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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是冷酷也迷人 第一章
作者:沈曼奴
   
  大玄国·西区·雍州都城

  虔雪蔷和轻倩璇两名窈窕女子,化作男装打扮,来到西雍城。

  西雍城不愧为西区首屈一指的城市,繁荣富庶、热闹非凡;但初入境内的内地人诧异的是--巡街维持秩序的是身穿胃甲、手拿大刀的武装士兵。虽然西雍城军力盛大,众所周知,但其毫不掩饰、将自身力量表现在外的气势仍旧令人咋舌,甚至有些心惊。

  不过当地人却早已习惯威风凛凛的官兵在身边走来晃去,兀自自在快意地寒喧叫卖。

  两人初次来到西雍,人生地不熟,原欲观察西雍城街地形,但虔雪蔷见轻倩璇脸色不佳,变改了主意,先找家客栈订下房,放下包袱,到店家一楼公开的营业场所小憩,顺便听听西雍城民的谈话,或许可以听到一些她们想知道的事情也说不定。

  "倩璇,你还好吧?"虔雪蔷点了茶点,店小二退去后,她关心审视轻倩璇苍白的面容,"我看还是找个大夫帮你看看。"轻倩璇勉强露出浅笑,"我没什么。只是有些水土不服,过两天就好了。"西雍地处内陆,空气干燥;在春夏交替时节,白日显得闷热,夜晚则转为阴冷,稍不注意,极容易着凉。这两天轻倩璇觉得胸口郁闷,常常喘不过气,额侧偶尔抽痛,有时整个人还会发晕软弱;但愿没有大碍。这种时候,她没有生病的资格。

  "你别太逞强。"两人自幼即为亲密好友;虔雪蔷和轻倩璇的兄长轻紧督订婚之后,两人的关系更一层;非常了解对方的想法。

  轻倩璇对着嫂嫂轻轻颌首;闪亮的美眸盛有谢意,微谢虔雪蔷的体贴。

  店小二送上凉茶,虔雪蔷立刻为她斟满一杯,她轻啜一口,舌上的凉意渗入胸口,顿时舒畅了些。加上她好不容易来到西雍,终于可以不再马不停蹄的赶路,心境上平稳许多,不再浮躁不安。  

  相对于轻倩璇脸庞转趋红润,虔雪蔷眼底那一抹疲惫,反而被浓浓的忧郁替代。

  轻倩璇知道她又掏出紧督哥的指环握在手中,又开始思念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是安是危的轻紧督。

  轻家为东青州小有名气的武术世家;轻倩璇曾祖父获东青将王爷赏识,赐封为一小武官;到她父亲这一代,获现今将王爷信任,成为其随侍在身侧的卫士;而她的兄长--轻紧督,更被攫选成为密探的优良人选;经过长年的训练,于去年初,轻家即将举办他和虔雪蔷的婚礼之际,自愿前往西雍卧底,探查西雍政军机密。

  轻紧督对虔雪蔷情意深长,但男儿有志,唯恐娶妻成家便不再有随时能为国捐躯的豪情胆识,才会临时起意,想退除婚约,无牵无挂赴西雍执行任务。

  虔雪蔷却执意等他平安归乡、与他长相厮守;不论这一等将是十天、半个月,或十年、三十年。临行前,她送他一只色泽棕紫的翡玉指环,是两人唯一珍贵的定情物。

  之后,轻紧督定期捎回讯息。她们得知易了姓名、编造了假身分的他参与西雍募兵,成为军队里一名下士;很快地,他在许多测试中又因表现出色,遭大将军赏识提拔,得以接近西雍军事的决策核心。

  情况出乎预料的没有阻碍、十分顺利;却没想到轻紧督在年前,突然和东青州失去联络。

  将王府的官爷称将商请武艺高强的大少爷亲往西雍探查,要她们静心等待。她们也知道,除了等待,别无他法。毕竟二人跟随家人习武,学的仅是一些防身招式,没有潜入敌方救人的能力。

  但是大少爷终年流浪在外,行踪成迷;他什么时候才会接获救轻紧督出来的消息?什么时候才会赶往西雍?届时还来得及救出轻紧督吗?

  随着日子流逝,轻紧督的妹妹轻倩璇、未婚妻虔雪蔷愈来愈担优心焦,不过仍无擅自行动的勇气。

  直到某日夜里,一名陌生人匆匆来去,未透露只字片语,只留下当初虔雪蔷送给轻紧督的翡玉指环。

  那指环该在轻紧督的身上的!再说,轻紧督明明变更姓名身分待在西雍,指环怎能无事地送到虔雪蔷手上?

