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莞国 岁平十一年一月一日
正所谓新年新气象,为求南莞国永世平安,南莞国皇帝特诏国师晋见,为南莞国今年之国运卜个吉凶。
在卜运之时,不宜有闲杂人等干扰,所以现场只留皇帝与国师二人。
这皇帝老爷起先是慵懒闲适,满脸轻松自得,就张着一双星目静睇国师的一举一动。
谁知国师的脸色却益加沉重,甚至还紧张到沁出一脸薄汗,一双精眸中满是不安,让皇帝老爷也不由得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卿家,如何?有话不妨直说。”事关社稷安宁,非同儿戏,就算再坏,皇帝也不容他有所隐瞒。
“这……”国师面色凝重,有话却说不出口,只因此事非同小可,让他不得不谨慎些,“禀皇上,这卦非比寻常,看似吉亦是凶啊!”
“那岂不是吉凶难料了吗?”皇帝老爷一听,急得差点跳脚。可身为一国之君,就算泰山崩于前也得面不改色才行。唯今之计,就是寻出个解决之道,“可有挽救之方?”
“方法是有,只是……”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解决之方也可能将南莞国引入灭亡之途!
这天机,国师不知该不该泄漏,考虑良久后,才再度开口:“禀皇上,要将这卦象中的凶兆转为吉兆,也并非不可为之事。只要皇上下令寻得一名岁平十年七月七日卯时所生的女婴,将她许给今年刚满八岁的太子,敕封‘静妃’即可驱邪避凶,保我南莞国永岁太平、千秋万载。”
“既有解决之方,那还等些什么?待朕亲笔手拟一道圣旨,诏告天下,相信这名女婴不久即有消息才是。”
***
这事说来也巧,好似冥冥中自有定数一般。
皇上诏书一下,立即有人前来禀奏。
“当朝宋尚书之女正是岁平十年七月七日卯时所生,闺名宋静鹞。”
静鹞?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想不到欲敕封静妃的女婴,名字里竟恰巧也有个静字,这下子当真是该来的推不掉,该去的留不了。
于是圣旨一下,宋家一夕之间变得高不可攀,得到该是天下众人朝夕所想要的荣华富贵。
无奈有得必有失,同年次月,宋家长子宋靖章竟遭不明人士挟持,从此生死未卜、音讯全无,而其身上挂有一块蝶形家传玉。
这蝶形玉有雌雄一对,宋靖章身上所挂的乃是雄蝶,而宋静鹞身上所戴的则是雌蝶玉。
命运的转轮好似真朝着国师所卜之卦的方向在运行着,是好是坏无人知晓,总之岁月匆匆,眨眼间已过十四个年头。
南莞国的年号也从岁平改为岁安,当家皇帝正是当年那八岁的稚儿——龙羿天。
***
一间密室,一间非常隐密的密室,这间密室除了密室的主人以及他的三个兄弟知晓之外,就连跟他结缡多年的夫人也不知情。
此时四兄弟齐聚一堂,正在密谋一件绝不能外泄的大事。
“老二,你那边的事准备得如何?”四个男子中年纪最大的人开口询问。
“老大,我办事你放心,该准备的我全都准备好了,现下就等你一句话。”那回话的老二甚是自信地拍胸脯保证。
“很好。”他满意的点头,跟着转过头问另外一人,“老三,你那边呢?”
虬髯老三答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为人深沉内敛,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很好。”苦待多时,费心策划许久,眼看时机即将来临,他心里的感觉更是复杂。事情若能成功,当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不成呢?那丢的可不只是他兄弟四人的性命,就连亲戚朋友也难逃一死,所以他得更加小心翼翼才行。“那就请老四帮我们兄弟四人卜个利于行事的良辰。”
“大哥……”那外表看来比其余三兄弟都要来得温文儒雅的老四,一脸犹豫。有些话他想说也必须说,可就怕真说出了口,兄弟们无人肯信。
“老四,有话你不妨直言,现场都是自家兄弟,你毋需心存顾忌。”平时他也不信这套,无奈这事非同小可,不容轻忽。为求小心谨慎,他是宁可信其有也不肯冒险。
“大哥,您在朝为官多年,想必曾听过先皇册封前尚书之女为静妃这件事吧?可您绝对不曾听过先皇此举的真正用意。”此事是个机密,若不是他精于占卜之术恐也不知。
“不过是件小事,提它何用?”不过是男女姻缘之事,能藏什么天大的玄机?
