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的迷迭香、紫色娇俏的百里香、绿叶衬白蕊之中镶嵌青绿色果实的苦橙。还有更多更多香料植物排列在眼前,阴夺魂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目前所站的地方。无法相信这会是真的。
这是她来过的花店,也是曾被南宫适跟踪的地方,而这家花店背后竟然有如此特异庞大的温室,养的数种香料用植物仿佛是专为调香师特别安排似的。
但是……他将她带来这儿后就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不见踪影,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喜欢花吗?”
“喝!”阴夺魂迅速转身,失魂的表情在见到声音来源者才缓和下来,语带歉意地说:“抱歉,我以为……”
“是我该说抱歉才对。”一头灰白长发和南宫适一样整齐束在颈背、浑身有种仿佛隔世绝俗的特殊气质的中年男子,带着歉意的微笑躬身向她陪罪。“是我突然开口说话才吓到你的。”
“是我太胆小了,很抱歉。”
“我们一定得在这里彼此道歉个没完吗?”男子打趣道。
“咦?”
“喜欢花吗?”他重复一开始让她受到惊吓的问题。
她不假思索地点道:“喜欢,但是我的工作和栽种没有关系,是完全相反的工作。”视线扫过温室一圈后又回到中年男子身上。“您是温室的主人?”
“是的,很高兴见到你。”男子突然掬起她的手,如英国绅士般落下轻吻,在她尚来不及反应时缓缓说道:“White Linen Breeza,很适合你。”
只是掬起她的手便知道她的指尖沾染的香水名称——“您也是调香师?”
“不,我只是个温室工人,负责让不同时节的花能在四季交替下不分节令地绽放,以便随时供应需求。”
阴夺魂看着他的眼充满惊喜神色,再回头环视花团锦簇的温室,她为这样违反自然的美丽感到惊异。
出于人工之手、违背自然法则而绽放的美丽,创造花草的灵魂……对于总是置花草于死地、撷取花草灵魂精华的自己,这种相当于创造生命的工作是她无法想像的。
创造生命……她蹲下身伸手轻托起淡蓝色的脆弱花朵,拇指不敢用力抚过柔软的花瓣,怕伤了它一分一毫。
“光是这样就很了不起了。”能让四季分时绽开的花卉在同一时间绽放,这需要多大的工夫她无从想像。“创造生命的工作总是比撷取掠夺现成的事物来得辛苦。”
“这是调香师的感慨吗?”
“您怎么知道我是调香师?”
“你曾来我店里买花,虽然那时我不在,不过店员对你的印象很深刻,她告诉我说你曾提过自己是名调香师。”暗褐色的双眸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凝视她,令她感到莫名的静谧,仿佛能安下心不去烦恼任何事。
“原来如此。”身处在这样柔和的目光中,她敏感地察觉到眸中的讯息是真正的仁慈、温存,和她强戴的面具完全不同,眼前这位看到约有五十多岁的先生才真的是与世隔绝的隐士呐,她好生羡慕他这般真正的恬淡。
男子加深了笑意,开口道:“花草并不在乎生命长短。”
“咦?”
“有首诗是这么写的——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她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你不妨将所撷取的花草当作祈求了五百年方能相遇的缘分。这样对于留置花草灵魂萃取的工作是否能有重新的体认?想像是在留住这缘分而非夺取!”
她站起身,动容地瞅着眼前陌生却意外亲切的中年男子。“您的话……好温柔。”是不是司职创造生命的人都这么温柔?
男子笑得更深了。“我并不温柔,我说的是事实。”
“但是……您说的这些话我以前从未听过,这种想法我也不曾接触过,总觉得……突然之间自己的工作变得诗情画意,我真的很意外。”为什么会有这样令人惊奇的人存在,如果她上一次就遇见他的话,是不是能提早免去长年一直压在心头挥之不去的这些对于调香师工作的老旧观感?“我是阴夺魂,请问您是——”
男子笑而不答,并立刻转移话题。“带你来的那位是你的男友?”