  东青派往的探子心志不坚,遭对方收买;但轻紧督绝不可能背叛东青。可是他退回如此重要的指环……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两人再也捺不住气,瞒着家人、官府,来到西雍找寻她们重要的亲人轻紧督。

  只是,下一步该怎么走?她们的确踏上轻紧督存在的土地了,可是该如何才能打探出他的下落?

  轻倩璇看看面容忧郁、望着翡玉指环出神的虔雪蔷;不禁暗自叹口长气。她心底也没有谱,不知该怎么办。

  "你们大夥儿听说没有?"一名年约二十四、五,声音响亮,穿着无袖棉衫布裤,气质、相貌有些粗俗阔气的男子跨入客栈,对着众人发言,"将王府里躲了一名间谍,被统帅大人给揪了出来,现在关在统帅府的黑牢里。"男子挑中轻倩璇隔壁桌的空位坐下。

  他所说的话使客栈里的人们交头接耳,少数几个人目光悄然飘向二楼。

  轻倩璇和虔雪蔷亦因他的言论僵直了背脊,侧耳等他继续发言。

  "掌柜的,给我来两壶酒几盘下酒菜!"男子手指频敲桌面,举到长凳上的左脚不停抖着,"我说啊,老将王爷这会儿不得不认输、让出他那座雕龙椅了;可是我们统帅大人却不见得舍得放下军权啊!你们觉得他会怎么做?"他顿了一下,佯装卖个关子,不过其他人爱理不理,对他的话题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用力敲了桌面一下,"当然是独霸西雍,放眼天下罗!"自以为把店内气氛炒得极热。

  "这位客倌,请您小声点。"掌柜亲自端来酒瓶、酒杯及一盘未剥壳的咸花生,有礼地告诉他,"统帅大人现在正在小店二楼用膳;您这样谈论政事,我恐怕……"

  西雍统帅此刻就在二楼?轻倩璇抬眼,这才发现楼上确有军士的影子。

  "怕什么?我是在夸赞我们统帅大人的英明呀!他应该十分爱听才是。"男子不想有好下场,只希望统帅大人给我们一个机会,抓那间谍出来游街,到时候我定要砸他几颗石头再淋上一桶屎尿--"

  用餐场所听到如此鄙俗的用词,众人纷纷表露嫌恶、作恶。

  "怎么?"男子血气方刚,爱现、且不容人反对,"不行啊?"

  "你就少说两句吧。"另一个桌的客人冷冷发声,泼他冷水。

  "你!"他立即冲动站起,握拳插腰,怒眼瞪视该人。

  "客官,您行行好,统帅大人就在这,闹事不得的……"掌柜低声下气地劝。

  男子抬头,瞧见上方有将军身子探出楼梯口,瞪视想闹事的他;他的气焰马上被浇熄,乖乖坐回原位。

  虔雪蔷握杯的手抖得杯里茶水即将溅出;轻倩璇握住她的手,拿开茶杯,倾身在她耳畔低语:"未必是紧督哥……"

  依那男子说话的语气判断,被逮大黑牢的间谍是这两天抓到的,而轻紧督早在三个月前便断了音讯。还有,该名间谍潜藏在将王府;但据她所知,轻紧督编入军队,频获晋级后,进驻的是统帅府。因此,被逮的间谍应该不是轻紧督。

  虔雪蔷一心牵挂情郎,思绪较平日迟钝,发红带泪的瞳眸无措望向轻倩璇;轻倩璇更使劲握她的手,给彼此信心和力量。

  两人忘了自己此刻是男装打扮,公众场合手拉着手,眉来眼去易惹人侧目。果不其然,隔壁桌那名爱闹事的男子懒散地用牙齿咬花生壳,一边呼唤其他人注意:"你们大伙儿瞧瞧,我隔壁桌两个大男人在做什么!"

  锐利又好奇的目光一一射向轻倩璇和虔雪蔷,两人赶忙分开手、各自低头切断相连的视线。

  "害臊啦?"隔壁桌男子嚼着咸花生嘲笑她们,"你们两个人脂粉味都这么重,该不会……"

  "统帅大人好!"。"统帅大人好!"

