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羽在一时冲动之下,比正努力冲破人群的警察更早一步从后门潜入公寓,并且坐上电梯、又爬了层楼梯,现已来到天台接通内外的大门处。这是她人长得娇小的好处,在人群空隙间游走也没有人会去注意。
她心下掂了掂高度,不用看就知道很高。
“你们都走开!我不想活了!”天台门外传来凄厉的哭喊,对象是底下一群看戏的民众。“滚!都给我滚!我不想活了!我要去死!滚——呜……”
“你到底什么时候要跳下去啊?”心下已拟好计策的罗飞羽终于走到天台外,开口问道。“要跳不跳的,很让人伤脑筋耶。”
“喝!”红衣女人被突来的声音吓到,迅速回头。“你、你是谁?”
“我?”罗飞羽指着自己的鼻头。“你问我是谁?”
红衣女人点头。
“我干嘛告诉你,反正我就快死了,告诉你有什么用?你不是要跳下去吗?那就快点,别让我排队排太久。”她挥挥手催促道,一边强压下心头沉甸甸的紧张感,表面上则是不动声色。
“你……你要跳楼?”红衣女人悬在外头的两只脚有一只收了进来,方便自己转身。“你也想死?”
“当然。”她边说边脱鞋,之后便往栏杆的方向走。
“不、不要过来!”生怕被骗,红衣服的女人阻止她前进。“你要再过来一步,我、我就跳下去!”
“正合我意。”罗飞羽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你跳下去,我才能跳;你不跳,我才伤脑筋。快跳!”
“你……你……”女人被她的催促吓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罗飞羽也被自己凛冽的语气吓到。哇!她什么时候说话可以变得这么大声来着?
平凡的小脸因为突然发现自己的勇气十足而诚实地扬起得意之色。
“快点、快点!”第三次的催促显得更熟练,转眼间她已经来到寻死女子的身边。“如果你不敢跳,就快点下去;不要占着位子,让我死不成。”
“你……疯子……你这个疯子……”先前直嚷寻死的女子口气不再是一个劲儿的歇斯底里,虚弱且苍白的脸对着看起来死意坚定的罗飞羽。
“谁是疯子?”罗飞羽瞟了她一眼。“比我先来准备跳楼的人是你吧!”
“我……”是啊,是她先来这儿,准备狠心纵身一跳寻死的不是吗?“我……他骗我、他欺骗我……呜……”
“谁欺骗你?”顺着逐渐撤下心防的女子话意,罗飞羽追问下去。
“他说他爱我的。呜……他怎么可以和别的女人订婚?他说他爱我,只爱我一个……”纤细的肩膀因为哭泣而颤抖着,在高楼的强风吹拂下更显瘦弱,惹人怜爱。“我以为他会来……会来阻止我……可是……”
因为感情纠纷吗?到这地步再推敲不出来的人就是白痴了。
“只因为这样就寻死?”罗飞羽不赞同地直摇头。“这么一点小事就想寻死,你不觉得自己太没价值了。”
“你……”红衣女子眨着泪眼看她,自己的无助和痛苦竟被别人视若无物,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你寻死的理由就够完美吗?”她失心疯似的大吼。
罗飞羽虽忐忑不安,仍说道:“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适合自杀的人。”
红衣女子一哼。
罗飞羽幽幽地道:“你知不知道我被多少男人甩过?从念五专开始,每一个追求我的男生到最后都会选择我的好朋友,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只是利用我接近我身边那些女同学;更绝的是,你知道吗?那些女同学跟我要好的原因是……是因为我平凡的长相可以衬托她们,让她们看起来更漂亮!要说感情被人欺骗,我被骗的经验可以写成好几本书了!”
谈起过去,罗飞羽忍不住抽抽鼻子,眼眶含泪。“你知道那有多难受吗?我不想把人看得太卑劣,因为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存在的。呜……可是我遇不到!我又告诉自己要乐观些,才能让自己活得开心。可是你知道吗?毕业之后我以为自己能找到好工作开始另一个阶段的人生,结果、结果我无缘无故背上一大堆债务!”
“债务?”红衣女子抽抽鼻子。这女人……好可怜哦!“什么债务?”