她垂下螓首,眸子直盯在迷迭香花瓣上没有抬起。“嗯,应该算是。”
“你回答得挺为难,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她语带保留,对自己和南宫适会到什么地步其实她并不知道,原因之一当然是来自遥远的意大利。
其二可能得怪自己对他尚且无法完全信任,所以必然会有的怀疑吧,像是他对她的感觉能否持续一辈子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不想说就不要勉强自己。”男子好心地替她找台阶下,随手摘下脚边一株含羞待放的铃兰。“送你。”
“我……”盯着他手上的铃兰,阴夺魂不自觉地露出为难的表情,不知道自己该收下还是该拒绝他的好意。
看来这位小姐并不习惯别人对她的好吧?思及此,他立刻表明:“只是见面礼,没有任何意思。”
“抱歉!”她伸手接下,“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一瞬间,她竟然找不到适当的词汇来解释自己的失态,在这陌生男子面前她变得像是个不擅说谎的孩童。
“该怎么回应是吗?”再一次,这名男子体贴地为她解困。
“是的。”
“阴小姐。”
“是。”
“人的感情很奇妙,你企图将它想个透彻,但你会发现愈想愈迷糊,如果只凭感觉行事又太过冒失,但感觉总比思考来得敏锐,也许你为难原因是自己想得太多,何妨拨个空儿听听自己的心,它会告诉你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先生……”
“原来你在这儿。”南宫适突地出现的声音打断阴夺魂要说的话。
“我不在这儿会在哪儿?”回应南宫适的抱怨后,男子低头对因为被打断话而有些懊恼的阴夺魂笑着说:“无妨,来日方长,如果你想多聊一些欢迎随时来找我。”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哑然了,了悟世事的清澈眸子在看向这位年长者时多了佩服与敬勇。“谢谢。”
“不客气。”他再一次掬起她的手,只是在送上礼貌性的亲吻前,南宫适已毫不客气地出手干预,在他掬起手并弯身的动作中拉出阴夺魂的手,让他扑了个空。
“你想做什么?”南宫适眯起眼凝声问道。
“真是扫兴的男人。”中年男子同样抿起唇,面对南宫适就没有像面对阴夺魂的温柔体贴。
南宫适将阴夺魂拉到自己身边,视男子为害虫似的,一双饱含敌意的眼防备地瞅着他。
“你这样是做什么?”阴夺魂被他的举动逗得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这个老男人想轻薄你。”南宫适提出罪状,不忘再瞪一眼。
“你——”她转头看见他煞有其事的表情时哑然失笑,回头正要为他的失礼向长者道歉时,视线在两个男人脸上流转的瞬间,脑海闪过熟悉的印象。
她再次交错看着两人,这才明白。
原来他是……她嗤笑自己的粗心大意,原来如此!
“夺魂?”
“阴小姐?”
两个男人同时出声关切地询问。
阴夺魂这才收敛起失态的笑,有礼地颔首,正式向这位创造花草生命、赋予其灵魂的绅士打招呼:“南宫先生,幸会了。”
男子的惊异不亚于南宫适,但随即扬起的是一抹颇具兴味的笑容。
“我说过我们父子十分相像不是吗?适。”
“哼,那是因为夺魂眼尖心细。”南宫适突然变得执拗,存心和父亲唱反调似的。
“重新自我介绍,我是适的父亲南宫庆,欢迎你来到温室,阴小姐,不过那边的温室你千万别进去。”他指着另一头较里面也较小的温室。
“为什么?”
“还不是时候。”他像是故意和儿子作对似的,又一次掬起她的手。
南宫适也同样再一次将夺魂的手抢拉回来。
南宫庆温文的脸上有抹装出的苦笑,“有这样一个儿子,做父亲的也挺为难的是不?醋劲这么大对你来说也是件糟糕的事情吧?”