  楼上有动静。二楼楼梯口出现一名白衣男子,在场所有人莫不立起身,恭敬问好。

  轻倩璇隔壁桌痞子一般的男子登时也闭上嘴巴,挺直站立如训练有素的士兵。她和虔雪蔷对神一眼,也悄然站起。

  她们的座位与楼梯隔了三张桌,自觉不易被发现,轻倩璇大剌剌地望向西雍人民又敬又畏的统帅大人。

  最先令她诧异的是他的年轻。他年轻俊逸,大约二十来岁的模样,绝未超过三十;西雍庞大军权竟是握在这样一名青年男子手中!在东青州,岁龄相仿的少爷虽也参与政事,却未挂有任何名号。

  接着,她慑于他的气势。西雍统帅眉浓、双睫秀美,瞳眸余光却有寒气闪烁,被他淡扫一眼即不寒而僳;确实拥有武将严酷冷峻、威严伟岸的气势。然而他面部轮廓圆滑柔美,整体相貌斯文俊逸、美如冠玉;仪态则雍容文雅,连步下阶梯的节奏也显得丰采翩翩;身后若无将官、军士跟随,将会觉得他是一位才华出众、天下无双的白面书生。

  偏偏他又无书生一般的柔善气质。尽管面貌仪态如何尔雅温文,他冷若秋霜、严峻峭刻的模样仍旧让人望之生畏。

  西雍统帅雍涯歆走下台阶,停在楼梯前,锐利目光找到方才那名大胆发言、如今吓的牙齿发颤的男子。然后视线随意一转,不知看到什么,竟眯起上下眼险,一动不动。

  几名民众惊觉自己的身躯挡住统帅大人的视线,慌忙退开。

  雍涯歆和轻倩璇两人的目光于此刻正式相对。雍涯歆霸道且不留余地地凝视轻倩璇,彷若透过眼睛可直视她的灵魂。这使得她心悸,仓皇想别开脸,意识却不再是自己能控制,只能任由他瞅视自己。

  许久,雍涯歆瞳仁转而瞟向门口,店里掌柜赶忙上前恭送他离开。

  当他终于起步,在场众人莫不松了口气。

  轻倩璇颓坐回椅凳上,额侧布满冷汗。

  "倩璇……"虔雪蔷靠近她。

  她闭着眼睛,手抚额间,"我没事……"柳眉轻拢。

  纤细的神经察觉到虔雪蔷猛然一僵,她睁开美目,顺着嫂嫂怔然的视线回头望。

  应该已跨出门口离去的雍涯歆,竟折返回店内,且直接走到轻倩璇身边!

  他什么也没说,指尖托住轻倩璇下巴想抬起她的脸;她直觉甩头避开他的碰触。

  他不再温柔,直接扣住她整个下颚,抬转她的脸面对自己。她眼睫低垂,不看他。  

  细瞧她的眉、她的睫、她的唇,雍涯歆冷凝的表情依稀有那么一丝满意的笑意。

  他问:"你有没有姊妹?"

  他低沉尊贵的嗓音会揪紧人心。

  "没有。"她刻意压低声音回答。但她必须抿紧双唇,才能让自己唇瓣不发颤。  

  "统帅大人,"掌柜自作聪明跑过来插话:"这两位公子外地人,刚跟小店订了一间房。"

  "没你的事。"无须雍涯歆表露不悦,在他们身后两步远的将爷便驱他退开。

  店掌柜惊觉多事,略布皱纹的脸庞摹然有些粉白,匆忙退回柜台内。

  而单手挑起轻倩璇姣美脸蛋的雍涯歆,凌厉地发现她耳垂上的细洞;他接着眯眼审视她平滑细致的颈线,以及她娇嫩得胜过艳雪的肌肤……他毫不犹豫地俯身……

  "你……"轻倩璇震愕得不及闪躲他的靠近。

  发现她实为女身,他即刻俯攫住她的双唇;彷佛迫不及待在她唇上烙下印记--烙下她已属于他的印记。

  现场其他人眼见这一幕,纵然掠诧,却依旧保持静默,不敢哗然。

  离开她带甜的香唇,他看她的目光有些改变,俨然已经将她视为所有物。"回房换回女装,我会派人来接你。"

  他转过身,只消一个眼神瞟向他的随从,随从便知晓他的意思,拱手领命;回府后将会立刻派轿夫抬着轿子来接这两名姑娘。

  对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倩璇有意抽出短刃攻击;虔雪蔷及时阻止。  

  轻倩璇强忍住冲动,但仍觉羞愤欲哭。虔雪蔷轻拍她的肩,无声安慰。  

  "二位公……不,二位姑娘,这是小店一点心意。"店掌柜端着上好酒菜过来。他待客原就有礼,此时更刻意向二人示好。"您看看缺些什么,小的马上准备。"

  "不用了。"虔雪蔷扶起轻倩璇,"我们回客房。"

  "对对,"店掌柜哈着笑脸,摆手请她们自大厅侧门穿过小庭院到后头住房,"赶紧回客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讨统帅大人欢……"

  骤然挨虔雪蔷狠瞪而住口。

  两人尚未步出客栈大厅,就有人接着说话。"看不出来,你这老家伙还真会巴结奉承。"是那个老扯着嗓子喊话的痞子男子。"我只是想为统帅大人尽点力……"

  "哼!巴结那两个骚货有什么用?统帅哪一回不是玩两天就腻了?"

