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三个月来,华山出现巨蟒的消息传遍了西柳镇和邻近的村庄。
白贵扬夫妇在药铺中也常听求医的病人提起巨蟒出没的消息,不过,他们一直没有认真放在心上,直到木云离奇地失踪,官府出动几十名衙役四处搜索也遍寻不着后,便开始有谣言传出,都说木云或许已被巨蟒生吞了。
白贵扬夫妇只有木云一个女儿,白夫人禁受不住过度的悲痛而大病一扬,西柳镇的镇民议论纷纷,大多担心巨蟒会再度伤人,于是联合附近城镇的百名壮汉,分批在夜间巡查守候,另外数十名猎户一同结伙上华山,打算只要一见到巨蟒的踪影,就立刻捕杀。
华山山顶实在太冷了。
木云蜷缩在山洞里,靠着微弱的火堆取暖,但是身上的衣服不足以抵御严寒,她愈来愈觉得体内的血液温度慢慢的降低,将会冻死在这山洞里的预感也愈来愈强烈了。
木云拼命搓着双手,温暖的火光是她唯一的一线生机,她坐得离火堆愈来愈靠近,而蛰龙总是自不转睛地瞅着她,不知是不是蛇的本身就是冷血残酷,所以蛰龙的双眼所透出来的也总是冷冰冰的目光。
木云默然地看着他,悲哀的情绪逐渐将她包围起来,不管她是否将会死在这座山里,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她原该要有对他嚎哭大闹的正常反应才对呀,但是她却没有!她很冷静、很安分、很淡然,这种处变不惊的反应绝对不是她原来的个性,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反覆再三地思索,终于确定一个可怕的事实,看来自己是已经爱上掳她回来的这条蛇了!
她初尝爱情的滋味,对象却不是人,无论如何,她的感情注定是要失败的了,蛇怎么可能懂得她的感情,怎么可能与她结为夫妻,更何况他已成精,几千年也不会死的,但她呢?能在这座山上活过三天吗?
木云想得出神,冷不防一只手横过来抓住她的肩膀,木云一惊,不解地望着蛰龙。
“退后一点,你离火太近了!”蛰龙的手没有离开她,木云只觉得他的掌心传来微微的寒意;令她不由自主地一颤。
“我太冷了!”木云深深地凝望着他,声音颤抖着说。“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要冻死了,你知道吗?”
木云的眼神和语气毫不隐藏的尽诉她心中所有的秘密,如果是常人,必能看得出,也能读得出她即将爆发的感情,但蛰龙不是常人,他一点也不懂,不懂木云眼中荡漾着迷雾般的光彩究竟有什么涵义?
“怎么样你才能不冻死?不是已经有火了吗?”蛰龙轻轻问。
“只有火不够,还要有衣服、棉被保暖才行,这里比山下冷上好几倍,我……已经冷得受不了了。”
“衣服和棉被这种东西只有山下才有,那么……”蛰龙顿住,突然站起来说。
“我下山找来给你好了!”
“下山?”木云急问。“那要多久的时间?”
蛰龙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扬了扬唇角回答。“很快,天黑之前就会回来。”
木云无法置信的看着他,现在太阳正要下山,他却说天黑之前回来?
“你不会逃吧!”临走前,蛰龙面无表情的问。
木云怔了征,一朵笑靥渐渐绽放开来,她摇了摇头,双颊绯红,轻轻他说:“不会,我等你!”
蛰龙转身离去,眨眼之间已奔窜出她的视线了。
木云一阵怅然,她以为一句“我等你”能让他感动,没想到他仍然无动于衷,恐怕再温柔、再缠绵的话,也永远无法让他懂得她的心了。
密林中狂卷过一阵风,林中鸟兽一嗅到蛰龙的气味,都惊吓得四处奔逃,蛰龙早已习惯了,但凡见到他的飞禽走兽无一不吓得立即逃之夭夭,就连人类的反应也都如出一辙,不过唯有木云除外,她的双眸总在他身上顾盼流连,脸色总是犹豫踌躇,在她身上,他看不见一丝恐惧害怕。
蛰龙以为她已经心甘情愿当他的伴,所以自然不怕他,却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到了半山腰,蛰龙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放慢速度,清晰地听见他们说着——“走了快两日,没见到巨蟒的踪影,反倒猎着两只虎了!”
“说也奇怪,巨蟒出没了两、三个月,怎么只失踪了一个白木云,没听说死伤半个人?”
“说得也是,若说巨蟒会生吞活人,怎么见过巨蟒的人就有本事活着回来?不是太奇怪了吗?”
“难道巨蟒挑人吃吗?”
“说不定只吃绝色的少女,男的、丑的、老的都一概不吃吧!”
