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夜阑人静的深夜里﹐正拥着羽衣入睡的聂少商忽然觉得房内涌入一股冷空气﹐他坐起身﹐警觉地盯着床尾的一条人影。
“羽衣的朋友﹐莫然。”站在床尾的莫然冷眼看着聂少商连忙将熟睡的羽衣护在身后。
“莫然﹖你是小莫﹖”聂少商用毯子盖好羽衣后﹐就着微弱的光线瞧见了莫然头顶上那绺白发﹐明显地松了口气。
“我和你不熟﹐少叫得这么亲热。”莫然不客气地拒绝他的攀亲搭故。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却依旧护卫在羽衣身旁。
莫然撇撇嘴角﹐朝他勾了勾手指﹐“我怎么进来的不重要﹐别吵醒羽衣﹐我有话要对你说。”“这种时间找我有事﹖”聂少商看看手表﹐凌晨两点。这个小朋友有在夜半拜访陌生人的癖好吗﹖“废话﹐没事的话我会不睡觉大半夜地来找你聊天啊﹖”莫然不屑地拨了拨他的白发﹐这家伙以为他很喜欢在半夜串人家的门子啊﹖“我们到外面谈。”聂少商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穿好鞋便率先走出房门外。
可是莫然没有跟出来﹐呆站在床边动也不动﹐只是一径地瞧着熟睡的羽衣。
聂少商没见他出来﹐又走回房内﹐“小朋友﹐偷看别人的心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他双手环胸﹐忍不住出声打断莫然偷窥的举动。
“啊﹖”莫然怔怔地回神﹐语带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看她的心﹖”“羽衣告诉过我你的特殊绝技。”聂少商笑道﹐伸手一捉﹐便将他拎出房外。
“这个笨女人就是不懂得守口。”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法请出来﹐莫然态度不善地甩开他的手。“请不要如此称呼她﹐谢谢。”聂少商口气依旧谦躬温文﹐颇有耐心地对待他。
莫然留心着他类似笑面虎的表情﹐清了清喉咙后说出来意﹐“我来是想告诉你﹐这阵子你最好将羽衣藏好﹐外头风声很紧﹐听说洛贝塔的高手已经倾巢而出﹐他们的目标是羽衣。”“洛贝塔要羽衣的原因是什么﹖”聂少商没有怠慢客人﹐他点亮屋内的灯﹐泡了壶香馥的热茶﹐安坐在椅上。
“那老头恶事做尽了﹐怕死后会下地狱﹐要羽衣的原因是想从她身上套出天堂的路线﹐免得死后跑错方向﹐他想先上天堂占位子。”莫然讥笑道﹐也不管什么礼仪﹐一屁股就坐下大口喝着聂少商泡好的茶。
“将羽衣关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这可笑的理由﹖”聂少商带笑地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
“那可是他人生的目的。”那老头怕死了阎罗王会在他死后找上他﹐因此在羽衣身上做遍了各种研究﹐想查出上天堂的办法﹐花了大半辈子还不肯放弃﹐真是呆子一个。
“他派了多少人来找羽衣﹖”看着热茶袅袅而上的轻烟﹐聂少商盘算着该如何加强居家的保全来维护羽衣的安全。
“不少﹐据说洛贝塔还派了个高手中的高手来找她﹐我正在打探这位高手是何方神圣﹐在我还没料理好那位高手前﹐你得把你的女人给管好﹐别出任何差错。”莫然搁下杯子一脸正经地吩咐。除了他﹐研究所里还有所谓的高手﹖羽衣抢走了通缉犯第一名的位置也就算了﹐现在又是哪一个人敢夺走第一高手的名号﹖他一定要查清楚把位置抢回来。
“我会尽量不让羽衣到外头去﹐她在我这里会很安全的﹐你大可放心。”聂少商倾身再为他倒了一杯茶﹐好让他透露更多洛贝塔研究所的秘闻。
“这还不够﹐不要低估洛贝塔研究所的人﹐对我们来说﹐要捉走她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像我﹐刚才我就可以无声无息地带走羽衣﹐而你会在一觉到天亮后才发现她失踪了。”