  "你胆敢侮辱统帅!"当下有民众拍桌与该名男子对峙。

  "我哪个字、哪个词侮辱统帅了?"男子平心静气地嗑咸花生,下流带淫的目光紧盯两名女子的动人背影,"我看不过去的是那两个女的,明明假扮男装,走起路来竟扭腰摆臀,不像话嘛!"

  "好了,您就少说两句吧……"店掌柜半劝半求。

  两人回到客房。虔雪蔷急急打开窗户观察地势。她们房间在二楼,窗户这边已是客栈处地的尽头,外面紧邻的是一条窄巷,此刻完全没有人。

  "我们马上离开西雍。"虔雪蔷回身告诉轻倩璇。

  端坐桌前的轻倩璇有些失神,无法思考她下此决定的原因。"为什么?"

  "他对你有非份之想,才会要我们入统帅府。"虔雪蔷提起两袋包袱,欲将其中一袋交给轻倩璇。  轻倩璇摇头不接。"这样正好。"她站起,微眯的美眸透露倔强坚毅,"这里的地形我们全然陌生,与其胡摸索,不如光明正大住进去。"

  "倩璇,找寻轻郎固然要紧,但我们万万不能拿你的贞节开玩笑。"三岁小孩也看得出雍涯歆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物。

  让轻倩璇住进西雍统帅府,无疑羊入虎口。

  "你放心,"她手抚随身携带的短刃把柄,略微咬牙道:"我不会再让他得逞。"

  那个风流倜傥、冷酷不羁的大军统帅。

  轻倩璇握她的手,"别忘了我们辛苦跋涉来到这里的目的。"直盯入她黑眸道:"要走,也要紧督带我们走。对不对,嫂嫂?"  

  她突来的称谓使虔雪蔷心中一痛。她们二人同龄,自小玩在一块儿情似姊妹。

  当她与她哥哥有情,她还曾闹别扭,并说即便他们拜堂,她也绝不称她为嫂嫂……

  "对不对,嫂嫂?"轻倩璇又唤了一回。

  "嗯……"虔雪蔷凝泪点头。

  可是,她真的能再见到轻紧督、能够成为轻倩璇名副其实的嫂嫂吗?

  统帅府主宅正门面东,为雄伟的宫殿式建筑;大军统帅商议军事的大厅,以及起居寝室都在宫殿内。宫殿后的中庭四周由回廊环绕;草木茂郁的中庭后方为花园,花园南北两边的屋宇为中式建筑,多为双层楼屋。南侧一整排是普通厢房;北边这则是几座独宅庭园小屋,小屋周围花草繁盛,待在屋内眺望窗外,有闹中取静、与外界隔绝的孤雅美感。

  虔雪蔷被安排住进普通厢房,轻倩璇则单独拥有一栋别致的庭园小屋。两人被接来统帅府后,由府内总管亲自接待。总管曾询问轻倩璇是否需要贴身侍婢,轻倩璇予以拒绝。

  两人在府里的行动,意外地,没有受到限制。大致逛过统帅府,觉得除却前院宫殿之外,这里并不像官府,反而类似富有人家的豪门大宅。府里巡逻士兵也不多。不过掠过后院毕美的假山假水,气氛便迥异。统帅府主宅院依傍一座小山丘,其间有后院山水路作区隔。依据猜测,该座山丘即是西雍驻军、练兵,甚至牢房、刑处的主要所在地。

  傍晚时分,虔雪蔷、轻倩璇于后院山水间徘徊,且试图靠近疑似军区的地方;她们未被驱赶,但该地不可接近紧迫气氛,足以使常人自行退避。

  晚膳两人在轻倩璇房内共用。用餐后又行走宅院间观察他们的夜晚守备,发觉并未特别加强。

  夜渐深,两人回到轻倩璇房里,心中各有打算,却仍承诺对方,将等待适当时机一起探查,不会擅自行动。

  "倩璇,你答应我,说到可要做到哦。"虔雪蔷想再一次确认。

  "别只说我,你也一样。"轻倩璇坐在桌前,轻捶发酸的双脚。虽然疲累,仍然俏皮地瞅视虔雪蔷,以轻松口吻道:"不可单独行动,想自己独占找到紧督哥的功劳。"

  虔雪蔷低下脸,"我怎么会……"不让对方看到她眼底的心虚。

  "你怎么不会?当初我们约好绝不能隐瞒任何心事,结果你还不是瞒着我偷偷喜欢紧督哥、偷偷和他情投意合?"因此她觉得受到欺骗,才会生气,还和他们闹别扭。

  "那是因为……?"

