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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云肆卷 第七章
作者:绿痕
   
  “师爷……”

  “暮霭?”正在马房里整理秣草的朝云,听见她熟悉的声音,马上放下了手中的农具,抬首寻找着师门里最小的师妹。

  “嘘……”暮霭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拉至较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小声点。”

  朝云靠在她的耳边小声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你的。”形色匆匆的暮霭边走边说,“你已经失踪很久了,现在全师门的人都在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一被她拉至角落,朝云便迫不及待地问,不知道这个年幼的小师妹怎么有办法找来这里。

  暮霭偏着头回想,“有个拿着奇怪毛笔的男人告诉我该来这里找你。”

  她记得那个男人说,只要她照着他的指示走,她就可以找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师姐。

  “拿着奇怪毛笔的男人……”朝云脑海里自动地跃出一个人名:“西门烈?”常常在手里拿着一支判官笔的人,不就是他吗?

  她百思不解,实在不懂西门烈为何要特地告诉她师门的人她在这里,他不是在帮靳旋玑认亲吗?还是他又做了别人的生意,而这次生意的对象,是她师门的人?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暮霭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师姐,跟我一块回去吧。”她再不回去,整座恒山都要因她和北堂傲双双失踪而被掀翻了。

  “我……”朝云像是个流连于梦境中的人,仍依恋在美梦中不愿醒来,但没想到,最害怕的一件事还是来临了。

  暮霭把师尊们的心情转述给她了解,“恒山的盟主大会就要开始了,师父急着要你回去,大家都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盟主大会你绝对不能够缺席。”要是今年她不接下武林帖竞争盟主之位,而卧北门的人却能够派出北堂傲,那他们师门该怎么办?放眼恒山,也只有她才能与北堂傲为敌,平分秋色。

  又是这样,次次都是为了这无聊的理由,朝云听了就打心底的排斥。

  从小,每个人都说她不负众望,最有希望将师门发扬光大。其实,她并不愿争什么恒山盟主之位,也没有什么在江湖扬名立万的壮大志向,更没有夺野逐峰之心,事实上,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很被动的,一直,都是被北堂傲所牵扯着的,若是没有北堂傲的存在,她的生命就像是失去了方向,而她将会不知该何去何从。

  没有北堂傲的恒山,值得她回去吗?那种孤寂的世界,在她过惯了这边热闹的生活后,她还能再待得下去吗?

  “师姐?”见她一味地在沉思,暮霭把握着不多的时间忙拉她回神。

  朝云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不能跟你回去。”

  “为什么?”暮霭还以为是这里的山匪对她做了什么,以控制着她不让她回去。

  她平静地道:“因为我已经武功尽失,就算我回去了,也只是个会拖累师门的人。”

  如果是在前一阵子,这些话她绝对说不出。她那高傲不愿服输的自尊不允许,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其实要放下身段,也并不困难。

  暮霭情急得快跳脚,“怎么会这样?”

  “靳旋玑用卸武式废了我的武功。”她淡淡地再道出实情,就见暮霭的眼中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不……不要紧的,师父他们一定会有法子的……”她六神无主地想着法子,“我们去找师父他们来帮你,他们一定有办法解靳旋玑的璇玑剑法。”

  朝云朝她缓缓摇首,“即使能解,我还是不能走。”

  早熟的暮霭,察觉她眸子里那丝丝泄漏的情意。

  “你在这……”她犹豫地看着朝云,“有舍不下的人吗?”