莫然对他不具信心﹐而且很轻视他的保护能力。
“你有什么建议吗﹖”聂少商想到羽衣曾说他是天才﹐于是合作地征询他宝贵的意见。
莫然眼珠子转了转﹐搔着下巴开口﹐“换个地方住﹐去乡下、去深山野岭都可以﹐最好是到那种没有人烟的地方﹐少一个人见到她就少一个危机。”“羽衣这两天人不太舒服﹐等她好些了我就带她走﹐我还有其它地方可去。”聂少商斟酌着﹐这两天羽衣的身体总是忽冷忽热的﹐又查不出有生病的迹象﹐他不敢贸然带她离开。
“很好﹐我必须告诉你﹐洛贝塔是个不择手段的老头﹐他可以牺牲所有的人也要得到羽衣﹐羽衣如果被他捉回去了﹐她不可能再有机会出来。”莫然悲观地对他示警。洛贝塔八成会为羽衣打造个全新的牢房﹐然后再派一大堆守卫看守她。
聂少商的目光也严肃了起来﹐“我也是个不择手段的男人﹐除了老天外﹐轮不到任何人来和我抢羽衣。”若是天意不可违﹐他仍可接受﹐但若是其它的人想争夺羽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强悍哪﹗”莫然看见他眼底的决心不禁拍手叫好﹐而后又忧心忡忡地开口﹐“可是我还要给你一个忠告。”“请说。”“别让羽衣接近教堂﹐最好是连看也不要让她看。”他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刚才我看她的心时﹐读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也不像原本那单纯的她。”莫然摇着头回想﹐不安地搓着手臂。
“这与教堂有何干系﹖”聂少商不明白个中缘由。
“她的心会乱是教堂引起的。你说﹐你是不是曾带她出去见过教堂﹖”“你怎么知道﹖”太准了吧﹐这家伙又偷读他的心了﹖“她连作梦都在想着那间教堂﹐一进入她的心就像进了间教堂﹐有好多跟她一样长了翅膀的人在朝她招手﹐还有七彩的光围绕着她﹐要不是你出声叫我﹐我差点就迷失在她的心里出不来。”羽衣的心有着强大的引力﹐那种宁静祥和会使人想停留﹐他一进入后想脱身都来不及﹐还好这个男人把他拉出来。
“这代表什么意思﹖”聂少商的神经不觉紧绷了﹐许久不曾出现的不安感再度涌上。
“虽然很模糊﹐但我有种直觉﹐她就快想起过去的记忆了。”莫然搔了搔他的白发﹐不忍地说出很可能就快成真的事实。
聂少商不知自己闭气了多久﹐当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时﹐出乎意料的﹐竟是一副认命的表情。“那是迟早的事﹐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也许她会因此而离开我们。”莫然又进一步提醒道。以他不曾出错的直觉判断﹐这次的成真率应该也是百分之百。
“她不会离开我。”聂少商也知道他和羽衣的感情建构在岌岌可危的基石上﹐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她的话。
“我说过是直觉。我问你﹐她在见过教堂后有没有什么异样﹖”“异样﹖”聂少商挑着眉峰回想这几天以来羽衣的行为。
“有是吧﹖”莫然边问边看他﹐两只眼珠子不安分地瞟向他的心房﹐想藉此更加了解是哪些异样。
“前天从外面回来后她的行为的确是变得有点怪……”聂少商犹在沉思﹐没察觉有人正利用自己的能力与他在想同一件事。
“怪﹖你指的是她和你上床﹖”莫然笑笑地投给他一颗炸弹。
“小朋友﹐请得到我允许后再看我的心﹐不要再做这种类似小偷的行为可以吗﹖”
聂少商板着俊脸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看﹐这个小朋友就不懂得收敛吗﹖“习惯嘛﹐你又没设防。”莫然无辜地抠着脸颊。
“你还未成年﹐不该看的请不要看。”他再不敢对这位小朋友掉以轻心了﹐被全看光了他还有隐私吗﹖“我又没全程收看。”现在他想看也看不到了﹐聂少商把心关得紧紧的﹐除了看到怒火还是怒火。
