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荆丹怡来到君亮逸的房门外,叩叩的轻敲两下,「逸哥,你起来了吗?逸哥--」
通常天还没亮,君亮逸就会起来练功,很少会睡到这幺晚,会不会是生病了?她越想越不放心,试着推了下门,居然没有锁!
「逸哥?咦!难道--」她进屋一瞧,赫然发现床上的被褥迭得很整齐,丝毫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不好了!沉叔,沉叔快来--」
沉峣听见叫声,火烧屁股的赶了过来,「丹丹,发生什幺事了?」
「沉叔,逸哥不在房尚里,您今天有看到他吗?」希望不是她想得那样。
「什幺?!」他仔细的检查床榻,确定原本应该睡在上面的人真的跑了。「我都已经加强戒备,就是怕他会在半夜落跑,没想到还是让那小子给溜了--对了!阿霁呢?快去找他来见我。」
不一会儿,昨晚守卫的人过来向他禀告,阿霁天刚亮时也形色匆匆的离开了。
「他一定是发现少主跑了,赶紧追上去了。」沉峣吁了口气,「还好有他在身边,这样我也安心点。」
荆丹怡忧心忡忡,「沉叔,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找逸哥?」
「不用了,少主聪明机灵得很,普通的角色是伤不了他的。」他摆了摆手,要成为未来的魁首就得经过一番历练。「况且,魁首早就料准他不会乖乖的待在家里,所以事先也交代过,让他到外面去闯一闯也好。」
「可是,若让仇家得知他的身分,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尽管爹娘总是避免让她知道太多江湖恩怨,可是,在这儿生活了十多年,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残月门树敌不少,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君亮逸的。
沉峣明白她的担忧,他又何尝不是。「沉叔也不希望见到他出事,可是,这是魁首给他的考验,也是为少主的将来着想,不然少主以后如何承担重责大任?我们该相信少主,他一定能渡过这一关的。」
她垂下眼脸掩饰内心的焦灼,「我知道了,沉叔,我也相信逸哥能逢凶化吉,平安的归来。」
「我会交代各堂口密切注意少主的动向,绝不会让人伤他一根寒毛。」
※※※
为了避开可能会有的追兵,南可人舍弃平坦的官道,专挑偏远的小路走。只不过在赤热的日头下赶路,还真不是普通的累人,而且连个目的地都没有,这样漫无目标的走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已香汗淋漓,娇喘连连了。
「好热!」她用手当扇的煽着凉,回头眺望远方,「外公的人应该不会追到这里来,也许他还很高兴我替他省了个麻烦,算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想想接下来该往哪里走比较重要。」
隔着一段距离,南可人瞥见前头蓊郁暗密的树海,一大片的浓绿聚集成林荫,果然是个休憩的好地点,她不禁加快脚步。
茂盛树林带来的阴凉登时消去不少暑意,她拨了拨额上齐眉的刘海,随意的用袖口抹去汗水,登时感到口干舌燥。
她吞咽下口水,心想象这种地方应该有河水或泉水之类的,便再走进去看看。
果不其然,当南可人走出林间的遮荫,眼睛为之一亮,面前竟是一座小小的天然湖泊,如镜的湖面在阳光下闪耀着万点金光。
「太棒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她欢天喜地的奔上前,蹲在湖畔用双手掬了一口水喝,沁凉的液体沿着喉头灌进发热的体内,霎时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她大声一呼,「哇!这水好冰凉,我从来没喝过这幺好喝的水。」
说着,她一面掏出手绢浸湿柠干,覆在被晒得热烘烘的娇额上,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这儿对她来说简直是人间仙境,要是没有它,她铁定会渴死,嗯!一定是爹娘在天上保佑她。
「我的运气真好。」她庆幸的喃喃自语。
南可人往四周张望,想挑个看起来比较干净、舒适的位子,先睡个午觉再赶路也不迟。这时,她瞄见距自己几步远的草地上好象有什幺东西,她走近弯下身拾起来瞧个仔细。
「这--好象是男人的衣服,怎幺会丢在这儿?」她正感疑惑之际,就听得「哗啦!哗啦!」的泼水声,一条倾长的人影冷不防从湖底窜出水面。
太痛快了!这种大热天能游个泳,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君亮逸在水里游过瘾后决定上岸。当他甩动满头的水珠,抹去脸上的潮湿,仍没有留意到此地已多了一个人,终于迈开步伐朝岸上走;等他望进一对惊愕的美丽大眼时,委实也被吓了一跳。
他眨了两下眼皮,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南可人则是脑子一片空白,当她渐渐回过神来,视线本能的从他的脸上往下移,经过赤裸的男性胸膛,然后是腰部,还有--
她像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眼瞪陡地睁得老大,猛地抬起头和他面对面,瞧他一脸促狭的表清,也不遮掩,仿佛刻意展现自己傲人的体格;她的目光瞟向自己手上的衣服,证明眼前的景象不是她幻想出来的。
「啊--」她脸色大变,尖叫的旋身往后跑。
她脑中猛地想起方才喝下的水,再想到自己无意中看见的「东西」,胃中一阵翻搅,不禁扶着树干大吐特吐。
天哪!好恶心喔!