  轻倩璇笑着抢话:"我知道,因为你害羞,虽然三番两次想告诉我实情却难以启口。我早就不怪你了,而且你能成为我嫂嫂再好不过。"她单手托腮,欣赏立在窗边的虔雪蔷的窈窕身段。"还好是你,否则我铁定不让得到紧督哥的女子好过。你知道,最先立志当紧督哥新娘的是我。"

  轻倩璇的谈话使虔雪蔷忆起那段年少青涩的情事,双颊募然微微绯红;然而此时此地,人事不如以往的单纯清新,她无暇陶醉,略敛双眉,倩璇正起神色,以眼神示意她门前有人影靠近。

  来人敲两下门板,迳自开门入屋,是和她们打过照面的一名女婢。她微笑看着二人,并曲膝福安,恭敬道:"轻姑娘,总管要我来告诉您,统帅大人待会儿可能会您这儿;所以想请虔姑娘离开。"

  总管曾询问她们的身分背景。她们据实告知姓名,但隐瞒了身分,只说二人自幼漂泊,无固定的居住处所。她们决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假若他日事迹败露,也是属于个人行为,不会牵连东青州,酿成州郡之间的大争端。两人对视一眼,轻倩璇同女婢道:"我们知道了。"女婢颔首,鞠躬告退。

  待门掩上后;虔雪蔷慌张地到轻倩璇身边,"他今晚要来你这里!怎么办?"轻扯轻倩璇衣袖,"怎么办?"

  "能不让他来吗?"当事人反而镇定,眼神锐利地一勾。

  "倩璇,这事非同小可,你不能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虔雪蔷担心极了。

  轻倩璇起身,翩至镜前,镜中分别映有两人映像,但她憎恨的瞳眸看见的分明是下午当众对她做出越矩行为的雍涯歆。"他是个风流而且放荡的人。客栈的人说的你看他们早已习惯陌生女进进出出。"

  "嗤,他一定常常把在街上看上眼的女子纳为己有。像这屋子,如此精致秀雅,分明为了藏娇而建。"轻倩璇点头,轻叹一声,"而且不只一间。"语露讥诮。

  轻倩璇转过身,看着她,"我不会让他碰我。"向她保证。

  虔雪蔷摇头,觉得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种事……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轻倩璇挑柳眉,脸上独特的傲气和自信与她娇柔的面容不搭调。"他如果强迫我,我就死给他看。"举手阻止虔雪蔷开口,继续说:"当然,在我死之前,我会先杀了他。能够杀了这种人人除之而后快的恶人,牺牲我一个不算什么。紧督哥一定也这么想。"

  "不可以!倩璇,我们两个一起来西雍,为的是和轻郎一起走。假若……假若真的发生不幸……要我们两全身而退!我不能让你有一丝一毫损伤。"

  "你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有不幸发生!"娇俏美丽的轻倩璇和虔雪蔷说话时,常不经意显得老气横秋。"还有,虽然你是我嫂嫂,可你没资格说要保护我的大话;别忘了,在紧督哥眼里,你比我还软弱、还需要人照顾。"

  "当然。"她握她的手,牵她走向门口,"你走吧,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虔雪蔷在门边止住步伐,"我想我不要走,躲在楼上,一旦你应付不来,我可以及时帮你。"

  "你别多事了。"轻倩璇睨她。若让她留下来帮她,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反而惹事。

  "可是我……"  

  "让开!"门外传来位女子的斥喝,打断虔雪蔷的声音。

  "你听见没有!"

  轻倩璇好奇地打开门,房外五步远处,女婢平举两手阻挡着一名女子。

  "裘姑娘,"女婢怯懦地,"您别激动……"

  "怎么?"裘红染视线飘向开启房门、出现在门后的两人;而她所说的话则刁难身前女婢,"我来拿回我的东西、来看看谁替代我住进这间房,必须经过你的同意?"不顾女婢有何说词,她掠过她,走近住房。

  "不……"女婢不得已,只好向轻倩璇二人介绍裘红染,"轻姑娘、虔姑娘,这位是裘姑娘,她之前……住在这间房……"简短一句话,便使人了解裘红染和雍涯歆的关系。

  "住在这里超过一年,没来由地叫我搬离,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不掩饰自己已失宠,裘红染透露自身处境,"尽管如此,我厚着脸皮想留在统帅府,获准搬到南侧小厢房。现在过来拿些留在这儿的东西,没打扰到两位吧?"