“不!大哥,您错了!”他神情坚定的加以反驳,“此事非同小可,对我兄弟四人而言,这名女子更是一个非除不可的祸害,要不一切皆将前功尽弃。”为求得兄长的共识,他更把当年国师卜卦,先皇册封的缘由诉说详尽。
须臾,他话已说完,可在场的兄弟却皆沉默无言。
倏忽,脾气最为火爆的老二开口大骂:“荒唐!真是荒唐!一个女人能影响我们些什么?更何况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此事根本就不足采信。”
“不!老二,四弟所言,我们也不可忽视。就算那名女娃真对我们没任何影响与威胁,为求谨慎,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将她除去,方可高枕无忧。”正所谓“宁可错杀,不可误放。”
老大所说的话,就是权威,一旁的老三也跟着附和:“这事就交给我的义子森阎去办,兄弟们尽管放心。”
说起森阎,此人武功造诣之高,世间少有人能与之匹敌。这种杀女人的小事,本不该由他亲自动手,不过为求小心谨慎,老三还是决定将此事交给他收留的义子森阎去办。
“太好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有森阎出马,万事可成。有了他的加入,这计划就更加完美无缺,现下等的就是好机会了。
可自信归自信,事情的变化是任何人也掌控不了的,他们万万也没想到森阎竟也是他兄弟四人的催命符。
***
两名作太监打扮的人儿,隐身在皇宫的御花园里,你一言,我一句,争得脸红脖子粗,就为了找出皇上所居之处,以求见皇上一面。
走了好久,也争了许久,秋拾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回家吧!秋拾真的是累了。想想我们都已经找了好久,可皇宫这么大,单凭我俩的能力,就算走断双腿,也不可能见着皇上的。”除非苍天肯庇佑,要不小姐的心愿是万难实现。
“免谈!”宋静鹞连考虑都不考虑就断然否决,“好不容易混进宫来,要本小姐就这样轻易放弃,是不可能的!”小小年纪就被人决定一生,已够令她气呕,再要她迷迷糊糊嫁给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一次的男人,她宋静鹞是怎么也不肯心服!
所以今日的宋静鹞早已打定“不见皇上,绝不回家”的坚定意志,要她改变心意是“寡妇死了儿子”——没啥指望。
看小姐表情坚定,秋拾无奈的低叹一声,“算了!小姐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身为人家婢女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要不还能怎样?
“很好!”看秋拾终于肯乖乖听话,宋静鹞满意地头一点,水眸往四周逡巡一圈,心血来潮地指着前方道:“就是那边了,这次本小姐可有十足的信心。”话落,她也不管秋拾反应如何,直接一马当先往前直冲。
小姐都已经走了,秋拾唯一能做的当然只好跟进,只是她心里实在怀疑,小姐这次所挑的路正确吗?这实在有待商榷。
一路上,她们走得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尽量少与人碰面,只因不想招惹无谓的麻烦。
走着、走着,倏忽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是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只见殿前高挂着写有“龙宫”二字的牌匾,看着它,宋静鹞心知自己是来对了地方。
“就是这里了。”她仰头看那苍劲有力的字迹,笃定自信的开口。
“小姐怎知此处正是我们所要找的地方?”小姐虽然聪明,但也不该有如此的自信啊!毕竟这地方她们又不曾来过,不是吗?
“傻瓜!你先想想我南莞国的皇家姓氏,就能了解。”话落,宋静鹞根本就懒得给她时间去想,直接手一扯,就拉着她径自直闯。
皇家姓氏?皇帝老爷姓什么、叫什么岂是她这小小婢女能得知的,小姐提这问题,不是存心要考倒秋拾吗?
