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傅衡生西装革履,穿戴整齐的从餐桌上抬起头来。
夏冬则两眼肿泡,憔悴有加,等看到他坐在餐桌旁冲著她笑,阳光一般的笑脸竟觉得有些刺目。
她出言攻击讽刺,「昨晚又在这儿过夜,好男人是不夜宿的。」不耐烦的语气同昨夜的脆弱哭啼,判若两人。
「所以说我不是好男人罗!」他乐得与她抬杠。
「不回家伯母会担心。」不是说她身体欠安?
傅衡生似乎早已准备好台词,「年满二十,她已不过问,还乐得想准备喜事。她身体既然欠佳,让她过过乾瘾有什麽不好?况且我不是没努力过,我只是守株待兔,并相信有一天,老天被我感动。」
闻言,夏冬面孔冷冽,不吭一声,好似非在他身上瞪出个洞来不可。
这家伙愈来愈放肆,以前还肯做正人君子,口口声声说等她准备好,最近却变本加厉的想给她颜色瞧,动不动就语露弦外之音,不知有多露骨,存心让她发窘。也还好没外人,否则她这张脸往哪儿摆?
此时幼梅端著早餐从厨房出来。「冬姨早,吃早餐吧。」
她脸孔发青的坐下,专心嚼著自己的烤面包,没注意到幼梅满脸期待的等著她开口。
傅衡生提醒道:「这早餐是幼梅准备的喔!」
「是吗?」她惊讶,「你几岁啊?」
「今年满八岁!」她口齿清晰的回答。
「不得了了,八岁就会做早餐。」她喟叹。
八岁时,她在做什麽?大抵是躲板子吧?一成不变,没什麽新意,却……
心情逐渐低落时,傅衡生像是肚里的蛔虫,马上喝令她,帮她脱离低潮,「喂!总该有感谢之意吧?小幼梅等著呢!」
思绪拉回,她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你真厉害,以後我的早餐就靠你了。」她是诚心称赞她。
幼梅喜孜孜的点头,果然是个孩子,需要人赞美,尤其是出自她最崇拜的夏冬口中,她更觉得值得。
想不到傅衡生又丢出另一个令幼梅惊喜的消息,「过几天带你去美国探望妈咪可好?」
「嗯!」她更用力的点头。
夏冬迟疑,「你忙得过来吗?」
他用眼神回她一句:那麽你愿意帮我带幼梅去看馨蕾吗?
她突然畏缩,逃避的别开眼。再给她点时间,储存勇气。
傅衡生不在意的微笑,「不过你或许可以去看看我妈,她老是问你怎麽再也不上我家了?她最近闲得发慌,需要有人陪她说说话,只要别泄漏馨蕾的事,就算你跟她谈股票,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怎麽不找伯母娘家的女眷?」两件事她都不想做,偏偏又觉得非得为他减轻点压力不可。
「她嫌她们过於八卦,专聊别人是非。你不同,你跟馨蕾是同学、至交,看到你会像见到另一个女儿般亲切,何况你话少,在长辈面前像只鹌鹑,乖得不得了。她不过就想找人诉无聊罢了,你正好合适。」
夏冬看牢他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明明洞悉她再也不上傅家门的原因,还拚命说服她!?
「别说了,另请高明吧,我帮不了。」
他耸耸肩,无所谓的表示,「那不要紧,我尽量找时间陪陪她就是。」
说是这麽说,脸上却故意流露出不胜唏嘘的表情,仿佛她是个多麽忘恩负义的小人,连这桩小事都吝於帮忙,还能指望她什麽呢?
夏冬气结,愈觉得他狡猾恶毒。
是她的记忆错误,还是识人不清?傅衡生明明不是这种心机用尽的人啊!抑或是尔虞我诈的商场待久了,导致他心性大变?