「呕--」南可人将中午吃的食物全数吐了出来。
君亮逸快速的擦干身体套上长裤,踱到她的背后,故作好心的问:「姑娘,你怎幺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她失声嚷叫,「快把你--的衣服穿上,呕--」
「我都不怕你看了,你紧张什幺?」他戏谑的笑说。
南可人背对着他娇斥,「你--下流!」
「唉!姑娘此言差矣,吃亏的人可是我耶!我没要你赔就不错了,你还反过来骂我,请问我什幺地方下流了?」君亮逸硬是将脸凑上前,在她颈后猛喷着热气。
她吓得差点又要尖叫,「走开!不要靠近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君亮逸憋着一肚子的笑,慢条斯理的将上衣穿上。
「敢情姑娘是想要杀人灭口,以免让大家知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却已经看过男人的裸体,害怕以后没有人敢娶你对不对?」
南可人实在气不过,干脆闭上眼睛转过身面对他,「你少在那儿胡说八道,再乱说,我就对你不客气!」
「噗!」的一声喷笑,南可人怀疑的张开双眼,才知道那不要脸的男人早就穿好衣服,正双臂环胸的笑睇着她,好象她在他眼中俨然是个大笑话。
「你--」她羞红了小脸,「不准笑!」
君亮逸挑起一边的眉毛,「连笑都不行,你这姑娘还真是霸道。」
「我要杀了你!」南可人羞愤不已的拔剑相向。
他赶忙举起双手投降,装出一副贪生怕死的蠢样。
「姑娘饶命呀!你千万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顶多--我绝不会跟人家说你已经把我的身子看光光。」说完,还学姑娘家受到委屈般的擦眼泪。
「你还说!」她涨红了脸蛋大吼。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剑尖都抵在他喉头了,他还是识时务得好。
南可人喘着气怒瞪他,她毕竟从没杀过人,也不会真的下毒手。
「我再警告你一次,要是你敢到处乱说话,让本姑娘听到一点风吹草动,我绝不饶你!」
他佯装怯懦的点点头。
「哼!」她认为自己的威胁已达到效果,谅他也不敢乱来,很放心的转身继续赶路。
君亮逸冲着她的背影咋舌,「啧啧啧!这幺凶的姑娘有谁敢要?不过,倒是挺好玩的。」他眼神熠熠,脸上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虽然个性是泼辣了点,但长得挺标致的,而且很有朝气……」
他弹了下手指,心中已做出决定,立刻循着南可人走过的路跟了上去。
※※※
不想露宿荒野,南可人只好离开人烟稀少的小路,步入官道,沿路不时可见马车经过,心想距离下一个城镇应该不远了。
南可人边走边回头,不时恼火的瞪向身后的跟屁虫,或许他也正好要进城……她努力隐忍着怒气,等进了城,他若再紧黏着她不放,就休怪她剑下无情了。
瞥见她又拋来一记大白眼,君亮逸非但不以为杵,嘴角的弧度反而拉得更高,还故意冲着她咧嘴一笑,见她气呼呼的将头转回去,心里更乐了。
「不知道她叫什幺名字?」这话一出口,连他都觉不可思议。他承认自己的确有些恋母情结,认为天底下没有几个女人能与娘亲相比,现在想想,也许是他认识的姑娘不多,不然为什幺会这幺快就对这小辣椒感兴趣?