可不管秋拾心里的想法如何,也不能阻止宋静鹞前进的脚步。也许是她运气比别人好,也许是她俩一身太监的打扮,沿路行来,竟无人出面阻扰,真是顺利得有如天助一般。
就在两人忙着横冲直撞之际,倏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听到声音,宋静鹞赶紧机警的拉着秋拾,两人一起躲入草丛之中,静听所有对话内容。
“皇上,您看此事应该如何解决才好?”紫虔乃皇上唯一亲信,官拜“殿前大将军”,他与皇上的交情早已超脱君臣之分,可说是兄弟、朋友的关系。
“暂时按兵不动,朕倒想看看那四兄弟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难得遇上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的人物,他龙羿天当然是看戏重要,不过该准备的他可一点也不马虎,只要他们敢来,他就等着接招。
“那……”说到此,紫虔显得面有难色,只因他晓得接着下来的话题,一定会惹得皇上发怒。可该说的还是得说,因此他下定决心,抱着壮士断腕的精神开口:
“那静妃呢?依属下所得的消息,他们兄弟好象有意对静妃不利,皇上打算采何策略应付?”
隐身在草丛里的宋静鹞一听到此,不由得屏息凝神,更加专心的倾听,只因他们所谈的话题,跟自己有绝对的关系。她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想对自己不利,更想知道皇上会为即将面临危险的她做些什么。
“小姐,他们现在正说到……”
“嘘!别多话!只要保持安静,仔细的听。”
“不管她。”龙羿天根本就不想跟那个女人成亲,他更不相信他的江山必须靠一名女子来庇护才得以安全。
“可静妃是……”紫虔一听,心急的想开口规劝,要皇上千万不可轻忽先皇遗留下来的巧心安排。
“住口!这事休再提起,要不朕就跟你翻脸,砍你脑袋。”对于这件事,他早已听得心都烦了。
除了母后一天到晚的叨念之外,父皇更在诏书上写明不得由他主动退婚,这对个性倨傲的他,简直就是个侮辱。想他龙羿天是何许人也,要女人随手可得,何必强逼他接受宋静鹞那个女人呢?
闻言,不要说紫虔,就连隐身在暗处的宋静鹞与婢女秋拾,也免不了大吃一惊;她们惊讶的抽气,那声音虽小,却难逃龙羿天与紫虔的双耳。
“是谁?”身为皇上的贴身护卫紫虔,立即翻身一跃,挡在两名小太监跟前,满眼戒备的瞅着这两名身份可疑的太监,“你们是谁?难道不知此地是不容任何人随意进出的吗?”
此时的宋静鹞,整个人已被满腔的愤怒所控制。龙羿天的一番话彻底伤害了她,更让她气愤不平。
他不屑!他根本就不屑娶她宋静鹞!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再心存任何顾虑。冲动的她,正想开口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时,一旁的秋拾却暗中伸手狠掐着她,逼她冷静,逼她千万不可在此时意气用事。
没错!她不该意气用事,她应该要好好的考虑这件事该怎么做,所以宋静鹞忍了下来,却坚持不肯开口回答面前这男人的问题,固执的保持低头的姿势,不想看他,同时也不想看龙羿天。
“回话!再不回话,就别怪本将军不留情面,当场下令将你俩处斩。”紫虔一双精目紧紧的盯住眼前这两个个子异常娇小的太监,看两人只顾着低头,不肯回答的模样,不由得在语气上多加了几分严厉威胁。
“好了,你退下。”龙羿天在紫虔问话之时,也走近她们身边,“这件事就由朕亲自审理吧!”