「我也好想见外婆喔,听说她身体不太好,要不是妈妈——」幼梅皱眉头。
喝!连幼梅都适时的出招,简直是要引发她的罪恶感。
她不心狠就逃不过这一大一小设的陷阱。她狠下心,板著脸低喝:「不去就是不去。」
话是说绝了,但是却抵挡不了自己的良心。
夏冬看著傅衡生上班顺道送幼梅上学後,便故意打扫家里,想用忙碌麻痹自己,不再去想傅伯母的事情。然而愈是抗拒,就愈是躲不过。她开著自己的车,想出门逛逛买点水果,车子却不知不觉的驶往傅宅。
杵在傅宅的大门前,她还踌躇著该不该按门铃?
傅宅在二十年前便是很漂亮、很大的宅子,庭院深深,经过二十年傅伯父的经营、儿子的整修,这栋欧式风格的大宅第益加突显出美丽气质。
上次来好像是三年前吧,当时灵堂设於此,访客穿流不息又得帮衡生打理,也无多加留意,今日重游竟是五味杂陈,一大堆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她脑海。
去、去、去,她还在这里做什麽?无端让自卑感加深吗?正想收住腿,打道回府,大门前的花圃露出一个戴草帽、长袖工作套的妇女唤住她。
「是冬冬吗?」语气无比欢欣。
夏冬定睛一看,竟是傅伯母!「你好,傅妈妈,真是好久不见。」
她站多久了?肯定是发现了她诡异的行为。过门不入,比许久不来更过分无礼。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快进来啊!」她丢下除草的工程,拍拍手上的泥巴。
夏冬赶紧说:「不用,不用,我只是路过,你忙你的。」
「时间过得真快是不是?明明你跟馨蕾还是小学四年级学生,你看看,现在都这麽大了。岁月真是不饶人。」
老人家缅怀过去总会唏嘘不已。夏冬亦步亦趋,拘谨的跟在傅伯母身边,陪著她巡视花园、发发牢骚。
「老大工作忙老是应酬,当初就要他选医科跟他爸爸一样,他偏不要,爱跟同学搞生意,整天都不在家。馨蕾一嫁就随丈夫到美国,真不晓得台湾有什麽不能住人的?」
夏冬悄悄的倒抽一口气,直到现在,傅伯母仍然不知道馨蕾先上车後补票的事。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伯母是个被蒙在鼓底的无知妇女,全家人为著她著想,全有默契的保护著她。真不晓得这样是好还是坏?
「瞧你这麽瘦,看得伯母怪心疼的。来、进屋来。我叫阿珠上菜市场买些好菜去,等会儿替你补补。」
她连忙推辞,「不用,真的不用。」
「那麽久没来,一来就要走,这样太对不起伯母喔!你就像是伯母的第二个女儿,有什麽不好意思?来、来,快进来。」她拉住夏冬的手往屋里去。
傅伯母脱下工作服,换上她平常穿的衣物,恢复夏冬印象中的优雅气质。记忆中她是鲜少做粗活的,如今竟让她看到她浑身脏污的整理花草。
「最近你的作品很活跃,常在优良读物上看见。」
「还好。」夏冬微笑。
「那就好,要是馨蕾也肯留在台湾就好,非要嫁给一轩远去国外。」
夏冬见她满脸担忧,技巧性的问起她的身体,「傅大哥说你身体有些不舒服?」
「老毛病啦!年纪大了总有些小病痛。」
她衷心的说道:「可是傅妈妈还是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样漂亮。」虽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掩不了,不过保养得直,很难相信跟母亲同岁数。
生活磨练把女人的青春都磨光了,所以说嫁人之前,眼睛还是得擦亮点。
傅太太被逗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真的吗?太会说话了。嘴巴那麽甜,馨蕾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这几天,我老是梦到她,打电话去也没人接,我真的很担心。」
千转百转还是转回馨蕾身上,果然母女连心。
夏冬说些话搪塞,「馨蕾她有打电话跟我说,要跟丈夫去旅游,这件事傅大哥也知道,你不如问问他。」
「这样啊!看来是我多想了。」
「是啊!你想太多了。」
傅太太一听,叹口气,「都怪衡生不肯专心交个女朋友,早点成家立业好让我抱孙子,我成天无所事事,都不知做什麽好。」她没察觉夏冬脸色有异,直叮嘱她,「你们年轻人聊得来,下次看到他帮我劝劝,有好人家的女子也介绍介绍给他。他就是太被动,一点都不积极。」
夏冬脸色青白不定。假如伯母发现自己优秀的儿子竟然在等她这种低下家庭出生的女子,她肯定是无法接受。
「唉!日子过得真是漫长。」
接下来,傅伯母频频埋怨,徒有一座华美的住宅,内心却是如此空虚。夏冬为她感到惋惜,整个感觉与她童年美满快乐的记忆大有出入。
最近不知怎麽搞的,老是在比较,且很多情况跟童年差很多,是她太敏感还是记忆混乱了?