  看着暮霭童稚纯真的眼眸,朝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还对人们有着热情懂得体贴人心的自己,她不知该怎么告诉这个一无所知的女孩,她心底最深的依恋就在这儿,她也不知该怎么告诉她,那些关于芳心暗许的情事。

  她一直都不喜欢说话,只以行动来表示,虽然自小就和师兄弟妹们生长在一起,可是彼此都很生疏,而那些人对她的了解,犹不及北堂傲的一半,若是北堂傲没有出现,她恐怕也不会明白自己的那颗心,是空旷得那么凄凉,没有任何可以让她留恋不舍的东西、没有可以眷顾的人事,就只有一个北堂傲,才能让她有这种感觉。

  不知在何时,师们平空加诸在她身上的仇恨,逐渐在她追逐的岁月中变了质,她离师门的人愈来愈远,离北堂傲愈来愈近,渐渐的,她再也不知该怎么启口,只能把一切都压抑在心底,不时的欺骗着自己,她并没有那么在乎他。

  但她并不愿再自欺下去。

  “我是有一个舍不下的人。”朝云拍着她的脸蛋向她承认,“他是我的明月,而我,是追逐着他的星子,我不想离开他。”

  她似懂非懂,“你的明月?”

  “是的。”在月儿的旁边,总有一颗跟随的星子,无论四季,它们都两两不分离,她只是追逐在月儿身畔的一颗星,是北堂傲口中所说的一抹影子。

  “他是谁?”暮霭的眼中流露出满满的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渗进这个宛如冰霜的师姐心里。

  她微笑地扬起嘴角,“一个爱恨仅有一线之隔的人。”

  “你要为了他抛弃你的一切吗?”听到恨这一字,暮霭或多或少也明白了那个让她心动的人,于是问得很直接,只想知道那个人在她心中占有多大的地位。

  “我能抛弃些什么?”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吗?她又能够失去些什么?

  “你辛勤练成的功夫、栽培你的师门、你答应过师父他们的誓言。”暮霭一一列出来,“你不怕……有人说你背叛师门,为情忘恩背义?流言是很可怕的。”

  朝云怔了怔,“我也不知道……”她没考虑过那么多,只是很自私的以自我为中心地思考着。

  “跟我回去吧,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前。”暮霭朝她伸出手,诚切的要她想远一点,“你也知道师父他们是容不得背叛的,你也不希望往后都无法在恒山立足吧?

  她不断地摇首,犹如一个迷途志返的人,不知该怎么回头。她不能再漠视她在师门时的不快乐,在她像朵可以随着心念四处飘移的浮云徜徉在天际过后,要她再回到那恍如一滩死水的生活里,她便觉得自己迟早会因此而枯萎,她会慢慢的窒息,只因为她曾拥有过她真正想要的日子。

  “师姐……”难得见她的表情如此忧伤,暮霭也有些动摇了。

  “不要再来找我。”朝云直把梗在喉间的泪水压下去,强迫自己去取舍,“倘若我想回师门的话,我会自己回去向师父他们请罪。”

  “可是……”

  她伸手轻推,“走吧,别让他们发现你。”

  “好。”暮霭殷殷的要她保证,“但无论你将会怎么做、做些什么,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不要作出会让你后悔的决定。”

  朝云无意识地点着头,在她离去时,心头还是盘旋着她的这番话。

  该怎么做才不会后悔呢?或许这项人生课题,谁也没有办法给她一个正确的解答。

  马房一道幽微的响声拉回了朝云的思绪,她赶忙抹去几欲出眶的泪,让自己又变回那个坚强的朝云。

  一直都处在马房暗处里的北堂傲,必须鼓足了全身的力气才有办法压抑下此时他胸口这份激越的情愫,因她方才的那一番话,为她沦陷至更深处。

  她说,他是她的月,她舍不下。

  北堂傲笔直地朝她走来,瞅着她的容颜,好像在查看什么似的,眼神很复杂。

  “记忆中,我不曾见过你的泪。”他抬起她的面颊,以指抚着她益出眼角的泪,“告诉我,在往后的日子里,你会为我落泪吗?”