“把你的话题重心摆在羽衣的身上﹐别扯远了。”“我的重心是在羽衣的身上。你大概还不知道你自己对羽衣而言有多重要﹐也有多令她困扰和痛苦吧﹖若不是为了羽衣﹐我又何必跟你?滕h俊幣□皇歉詹趴闖雋旡w虜晃□酥□男納耍□□暈□□□芩□喬槿□间的闲事啊﹖“我会令她痛苦﹖”聂少商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舍不得离开你﹐因此不愿意想起过去﹐可是愈是压抑﹐也就愈令她痛苦。”既然看光了羽衣的心﹐莫然觉得有必要说出好友不愿让人知道的苦楚。
聂少商掉过头喘息着﹐哑着嗓子艰辛地开口﹐“我从不想让她痛苦﹐如果她想起来会让她好过些的话﹐我情愿她想起一切。”“装伟大啊﹖她想起来就回天堂去了﹐换你痛苦﹐你以为她会好过吗﹖”莫然拍桌叫道。就这样让她走﹖他以为羽衣舍不得的是什么﹖“不然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抹去她的记忆﹐也无力去阻止什么﹐只能慢慢地等待结果﹐并尊重她的选择。”他闭上眼万念俱灰地说﹐再也想不出其它的方法﹐只能随命运摇摆。
莫然鄙视他的作法﹐坐在他面前看着他沮丧的表情﹐“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成年人﹐变来变去又想让来让去﹐个个争着想委屈自己﹐没一个有智能的。”“你还小﹐以后当你遇上爱情时﹐你就会明白了。”聂少商收好自己的心情﹐有风度地抬起头微笑。
“爱情﹖那也得要有个具智商的女人出现才行。”他可不认为天底下有哪个女人能有他这种头脑。
“万物相生相克﹐总有一天会轮到你的。”不渴求爱情的他不也碰到了羽衣﹖相信命运也会安排一个对象给这小子的。
“无聊﹐我走了﹐把羽衣保护好﹐她被捉回去我就不饶你。”莫然听不下他的唠叨﹐撂下话后就打开落地窗往阳台走去。
聂少商紧跟在他的身后﹐“我知道﹐我会向她转达你的关心。”“谁要那个笨女人知道﹖”莫然白了他一眼﹐跃上阳台的栏杆后便纵身往下跳。
虽然早就见识过他的能耐﹐但聂少商还是不能苟同莫然这种特殊的离去法﹐他摇摇头关上门﹐熄了灯火后﹐又踱回房内。
“你去哪儿了﹖”他一回房就看到羽衣坐在床上揉着眼睛。
“窗子没关﹐我去把它关好﹐继续睡。”他脱下外衣﹐躺回羽衣的身边。
“少商﹐我作了个梦。”羽衣失了睡意﹐翻身趴在他的身上。
“什么样的梦﹖”“很温暖、很亲切的梦﹐有好多美丽的羽毛和光芒﹐可惜这个梦好短暂﹐不然我真的不想从梦中醒来。”羽衣漾着笑回想﹐心还停留在梦境里头。
聂少商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你的梦中有我吗﹖”“我没见到你……”她歉然的俯身吻着他的唇。
“羽衣﹐你……有事瞒着我吗﹖”聂少商有一下没一下的吻着她。
“我瞒着你什么﹖”羽衣止住了吻﹐睁着水亮的大眼看他。
“你这两天有些怪。”“只是身体不舒服……”她说出了一半的实话﹐又窝回他的胸前。
沉默了很久﹐聂少商又问﹕“羽衣﹐你希望我永远陪在你身边吗﹖”“当然希望。”
她将手递至他的掌心﹐与他相握。
“不要做勉强自己的事﹐我不要你痛苦。”聂少商握紧了她的手。听了小莫说的话后﹐他才知道羽衣为了维系这份感情付出了什么﹐他再不要见到那样的她。
“我没有﹐我正极力在避免会勉强我的事发生。”羽衣静静俯在他的胸前。离开他才是最勉强她的事。
“答应我﹐如果你想起了回家的路﹐告诉我一声﹐想走的话我会让你走的﹐把我忘了﹐然后你就可以放心的离开。”捧起她的脸﹐他逼自己说出这番话﹐倘若他们两人注定要有一个人承担心碎﹐他不要那个人是她。
羽衣脸色瞬间转白﹐惶惶然地起身并摇头﹐泪水一颗颗地跃出眼眶﹐“我不要……
我不要离开你﹐没有你我哪儿都不去。”“答应我﹖”他坐起来拉着她的双臂﹐要她保证。
“我不要──”羽衣挥开他的手.死命地环住他的颈﹐怎么也不肯离开他。
聂少商强力地以唇封住她的唇阻止她说话。她的眼泪划过他的脸﹐像把利刃﹐一??