她唯唯诺诺的陪了寂寞妇女聊了许久,是一通急电召她离开。
她尴尬的走至角落接听,「喂?」
八卦秀玉在另一头唯恐天下不乱的警告,「你完了。」
夏冬啼笑皆非,「请问阁下从何得知?」
「反正你马上到出版社来,否则别怪朋友做假的。」
哗!连友谊都拿出来恐吓,好似非得听从不可。她看看墙上的时钟,叨扰了近四个小时,也该离开了。「等我半小时。」夏冬歉意的对伯母说道:「对不起,我恐怕不能留下来吃晚餐。」
傅太太不舍的直拉著她的手。「真的不能留下来吗?我还想跟你多聊聊。」
她受宠若惊,她不晓得自己如此抢手,最後她再三保证,下次一整天的时间一定会保留给她,傅太太才放人。
※ ※ ※
「夏小姐,好久不见。」出版社的职员看到稀客夏冬步入出版社,全抬起头来问候她。神龙见首不见尾,说的便是夏冬这种畅销作家。
所谓行行出状元,夏冬异於常人的思考模式,充满想像力,更别说有能力化为文字跃然纸上,满足小孩子的幻想空间,她可算是这行的翘楚。
然而她不喜出风头,穿著打扮也很中性,常常一件白衬衫、牛仔裤,洒脱得像个艺术家,不说话的表情还很率性严肃,这种落差更是满足了平常人的心理,不禁想一探究竟。
「快、快、快来,快进来。」
远远就看到出版社老板娘在会客室对她猛招手,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她这个当事人反倒显得不慌不乱。
一关上门,秀玉神秘兮兮的马上拉下帘幕,形成一个封闭空间。
夏冬好气又好笑,「不晓得你兼职当侦探?」
秀玉大眼瞪小眼的挤到她面前,手指晃呀晃的。「你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到底是什麽事?」
「学长外遇了!」
「谁?」她一时没听出来。
秀玉一副痛心的模样,「别撑了,你明知道我说的是傅学长。」
傅衡生!?他……他外遇?等等,她没听错吧?这个消息像是平地的一记闷雷,「轰」的一声,她被震得五脏六腑全移位,差点呼吸不过来。
「知道害怕了吧?听说因为生意往来才结识对方,她人漂亮又高学历,飘洋越海喝过洋墨水,顶著金融商业博士的头衔在父亲的公司帮忙,没架子又热情,对傅学长一见倾心。不过不用怕,这种女子性生活开放,学长不见得喜欢。」秀玉滔滔不绝地数落对方的优缺点,还巨细靡遗的分析给呆若木鸡的夏冬听。
她是唯一知道她跟傅学长有过那麽一段情的朋友,为此大大的替夏冬抱不平。
夏冬心底很乱,却仍得维持风度,为自己留馀地。「我……跟他又不是什麽男女关系,他的交友状况不见得都要向我报备。」
秀玉暴跳如雷,脸上的粉墙都快剥落,「这时候你还装潇洒,敌人来了,还不反抗,傅学长可不是一般男人,随处都有,你以为自己可以让人家等多久?过了这村可没那店,我觉得你不好好巴住他,以後再也找不到那麽优质的男人。」
她稳住心跳,淡漠的回道:「我跟他又没怎样!他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别把我们扯在一起。」