  朝云的心泛过一阵颤抖,他总是这样,每次都能看见她最微细之处,看见她最想掩饰的忧伤,也因此,她才走不出他的手心。

  她还记得他曾经在她耳边问过,在她的心底,她将他藏在哪个地方?其实她并没有将他藏在哪个地方,她只是全面的被他占据而已。

  “我不知道。”朝云伸出双手拥抱他的胸膛,很肯定的告诉他,“但我知道,我不要你离开我。”不管她是不是一厢情愿,即使短暂也好,她只想把握现在。

  有些事,不能重复一遍;有些人,一生只遇一回。

  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已经收不回来了,那么,又何妨错到底?自与他相遇之后,她所有追逐他的足迹都在她脑中化成了记忆,成了她黯淡无光的生命中,唯一的光彩、唯一的欢愉,也许在当所有的年月都褪去后,在她的心中仍会回旋着,当初因他而轻快跃起的旋律。

  北堂傲像是要将她揉入体内的拥抱,比往常还来得有力,像奋力想要告诉她什么似的,可是他并没有开口,只是无言的将她拥紧,让她去作决定。

  朝云轻轻推开他,退离他的怀抱,旋身离开马房走入山寨里,而北堂傲静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裙据边漾出朵朵细浪,仿佛在他的心坎上拍击出滔滔浪花。

  ※  ※  ※

  就在马房外的不远处,一群等待着消息的男人们,皆在秣草堆后蹲低了身子,众人一心地合上嘴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被犹在马房里的北堂傲给发现。

  负责偷窥和探听消息的曲沃,在朝云离开马房回到山寨里时,赶紧偷偷摸摸地赶过来。

  “那个暮霭走了吗?”曲沃才奔来他们这还没喘完气,等得很心急的西门烈便拉着他问。

  他抹着额上的汗,“走了……”真奇怪,为什么每次派去做这种马前卒的人总是他?

  西门烈又兴奋地搓着双手问:“那她可有积极的叫韩姑娘回去?”希望他特地找来的这个帮手,能派上一点用场,不负他大老远的跑去报讯。

  “有。”曲沃一五一十地转达,“她还要韩姑娘好好考虑清楚,就连师门的威胁也都搬出来了。”

  “很好。”西门烈听了两掌一拍,笑得很志得意满。

  但开心的就只有西门烈一人而已,其他蹲在这里参与计划的人都狐疑,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咧笑着嘴,“听我的准没错。”

  “万一那个暮霭回去师门叫她的师父们来要人怎么办?”曲莱一脸愁绪地问,很担心朝云她整座师门的人,会因为知道他们在哪的暮霭的报讯,而集体朝他们杀过来。

  西门烈更是频频点头,“那就更合我意了。”他就是要找一个嘴巴不牢靠的人来通风报讯,然后让视朝云为宾的师父们,全都赶来这里参与盛会。

  山老大眯细了眼,“之前也有个叫腾虎的曾经偷偷去找过北堂傲,那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就是我。”西门烈一点也不闪躲,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就是报讯的那个人。

  曲莱提心吊担的提醒他,“师爷,你忘了他们俩的师门誓不两立吗?”

  “我没忘啊。”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想让他们两个师门在这里开打吗?”贡莱是愈听愈糊涂了,而且他也发现这个师爷的笑容怎么变得愈来愈像个混世魔王?

  西门烈朝他伸出一指,“答、对、了。”

  “什么!”所有的人顿时因为他这句话而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深怕那两个师门的人杀过来时,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不要害怕。”西门烈淡淡地安抚着他们,“我会叫靳旋玑去摆平他们的。”这些人也真是的,靳旋玑不相信他就算了,居然连他们也都不看好他,他做坏事可是有金字招牌的。

  山老大摸不着头绪地问:“你到底是准备进行什么计划?”