“我爸妈拿我的印鉴押保,借了一堆钱就逃得无影无踪,留下一大笔债务要我还,我怎么还得起!?现在又经济不景气,一个五专生能找什么工作?我只有到处打工赚钱,可是债务就像无底洞,我愈还钱债务就变得愈多,我这一辈子就被这堆债给拖垮!你信不信,我一天只吃两餐,有时候还只有一餐,而且每餐都只能吃泡面,吃下去的防腐剂都可以让我变成木乃伊了!”
“你、你好惨……呜……”她只是被一个男人骗了感情,对方却被好几个男人骗,而且还有一大笔债务……
“所以要死,我还死得比你有理由多了!”罗飞羽吼道,一个箭步跨去,一脚踩上栏杆。“走开!让我死!”
“不行啊!”红衣女子拉住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安全无虞的站进天台。
“你、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千、千万别死啊!”
“放开我,我要死!我一定要死!”罗飞羽坚持要跳,神情坚决。“放开我!”
“不行!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女子死命拉住她,拉到十指泛白了还不自知。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罗飞羽重复道,缓了往外跳的动作,抓住阻止自己“寻短”的女子的手。“你说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的,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死呢?”罗飞羽轻喃,藉由红衣女子的搀扶,安全站进天台。“我们要活着是不是?”
“嗯,要活着。”被骗了感情又如何?大不了别再谈恋爱就是了;就算以后不敢再接近男人,去当个女同志又何妨!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了!女子心里想。
喀喳一声,接通内外的大门冲进三名男性员警,一涌而上拉住红衣女子便往楼下冲,可能是怕该名女子会再次想不开吧。
夏季午后的风有点湿又夹带热气,罗飞羽立在原地不动,一会儿之后,抬手拭去额头上频频冒出的冷汗。
“你真厉害。”宇文律一声不响出现在天台,语气带笑。“能一下子想出那么悲惨的遭遇,还说得那么生动,也许你不该当摄影记者,该考虑去写剧本,这种老套的故事情节,相信那些电视台会非常有兴趣。”
她拭汗的手没停,瞅着他的圆眼隐含莫名哀伤的情绪。“你一向用这种犀利的言词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吗?一定要话中带刺,把人东刺一下、西扎一针才觉得有趣吗?我……我不像你那么会说话,也没有你想象中的聪明。我很笨,没办法一下子编出你所谓的悲惨遭遇。”
闻言,宇文律心头莫名揪了下,帅气的眉头皱起,惹得他有点烦躁。“不要告诉我你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如果这个社会对每一个拥有醒目出众外表的人,都给予一个嘲讽别人,而别人却无法置喙的权利,那不管我说什么,对你而言都没有意义。”如果美丽的人天生就拥有可以用话、用态度伤害人而无罪的权利的话,那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越过他,罗飞羽猜想自己可能保不住工作了,唉,又得靠打零工赚钱了,伤脑筋。想到此,天性乐观的她也有点心情沉重。
“明知道对方会死,就是要拍对方死亡的照片,这种事我做不来。我想,从明天开始,我应该不可能在你面前出现。”下楼前,她回过头,朝他咧开一嘴大大的笑容。“原本我以为你是个好人的……再见。”
天台上只剩下宇文律还呆立着,美丽的脸连普照大地的艳阳都相形失色,但神情却是仿佛被人狠狠轰上一拳的狼狈。
愣了许久,完美的薄唇上扬,露出浅浅的微笑。
原来还是有这种人存在呵!他笑,望着空无人影的楼梯间,漾起傻傻的笑。
原来真的还是有正义感十足的呆子存在呵!
* * *
砰砰!
“呜哇!”一大早被恐怖的噪音吵醒,任谁都会一边尖叫、一边直觉地从床上跳起来。
所以罗飞羽会有这种反应一点也不足以为奇是吧!
揉揉惺忪双眼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睁大眼怎么也不相信,一张美丽得让她几天前“吐”不欲生的脸孔竟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你……”枯瘦如柴的指头颤巍巍地,指着打死她都不相信会再见到的人:而对方手上的东西,更吓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你什么你!”宇文律皮笑肉不笑地堵她一句。“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我、我的门……你……”他竟然拆了她的门!
“你说这个吗?”宇文律晃晃手上被虫蚁蛀得快变成中空的门板,丢到她脚前不远处,哼哼冷笑:“这个连只蚂蚁都挡不住。”他实在怀疑,这种地方会吸引小偷光顾吗?说不定屋子的主人比小偷还穷。
拆了她的门,还嘲笑她的门烂!“你——我是惹到你了吗?要你到我家来拆房子!你好可恶!”