?E□□男母盍选□“我们不会分开﹐不会分开……”羽衣呜咽地哭倒在他怀里﹐像怕会失去他般的紧紧抱住他不肯松手﹐不停地对他重复。
聂少商无语地望着天花板﹐觉得羽衣留在他脸颊上的泪﹐彷佛是替代他蓄在眼眶未流出的泪水。他紧拥着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因为时间就快到了。
“羽衣﹐停下来﹐你已经走了一个早上了。”“我没有办法﹐不走走我受不了。”
羽衣踩着急躁的步伐﹐一遍遍在厅内来回踱步﹐一步比一步沉重﹐一步比一步更艰难。
“你是怎么了﹖一整个早上焦躁不安的﹐这两天你吃得少连水也很少喝﹐是病了吗﹖”
聂少商拦住她﹐手掌放在她的额际﹐一颗心被她的步伐踩得紊乱﹐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病﹐不想吃东西﹐也吃不下。”狂烈的热气在她体内熊熊烧灼着﹐使她全身疼痛﹐她靠在他身上希望他为她解热﹐但只觉得更加烦躁﹐丝毫无法减轻她的痛苦﹐于是她又推开他。
“你的额头有点热﹐去睡个觉好吗﹖”聂少商柔声劝道﹐扶着她的腰想带她回房﹐但她却立着不动。
羽衣抬起头定定地注视他﹐眼神异样晶亮﹐像池潋潋的水泽﹐“少商﹐我想出去。”
“好吧﹐你可以在栏杆上玩特技。”他以为羽衣是想到高处坐坐﹐于是一口应允下来。
“我不要爬栏杆﹐我要出去﹗”她的声音骤然变得高亢﹐两手紧紧捉着他的衣袖。
“羽衣﹐小莫曾经来找过我﹐他说洛贝塔研究所的人已经倾全力在外头找你﹐听小莫说这次他们派出了高手﹐我不能冒险让你出去。”聂少商低下身子温言软语地对她说明﹐有过小莫的警告后﹐他不能冒任何风险。
“我只要去一个地方﹐带我去那个叫作教堂的地方好吗﹖”羽衣不再烦躁﹐语调冷静、清清楚楚地说。
“教堂﹖你想起了什么﹖”聂少商脸色变得灰白﹐一股战栗袭向他的脑际。
“不知道﹐我的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我﹐不管我怎么掩住耳朵它都停不下来。
我的身体好难受、翅膀好痛﹐我想我去了那个地方后就不会这么痛苦了。”羽衣两手环紧自已﹐藏在背部的翅膀像被烧红的铁块般﹐深深烙在她的血肉里﹐痛得她几乎失去所有知觉。
“忍着点﹐现在你出去的话很容易泄漏行踪﹐我先带你去山上的别墅住一阵子﹐那里很清幽少有人烟﹐等过阵子我再带你上教堂。”他拍抚着她的背脊试着减轻她的痛楚。
眼前的情势不容许羽衣在外头露面﹐一个不小心被研究所的人找上了就完了。
“你不懂﹐我快无法忍耐了。帮帮我﹐别让我听见那个声音﹐我不要想起来﹐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羽衣掩住双耳﹐想把那扰人的声音逐出脑海外。
聂少商的手冻结在她身后﹐他持稳着气息问她﹕“但如果你到教堂后﹐反而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呢﹖”虽早就已经设想到这一点﹐但他仍是要问。
他的话令羽衣惊悚﹐“那我不去了﹐不去……”她口中喃喃重复﹐却又痛弯了身跪伏在地上。
“羽衣﹐你怎么了﹖”聂少商慌乱地跪在她身旁扶住她﹐看着豆大的汗珠由她额际一颗颗滴落。
“好痛……”脸庞和着泪水与汗水﹐她咬紧了牙关回道。
“哪里痛﹖你别吓我。”他慌了手脚﹐除了搂住她、为她拭汗之外﹐他实在无能为力。
“回来﹐我不许你们出来……”羽衣朝身后叫着﹐背后那双羽翅已经不听从的翻拍而出﹐张张阖阖地拍动着。
“你的翅膀﹖”聂少商瞪着她那比以前更加洁白的翅膀﹐觉得它们似乎有些改变﹐变得更加硕大和丰盈。
“帮我把它们压回去﹐我不要用它们。”羽衣催促着聂少商﹐自己强拉下一边的羽翅﹐硬要将它塞回身体里。
看着她额际的汗水和眉宇间的溃痛﹐他的眼神渐渐变冷﹐由不愿的心情换作不舍﹐他不要他的天使为他折翼﹐不要她强自忍痛低低哀鸣﹐他要的是她那花朵般的笑容。