  他两手擦着腰,漾出一抹期待的笑意,“我要北堂傲演一出抢亲记。”

  在西门烈一发表宣言后,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他还以为他们是因为太佩服他所以才说不出话来,谁知把头一低下来时,他看到的是每个人都呆呆愣愣地瞧着他,根本就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好吧,我知道你们都不常用脑袋……”他不禁仰天长叹,把事情的原委从头说起,“根据最新消息,听说韩姑娘的师父好像把她许配给她的大师兄了。”

  “那该怎么办?”知道北堂傲与朝云之间互有情意的曲沃,第一个紧张的大叫,然后马上被众人捂住嘴降低音量。

  西门烈白了他一眼,“什么怎么办?叫北堂傲去抢回来啊。”

  “可是就算是抢回来了,他们两人的师门也绝不可能会让他们在一起的。”比较站在第三者立场的曲莱就显得冷静多了,有条有理地分析起这个计划的问题之处。

  “这一点我早就考虑到了。”西门烈有招接招地挡掉这个问题,并且说起另一个准备执行的计划,“既然他们的师门容不得他们在一起,那我也只有替他们制造机会。”

  “怎么制造机会?”每个人都很想知道这种棘手的事他要怎么解决。

  西门烈两眼绽出邪恶的光芒,“先让他们爱得死去活来再拆散他们,然后怂恿北堂傲去抢人,再逼他们两人同时背叛师门,这样他们就能双宿双飞了。”

  “哇……”众人一致地发出佩服不已的长叹。

  他高高地扬起下巴,“崇拜我吧?”

  “等一下。”山老大还是有点怀疑这计划到底可不可行,“北堂傲真的会去抢人吗?”

  “以他的个性来看,他会的。”那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哪容得自己的心上人嫁别人。

  山老大再接再厉地问:“你有把握能把他们分开来?”要他们两上行影不离是很简单,但只怕想分开他们是一件难事。

  “放心,到时我绝对会叫他们的师父们来拆散那对小鸳鸯的。”他凉声地笑着,并且仔细向他们交代,“在他们的师父来此之前,你们都得配合我的计划照着演,这样一来,成功就在不远的前方了。”

  靳旋玑的声音冷冷地自他的身后传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要拆散你的北堂弟弟小两口呀。”这家伙来了也好,没有他,这场戏就可能会演不好了。

  怒气冲冲的靳旋玑,一手拎起他的衣续,“你到底又背着我做出了什么事?”这个专门搞怪的师爷,只要一个不注意,他就又开始兴风作浪了起来。

  他一副很伟大的模样,“我只是做了一件能够加速让北堂傲承认你是他哥哥的事。”

  “棒打鸳鸯就是你所说的好事?”爱弟心切的靳旋玑可一点也不同意他的作法。

  “唯有分离,才能见真心。”西门烈说得好不洋洋洒洒,“而也唯有真心快消失之时,才会让人狗急跳墙不顾一切。”

  他不禁很想掐死这个搞怪分子,“你就是要把北堂弟弟逼得无路可退就是了?”是不是恒山这个地方都会让人很容易变得很偏激?那两个准盟主做事偏激就算了,这个师爷怎么也被传染了?

  “我能说什么?”西门烈无奈地摊摊两手,“我本来就是被聘来扮坏人的。”

  “倘若他们被拆散了,北堂弟弟会不会因此而很伤心?”西门烈把事情闹大了不打紧,他只担心北堂傲到时候的感受和反应而已,要是北堂傲捉狂了怎么办?

  他又是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会。”

  “不要。”靳旋玑大大地摇着头反对,“我不要我的弟弟伤心!”

  “他若是伤心,那就是你该登场的大好时机了。”西门烈又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向他游说,“到时你只要好好的发挥你的兄长之爱,他一定会亲口对你说他要认你。”

  靳旋玑愈想愈害怕,“我只怕北堂弟弟若知道了真相,他会把我给砍死……”

  “恐怕这个风险是避免不掉了。”提起这点,西门烈就有点无能为力。

  “你就不能用比较安全一点的方法吗?”靳旋玑直掐着他的颈项摇晃,“为什么要我去冒这种风险?”

  “你以为他们两上很好搞定吗?只有我这天才师爷才会想到这主意,换作别人,老早就对他们俩投降了。”西门烈也跟他杠了起来,不但收去了笑脸,还嚷得比他还大声,“再说,我不牺牲你牺牲谁呀?要认弟弟的人又不是我!”

