤抖。
“老爷,是什么要紧事吗?”
“唉!”望了夫人一眼,罗知涛深深叹了口气。“今儿个绝天门赤枭堂派人来,说要与罗家结亲,否则……”
话不必说尽,老欧稚子都明白违背绝天门的下场只有一种。
“那……那……该怎么是好?”闻言,罗夫人也惊得语不成句。“捐点银两给绝天门,成么?”
罗知涛摇摇头,脸色愈加沉重。“绝天门看上的,不只是银两,而是结亲以后的种种好处。”
罗家世世代代为淮北地主,自从将收租转而经营当铺、客栈后,事业越做越大,以一方富豪摇身成为全国巨商,再加上培养出几位进士,得以进入官场,更可谓是富上加贵、益发显赫了。
只可惜,家势再显赫也惹不起绝天门!
“这……不会是要咱们的婕儿、婧儿吧?”罗夫人脸色刷地一白,原本的不安更渗出恐慌的阴影。“不不不!说什么,妾身都不依,咱们就这么两个宝贝女儿,怎能让她们嫁人绝天门那种污秽之地?”
“我又何尝愿意呢?唉……”
偌大的厅堂,霎时堆满了惨淡的沉默。
“妾身有法子了!”罗夫人灵光一闪,眼睛露出神采。“绝天门要迎娶的只要是罗家女儿即可?”
“晤……是没错……”
“就绯衣吧!”眼角眉梢尽是得意之情,她自认这个主意完美极了。“一来,再怎么说,绯衣是你大哥的独生女;二来,既然始终没有任何人家愿意聘娶绯衣,何不就趁这个机会了结她的终身大事;三来,她这灾星已经克死自己的父母了,什么时候克叔克婶,谁知道啊?现在,让她去克克绝天门那些凶神恶煞,搞不好能为她自个儿积点功德。”
“这……”
“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罗夫人抢话接道,顺势加强语气反问:“难道老爷真要捷儿或靖儿嫁人绝天门?”
罗知涛沉吟半晌,终于还是降服在妻子的游说下。“那好吧!”
※ ※ ※
柔荑抚过额间,微微突起的疤痕大刺刺地盘踞上头,昭示着“缺陷”二字;在其他人眼中,这透着淡粉色的浅浅疤痕,更代表了另一层的意义——“邪祟”。
那儿,原本也是平坦光洁,直到……
凝视铜镜里的自己,罗绯衣心头摹地跃起十一年前的记忆;当时,她只是个年方十岁的小女孩儿。
那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夜。在那夜,遇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现在回想起来,竟有如一场迷离的梦境,反倒让她开始怀疑那夜的遭遇究竟是真是幻。
或许,是因为那夜成了她生命的转折点吧?!
一道乍然出现的疤,因为父母、奶奶接连谢世,从女孩儿家的破相变成众人口里的中邪克亲。于是,她——罗绯衣,从一个备受关怀宠爱的娇娇女,堕人了饱受异样眼光与对待的孤寂世界。
如今,当家的叔父、婶婶要她嫁入绝天门,对家里来说,既然是皆大欢喜,那……就这么着吧。
镜里的女子,轻轻勾起唇角,那笑,轻缈得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这场婚事,是众人眼中的劫,但对她来说,不过就像这镜里、镜外的容颜,一个样儿,没有福祸的差别。
就这么着吧!
※ ※ ※
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一路迤逦,领头的新郎倌骑在马上,满面喜气——那是绝天门赤枭堂少主,樊至刚。
“鹰主,人来了!”
“嗯!”居高临下的男子脾睨着移动队伍中央的花轿,低应了一声,表情维持向来的沉稳,浑身散放着不可违抗的负傲威魄。
突地,他唇角轻扬,目光犀利如欲擒猎物的鹰隼,右手一摆,与身旁的十二骑同时以迅雷之姿俯冲而下。
蹄下扬起的烟尘,是一切的开始!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沉浸在迎亲喜气里的队伍,十三名蒙面的不速之客登时造成现场一片慌乱。
“有人来袭!快!快拿出家伙,守住花轿,保护好新娘——”
“你们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找绝天门的麻烦?”樊至刚手握黑钢刀,正和其中一名蒙面人交手。
然而,对方恍若未闻,只是不断加快出招的速度;让樊至刚益发忙碌,丝毫不留半点反击的空隙。
至于队伍里其他人,更是无法抵挡突如其来的攻击,纷纷受伤败阵。
“新娘被掳啦!”惊恐的呼声,唤不来新郎倌的帮助,现下的樊至刚只能勉强与对手周旋,哪能顾及花轿里的新娘?