“这么说来,咱们可都算安全的了!哈哈哈……”
“干脆找个人扮成少女诱捕巨蟒好了!”此话一出,引来大伙一阵窃笑。
笑声忽地止住,数十名手持枪棒的壮汉远远看见蛰龙立在高高的大石上,俱都屏息观望,被他不沾人间风尘的气息震慑住,他的一双冷眼发出银幽幽的光芒,瞪视着他们。
他们的话激怒了蛰龙,他决定惩治他们的无礼。
蛰龙扬起手,朝地面用力一挥,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将一群壮汉吹得东倒西歪,丢枪弃棒,当他们正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莫名其妙时,蛰龙陡然收手,一运气,现出狰狞暴怒的原形来,他张大口,刻意露出尖锐的毒牙,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跌跌爬爬的滚下山,一面凄厉地大喊着。“蛇成精啊!救命呀!”
看见几十个壮汉狼狈脱逃,蛰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没想到捉弄人竟那么有趣,一点也没有考虑放他们下山的后果。
几十名壮汉仓皇逃命,随身之物遗留散落了一地,蛰龙发现尚未搭起来的帐篷和刚生起火的火堆,知道他们正打算在这里过夜,他回复人形,从凌乱的杂物堆中翻找到一床棉被和不少干粮,顺手又把两只死老虎的皮完整地剥下来,然后全部捆绑在一起,扛在肩膀上回山。
天色刚暗,蛰龙就回到山洞来了。
木云一看见棉被,立刻开心地紧抱着不放,又看见蛰龙带回来的馒头和大饼之后,更加兴奋地大叫起来,她一面看着蛰龙把两张虎皮铺在地上,一面吃着馒头,愉快地问:“这些是从哪里找来的?”
蛰龙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有人上山找你来了,东西就是从那些人手中拿来的。”
“那些人呢?”木云紧张地问。
“因为他们怀疑我吃了你,把我惹恼了……”
“你杀了他们?”木云惊问,手中的馒头差点掉落。
“没有!”蛰龙皱了皱眉,不悦地说。“只是变回原形吓跑他们而已!”
木云呆了呆,差点忘记自己也曾被他的原形吓得飞魄散过,如今想起来仍然余悸犹存,她咬着下唇,嗫嚅地说:“答应我一件事,别再变出原形吓我好吗?”
“我的原形有那么可怕吗?”蛰龙的语气有受伤的感觉,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木云轻轻一笑,有意无意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习惯了,自然就不怕,可是目前我比较喜欢你当人的样子!”
她咬了一口馒头,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视线盯着馒头无限悲凉地说;“多谢你没有杀了那些人,因为……那些人之中或许有我的父亲。”
蛰龙不了解她思念父母亲的心情,陡地趋近她,脸靠了上去,鼻尖轻轻扫过她的鼻尖,一张口,把她手中的馒头咬下了一大块吃,嚼了几口,皱着眉说:“这东西淡而无味,有什么好吃?”
木云呆望着他,他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距离近得令她不能思考、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桃色薰红了木云的双颊,她羞涩的眼神惹得蛰龙大为心动,他贴近她,舌尖本能地舔着她晕红的脸颊。她微翘的鼻尖。她细腻的颈项;他把手伸进她的衣领,一层一层将衣服推开,手指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滑动、探索,濡湿的舌顺着指尖滑过的方向一路舔吻下去……
蛰龙煽情的舔吻方式让木云情不自禁的轻喘着,她脑中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任由蛰龙将她推倒在柔软的虎皮上,她听见他急促紊乱的呼吸,看见他眼中炙热撩烧的欲望,感觉到他身体蓄势待发的激烈反应,她知道蛰龙没有人类谨守礼教的道德观念,所以绝对不可能抑制爆发的欲念,他正顺着自己最原始的感觉去做最直接的反应,她看见他眼中明明白白的饥渴,他想要她,而且是迫不及待。
木云无力阻止事情的发生,全身像着了火一样炽热难耐,她恋眷着蛰龙冰凉的胸膛,就像靠在一块滑腻沁凉的真丝上,她着迷于他身上闪动的耀目银光,他的舌无意间拂过她轻启的唇,顺势溜进她的口中,逐渐与她的舌狂乱纠缠,她觉得好热,热得要烧起来了一样——
蛰龙的汗滴下来、落在她发烫的皮肤上!
蛰龙强壮而且饥渴,他急切而狂猛地深深进入她的身体,进入了她的灵魂深处,木云攀紧他的肩喘息着,任由他将她带到一个七彩绚烂的世界。
* * * *
火熄了,灰烬残留着。
木云将自己紧裹在棉被里沉沉的睡去,蛰龙趴在她身旁观察她,不可思议她这样小小的身躯竟能带给他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他终于明白当人的好处了,若是早知道当人能有这种乐趣,他绝不会独自迎接每一年的春雷乍响。
他轻轻抚弄着木云乌黑的发丝,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这样如花似玉,带给他无比欢愉的女孩子,能伴他到几时?