  “你……”被他吼得说不出话的靳旋玑,悲伤地掩着脸为自己将有的下场哀悼,“我就知道我命苦……”

  一旁的曲沃垮着肩头,以肘撞撞身旁的西门烈,“他真的是中岳盟主?”哪有盟主是这种德行的?

  西门烈也觉得自己的包容力很强,“是啊,很难相信吧?”

  “他的其他弟妹们不会也跟他都是一个样吧?”

  希望他们靳家的人在别的地方有出产个正常品种出来,而且千万不要跟看起来就没什么用处的靳旋玑有像到半分。

  “不。”他笑着摇首,“幸好他们每个都跟他不同。”

  “咦?”怪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西门烈神秘地挥挥手,“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吧。”

  ※  ※  ※

  深更半夜的时刻,所有的山匪们和山老大齐聚在房里,完全照着西门烈的交代,准备开始为北堂傲和朝云制造机会。

  “她下来了吗?”曲莱慎重地问向趴在窗边探看的曲沃。

  “下来了。”曲沃一看见朝云的身影连忙就定位,“咱们可以开始了。”

  在朝云的身影方路经他们的房门前,山老大刻意扬高了音量,摇晃着酒杯问向众人。

  “你们想,如果这件事被他们俩知道了,他们之中哪个人会先忍不住跑回师门?”

  曲莱马上有答案,“一定是韩姑娘吧,她已经有了两次想要私逃的纪录。”

  “不,应该是北堂傲才对。”山老大却持着相反的意见,认为那个没有逃跑过的北堂傲先走的机率比较高。

  “为什么?”众人皆摆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望着他。

  山老大清了清嗓子,“北堂傲是恒山排行第一的刀客,他怎么可能屈居在这里而不想离开?他当然是很想回恒山师门的。”

  曲沃忙着投朝云一票,“但韩姑娘也是恒山排在首位的剑客啊,她的功夫一点也不会比北堂傲弱。”

  “话是如此没错,但她不过是个姑娘家,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山老大啧啧有声地摇着头,“就算她争得了恒山盟主之位,到头来她还不是要放下一切相夫教子去?”

  “或许他们会一块站在恒山之巅也说不定啊。”也许是因为看久了他们,曲沃很想亲眼看见他们最后在一块的情景。

  “你想,如果你当上了恒山盟主,你会甘心只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吗?”山老大拍着他不灵光的脑袋,色迷迷地朝他眨着眼,“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主动来投怀送抱的女人们数都数不完了,哪还有可能只钟情于一人的道理?”

  “嗯……”其他人纷纷额首同意他的论调,并且七嘴八舌地高声各自讨论了起来。

  “喂,你们别胡说,这话要是让韩姑娘听见了,当心又要挨一顿揍。”看到映在实上偷听的人影急急震动了一下,曲沃故意把声音说得更洪亮。

  曲莱无所谓地挥着手,“反正现在说的都只是假设,只要咱们不把他们还在恒山的事透露出去不就行了?”

  夜半口渴下楼寻水喝的朝云,在步经他们房门前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后,就错愕地止住脚步,并且倾耳细听,直到她再也无法听下去,脚步无章地离开那里,千头万绪地回想着他们方才所说的话。

  他们从没有离开恒山过?他们被西门烈骗了?

  朝云心神恍恍地挪动脚步,不断地在脑海中猜想着,北堂傲他知道恒山就在这里吗?不知为什么,她知道了,却不想离开,也不想告诉他。

  每一天,她都很仔细的记下从悬云寺回来后的生活,这些日子来,每当天空昏黄的时候,北堂傲会骑着马带她去看那漫天的彩霞,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坐在屋角静静的看着她入睡……倘若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或许,她在下意识里,她并不想那么早就结束这种日子,她还不想让她的梦醒过来。

  她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他的话,当一个人的眼神跟随他久了,就不再知道该怎么离开。

  也许她是真的把心放在他的身上太久了,此时,她竟找不到初时的自己,也不再知道该怎么离开。可是北堂傲最近常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令她不禁在心底反覆地思量着,他的思绪会这么纷乱,是不是因为当日暮霭师妹来找她时,他是否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了?他是不是以为,她要离开他了?还是他也已经知道了他们原本就在恒山里没离开,所以他想像她以前私逃般,目前正计划着想怎么回去吗?