阴夺魂侧着脸将南宫适不服气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击的表情看进眼里,忍不住笑出声,好一会儿才忍住“我并不觉得。”好歹她也得站在南宫适这边为他说说话才是。
“是吗?”南宫庆看了看儿子的表情,坏心地加足劲道,似乎想存心气气他这个独子。“如果有一天你受不住他毫无道理的醋劲,欢迎随时来找我,我会——”
“你作梦!”做儿子的哪里会不明白父亲的魅力所在,年过五十的父亲依然高挺精瘦的身段不同于时下一般佝偻老者,再加上不理世事的恬淡让他鲜少烦恼,岁月并未让他呈现衰退老态,只是增添他的成熟魅力,再加上他对女性的温柔举止——如果他有心,想追求年轻异性也不是难事。
正因为如此,才让南宫适此刻有如芒刺在背般不舒坦。
“你紧张什么?”南宫庆好笑地睨着儿子。“我只会听她说话,和她谈谈,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做。”
被他这么一说,南宫适只能接下误解的罪名,在心里暗骂他是老狐狸。
“我不知道你父亲仍……我以为你……”
“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隐瞒,除了同伴,你是唯一知情的人。”南宫适会带她来只是要让她知道他信任她。
另外——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想让父亲看看自己所选择的女子,只是他决计不会亲口说出来。
“那伯母——”
“过世了。”回答她的是南宫庆,而南宫适则是低头不语。
“抱歉。”阴夺魂低下头,为自己不假思索的询问自责不已。
“不要在意。”南宫庆拍拍她的肩,视线却落在儿子身上,这句话也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的儿子说。
南宫适只点了下头,仍然沉默。
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告别南宫庆、回到住处,南宫适反常的面无表情和寡言在踏进门后许久也不曾改变。
阴夺魂不愿打扰他,自己静静地走进南宫适临时搭建的温室里摘取十数茉莉,转进厨房,不一会儿,茉莉幽远的甜香带着温热的雾气扩散满屋。
南宫适闻到茉莉香味才恍如自梦中清醒般眨眨眼,身边已坐着阴夺魂和她在掌心等自己接过的香茗。
“虽然不是多出来的茶,但这是特地为你泡的。”阴夺魂掬起他的手翻开掌心,将瓷杯平放在他掌心。“喝杯茶好吗?可以改变你的心情。”
南宫适接下杯子视线交集在她身上一儿后,垂落在茶杯杯缘。“你知道我心情不好?”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指着他的脸。“你的表情好沉重,我很抱歉。”
南宫适复又抬起眼。“为什么道歉?”苍白的纤细食指从他的额角滑落至下颚,立刻被他伸手握在掌心。
“若不是我提及你母亲你不会心情变得沉重,我很抱歉。”她不知道提到他母亲会让他情绪大坏,而南宫庆的一句“不要在意”究竟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他说她也不清楚,如果是对他说——那又是为什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提到母亲我的心情会大坏是吧?”
“咦?没、没有。”
吻了吻掌心中她的手,南宫适讪笑道:“你的表情都说了。”
“我……我是有些好奇……”都被识穿了,再狡辩也无用,她只能选择承认。“但是你没有义务要告诉我,真的!你不告诉我没有关系。”
“可是我想告诉你。”他啜了口手上的茶后放在茶几上,无预告地便侧身躺上她并拢的双腿。
“呃……”阴夺魂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南宫先生?”
“我的母亲是因为我而死。”一句话,如天雷般的轰进她的耳朵,震住她找寻如何拒绝他躺在自己大腿上这举动的思绪。
“因为你……而死?”
“制造勾魂并非我的本意,完全是意外制成,但这个消息却外露,引起一起黑道抢夺战,当时我只不过与黑街交好但并未加入,可是……”他抿紧唇,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缓缓吐露:“由于勾魂,我的家人也被卷入黑道争夺战中,母亲因此死在对方枪下,父亲幸亏青云救得快而留下一条命,而我——为了报复,进入黑街并决定彻底利用勾魂提高黑街的地位与财力。”
“我以为勾魂是你帮助黑街的工具,没想到……”
“对于利用勾魂造成毒品市场风波我没有任何罪恶感,既已有牺牲就要有回报,我的母亲不能白死,但害死母亲的十字架我却注定要一生背负——或者说我这一生的罪恶感都被母亲的死用尽了也可以。呵,原谅我无示对造成你的痛苦产生任何罪恶感,我早失去了罪恶的感觉。”他的自嘲痛苦难当,他的话自残得教人心疼。“你相信吗?我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呵……”
“不!”阴夺魂弯腰低下身抱住他的头,热泪盈眶。“你不是、你不是、你绝对不是……”
“我是,他说我是。”
“他?”