见城门在望,南可人突然走得很快,心想把他甩得远远的。
她故意往人群中钻去,虽然娘只教她几招剑法好用来防身,不过比起那个不要脸的痞子可是强多了,她就不信甩不掉他。
「他应该没跟上来了?」她提心吊胆的左右张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成功了。
人潮中不见那张可恶的笑脸,南可人吁了一口长气,还好她跑得快,现在可以安心了。
「姑娘在找我吗?」陡地,身后冒出一句嘲谑的笑问。
南可人倒抽一口气,陡地弹开好几步,指着他脸上特大号的笑容,一脸见鬼的表情。
「你--你干什幺阴魂不散的跟着我?」怎幺会这样呢?照理说,他不可能追得上才对呀!
他的眼神透着一丝诡谲,「我只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哼!我为什幺要帮你?」南可人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深怕在气势上输给他。
君亮逸一脸泫然欲泣,「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帮,反正……我的身子都已经被你看光光,你不承认我也拿你没办法--」
「闭嘴!我不是叫你不准说吗?」她慌张的东张西望,害怕被人听见。
他抖动双肩,不怕死的继续往下说:「可是,你看过我的身子的事怎幺说都是事实,而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闭嘴!你给我闭嘴!」南可人涨红小脸,急得用手心捂住他的口,只听得他发出呜呜的声音,她低声恫吓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割断你的舌头,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他装出恐惧的表情,先是摇摇头,再用力的点点头。
「哼!」她将柔软的心手从他嘴上移开,撇了下粉唇,才勉为其难的问:「说吧!要我帮什幺忙?」
君亮逸笑得像偷到腥的猫儿,「你答应了?」
「那要看是帮什幺忙?」她明明是无意间看到的,而且他又不是大姑娘,她根本不必良心不安,大可不予理会,可是,为什幺她总觉得过意不去呢?
「其实,这个忙很简单,我只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只要你请我大吃一顿,我们之间的帐就算扯平了,怎幺样?」
南可人狐疑的睇睨着他,「就这样?」
「就这样。」他信誓旦旦的颔首。
「只要我请你吃一顿,你保证不再缠着我?」
「我可以对天发誓,事情就这幺简单,除非有『不可抗拒的原因』不让我走,否则只要一吃饱,我就马上走人。」他正经的直视她娇俏的脸蛋,努力忍着不笑出声。
她思索了一会儿,「好,一言为定。」吃个饭不算什幺,反正她也饿了。
「那幺姑娘先请。」君亮逸比了个请的手势,嘿嘿嘿!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在很短的时间内,桌上就摆满了糖醋鲤鱼、冰糖肘子、香酥鸡、葱烧海参、平遥牛肉……等菜色,都是当地的风味小吃,另外还有一人一大碗的面食。
南可人秀气的吃着以刀工、削技着名的飞刀削面,看到同桌的人狼吞虎咽的模样,还不时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活像饿了几百年,小脸不禁泛起难堪的红晕。
「拜托!你能不能吃得文雅一点?」真是丢脸死人了!
他毫不在意的嚼着,边吃边说:「我又不是姑娘家,不怕别人笑。」
「你不怕,我怕。」还好只要喂饱他这一顿,他们就分道扬镖。君亮逸喝了一大口汤,「你这幺介意别人的眼光吗?」
「谁说我介意了?」她逞能的顶回去。
「呃!这碗刀削面还真好吃。」他打了个隔,盯着她吃不到一半的面,「咦!你怎幺还剩这幺多?吃不下分我一些,不然倒掉会遭雷劈的。」说完,就自动的伸筷子到她碗里夹了一些。
她娇呼一声,「你--那是我吃过的!」
「有什幺关系?你的口水又没有毒。」他就是存心占她便宜。
两朵红云爬上南可人的粉颊,她咬了咬下唇,低声的嗔骂着。「你--无耻、下流!」
气死人了,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幺暧昧的话,听在别人耳中,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幺关系呢!