  抑或者,真如山老大他们所说的,他不会只甘心拥有她这一缕云朵而已,正想着怎么打倒她后再去找寻其他的云朵?

  她止住了漫无目标的步伐,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他的房门口,她朝里头看去,黑黝黝的,不见任何光影,他不在房内吗?这么晚了,他会上哪去?

  “北堂傲……”她轻推开房门,在黑暗的房里轻唤着,却迟迟没听见他的回应。

  负责来看成果的曲沃,在快找遍了整座山寨时才见她枯站在北堂傲的房里,像在寻找着什么。

  “韩姑娘?”他引着烛火进来,“你在找什么?”

  “北堂傲他人呢?”为什么这么夜了,他竟会不在他的房内?

  曲沃边打着呵欠边说,“听人说,大清早就看他骑着马出去了。”

  朝云的心急跳了起来,“他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出去了一整日?他从来都不曾出去那么久的。

  “是啊。”

  “他去哪里?”怎么昨天他没对她说他要出门?不管他要去哪里,他向来都会对她说一声的啊,怎么这次会让她毫不知情?

  “我也不知道。”这次曲沃就很诚实没再作假了。“大概又是在这附近逛逛吧,不然就是走远了些。”

  朝云的语气变得很不稳定,“他……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没有。”曲沃也不太清楚那个北堂傲的心思,“他是独自一人走的,出发时,也没对人说什么话,所以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上哪去了。”

  没有留只字片语、不知他上哪去?对北堂傲认识极深的朝云瞬间明白了北堂傲做了什么事。

  他走了?他扔下她一人在这里回恒山的师门了?

  血色迅速自朝云的脸上褪去,令她的面容变得更加雪白,隆隆的心音,不断地在她的耳边轰然作响,令她有些昏眩、有些颤抖,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颈,气息欲窒。

  “韩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她迷茫地摇首,“我只是有点累……”

  “那你就早点歇着吧,我想北堂傲应该快回来了,晚安。”曲沃知解地颔首,走出房间时顺道为她将房门带上,同时也带走了烛火,然后飞快地去向西门烈报状况。

  被独留在黑暗里,漫无边际出眼眶的热泪颗颗坠落在地,朝云两手紧掩着脸庞,无声的啜泣着。

  不,他不会回来的,他既然已经远走,他哪还会惦记着她这朵浮云?或许,在离开了她之后,他还会在其他的地方,发现更多属于他的云朵,而遗忘了她让她独自飘零。

  金色的流光,悄悄地从她房外流泄了进来,一束束的光源,缓缓穿过纱窗,一棂一棂的照亮了窗,徐缓向前滑移,移进了她的房内,为她带来了满室的亮光,驱散了冷清的黑暗,再滑至她的脚尖,而上,来到了她的脸庞。

  朝云挪开指尖,抬首看向举烛站在她面前的北堂傲,脑海中霎时变得一片空白。

  “瞧你。”北堂傲放妥了烛台后,走至她的面前以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滴,“活像只被遗弃的猫。”

  朝云茫然的看着他的眼眸,不能相信他尚未离去,两手隐隐抖颤着,从不知失去他的感觉竟是令她那么地害怕和难以负荷,她的心至今仍是剧烈地躁动着,无法停止下来。

  “这是我特意为你摘的。”北堂傲没发觉她的异样,自身后拿出一大束洁白如絮的花儿交至她的手心里。

  干净单纯的芳香充斥了朝云整个心脾,她的眼眸动了动,定望着眼前一大束看似娇贵的白色花儿,同时也看见了他的脸庞、他的手臂,有些小小的伤痕,在他的身上还沾染了尘土,而他诚挚的眼眸里,有着他对她的真心……