不过,这声凄厉的喊叫,倒是让十三名蒙面人有默契地同时收手,随即如鬼似魅地迅速失了踪影;现场,徒留一个狼狈不堪的新郎馆、一群惊魂甫定的伤患,还有……
一顶缺了新娘的花轿。
※ ※ ※
这是哪儿?
罗绯衣揉揉疼痛的太阳穴,晕眩感依旧挥之不去,让她不敢骤然张开双眼。原本,该往绝天门赤枭堂去的,但在途中……
蹙紧了眉,之前的记忆慢慢拨云而出。她记得……自己坐在花轿里听到外头奔马声和杀伐声大作,接着有人揭起轿帘,强拉她出轿,大红喜帕滑落,只来得及仓皇瞥了歹徒一眼,然后……那人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她就失去所有知觉了。
说来好笑,什么时候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罗绯衣竟有人要劫持?尤其,这一劫持等于是卯上了绝天门的赤枭堂……
罗绯衣自嘲地弯起唇角,睫帘亦随之轻启,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卧倒在某地的大厅中央,周围似乎有许多双眼睛都正盯着她瞧。“终于醒了?”堂上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初醒的她,即使尽了全力也只能撑坐起身子,但面对座上男子逼人的气势,她的眸光澄定,可没半点惧意。
“你很有胆量。”罗家女子全然没有预期中惊慌哭闹、胆战哀求的反应,这倒让男子感兴味地挑了挑眉。
对于他的赞美,她不置可否,绝丽的容颜漾起了笑,微微地,如轻风过塘撩水漪。
“鹰主,要怎么处置她?”
男子没有直接回答属下的问题,瞳芒随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动而渐渐深沉。“你说呢,我要怎么处置你?”他,想看她的反应。
罗绯衣仍然淡淡笑着不答话。对她而言,嫁给赤枭与被人劫持并没有差别。
“杀了于净,省得赤枭那边的人知道是咱们干的,麻烦!”
“是啊!反正留她也没多大的利用价值!”
她竟然依旧面不改色?!男子沉吟许久,任凭属下意见纷纷。对于这劫来的新娘,他自然早有盘算,却很难忽略她那超乎常人的沉静。
“留她!”他深深看着她,撂下了话。她,可是他这一局里的重要棋子……
四目相接,罗绯衣定定接下了他锐利寒坚的注视,不畏不忧,对自己暂时免遭杀害的理由,心底雪亮。
“鹰主,留她也许会带来祸患……”底下有不少人反对。
男子笑了笑,神色间仍是傲然自信,显然不打算更改决定;而杵在偌大厅堂里的众人,甚至包括罗绯衣自己,都没发现纤弱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当那两个字直直刺进她的耳底时……
祸患!
※ ※ ※
房室内,独有聂飒和荆寒笙。
“鹰主,倘若杀了罗绯衣,岂不能造成罗家和赤枭间的对立?”身为玄鹰堂堂主的护卫,荆寒笙无法接受主子的决定。“纵使不致翻脸,但樊汝胤至少无法如愿得到罗家的支助。”
“不够!寒笙,这样不够!”聂飒目光炯炯,薄唇勾动冷冷笑意。
这,就是他的主子——永远不掩自信满满的野心,想要得到的,就算不择手段也绝不放过。荆寒笙没有应话,他知道主子已经将情况算计掌中了。
“寒笙,你可知道,为什么不许你们劫轿时杀了赤枭堂的人?”
荆寒笙顿了顿,虽然知道自己的答案荒谬,还是出声回覆。“难道鹰主念在同属绝天门的分儿上,所以饶他们一命?”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是自嘲。
荆寒笙的答案,让聂飒忍不住爆出一笑,残酷的腥味儿却同时隐隐浮起。“赤笙不仅得不到与罗家结亲的利益,我还要他们彻底翻脸!”
“哦?鹰主是打算……”
“江湖不久将会传遍消息,赤枭堂让新娘被劫是早就策划好的预谋。”
“新娘在赤枭堂手上被劫,赤枭的人却只受了刀剑轻伤。”主子提点一句,他便明白了。“这样一来,罗家和赤枭堂便站在对立的两端,赤枭不仅少了朋友,更是多了个敌人。”
聂飒点点头,他要的正是绝对的效果。“寒笙,如果你是罗家、是江湖人,能被这样的传言说服吗?”
他不解主子何以要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回答道:“嗯,当然能。”
“如果是我,我也能。”悬着的笑,冷得让人难以逼视。“如果是樊汝胤,恐怕也不禁怀疑传言究竟有多少真实性;既然教唆劫轿的不是他,那么,会不会是赤枭堂内部有人阴谋背叛?”