  屋外光影昏暗,裘红染的美丽却仍清晰可见。她眉目细致,容貌小巧可人;举止神态是成熟美艳的风韵,眉眼流转间却有浓郁的秀气纯真;也因为如此,她的气质矛盾而复杂,兼具小女孩的清丽,也含有贵族千金的跋扈骄纵。

  "请进。"轻倩璇和虔雪蔷双双退开,让她入房。

  她直接走向梳妆台,也只是一些首饰、珠宝、华服!

  "得到这些,毕竟比得到男人的心容易,你们说对不对?"她自抽屉拣出一条色泽明亮珍贵的珠宝项链,转身看看桌前二女,视线落定轻倩璇脸上,烛光映得她瞳眸闪烁,交错过复杂心绪。

  她轻移莲步,翩近轻倩璇,"统帅看上的是你吧?"近距离细瞧轻倩璇绝美面容,目光专注得令人浮起疙瘩。一会后,她摇头轻叹,"芙蓉面、春风貌;姿容柔美;神态秀丽娇嫩,你真美,我服输了。这珍珠项链理该由你戴。"迳自把项链戴在轻倩璇颈上后,握住她的手,"来,照照镜子,看看喜不喜欢。"

  她过于热络的态度使轻倩璇有些愕然,直到她冰冷的指温触及她手腕,她才反应过来。

  "不用了,谢谢。"她不落痕迹,悄悄收回自己的手。

  "不喜欢?那……"裘红染拉开抽屉内堆满各式各样饰品,"你自己挑。"

  "不……"轻倩璇无奈地望着铜镜上虔雪蔷的身影。她无法理解这名女子的亲切。按理说,她面对她时,应该是妒恨而且不屑……

  "你别跟我客气啊……"发觉两人藉由镜子对望,裘红染注意力转向虔雪蔷,"你就是虔姑娘?"她看虔雪蔷的目光一瞬间让人感到寒意,而且比打量轻倩璇时更锐利。虔雪蔷未明所以,扯出温婉微笑,轻轻点个头。

  裘红染挑眉,对她的柔顺不以为然。眼底原先的纯真消失,阴冷深沉取而代之,"容我大胆请问,你们,是不是特意来找什么?"明显感觉二人怔愕,她停顿一下,加强神秘诡异,"别误会,我只是认为,人们作决定,通常都该有个目的。可是我刚刚就说过,想得到男人完整的心,难哪!更别说要找个失去行踪的……"

  "你知道什么?"她说得那么煞有其事,虔雪蔷顾不得保密,上前切盼地问。

  "我知道什么?"裘红染看着虔雪蔷着急的神色,"我该知道什么吗?"她眨眨眼装傻,"讨厌,你们别这么严肃看我,我会以为说错了什么。我的意思是,统帅大人他没有心,没有人能得到,就这样而已啊!"嘴上说就这样而已,说话的语调和模样却在显示她知晓某桩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秘密有关轻倩璇二人此行的目的。

  轻倩璇在心底盘算如何向裘红染套出实情,女婢却在此时气喘吁吁冲入。

  "那个……"她弯身抚脾;上气不接下气,"统帅大人朝这儿走来了……"刚刚裘红染进房,她便机灵地到花园入口,守在那儿;远远见统帅出现在庭回廊,就急速跑回轻倩璇房里通报。

  "统帅大人来了?糟糕,不能让他到我在这打扰你。"她握握轻倩璇的手,"我先走了,有机会再好好聊。"

  裘红染极快地离开,女婢连恭送她的机会也没有。

  "虔姑娘,统帅大人不喜欢他来这里时有闲杂人等在,所以麻烦你也……"

  虔雪蔷知道女婢的意思,但她实在不放心,"倩璇……"

  气氛被裘红染、女婢、虔雪蔷三人渲染得紧绷了起来,轻倩璇不禁也开始害怕;但她刻意镇定地告诉虔雪蔷:"你走吧!我不会有事。"