“这叫房子?”一双眼扫过空洞的四壁,他笑了笑,想起以前和同伴们窝在一起的地方。“我以为这是台北市政府预定的违建拆除地。”
“呃……”她沉默,因为附近三四栋违建里,只剩她一个人为了省房租而住在这儿。“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在我睡觉的时……”
“啊——”她惊呼一声,跳回早就缺乏弹性的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她只套了件勉强算是睡衣的罩衫,罩衫里什么都没穿。
“现在才发现未免太晚了一点儿。”宇文律保守地表明其实他什么都看到了,美目微眯,笑得很邪气。“你到底还算是个女人。”
“你!”想跳下床海扁他一顿,可思及自己穿着狼狈,只能咬唇蜷在床上,圆眼忿忿地射向他。“你来干什么?”
“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工作岗位。”
“工作?”她皱眉。“我哪有什么工作?”
这女人果然是个笨蛋。“你以为自己被解雇了?”
“不是吗?”她委屈地说,垂下头。“我第一件工作就搞砸了,哪还有可能做得下去?就算想,总编也不会留我。”
“是吗?”宇文律从背袋拿出社会新闻头版在她面前摊开。“你现在是社内的大红人,女英雄!”依她的穷困看来,在这栋违建里不可能出现报纸。
女英雄?她抬头,斗大的标题和照片跃人眼底——
摄影女记者奋勇救人,义行感佩!
一旁还附加一张两个女人相互扶持的精采照片。
“这、这是什么?”照片里有个女人是她。“我怎么会在照片里?”
字文律哼了声:“恭喜你,社内决定给你一笔奖金作为奖励。”
“我……奖金?”天外飞来的一笔横财,让她几乎感动得快落泪了。“真的、假的?”
“是那个老虔婆要我找你回去的。”宇文律把报纸丢到她床上,相当不屑地瞄了眼破旧不堪的床。“没有人要你走。”
“真的?”
“你以为我没事到这种找了好几天才找得到的荒郊野岭做什么?”他冷哼。
荒郊野岭?“这里也算是台北市啊!”她委屈地道。“黄金地段耶……”
“地你个头!”再跟她在这里扯个没完他的火气又会直线上升。“顺便收拾行李,公司帮你准备了员工宿舍,你可以离开这狗窝了。”他的第二件事就是送她到新住处。
“员工宿舍!”罗飞羽惊讶地跳了起来,忘记自己此时身上的穿着。“总编帮我安排了员工宿舍!她人真好!”
宇文律漂亮的脸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抿了抿带有一丝不悦的唇才开了口:“是啊、是啊!所以你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快点准备行吗?”
“好、当然好!”她下床,才没那份心思去在乎自己只穿一件睡衣在宇文律这个大男人面前东晃西晃,脑子里正兴奋地感谢人美、心也好的总编美女,嘴上哼着小曲,边动手整理。
真不像女人会有的房间。在她自顾自瞎忙的时候,宇文律环视简陋到了极点的小房子,空空的四壁什么都没有,连衣服都没有衣柜可以放,只能一件件摺好放在小小的茶几上。他可以想象得到,当她要用到茶几的时候,这些衣服的下场就是被放在地上。
没看到电视、瓦斯炉,最重要的是连最起码的电灯都没有!他再看,发现这里连电插座都看不到一个,只有一个应该是捡来的方桌上,放着成堆的腊烛和未清的腊泪。
“你是山顶洞人吗?”都什么时代了,她还在用腊烛!
“人穷志短——”罗飞羽的声音闷闷的,因为现在她正蹲身钻进床底要拖出陈年老皮箱。“我只要有个地方安身立命就好。”
他皱眉,黑瞳盯在她没人床底只剩臀部露在外头的下半身。这女人一点都不忌讳吗?也不想想自己穿什么衣服,还敢肆无忌惮地作出这动作?
“罗飞羽——”
“嘿,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耶!”受不了,皮箱的带子和床板凸出的钉子勾在一块了。她分心应着话,一边忙着处理。
“这不是重点。”宇文律一手贴上额头,摇头叹息,感觉自己的火气似乎又上升了不少。“你还记得自己穿什么衣服吗?”
“不就是睡衣嘛。”她答。
“那你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吗?”老天!她的底裤还是绣上花花草草的式样,连幼稚园小鬼都嫌俗气的那种。
“我在拖皮箱啊!”他怎么那么烦!“你真奇怪耶,净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一点都不像你。”要嘛,就是刺死人不偿命的冷嘲热讽,要不就是不理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话了?