“是。”既然是皇上亲口所提,臣子哪有不从的道理?他身子一退,站在一旁守护着。
“听到了吧?刚刚紫将军所说的,你们应该听得分明。是啥理由,让你二人闯入朕的寝宫?”龙羿天个性虽然倨傲霸道,却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昏君,在定人生死之前,总得给人一个辩驳的机会。
秋拾偷偷地瞟着小姐。看小姐小手紧拧,一张红唇紧抿,她了解要小姐回话,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更怕她开口惹祸,所以一肩挑了起来,嗫嚅的回答:“小的是新进宫的太监,因为不熟悉宫廷的规矩,所以才会误闯此地,还望皇帝老爷开恩,饶我俩一命。”
龙羿天不愚蠢,人虽霸道却也细心。他耳朵听那名太监的回话,可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瞅着那依旧垂头不语的人。
瞧他身子微抖,是怕?或是……“你抬起头来。”身为一国之君的龙羿天,当然懂得一个人若真怕到不能说话会是何种样子,而眼前的他,一点也不像怕极了的模样,所以他才执意命令那人抬头见他。
听到皇上的命令,秋拾心里可真的只有一个惨字可以形容。她了解自己小姐的个性,当她愤怒到了极点时,是可以连命都豁出去的。
为了阻止小姐的冲动,她只好暗中用手拉了拉小姐的衣袖,提醒她控制自个儿的脾气,提醒她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还不抬头吗?”两名太监之间的小动作,龙羿天当然是一目了然。这让他对这低头不语之人产生更多的好奇,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名太监的真实面目,更想了解此人此时心里的想法,为此他低下身子,举手用力一掐,不顾那微弱的反抗力道,野蛮的强抬起这人低垂的容颜。
两双眼睛刚一接触到的刹那,好似爆发无数的火苗,劈哩啦地在两人心中燃烧。
眼前的他就是龙羿天吗?是她宋静鹞的夫君吗?
壮硕的体魄几乎有她娇小身子的两倍,以现在蹲着的姿势估量他的身高,宋静鹞知道,就算她站直身子,也难抵他的肩头;浓黑的剑眉,眉宇间隐藏一股不容小觑的悍势,如烈阳般摄人的瞳眸、厚薄适中的唇形,着实迷人。
强悍、霸道、英挺的他,无论到了何处,都是惹人注目的焦点,也是每个怀春少女心目中最佳夫婿的人选,不过这其中绝对不包含她宋静鹞在内。
他不屑娶她,相对的她更不屑嫁他,就算他身份高贵、世间难有人能匹敌,还是吸引不了她宋静鹞的心。
好俊的一张脸!这是龙羿天对那小太监的第一眼印象。
可惜啊!可惜!倘若这张脸能换到一名女子身上,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这般俏丽、慧黠,这般灵动诱人,仿若误落人间的仙子一般,纤柔美丽得引人怜惜,可那双眼中却闪烁着跟容貌完全不搭的倔强神采。
有厌恶,有抵死不从的抗拒,更有把他当成仇敌一般仇视的敌意,这样的眼神,让龙羿天不自觉的深受吸引,大手毫无所觉的抚上那两片嫩若花瓣的樱唇。假如能亲尝一口,又会是怎样的滋味呢?
因为这层疑惑,龙羿天不由自主的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宋静鹞眼看着那张俊脸正一寸寸的接近却无力抵抗,只能颤巍巍的任由他去。
“皇上,既然已经证实这两名太监没啥问题,那是否可以放他俩回去?”紫虔眼看一场荒唐的闹剧即将发生,不得不开口打散弥漫在那两人之间的诡谲气氛,只为维持皇上的盛名,阻止一场丑剧发生。
“喔!”龙羿天对紫虔的干扰,有点恼,又觉得有点可惜,不过也有点感激。倘若不是他出声,现下……“好吧!你俩退下。”这话一出,龙羿天心里就有点反悔,不由得再开口追问:“你俩是哪儿的奴才?”这问题提得仓促而且荒唐。堂堂一国之君,何时竟关心起这点小事了。
不过既然皇上都提了,秋拾只好赶紧回道:“膳房。”话甫落,她就赶紧拉着宋静鹞逃命去也,就怕那皇帝老爷又要提什么让人为难又无法回答的问题。
“膳房?”龙羿天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双眼的视线始终胶着在那俊美无比的太监身上,他喃喃的低问:“膳房的总管是哪位?现在就找他过来,朕有话交代。”
“皇上……”紫虔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自己的好友,也就是当今南莞国的皇帝心里所想要的,这真的是太荒唐也太不可思议了,所以他开口想力劝皇上放弃。
“这是圣旨,你敢抗旨吗?”一句话完全封死紫虔的一张口,他龙羿天说过,只要是他心里想要的,任何人也别想违抗。
违抗者死!任何人也不容宽恕!这是不变的法规,更是龙羿天治世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