「你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算我枉做小人,一知道消息马上通报,你云淡风清的装个屁!?」秀玉为朋友的反应懊恼到极点,顾不得粗话不雅,她现在只恨不得把夏冬的脑袋抓起来敲一敲。
「如……如果你只想告诉我这个消息,那我知道了。」
「你就这样子?」
夏冬虚弱的微笑,「不然你要我怎麽样?」
秀玉跳起来,「去啊,去把他抢回来。在那个女人面前下马威,让她知道傅衡生是你的,谁都不能染指。」
她失笑,「大家都是文明人,田太太,你这种行为让人家看到,不知怎麽想?」
「我管人家怎麽想,最要紧的是我心安理得。」
外表贤良淑德的小女人,内心为爱强悍万分。而她夏冬不是,她表面强悍坚强,对爱情却没勇气争取。
心里的震撼已令她无暇顾及对方的行为,她勉强的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先走。」
「去哪?留下来跟我一同商量对策!」秀玉不敢置信夏冬是这麽无动於衷。
不行,再不走,她怕面具卸下,会吓到秀玉。她怎麽也要撑到无人时。
「不许走。」她挡在门前,硬是不肯让开。
夏冬莫可奈何的瞪著她。
秀玉这才讪讪的说道:「到时候吃亏别怪我没警告。」然後气愤的让路。
※ ※ ※
夏冬疾走出出版社的大门,一到无人的地方,她颠踬几步,双脚便瘫软无力的坐到骑楼旁。她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喘气,汗珠一颗颗的从额头淌下来。
「呵、呵……」她面如槁灰,歇斯底里的轻笑起来。心头慌乱无主,不知该从何理出头绪,仅能用笑掩饰。
终於,傅衡生终於另觅对象了。
一个男人怎麽可能如苦行僧般的等候她呢?她推拒多少次,他就失望多少次,最後他决定另寻芳草。
既然已知道这个结果,为什麽失落感挥之不去,横梗於心中,如刺般的让她的一颗心剧烈疼痛?然而除了疼,却有另一股愤怒由心衍生,生自己的气、生傅衡生的气。气自己的懦弱,气他的出尔反尔,口口声声说等她,时时撩拨她,惹她心慌。
现在却由第三者口中得知他的变心,这算什麽!?
但是追根究柢,她又有什麽资格生气?她应该知道自己的退缩会造成什麽样的後果,不是吗?
她痛苦的站起来,怨怼的吞咽喉口的唾液。天啊!她实在好难过喔。好不容易接受他,把他当成一个男人,而不是长辈、朋友。现在他要放弃自己,这个事实,她怎麽都无法平心以对。
秀玉说得对,失去傅衡生,她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比他待自己更好的男人。
想起他们之间的情谊,从小至大,他没对她说过一个「不」字。百般纵容她,她都认为理所当然。
受伤住院有他,功课有问题问他,没地方住、没钱缴学费找他,进大学没人关照,没关系,只要有他在,都不成问题,连自己的第一次都是胡里胡涂的给他。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可是如今她的理所当然要变质了。而她只会发抖、椎心,没有建设性的想法,哭又哭不出来。
万一他结婚,是不是要把她从他的生活中剔除?