“罗飞羽——”
“又怎么了?”真烦。罗飞羽被他激起了点火气,语气欠佳。可恶!皮箱的带子她解不开,八成和钉子缠死了。
宇文律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有点闷笑。“下次选性感的内衣裤穿,拿这种小孩子的底裤企图勾引一个男人,除非那男人是个瞎子。”
“什么性感内……”一阵风适时从她下半身吹进睡衣,明明是夏天,她的屁股却凉飕飕的。
“啊——”她尖叫,冒失地抬起头,立刻应声撞上床底板,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合作的结果,她整个人跌在地上,姿势惨不忍睹,活像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青蛙,只剩两只脚苟延残喘地抽动。
“你终于知道了。”宇文律升起的火气在她可怜的遭遇下,早化成声声的笑谑了。
* * *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罗飞羽终于整理好行李,带着非常兴奋又困窘的心情,离开这个住了五六年的老违建。
呜……她怎么会在他面前出这种糗。
一次出糗,糗到她现在脸还红得像关公。
“可以了吧?”前头领她走向自己座车的宇文律突然一个转身。“你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好难听!“什么猴子屁股,你能不能说好听一点,脸红就脸红,用不着加上那种不入流的比喻!”大大的眼怨忽地瞟了他一下,立刻垂落至放有一身家当的皮箱。
他耸肩,美丽的脸上是带有恶意的笑容。“我以为这样说会让你更有概念。”
“用不着!”从脸上的热度她就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不需要他假好心提醒。罗飞羽吃力地拖着皮箱,踉跄地跟在他身后。
“真慢。”宇文律抱怨地停下,大手伸向她双手所拖的那只旧皮箱,轻而易举的提起,重新迈开步伐。
呃……罗飞羽被他的举动吓到,整个人呆在原地动也不动。
觉得后面似乎少了点人气,宇文律回头,才发现该跟在后头的人还在先前的地方伫立,动也不动的像个傻子。
“你不走?是不是不想离开这地方,是的话就说一声,我马上把你丢回那个垃圾堆。”
“才不是!”猛然回过神,她急忙跑上前迫到他。”我才不要!”一直希望能有一个比较像人住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会想再回到违建住?
员工宿舍耶!而且他还说是公司义务提供,免房租,水电费也全免!这么好的地方她哪儿去找啊!
“我要住宿舍!”她扬言说道,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因为免费?”宇文律突然变得很了解她似的,道出她之所以这么积极的主要原因。
“当然啊!这世上有谁不喜欢免费的?”
“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贪小便宜付出代价。”他像个预言师般丢下一句预言。
“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没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罗飞羽乐观地想。“这样想来,不管怎样我都很划算。”
“你的数学有待加强。”宇文律被她的乐观打败。在这样的生活中,她依然活得直率快乐,真的是很奇怪又很好笑的女人!
“宇文,你的车在哪儿啊?”罗飞羽突然跳到他前头,扬手置在眉上,四处张望。
“前几天的事,我有必要向你道歉。”
宇文律突然转向的话题,顿时止住她兴致冲冲的张望,令她回头。
“咦?”她是不是听到……有点类似道歉的话?
“我向你道歉。”他提着她的皮箱上前,美丽得教人无法移开目光的脸上有一抹淡微的歉意。
“嘿、嘿嘿嘿……”愣了愣,她发出诡异的笑声,抬起眼,因为距离突然变得很近,才发觉他比自己高出好多。“这样就不像你了。”
“什么意思?”这女人是在贬他吗?
“没有啦!”罗飞羽开心地伸手拍上他的肩膀,还是嘿嘿嘿地直笑。
“我只是太高兴了,没想到你会向我道歉。其实我那天说的也太过分了些,不了解你却说些奇怪的话。本来是想大概没机会向你道歉了,不过现在我的工作还在,我想,自己也得向你道歉。”
“是吗?”
“嗯,每个人都有他自己一套应对的方式,我那天说得太偏激,后来想一想,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所以我们一人一次算是扯平了,以后都别放在心里。不过老实说,你向我道歉,我反而不习惯。”
“是吗?”他笑,斜扬的唇噙着邪气,就像那承袭母亲维纳斯的美丽,却顽皮喜欢恶作剧的邱比特。“那我们就回复原状罗?”