  女婢跨出门槛,紧张得发颤,"统帅大人步伐快而大,想必就要到了。虞姑娘千万快点!"催促虔雪蔷一起离开。

  虔雪蔷没有办法,只好出房,

  两人的身影溶入黑夜里,轻倩璇上前要关上房门,西雍统帅雍涯歆即来到门前。

  轻倩璇左右手皆扶着门板,两个人沉默对视,身高的关系使轻倩璇必须仰头;雍涯歆的位置面向房内烛光,烛光映得他五官立体分明。

  这个时候,轻倩璇才觉得,雍涯歆想占有她的企图变得真实。之前她以为虔雪蔷的忧心是多余的;现在雍涯歆就在她面前压迫性凝视她,她的心头顿时如同压了颗石头,沉重而惧怕。

  他突然举起手,她有如惊弓之鸟跳开;他扯高唇角,推开门入房。  

  ············································  

  他端坐在桌前倒了杯茶轻啜,轻倩璇停留在门边,身子一阵发颤,因为惧意爬满背脊。他举手投足好似才情卓越的公子哥儿,然而尊贵的将官气势、冷例的俊酷神采,孤傲得不容他人亲近。

  "你叫轻倩璇?"他开口。在这之前,管家向他报过她的姓名身分。

  轻倩璇点了下头。急欲定下心神思索脱危之道,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居无定所?"雍涯歆侧头勾视她,又问。

  轻倩璇低下头,不答。

  他放下茶杯:"过来。"

  轻倩璇倒抽口气,"做什么?"

  他喷笑了一下,转过身子,正眼看她,"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差人接你来这,是要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轻倩璇想挺直背脊,脚却己抖得发软。

  "因为是统帅大人亲自下令,我们纵然不晓得为什么,也不能不来。"

  雍涯歆略微咀嚼她的说词,"无所谓。"他站起,走近她,"反正你也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

  他立在她身前,举手要抚摸她;她抬手抵抗;他转而扣住她手腕,赫然发现她手上握有刀子,若他反应慢一步,刀锋已入他心窝。

  他整个人变得阴冷,沉声问:"你拿出刀子想做什么?"

  "保护自己……"她的声音全然走调。

  "意思是,你抵死不从。"

  她咬紧下唇,用力说:"没错。"

  她意图使劲攻击他,未料他只是轻松扭转她的手腕,短刃便脱离她手掌,落到地上。

  她根本无法与他对招。

  他踢开地上短刃,把她紧紧揽进怀里,"现在,你怎么办?"

  她的身躯被他紧拥,颤抖传到他的肌肤,惹得他微笑。

  他的笑容便她脑海一阵晕眩。

  他俯身吻她颈侧,鼻尖触及她耳垂上一颗朱红色小痣。

  他悄悄拾眼觑视她的脸,在她耳边呵气,而后埋首入她发间,闻她秀发馨香。

  "这种事……"轻倩璇艰难发声,"夫妻才可以……"声音比她的心跳声还小。

  "统帅夫人并不好当,别和自己过不去。"他啄吻她唇角。

  "不行…。"轻倩璇想推开他,又力不从心。"我……我现在……不方便……"

  他停止啃咬她的下唇,抬头看她的眼。"不方便?"

  "就是……"她心慌闪避他可透视人的目光。"就是那……那个。"

  "哦?"淡然应了一声,他照旧戏谑般地轻吻她的脸庞、鼻尖,两手开始游移她身上,摸索她的颈线。

  "不!"当他解开她襟上绣扣,手指欲探人她衣内,她扭身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的慌乱又使他微笑,他定住她面容,吻她的唇。他吻得越发深切且不容反抗,用劲之柔之巧可以使人销魂。

  直到轻倩璇柔顺地瘫软在他杯里,他抱起她,把她放在床板上。

  离开他的怀抱,轻倩璇的脸上有茫然,有惊恐。

  "今天到此为止。"雍涯歆食指指尖轻点她鼻尖,"可是,你总不能天天不方便。"

  当轻倩璇完全回过神,房内只剩下她一人。

  她又觉头晕,不知是雍涯歆在她唇上的吻触所致,或是水土不服症状又发。

  她应该躺下歇息,但她没有。她找出二件暗色轻便男衣,打算夜探地牢,看看那名被逮的间谍是不是她的兄长。

  西雍将王府内,雍将王舒适地枕在宓王妃腿上,由宓王妃喂食水果。

  宓王妃丹蔻红的指甲拨去紫葡萄的果皮,果子放人雍将王嘴里,然后纤手等在他下巴,准备拿他吐出的籽。

  她的媚眼瞟了在旁的许百一下,以会酥麻人神经的声音道:"王爷,许先生站在那等好久了。"

  "嗯……"葡萄甜美汁液流出雍将王嘴角,宓王妃立即为他抹去。"什么事?"