无边的恐惧一波一波的将要吞噬她,她六神无主,从没有这样害怕过。
稳住,冷静下来,秀玉那家伙的话也不知能不能听,还是先回家再说。对,回家再做打算。
她颤巍巍的站起来,走至车旁,开车回家。
※ ※ ※
夏冬从没有像今天这般,那麽希望傅衡生到家里,以前他三不五时突袭,说是要看她有没有偷懒不工作,每次她都嫌烦。
现在却引领盼望,楼下一有风吹草动,她马上竖起耳朵,脊椎挺得笔直。
十点多时,门口略有声响,幼梅一个箭步就飞快去开门。真是好帮手,她暗暗赞叹。
「咦,在看电视啊!」傅衡生进门就瞧见夏冬端正的坐在沙发上。
幼梅连忙拉下他高大的身子,在耳边细诉:「舅舅,你今天不是说要来吗?结果冬姨从我下课回家就一直坐在客厅等喔!」
傅衡生微皱眉头,听完小小报马仔的警告後,站直身子准备见机行事。
他先出招,「我妈打电话到公司,说你今天到家里去了。」
「嗯。」她僵硬的点头,眼睛死盯著萤幕,假装无事。
「有发生什麽事吗?」他紧紧凝望著她的侧面。
夏冬清清喉咙,「没什麽啊!」
说谎。连八岁的孩子都嗅出不对劲。「那你为什麽不看著我?」
她猛的转过身,眼神游移,欲盖弥彰的大声喊道:「我这不就看著你了吗?」
怪异!傅衡生双手环胸的靠近她。
这下子反而是她跳开,喝令道:「你干什麽?」
「嘘!小声点,不然幼梅以为我们在吵架。」他提醒。
夏冬看了幼梅一眼,发现她果然兴致勃勃的瞅著他们两个大人瞧。她理亏的撇过头,不想言语。
他摸摸鼻子苦笑,「你怎麽啦?阴阳怪气的,我妈是不是说了什麽?」
「没有!」她回得冲,更是表示心里有鬼。
傅衡生沉思了一会儿,「那麽我是做了什麽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夏冬嘴一瘪,心里酸醋直冒,委屈又生气,「哼!」
傅衡生听了,骨头差点酥软,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展现小儿女的桥态。他发觉她这样使小性子十分可爱。她气得双颊犹如天边飞霞,泪水在眼眶里漾漾的流动,娇柔情愫呼之欲出。
他噙著笑,伸手拉她。「喂?」
夏冬不领情的拨开他的手,吸吸鼻子,挺起胸膛回自己的房间去。
「舅舅!你欺负冬姨!」幼梅小声的指责他。
傅衡生捏她的嫩脸,「我怎麽可能欺负她呢?」接著是迫不及待的跟进夏冬的房内。
幼梅抚著脸,看著尾随进房的舅舅,不甘心的喃道:「明明就是。」
傅衡生一进门就锁上门,才转身,却被一个大枕头丢个正著,正中俊脸。
他抚著鼻子,「我到底是哪里惹你啦?」
坐在窗边的夏冬迟迟不肯回头。
「你不说我怎麽知道?」他像哄孩子般,声音低低沉沉,听起来悦耳迷人。自小,他就爱用这种声音安抚心情低落的她。
许久,她才闷闷的开口,「我看到伯母了。」
「嗯,我知道,她跟我说了。」他凑得更近。
「她抱怨你没有女朋友,不能满足她想抱孙子的渴望,还要我介绍女朋友给你认识。」
他虎视耽耽的盯著她,「那你怎麽回她?」
「我除了说好还能说什麽?」她变相的埋怨他,却不知是自己弃权,把难题丢给傅衡生,逃避面对。
傅衡生温柔的笑道:「其实你知道还有另一种回答,不是吗?」
「我不知道!」她赌气的回话,心里还怨他有别的女性朋友。
「那要我提醒你吗?」
她狠狠的瞪住他,岔开他的本意,「我知道!你要我对伯母说你有女朋友啦。人漂亮、性情又好,又是国外回来的千金大小姐,是不是?」连自己都听不出已经是用质问的语气,像个吃醋的妻子。
傅衡生用手掩往嘴巴,避免让脸上的笑意太过明显。他牛刀初试就得逞,看来他放出他有女朋友的消息传得挺快。这场戏没有敌手,全是他捏造的,目的是为著引得夏冬醋意大发。
她的表现显示效果卓越,难得她会对自己发飙——为著另一个女人。当然,母亲的无心之语也有同样的助力。
不过凡事适可而止,她的个性仅能小小刺激,否则引起太大的反弹,到时候要收拾可就难了。
他摆出自己最诚恳、最忠厚的模样,摊开两手,一脸无辜的问:「哪里来的千金大小姐?我工作都快忙不过来,哪有时间花前月下?假如有,也不过是生意上的朋友,应酬应酬是常有的。」
是吗?夏冬两眼似火眼金睛,上下扫瞄他有无一丝一毫不忠贞的气味。