“羽衣﹐你听我说﹐不要忍耐了﹐这样你会更痛苦﹐我现在就带你去教堂。”他抬正她的头﹐决绝地说。
“我不要去﹐我不走﹗”羽衣知道他在想什么﹐声声?s啊□“你不会走﹐你忘了自己说过﹐即使你知道了回家的路﹐你也不会杂开我吗﹖我相信你﹐我们先去解除你的痛苦好吗﹖”聂少商好言谎骗﹐将自己的心灰掩藏在眼睑后。
“不要﹐你也说过身不由己﹐如果我去了之后就回不来怎么办﹖”羽衣不从﹐她失去神采的眼睛盛满绝望和悸怕。
聂少商执起她的手牢牢握着﹐“我会牢牢抓住你的手﹐守着你不让你离开﹐就像这样。”“你保证会握牢我不会放手﹖”羽衣仍然不信﹐还是一脸的迟疑。
“我保证。”聂少商将她的手贴在心窝上﹐深深地将她搂抱﹐心痛地吻着她失色的唇。
羽衣热烈地吻着他﹐而后悲切地嘱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放开我的手﹐绝对不可以﹐你知道吗﹖”“我不会放开你的﹐你先把翅膀收起来﹐我们去找教堂。”
他沉沉地点头﹐抱起她站稳。
羽衣沮丧地垂下头﹐“我收不起来。”她根本就控制不了那双不听使唤的翅膀。
“没关系﹐这样别人就不会看到了。”聂少商取来厚重的外袍绵密地将她的双翅盖住。
他带她走出家门口﹐发现车钥匙忘了带﹐便让羽衣在门口等候﹐又折回屋内去取。
当他拿起钥匙转过身时﹐蓦然看见屋内那盆一直恣意盛开的昙花竟缓缓落下一片花瓣﹐花瓣落至地上后迅速枯萎﹐化为空气不留痕迹。
※※※抵达公园后﹐聂少商搀扶着羽衣走过广阔的草坪﹐穿过浓密的树林后﹐教堂耸立在眼前。
一群飞鸟从天而降﹐朝着羽衣飞来﹐环绕在她身旁。
“那些鸽子又来找你了。”聂少商因飞鸽掀起的风而□起了眼﹐试着想赶走碍路的飞鸟。
“走开﹐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羽衣一手捂着耳朵对鸽群叫道﹐一手不停地挥舞﹐想驱离停在她身上的鸽子。
“你听得懂﹖”聂少商转过头看她﹐耳边除了鸽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外.他什么也没听见。“它们一直叫我回家。叫它们走﹐我不要回家。”羽衣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进去里面。”聂少商飞快地拉着她跑向教堂﹐拉开沉重的大门推她进去。
将鸽子隔绝在门外后﹐他看见鸽群犹不死心的在窗外敲打透明的玻璃﹐于是牵起羽衣的手朝圣坛走去。“好象没人在的样子。”“少商﹐他们也是天使﹖”羽衣愕然地指着圣坛上方排列在圣像旁的天使雕像。
“对……那是十二门徒。”聂少商看了一会儿﹐想起书上写的名称。
“他们变成石头了……”“不是﹐那只是雕像﹐他们没有变成石头。”聂少商牵着她的手再往前走。
“少商﹐我的耳朵不吵了﹐反而听到一种歌声﹐好美、好熟悉的歌声﹐你听见了吗﹖”
她走到一半便停住了脚步﹐扬起头问他。
“我没听见什么歌声。”聂少商皱着眉回道。
“好奇怪﹐翅膀也不痛了。”她轻轻挪动大衣下的双翅﹐不再觉得有那种火烧般的感觉。
“舒服多了吗﹖”他拉紧她的外衣﹐怕她的翅膀会暴露在外。
“嗯﹐很平静也很舒服﹐不再那么燥热疼痛了。”羽衣面颊莹亮﹐一种释放的感觉平复了她身体上的痛苦。
聂少商抬起手触着她的额、她的面容﹐“那就好﹐你的脸色好多了﹐额头也不热了。”
“少商﹐他在对我说话。”羽衣眼神转向了一尊高耸的雕像。
“他﹖他是谁﹖”聂少商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却没见着半个人影。
“天使长﹐百迦列。”她清楚地指着其中一尊天使说道﹐语气里没有半点犹疑。
“你认得他﹖他说什么﹖”她当初连一个天使也认不得﹐如今反常的举止令他不安极了。
“他很生气﹐他说我早就应该回去﹐而不应该逗留在人间这么久。”羽衣看着雕像﹐默默地接受那无声的责备。
“他还说了什么﹖”聂少商困难地吞咽﹐又吐出另一个问题。