“我父亲。”
“滚!不要碰她!你没有资格碰她!滚!滚……”一个受伤染血的长发男子紧抱住一具逐渐冰冷的尸首,颤抖着身子拒绝他的靠近、拒绝他的靠近……你亲手害死你母亲!你没有资格碰她!
“他恨我,他真的恨我。”
伯父恨他?“适?”阴夺魂担心地轻拍他的脸,拉回他的思绪。“他并不恨你,他绝不恨你。”
“适就拜托你照顾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能为他做的实在有限——呵,也许你会说适不需要人照顾,但慢慢的你会发现适很需要人在身边照顾,从他母亲死了以后,他就一直戴着和善面具在黑街闯荡,而我——却怪他害死我妻子,呵,看来我这父亲也不够格哪,夺魂。”阴夺魂想起离开前南宫庆趁他不注意时对自己说的话。
“他不恨你,真的不恨你。”为什么会认为伯父恨他?就因为伯父一时情绪激动脱口而出的气话吗?“不要在意,伯父不是故意这么说,他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妻子已死的事实,才会说出气话,如果他恨你,现在不会这么关心你,不会请我好好照顾你,不会——”
“请你照顾我?”埋在她怀里的南宫适闷声询问:“他请你照顾我?”
“是的,他要我好好照顾你。”她直起腰,低垂的视线注视着失魂落魄的他。“他不恨你适,伯父关心你、担心你——他爱你啊!”
“真的?”南宫适不确定地问。
“真的。”
“没有骗我?”
她摇头。“没有骗你。”
父亲并不恨他?还请夺魂照顾他……多年的压力倾刻间化为烟尘,他一直一直不敢在父亲面前提起母亲,他以为这件事是他们父子间的禁忌,没想到这样想的只有他一个,父亲并不恨他……
“所以,不要自责了好吗?”阴夺魂尚未感受到他已逐渐释怀,一味地劝着:“如果伯父知道你仍自责不已,他会难过的。”果然,“不要在意”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她终于明白南宫庆的用意。
沉默的南宫适突然抬手勾住垂在自己鼻尖的黑色发丝,食指动了动,将发丝卷在指上,让她不得不跟着低下头。
“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松开紧皱的眉头,他扬起踏进家门后的第一抹笑容。
“咦?”她有吗?阴夺魂完全不记得。“有吗?”
“再叫一次好吗?”
“这个……”
“拜托。”他恳求:“再一次?”
“适……”
把玩长发的手随后伸到她露出的白皙颈背上使压,在她来不及推开他时让柔嫩的唇瓣被迫贴上自己的,吻前他低喃道出:“我喜欢你喊我的名字。”
“嗯……”双手不知该如何推离彼此的距离,她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握上压制自己的手,却无法出力拉开箝制的手或推开厚实的肩膀,娇弱无力的认知让她放弃了挣扎。
或者该说——现在这模样的南宫适让她不忍心挣扎。
但是,不忍挣扎的后果却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暧昧激情,浓重的喘息声在彼此双唇微离的缝隙中逸出,背光的阴夺魂凝视着投注视线的在自己脸上的南宫适,才一会儿的时间,她羞涩地离开视线不敢继续与他以眼神对峙。
“你不抵抗?”又轻又柔的低哑声调像看透她想法似的轻诉着:“因为可怜我所以宁愿牺牲你自己?”
“我……”
“别告诉我你没有这个意思。”就因为太了解她,他更明白自己所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狼狈地起身,他强迫自己离开沾染甜花香味的她。“感谢你的同情。”他违反本意地向她言谢。
“南宫先生……”她看着他从沙发站起,他目前唯一要做的就是躲到一个看不见她的地方,发泄自己觉得被侮辱而溢满的怒气,他不想让她看见盛怒的自己。
“等一下!你听我说,我……”
砰的一声,门板硬生生爆出偌大的声响,阴夺魂无奈地立在原地,对于他拒绝聆听自己的解释,她感到难过不已。
为什么不肯好好听她说呢?她咬着唇自艾自怜地想,他为什么还不清楚他对她的重要性,如果不重要,她又何苦急着要向他解释,笨,好笨的南宫适!