看样子不像说谎,她突然靠近他的身体,用力的嗅闻,又任性的掏空他的口袋,脱下他的衣服翻找。
暂时找不到线索,好吧!姑且相信他好了。她嘟著嘴,帮他整理仪容,恢复原状,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亲昵,跨越自己容许的范围。直到两只大手握住她正在帮他打领带的手。
「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生气解读为吃醋?」
夏冬一愣,慢慢想起方才的不理智行为都没经过大脑,全是气愤下的产物。再看看傅衡生的脸,笑得跟得到大奖似的。
她警惕自己稳住,千万不能让他占上风,否则他一定会顺势往上爬。
「你……笑什麽?」可惜话中的颤抖泄漏她快崩塌的防护。
傅衡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耸耸肩,一副「没什麽」,可是那嘴角的笑意却碍眼得让她想揍人。
「你……你到底想说什麽?我……不过是……关心你。怎……怎麽这样有错吗?」他愈笑,她心愈慌。
「干嘛那麽紧张?我只是问一下,你可以否认,何必——」他顿了顿,轻咳。
她脸似火烧,大声壮势,「何必什麽?」
接下来这句肯定会引起她更大的反弹,为著自己下半生的幸福,还是温柔一点比较好。
傅衡生慢条斯理、双眼热切如火的凝望她,「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老羞成怒。」
「我才没有!」她轰隆隆的从位置上跳起,大声咆哮。反应出她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心虚找掩饰。
「你有!」他一口咬定,冷静清楚的说。
她被看得浑身发麻,口齿不清的回道:「谁……谁说我有?」
「我一回来你就兴师问罪,表情像妒妇、举动反常,等听到这不过是乌龙误会,马上放下心来是不是?」
是!她在心底不由得被他牵著鼻子走。不对!不对!她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过大的打击使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傅衡生还不放过她,似捕猎物般的步步靠近她。「你满心不高兴,杵在客厅等著我,是因为下午去见过我妈,知道我妈希望我成家,你却不敢告诉她我在追求你,又怕我妈瞧不起你,所以你心中五味杂陈;又不知从何处听到我跟某位女性走得近,懊恼在心中。对吧?」
「不对!」她激动的喊出。
他盯锁她惊骇的脸,继续吐著气,一语道出她心中的挫折,「你想著,傅衡生理当是我的裙下不二臣,就算还未表示,也不该改变主意。因此你慌乱无主,急著问我就是想知道答案不是吗?」
夏冬目瞪口呆,讷讷的说不出来,面对傅衡生咄咄逼人的质问,她毫无招架之力。仅能涨红脸,手足无措的被锁困在他宽健的手臂和石墙之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这般强硬的作风她可是鲜少看见,犹记得第一次是她被父亲刺伤住进医院,复元後,他搀扶她回家,正好堵上醉醺醺的父亲,他脖颈布满青筋,恶狠狠的威胁父亲:「假如你再动她,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她听了感动许久,一个外人如此珍惜她。
第二次是段一轩变心要娶馨蕾,他也同样坚决的阻止,可惜馨蕾以身相护。
第三次就是现在,温和有力却又不容反对、充满力量。有著斯文书生气质,稳重值得依赖,像邻家大哥哥,有他当帮手,事事迎刃而解。
然而往往这种表面的假象是个遮掩,掩藏自己的锋芒,收敛自己深沉的一面。
相处快有二十年,夏冬才渐渐了解他。
不过她不知,三年前那一夜的「肌肤之亲」是他有意造成,她恐怕还小觑他阴险的手段,惹得她耿耿於怀。造成她必须改变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便是他一手策画,而他现在还想把她拐入礼堂呢!