“他说……时间到了。”羽衣收回眼神直直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想起回家的路了﹖”他不自觉地握紧她的手﹐紧张地问。
“踏进这里不久后﹐我就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回家的路在那里。”羽衣眼底没有惊慌﹐适然安详地指着上头阳光穿透的玻璃屋顶。
“羽衣……”聂少商像个等待判刑的男人﹐提着心不能自主地等待她开口。
“可是我不走﹐我不回去天堂﹐我要留下来﹐我要留在你的身边﹐你答应过我不会放开我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延续到来生。”她真挚地看着他黑亮的眼瞳﹐如花瓣的唇绽放出一朵他爱恋的笑。
“对﹐我答应过你。”聂少商激动地拥着她﹐觉得自己快死的心在她的笑容中又活了过来。
“我不做天使﹐我要留在人间做你永远的情人。”也许天堂有殷殷呼唤她回家的亲人﹐也许在那个乐园里她永远不会再有欢乐以外的情绪﹐可是留在他的身边她会拥有永生不变的情爱﹐那是无可取代的﹐而且是天堂上绝对没有的。
“好。”聂少商虔诚地将他的天使抱在怀中﹐满心喜悦。
羽衣拉拉他的手﹐“走﹐我们去告诉他。”“告诉谁﹖”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教堂。
“百迦列天使长﹐我要他将我除权﹐再不要当天使。”她笑得璀璨﹐心中再无阴霾。
“好﹐我们向他说清楚。”聂少商微笑地低下头吻她﹐拉着她的手一同爬上高耸的石雕基座。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快下来﹗”一个老迈的声音由他们的下方传来。
“他是谁﹖”羽衣侧转过头问。
“可能是这间教堂的神父﹐我去和他说说。”聂少商打量了喊话人的穿著后回道﹐想放开她的手下去对他说明。
“不要﹐千万不要放开你的手。”羽衣慌张地看看百迦列的脸孔﹐又紧位着聂少商的手不放。
“快下来﹐你们听到了没有﹖”神父气坏地在下头嚷着。
“我只是下去一会儿﹐你别担心。”聂少商缓缓松开她的手﹐笑着安慰道。
“少商不要……”羽衣无助地看着他们紧连的手慢慢分开。
“我很快就回来。”聂少商跳下雕像的基座﹐转身走向神父。“神父﹐我们只是想看看那尊雕像……神父﹖神父﹐你还好吗﹖”他看见神父的面孔由气愤快速转变成惊骇﹐不由得问道。
“她……她有翅膀……”神父颤抖地指着站在雕像旁的羽衣﹐吓得跌坐在地﹐继而爬着逃出教堂外。
聂少商打过头﹐赫然发现羽衣早已脱去外套﹐一双翅膀在她身后有力地拍振着。
“羽衣﹖你怎么把翅膀──”“我说过不能松手的。”羽衣的泪落了下来﹐翅膀不断地拍飞﹐使她的两脚离了地。
“羽衣﹐你回来﹐快回来”聂少商仓皇地朝她奔去﹐心底既惊且怕。
“我没有辨法……”她凄凉地喊道﹐身后的双翅早不听使唤﹐一心要朝上飞。
“找到你了。”一抹人影在羽衣缓缓上升时突然飞掠而至﹐强将她制在空中。“曼婷﹖”羽衣眨掉泪水看清了阻止她的好友。
“跟我回去。”曲曼婷张着充满血丝的眼﹐语调颤抖地说。
“曼婷﹐你怎么了﹖”羽衣看着她可怕的表情﹐心底有些慌乱。
曲曼婷一手握住她的腰际﹐一手捉紧了她的双手。“跟我走﹐回去洛贝塔那里。”
“不行﹐我不能去﹐放开我。”羽衣挣扎不开﹐含泪对聂少商求救﹐“少商……”“放开她﹗”聂少商在下头嘶声大喊﹐一边忙着爬上雕像的基座。
“对不起﹐我是被逼的﹐请你原谅我。”曲曼婷松开了一只手﹐往她的后颈敲了一记﹐然后带着昏迷的她消失在教堂的高处。
“羽衣──”聂少商痛苦嘶叫﹐阵阵回音响彻了空荡的教堂。
一片洁白的羽毛自空中缓缓飘下﹐他淌着泪伸手接住。当羽毛触及他的掌心﹐马上就像他屋里那片昙花花瓣一般﹐迅速化为空气﹐灰飞烟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