一道轻微声响划过,立刻带来一片黑暗。
“不……啊……不要——”前一秒还抱怨着南宫适不明白自己心思的阴夺魂,如今却被突来的黑暗吓得直觉的反应便是连声尖叫:“不——不要过来——不要——走开!走开!不要过来——”只有她一个人,和以前一样,只有她一个人……
“夺魂!”听见她的尖叫声立刻摸黑开门冲出房的南宫适试着在没有光线的客厅找到她的位置,一阵摸索后,他在沙发背后找到蹲在地上、频频发抖的娇小身体。“夺魂?”他伸手欲抱住她,不料竟遭她没有原因地抵抗与乱无目的的槌打。
“放开我!不要、不要过来——放开我——”又是他!总是在黑暗中企图抓她、逼她就范的可怕男人又来了!“不要过来——走开!走开——”
“夺魂!”南宫适使尽全力才能勉强制住她仿佛已发狂般的动作,嘴里频频喊着她的名字。
别让夺魂突然一个人在黑暗中独处——他想起潼恩临走前莫名其妙丢下的一句话,难道……
“不要……求你不要……不要过来……”蜷缩的身子仿佛是躲在角落没有生路可逃的猎物,这模样大概连她自己也无法想像有多狼狈。
“不要怕”将她搂进怀里,陪她一起坐在原地,他试着安抚她,同时在心里咒骂自己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待在客厅。“这只是停电,等一会儿就好了,别怕。”
“不……是他……他来了……是他!一定是他……”无法拉回理智的阴夺魂以颤抖的声音频频重复:“他……只要我房间一暗他就会出现……我、我不敢关灯……怕他又突然……”
南宫适狼狈地咬牙,他当然知道带给她如此大的恐惧感的人是谁,那个该死的男人!
“救我……潼恩,救我……”没了神智只剩最直接的反应本能的阴夺魂不自觉地喊着自己最依赖的人,没有任何心力去注意抱着自己的人是谁,更没有办法感受到身边这个怀抱听到她喊出的名字时突然变得僵硬的情况。“潼恩……救我……救我……”
潼恩?她喊的人是潼恩?南宫适痛心地垂下视线,黑暗中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此刻她应该会有的表情。
“你……只要潼恩吗?”他的心好像在瞬间被人挖空了一般,忘了安抚她、使她平静才是第一要务,他再次问道:“你只要潼恩吗?”真是可笑,才短短的一天,她竟然让他从天堂跌落到地狱,满心以为她开始接受他之后才发现原来她的接受只是认命,只是妥协。
他……真可悲!
“救我……潼恩……救我……”不知情的阴夺魂抱着南宫适频频喊出潼恩的名字,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无心已造成什么样的局面。
“她不会来帮你!她不可能出现你知不知道!”该死!为什么喊的不是他!“她走了,不会再回来找你,你需要的不是她,你听清楚没有!”可恨!为什么她第一个叫的不是他的名字!
是不是他南宫适从未在她心里有过一分一毫的地位?是不是他南宫适对于她永远都只是一个陌生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含恨问着无法倾听他痛苦声音的她,激动难抑地收紧双臂,不在乎是否会抱痛她,他的痛比起她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阴夺魂,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抱着他却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她将他当作替身吗?
心中一有此想法,他立刻拉开她环住自己的手,无情地推开她,不再给予一丝一毫的温柔。
给再多温柔又如何,仍敌不过她心里的那个好朋友!他起身背对她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背后不停发颤的柔弱音调却仍有紧扣他心弦的威力——
“不要……走开……求求你走开……”
继续走还是回头?停住步伐的南宫适被这二选一的问题困在原地。
走,他的心会被她的求救声揪痛一夜,留潼恩的名字将一再从她口中吐出——两样都会让他心痛,他要怎么做?
不要在意,伯父不是故意这么说,他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妻子已死的事实。才会说出气话,如果他恨你,现在不会这么关心你,不会请我好好照顾你,不会——南宫适突然想起先前她曾安慰他的那一幕,再回神,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转向她,坐在她身边再度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就这样,算是还她一个人情。
“今夜过后我不会再将感情付诸于你身上,你——”他搂紧她,不时以温暖的掌心轻抚她颤抖的背脊。“根本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我……”为什么不需要他?他明明比潼恩更重视她,为什么不需要他?
“潼恩……救我……”又是一声足以在他心上划下一刀的呼喊,再一次明白告诉他——
她不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