樊汝胤,绝天门赤枭堂堂主,也是他选择的复仇起点。
好个一石二鸟、内外兼攻之计!荆寒笙望着主子,心底不禁升起崇仰敬慕之情。在鹰主沉着的思虑背后,他感觉到了一种疾风似的张狂自负。
是的,他的主子——聂飒,不是风样的男子,而是御风的翔鹰!
※ ※ ※
原本该是“洞房花烛夜”的,可这会儿,滚着金线边、绣着龙凤呈祥的嫁裳被随意搁在一旁,不仅没了喜气,反而更添增了几许落寞。称奇的是,身为新娘的人,反倒一派恬静淡然,噙着与平素无异的微笑。
罗绯衣为自己斟了杯茶,啜了口,任清香在齿颊间流窜。
被劫,是命;之后将会如何,也是命。万事到头,都离不开所谓的“命”,既然如此,她又何须紧张?况且,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与嫁给一个陌生的丈夫,对她来说,役有任何差别。
反正,一切的一切、种种的种种——就这么着吧!
※ ※ ※
天光徽明,聂飒便来到“寄放”罗绯衣的客房,立刻开始进行藏匿罗绯衣的行动。而她,不知是一宿无眠抑或极早清醒,竟像料准他会出现似地倚坐窗边长椅等待。这个罗家姑娘的行止,老是成功地撩拨起他的诧异。
“罗姑娘。”聂飒淡淡打了声招呼,视线直勾勾地俯睨着她,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波澜不惊,独有澄澈。
不知他如何称呼,她只是点了点头,挤出如常的轻笑,没有忧惧地瞅着他。现在,他来是宣布如何处置她的吧?!
“想请姑娘移个地方。”
“好,那么走吧。”罗绯衣淡若清风地道,柳眉稍稍抬扬,益发藏不住明净的水漾眸光。
“你倒是答得干脆,不怕要去的是阎王地府么?”聂飒缓步来到长椅旁,两人相距不过一臂之遥,压缩的气流在狭窄的空间里凝结,足以令人屏息。
怕?只怕阎王瞧见她额间的疤记也不敢留她,强要为她添增阳寿。致密如梳的细睫微垂,圈出了弧度姣美的半圆阴影,罗绯衣没有答话,兀自留着不带情绪的笑容,半晌才重又嵌对上他的目光。
她的表情,他全看在眼底,即便是微乎其微的变化,也没能逃过如鹰隼般晰透的专注凝视。方才她敛睫,不就是畏惧的表现么?想到这里,聂飒笑了,冷度不减,却揉进了少许快意。
“走吧。”他宣布。“你要去的,不是地府。”
“是与不是,我不在意。”罗绯衣起身随口应道,仰头向他的眸光又回复一派澄净。
她那生死不萦于心的模样,硬是压下聂飒心底甫萌的胜利感。
※ ※ ※
迷离阳光自风翼间薄薄渗下,叶隙内的蓝天淡得遥远,林间乌鸣吱咽鼓噪,而他俩,像是私闯这方天地的侵入者,步履的起落烙下了悉萃的音迹。
聂飒脚步微顿,回身瞧瞧跟在后头的罗绯衣,这女子,再度挑起了他的惊异,同时还有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挫败感!
淡然平静已让她显得与众不同,而现在的她,表情竟如此……
开心?!
“在这儿休息一下。”他必须做些什么,以阻止心底杂揉的感觉渐趋扩大。
“嗯,好。”她答得轻快,粉净的脸因着舒卷自如的心情而亮丽异常。
两人并坐树下,聂飒瞅着她的深目微眯,却觉得怎么也瞧不透眼前这位女子。
罗绯衣旁若无人,态度恬静自在,兴味儿十足地观赏四周景致,偶尔举臂以袖拭汗,一举一动,再气定神闲不过。
这些看在聂飒眼里,愈发不是滋味儿,甚至,有点恼火。他忍不住沉声问道:“难道没有什么能让你惊怕吗?”
“啊?”他的突然出声,打断她在这方世界的沉溺,惹起一声轻呼,转了个息才理解问题,舒口气回答:“唔……很多呀。”
“可是,你不怕我、不怕劫持你的人,甚至不怕死。”聂飒显然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难道,这些不让你害怕吗?”
炯炯目光闯人她的眼瞳,罗绯衣连忙别过头,躲开他的视线,企图掩饰因他的疑问而慌了、乱了的情绪。
那种担心自己处境的“怕”?这些年,就这么清清淡谈过日子,清淡到——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呀……轻轻咬住唇瓣,任疼痛贯穿所有知觉,罗绯衣只有无言。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让你担心、忧虑、惊怕!”平稳定然的声音传递霸道的宣告,聂飒的决意无疑坚如磐石。“不急!有一天,你会说出一切,而我,我会知道一切!”