  雍将王问得漫不经心,许百有些踌躇,话在嘴边要说不说。宓王妃朝他使眼色,要他有话就说。

  许百遂开口,"是有关小三……"

  雍将王突然呛咳,宓王妃赶紧扶他半坐起,轻拍他的背,"早叫你小心一点,你看呛着了吧!"语调虽属苛责,却也显露她与将王的亲密。既然许百的话不幸被打断,她索性主导话题,"说到小三,我才想起好些天没见着他,怎么了?"

  "他现在被关在统帅府的黑牢里。"许百恭敬回答。

  "统帅府的黑牢?为什么?"她好生谅讶。

  "统帅大人认为他是其他州郡派来躲藏在将王府里的密探。"

  "小三是密探?"她摇着雍将王手臂,告诉他:"小三怎么可能是密探?不可能!"

  雍将王捻捻下巴胡须。安于眼前幸福的他,身上残存些许将官气息,但当年不可一世的威风神气已不复见。"雍涯歆说他是,他就是吧!"

  "罪名不能这样定的呀!"宓王妃倚在他怀里,撒娇道:"你这样说,分明要臣妾担忧。哪天他也说我是密探;把我抓去关起来,您是不是也一样见死不救?"  

  "王爷,小三大字不识两个,不可能是当探子的料?"许百挑选适当时机插话。

  "嗯……"雍将王沉吟两声,思考了一呀,"既然他不是,雍涯歆还他公道才对。"

  宓王妃娇柔脸庞骤然僵硬,坐正身子,重重叹口气:"唉!"

  "为什么叹气?"雍将王关心地问。

  "王爷不知,现在外面盛传您只是个名副其实的空壳子,真正的大权早就全落在统帅大人身上。没错,他是您亲生儿子,您这位子迟早交给他;但他这会儿明明还只是坐镇统帅府,却越权,管到将王府的人事来了……"她垂下睫,又轻叹口气,"臣妄只是无知的妇人,但连臣妾要都看得出,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明白她叹气的原因,雍将王非但不以为许,还越发高兴。"这有什么关系?雍涯歆骄傲霸气像极了年轻时的我。就连那风流性儿也跟我一模一样。好!好啊!"连声叫好后,仰头大笑。

  像年轻时的你就槽了!宓王妃双眉纠结,眼角几乎溢出泪水,"臣妄虽然无幸见到王爷您年轻时的霸气模样,但多少听过您闯荡过来的英勇事迹。如果统帅大人像您当初的冷血无情,臣妾会怕……"她惧怕地捧住胸口。

  "怕什么?"

  "怕您当他是个好儿子,他却不认您是他爹。"

  "他敢!"爱妃所叙述的情况挑动他的情绪。

  "他怎么会不敢?"宓王妃继续火上加油,"没跟你说一声就抓走小三,分明吃定你,认定你不敢吭声。"

  "谁说的?"将王爷拍桌,震动桌上餐盘,几颗葡萄滚落桌沿。"我年纪是大了,想要好好享福、好好陪你,大部分的事交给下属去打理;但这可不代表我没了威严、没有统治能力了!"

  "臣妾不信。"宓王妃抱住他身侧,在他耳畔说:"臣妾还是怕……怕有一天,他主统帅府,将臣妾当成臭老太婆给撵出城……"

  "不怕、不怕。"雍将王哄她,"本王明早就派人到统帅府去要回小三,这总行了吧?"

  宓王妃娇媚地嘟嘴,"要得回来吗?"

  "只要说是我下令,他不可能不放人。"

  "真的?"

  雍将王捏捏她的小下巴,"当然是真的。许百,这件事就交给你。"

  "是。属下遵命。"他退后两步,"属下告退。"

  许百转身前,投给宓王妃一个赞赏眼光,宓王妃朝他骄傲地挑挑眉。

  许百退出殿堂,必恭必敬的模样立刻变成邪恶狡诈,犹如一匹诡计多端的豺狼。

  西雍将王在他眼底,只是个有勇无谋的昏君,难以成为南许称霸天下的阻碍;不过,若能拉拢他,继而掌握西雍兵力,不啻为一股强大助力。

  这是许久以前,身为南许军师许百的看法。事实证明,雍将王的确极易摆平;他很快地被宓儿迷得神魂颠倒,加上宓儿长久在他所吃的食物中下药,他的体力精力大不如前,对政事不再有兴趣。

  眼见兵力强大的西雍即将他们操纵、玩弄于股掌之间,军权却被雍将王的长子雍涯歆夺去。

  许百原欲如法炮制,收服雍涯歆。没想到雍涯歆虽然性好女色,却绝不沉溺。该死的是,他统治能力胜过雍将王的数倍。若继续这样下去,西雍将严重威胁南许霸业。

  所以,他必须趁他未成气候之前,赶紧想出方法,除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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