木云轻轻吁了口气,睁开眼睛看见他专注的凝视,她的脸蓦地一红,酒醉般的绯红,双眼晶莹明亮,泛着水光。
木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一般男人在缠绵过后总会来一番山盟海誓吧!但是蛰龙她的身分不过是陪他过冬的一个伴而已,她不敢奢望能得到他全部的爱情,更或许蛰龙与她的一番激情只为了消遣罢了!
忽然间,她觉得自尊被刺得千疮百孔,痛不可抑!因为明白自己爱上他,痛苦更加深了一层。
“你……”木云的泪忽地涌出来,软弱地问。“你……是否喜欢我?”
见她落泪,蛰龙不由得心一动,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迷惑地望着她。
“你这样待我,我该怎么办?”她的泪流不止,泣诉着。“说你爱我,即使我会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了呀!”
她的眼泪让蛰龙心乱了,他把她拥进怀里,试图用他的本能安抚着。
“我不明白你想些什么?我也不懂你为什么流眼泪,听我说喜欢你、爱你这样的话真有那么重要吗?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吧!我喜欢你,爱你!这样对不对?”
木云一听,泪水更加泛滥,放任地哭起来,她竟天真地要蛰龙真心爱她,一个胸膛甚至冷得无法给她任何温暖的人,怎么还能要求他给她爱?
蛰龙的手指滑过她圆润细致的肩膀,情不自禁的,又开始在她身上游走起来,爱情的确认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此刻迷恋的是能令他如痴如醉的柔软躯体,顾不得理会木云心碎的眼泪,只是极度渴想着她诱人的身体,欲火在他身上狂烧乱窜一发不可收拾,他必须再度要她,迫切需要!
木云喘不过气来,与蛰龙狂野的激情是一种堕落的感觉,所有的礼教和道德都只能抛到脑后,她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在蛰龙怀中沦为原始的动物,明白控制不了,她也只能放任自己,就这样渐渐堕落下去。
* * * *
彤云寺依山势而建,三面峰峦环抱,已有三百年的历史了。
彤云寺的大雄宝殿内跪着十余名前来求助的西柳镇民,正虔诚的拜倒在地,恳求着方丈静光法师为他们除害。
静光法师双自半闭,面露难色,皱着眉说:“并非老僧不愿为民除害,只是本寺中并无人懂得如何降妖伏魔,恐怕是……爱莫能助呀!”
为首的镇民哀求道:“方丈慈悲为怀,那蛇妖已吞吃了一名少女,难道要让那蛇妖继续吃人为害吗?求方丈救救命吧!”
静光法师缓缓摇头,沉声地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实在惭愧呀!老僧也想替天行道,收伏妖精,但是道行尚浅,没有收伏妖精的法力……”
匍匐在地的镇民们一听,俱都惊慌失措,磕头如捣蒜。
“求方丈替咱们想想办法吧!求求方丈……”
内殿忽然间走出一个面貌清奇,身穿素色罩袍的老和尚,手持着一根青龙禅杖,颧骨高耸,鹤发红颜,禅杖在地上用力一顿,怪笑一声说:“收什么妖呀!好像有趣得很,说来给我听听吧!”
镇民们面面相觑,不知这奇怪的和尚是什么来头,既然和尚开了口,他们便像快要溺水的人看见了救命的木板一样,一迳纷纷抢着说——
“是条白色的大蟒蛇,眼似铜铃,身如瓮粗……”
“身子有好几丈长,嘴一张,能吞下一个人……”
“蛇妖变成了年轻男人的模样,法力还挺高强……”
“药铺大夫白贵扬的女儿几日前被掳了去,多半已被蛇妖给吞吃了……”
听众人说得惊悚万分,老和尚却忍不住挥了挥手,笑嘻嘻的说:“原来是条修炼成精的蛇,我当是什么妖呢!”
众人听了大喜,兴奋地说:“师父莫非有降伏蛇妖的办法?”
“办法当然有,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我当和尚六十年了,还没降过什么蛇妖哩!要试试才晓得灵不灵验呀!”
老和尚的表情像个孩子似的顽皮,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老和尚所说的话,老和尚将禅杖顿地一点,只见各环震颤,发出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他笑眯眯的说:“你们去打一根七寸长的绣花针,打好之后再来找我,到那时候,你们再带我去找那条蛇。”
说完,老和尚提着禅杖,悠然晃进内殿去了。
众人陆续从地上爬起来,窃窃私语着,态度仍在犹豫不决时,静光法师反倒松了口气似的说:“阿弥陀佛!多亏天隐师父愿意出手相助,施主还不快依天隐师父的吩咐去做,迟了恐怕不好啊!”
静光法师一提醒,众人方知事不宜迟,不管七寸绣花针究竟能不能降伏蛇妖,他们都只能孤注一掷,别无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