锐利的目光充满兴味,放肆地锁定在她线条优美的侧面——玄鹰要的猎物,不择手段也绝不放过!
两人维持静默好半晌,明眸终于缓缓转过,那是一泓无忧无惧、无喜无悲的静水,瞅着他,却析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对那番狂语置若罔闻。
“该启程了吧?”她,又回到淡然平静的罗绯衣。
“嗯。”聂飒随口应了声,剑眉却不经意地颦起。
横想竖想,俘虏怎么也不该主动提出启程的建议。罗绯衣与众不同的泰然,更加坚定聂飒势在必得的决心——总有一天,她的一切,将俱在鹰掌之中!
停停走走,约莫半天光景,这一路上,除了山禽鸣声和穿林打叶的风声外,两人未再交谈半句。最后,聂飒在一处高崖停下,前方显然无路可走。
“在这儿?”水灵灵的眼瞳圆睁,她忍不住诧异地问。
“是的。”聂飒轻轻颔首。
“好……特别。”环顾周遭,她不可思议地做出这样的评论。不明白聂飒真正的用意,罗绯衣微微展弯唇角,然后道出心中猜想。“不会是要选择这里做为我的葬身之地吧?”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闻言,聂飒不禁朗朗一笑。强风掀动衣袖翻飞,胸有成竹的自信神情,格外有种卓立的傲然。“不过,很遗憾,你猜错了,我们的目的地是高崖下。”
确实,罗绯衣连一丝惧意都吝于浮现,甚至缓缓走近了崖边,朝崖下望了望,那高度足以让人粉身碎骨。“怎么下去?”
“用飞的!”一个箭步,聂飒快步移动到她的身侧,顺手揽住纤腰将她揣抱人怀,便直接向崖下纵去。
聂飒迅捷而一气呵成的举动,着实让罗绯衣始料未及,耳边呼呼的风啸、腾空无凭的身子,让她本能地向宽阔坚实的怀里寻索安定,而错过了始作俑者脸上露出的坏坏笑容。
翩然落地后,她身子犹软,不得不攀着他的臂膀,而他,倍觉快意地挑眉睨了她一眼,朗声向罗绯衣宣布。“就是这里!”
眼际所及,有溪流碧若琉璃、草原阔如天穹,远处有成片的杏花林,点绛缤纷。罗绯衣怎么也没想到,这深崖之底,竟藏着如此幽靓回绝的好景。
“没有鹰翼,你是出不了这个谷的。”睨着她,聂飒负傲地说。
“如果,所有的囚牢都是这样,这世间一定不乏愿做笼中鸟的人。”淡淡的笑容嵌着,罗绯衣清平的声音仿佛讨论的事无关自己。
“看来你已经喜欢这里了?”他凝视着她的侧面。
“嗯,我是喜欢这里,不过……”罗绯衣瞅了他一眼又飘忽移开视线,似乎当此佳境,他是煞风景的多余。
只要有“人”,不管是谁,对她来说,都如同美玉之瑕,是个缺。
她的表倩仍旧一派清莹,聂飒明白,她无意挑衅,不过诚实罢了。对这罗家女子制造惊诧的能力,他比谁都清楚。
“跟我来,你真正的落脚处还得走上一段路。”
聂飒领着罗绯衣来到杏花林的深处,层烟叠翠间坐落着一简雅的竹坞,题曰“碧微馆”。
他停下脚步,半转过身子直睇着她。“就是这里。”
“晤。”她看了看眼前景,清浅笑容依旧,淡得像是午晌日光,明灿却无法窥视。
自从见了她,聂飒始终不明白那笑容因何而生,竟连遭逢险境都如出一辙?不自觉地,他微微攒眉,定定瞅着,再无转瞬,直到“波扎——”的声音响起……
“碧微馆”的竹门被缓缓推开了,一位老妪慢步走出,黑白参半的头发缩成尾髻,脸上平板得没有半分情绪。
“鹰主。”老妪十分恭谨地向聂飒行礼。
“嗯,这个姑娘交给你了。”他轻轻颔首,缓而低沉地说,言下之意是不容出半点纰漏。
老妪的目光扫过罗绯衣。“老身谨遵鹰旨。”
聂飒转过身,与罗绯衣面对面,一如他所想,她的表情并未因守馆老妪的出现而有任何变化。“你跟着进屋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嗯。”罗绯衣轻应一声,随即越过他往屋内慢步走去,唇角依旧微扬。
在她错身行过的瞬间,不知怎地,聂飒突然觉得──她那抹惯摆在颊边、清淡得析不出味道的笑容……
刺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