  她紧紧按抚着胸口,怎么也无法使自己的心平定下来,反而因他的举动跃动得更加放恣。

  “这花儿生得很高,不容易摘到。前阵子我看它们开在山崖边,由远处看上去,就像是山崖上的云朵,所以我才花了一整日的工夫去采它,就是也想让你看一看……”北堂傲喃喃地说着他去摘花的目的,话犹未说完,朝云已扑至他的怀里紧拥住他。

  白花似雪地落了一地,一地的不可收拾,就如她的心。

  “你……”北堂傲深吸口气,拂着她的发沉吟地问:“以为我扔下你走了?”

  “你是不是想试探我?”朝云掩饰不了自己激动的语气,气自己的心不争气,又感谢她对自己难得的诚实。

  “是的,我是想试探你。”他坦然地承认,两手捧起她的面庞,“其实你也知道我们在哪了是不是?”

  在这里住入了,他也早就生疑了,借着许多的破绽,他是比她早点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但他不想告诉她,反而想探测她的反应。

  “我知道。”

  他干脆说出他们两人均有的深沉恐惧,“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在猜测着我们会不会打破表面的平静,一声不响的抛下对方?”

  “你若是想要离开……”朝云咬着芳唇,眼中有着坚决,“我不会让你走。”只是一声不响的离开她一日而已,她就已经备受煎熬,她不能再受一回,她必须牢牢地捉住他。

  “我正想对你这么说。”北堂傲微微一哂,以指阻止她咬唇的动作,“因为我要的比你还要更多,我不会轻易放你走。”

  “你还想要些什么?”她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瞅着他,款款的,带着情意。

  “你的所有,我都要。”他轻笑着,听似平淡但又像是誓言的话语,自他的口中倾泄而出,道出他最想要的心愿。

  她怔仲半晌,蓦地,她突然拉下他的颈项倾所有的热情吻上他的唇。

  很措手不及,仿若早就等待已久,又像是时日无多般的烈焰焚炙着他们。

  北堂傲在与她的纠缠下,步伐颠颠倒倒,绵帛撕裂的音律夹杂在彼此交织的喘息中,他将她放在炕上,用全身与她细细厮磨,感觉她如一缕软嫩的云朵,在他的身下敞开了来,缓缓将他包覆着,妖娆得像是一团足以令人粉身碎骨的烈火,熊熊地燃烧着他,烧呀烧的,同时烧毁了盘据在她脑海中的忧虑,也烧毁了一直以来,她所有的压抑。

  他缠住她,温暖芳香的气息向他包拢,他盯着她灿灿明亮的眼,挺进她的身子里,霎时自她的口中逸出一声小小的吟哦,酥软的飘过他的耳际,令他忍不住去撷取住这只属于他的声音,更加拥紧这朵只让他拥有的云朵,律动着他需要释放的身子,要她将自己交给他,将他收纳至她的身体里。

  “把一切都忘了吧……”他喘息的在她耳畔低喃,“只要记得我。”

  朝云不假思索地捉住他起伏的背脊,心火随着他狂窜熊烧,扯开所有的束缚,将脸紧紧埋在他的胸前,身心不由自主的沸腾,有种甜蜜,缓缓渗进她的心头,芳霏浓沁的味道,就像那夜在月下的草药芳香,徐徐勾撩着她放手一搏,让他彻底走进她的生命。

  为何要记得那么多?为何要遵循着那些师命和那些枷锁?此刻的,什么也记不起,什么也不想遵循,她只是孤零零且自由的一人,没有人能命令她该做什么才是对的,没有人能够央求她去背负那些理也理不清的责任或是罪恶。

  她只想真正的为自己活一次,贪欢片刻,一生只要这么一次的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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