「怎麽不说话了?」刚刚还盛气凌人。他露出让人无法揣度的笑容,似乎能洞悉别人的心思。
本来嘛!都已经把她的心底最逃避的原因说得一清二楚。现在夏冬在他面前简直像个光溜溜的孩子,任何心思都无所遁逃。
傅衡生贴近她稍嫌单薄的身子,用与生俱来的体型优势囚禁她。他微俯下身与她面对面,四张唇瓣欲离又近,交换彼此的气息。
夏冬脸红心跳的吸入他特有的男人味,带点古龙水的气味,醺得她心笙醉迷,热气凝聚在全身,血液流窜到每一根神经末梢,她不自觉的发出轻颤。空气中弥漫著一股浪漫的暗香,甜蜜疾速流淌在他们之间。
他等不及的舔吻她水滟滟的柔软唇瓣,像在品尝最高级的香醇美酒般,一下一口的吞下肚里。夏冬被动的回应他湿濡的吻,胆战心惊的学著他的步调前进。
傅衡生的呼吸浓浊,举止也愈来愈充满侵袭的意图。他一发不可收拾,饥渴万分的想埋入她温暖的身体。
在夏冬还笨拙的回应他时,他猛然的抱著她躺入床铺,把她压陷於软绵绵的床铺里。
等肌肤碰到冰冷的床铺,夏冬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白衬衫不知何时已被他解开。
她惊慌的抬头迎上他那双充满情欲的狂傲眼眸,眸底散发窒人的热气,有种想吞噬她的野性。
夏冬畏惧的一惊,突然不知哪来的力量,猛然的推开他,两手捉紧自己的上衣,逃到门旁的角落,大眼流露害怕,直盯著床上的男人。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是会发亮,瞬息闪过锐利的光芒。
她骇然的反手握住门把,准备逃出去时,後头的他发出压抑的警告——
「现在你该知道,我真的没有二心吧?不过我只能再等一阵子喔!」
浑厚粗嗄的喘息声让她毛骨悚然,赶紧夺门而出。
她走後,室内又是一片黑暗,蓄满张力的傅衡生顿时像泄气的皮球,往後瘫成大字形地躺在她的床上。
能怎麽样?差一点点,再差一点点就得逞。
可恶!他气自己太过於绅士,刚刚应该直接扑上去吃掉她。不过事後她可能会厌恶他,这又是他不愿的事。
看来这下,他得去冲冷水澡,才能冲掉高昂的兴致。
正人君子的下场——可悲!
※ ※ ※
夏冬呢?
连门都不敲就逃进幼梅的房里喘气连连。
「冬姨?你怎麽了?」刚睡著的幼梅揉揉睡眼,坐起身来,疑惑的看著她。
她哭笑不得,尴尬万分的说道:「今天……今天冬姨跟你睡好不好?」
幼梅瞪大眼,随即点头,「嗯!」
夏冬像是得到救援,三两下就跳上床,跟幼梅挤在一块,紧紧的偎著她。
孩子就是孩子,幼梅马上就呼呼大睡,夏冬却还未平复刚刚的激情,两眼大张的盯著天花板。
心中侥幸的想,她要是晚个几分钟,现在可又是两种不同的情形。不过结果都一样,就是明天会尴尬得想钻入地。
臭坏蛋!平时温温吞吞,被她压得死死。但是只要使起性子,她就无法招架,三两下就被制伏。
他还说对了。她本想好好拷问一番,哪知这狡猾鬼,无端说出不该说的话,神算似的每一点都说中。
是!她自卑又不肯面对,对傅衡生吝啬多付出,有人抢时又不肯放。她虽然自私,但追根究柢还是那家伙的错。
做兄妹不是很好,非要搅乱他们平淡无波的生活,感情的平行线搞得错综复杂,交叉兼打结。
就算想恢复也来不及。
况且……
况且自己……自己好像真的也爱上他。
「哎哟!」她抱头呻吟,脑子一片混乱。
「妈妈……妈……」幼梅突然作梦呓语。
孩子想妈呢!夏冬心一软,忍不住抱紧幼梅的身躯,学著电视上演的那样,一下一下的拍哄著她。
接著由自己也在一团混乱之下,慢慢的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