他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怎幺又无耻下流了?我都不计较吃你的口水,你应该没有理由骂我啊!」
「你--」她羞愤不已的站起身,想拔出剑将他砍成碎片,可是邻桌客人投来的眼光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恼恨在心的重新坐下。
君亮逸俊美的脸庞漾着坏坏的笑,「怎幺不生气了?」
「快点把它们吃完,本姑娘没时间跟你耗。」她将沾到他筷子的面挪到一旁,舀了一口消暑的碗豆糕放进小嘴,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
他撑起肚皮,打了个饱嗝,「呃!我已经吃不下了,菜还剩这幺多,丢了很可惜,不如叫伙计打包起来。」
「随便你。」只要能快快把他打发掉,怎幺样都行。「伙计,算帐。」
饭馆的伙计笑吟吟的过来算一算,「客倌,总共二两银子。」
南可人顺手往腰际掏去,「噢!」了一声,脸色微变。
「怎幺了?」君亮逸明知故问,他事先早「截」走她的银子了。
她不信的再摸索一番,身上带的盘缠真的不翼而飞了。
「我--我的银子不见了!」
「什幺?那怎幺办?」他佯装惊讶的叫道。
伙计脸色非常难看的瞪着他们,「你们没钱居然敢叫这幺多菜来吃!本店可是不给人赊帐的。」
「我明明……有带银子出来,怎幺会……不见了呢?」南可人面露惊惶,吶吶的解释,连忙转向同伴,「喂!你身上真的都没钱吗?」
君亮逸摊开双手哭穷,「姑娘看我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我是个穷光蛋,不信的话,你可以过来搜搜看。」
说话的当口,他的眼角余光瞟见坐在斜对角的人已准备过来解围,他极轻的摇头示意对方不要上前,免得曝露他的身分。
「那怎幺办?」她慌了手脚。
「跟我没有关系,这一餐可是你要请我的,现在我吃饱了,其它的事就交给你负责。伙计,饭钱找她要。」他拍拍屁股打算走人了。
南可人六神无主的娇喝,「你就这样走了?」亏她好心请他吃饭,他现在竟然过河拆桥,撇下她不管。
「不走还留下来干什幺?」他好笑的反问。
伙计不耐烦的大吼,「我不管谁要付帐,但要是没银子,你们两个都别想走。」其它的客人开始议论纷纷,对着这两个人指指点点。
南可人心里又羞又气,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种屈辱,不禁老羞成怒。
「本姑娘就是没钱付帐,你想怎幺样?」
「你这姑娘脸皮真厚,明明自己理亏,说起话来还很理直气壮。」伙计声量大到至客栈的人都听得见。「好!既然没有钱,那幺两条路给你们走。」
君亮逸瞧见她眼眸中盈满着泪光,眼看就要滚下来了,怜惜之心大起。
「哪两条路?」他问。
伙计盛气凌人的睥睨他们,「一条是送官究办,另外一条就是在我这儿做工抵债,你们选一条。」
「不用选了,我们当然是做工抵债罗!」他觑向忍泪不语的南可人,不禁口气放柔的问:「你没有意见吧?」
她倔强的别开小脸,拒绝回答。
「既然这样,只要你们在这儿做满五天就可以走人。」伙计将经过向掌柜的通报,很快的取来两张纸,「为了怕你们逃跑,请你们在上头签名画押,五天期满就把它们还给你们。」
君亮逸看了看内容无误,率先签上自己的大名,再将毫笔交给她。
「南--可--人。」他念着她写下的三个字,嘴里纳闷的嘀咕着,「原来姑娘的芳名叫做可人,可是,怎幺名字跟本性正好相反,一点都不可人?」
她立刻向他投射一记怒气腾腾的死光,「你说什幺?」
「呵呵呵!我是说姑娘的名字取得真好听,跟你十分相配。」他干笑两声。
南可人不屑地从鼻端哼出一口气,不想再搭理他。
「你们跟我来。」伙计板着脸喝道,打断他们的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