“咦?”一时会意不过来,她傻了。
这一次,宇文律倒好心地说得更白话些:“以后就敬请期待我这个先进怎么照顾你这个后辈了,穿碎花底裤的小女孩。”
原本降温的脸再度回升,窜上红火。“你!”瞠大双眼直瞪他,看他一脸自信满满地经过她身边带头走,她的下巴险险没掉下来。
她不应该以为他的一句道歉,就表示以后自己和他共事会比较好过!她猪、她笨、她白痴!
“宇文律!”她气、她恼、她困窘!“我穿什么内——衣服是我的事,碍到你什么了吗?要你拿出来讲!”又笑她!这男人怎么能恶劣如斯!
“是没有碍到我什么。”转眼谈笑间——至少他认为这是谈笑——已来到爱车前,宇文律打开后座车门将行李放进去,才转个身来。“但是故意在我面前露馅,让我有话题说是你的问题,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说得好像都是她的错一样!这是什么男人!“真正的绅士是不会嘲笑淑女的窘状,那是意外。”
“是啊。”他赞同的点点头,打开副座车门让她坐进去,关门前贝齿微露。
“但是也得要我遇上个真淑女,才有机会展现我的绅士风范,可不是吗?”
“你——”砰的关门声打断她的话,懊恼的眼只能狠狠瞪着从车前越过、坐进驾驶座的宇文律,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能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宇文律长指一伸,弹了她脸颊一记。“你的脸就像受到惊吓的河豚。”
她拍开他手指。“不要老拿动物作比喻。”一下是猴子,一下是河豚,他真的太过分了。
“人也是动物的一种。”宇文律笑着收回手指,发动爱车。“万物都应该平等,都该被一视同仁。”
“是没错,但不代表可以拿来当作取笑人的工具。”
“我以为这样的譬喻非常地——自然。”宇文律努力忍住笑,真的!看到她气鼓鼓的脸就让他联想到河豚。
“宇文律!”
“什么事?”不行了!他已忍不住满腔笑意。“哈哈哈……哈哈……”失态地趴在方向盘上大笑,忍耐的功夫到她面前全都失灵。
他想,如果让黑街的同伴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说是天降红雨、日出西山。毕竟这样的笑,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原以为再也没机会听见自己的笑声,没想到原来他还是会大笑的,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力似乎已轻扬远去。
“还笑!”罗飞羽困窘到了极点,粉拳双双直落在笑弯腰的宇文律背上。“不要笑了啦!开车啦!”
“我、我尽量。”他试着收回笑声,却实在是笑不可遏。
“宇文律!”由捶转扯再改拉,她已经想不出什么方法,能让他停住这个会让自己觉得困窘至极的可恶笑声。
如果她有像他一样的毒舌就好了!可恶……
* * *
“你来做什么?”宇文律帅气的眉头不悦地拧起,直盯着建设没有、破坏一堆的美丽女总编,视她有如毒蛇猛兽一般。
“来看看我可爱的飞羽妹妹是不是很喜欢这里呀!”女总编笑呵呵地站在敞开的门口,看着罗飞羽忘情地在套房内的小客厅呼来喝去的兴奋状。
“好像长不大的小孩子呵!”
“干卿何事。”宇文律冷哼,代替主人逐客的意思明显可辨。
“哟哟哟!瞧你紧张的,难道我会对她怎么样吗?呵呵呵……”
“现在不会,不代表将来不会。”宇文律双手环胸,打从帮罗飞羽应门后,就这副模样将女上司堵在门外。
幸好罗飞羽现在正忙着将皮箱里的东西往外搬,顺道在柔软的床上大跳大叫,忙得很,根本没空搭理外头的事,所以看不见他们两个人的明争暗斗。
“喂,注意点哦,否则我一个不小心露了口风,到时候看你怎么跟她解释。她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有什么狗屁倒灶的员工宿舍吧?这里可是你专程为她准备的住所呢,呵呵呵……”
眯起的美目已发出危险讯息,他的口吻却意外地淡然。“随你便,只要你愿意赔上整个新锐社,我随时欢迎。”
“啧啧啧……”这男人太危险了,让他留在新锐社就好像放颗炸弹在自个儿家里一样。“当初让你入社,不知道是对是错呢?‘炎狼’。”
“对或错都太迟了,你没得后悔。”
“是啊,要后悔的人是我家老头不是我。”女上司笑得可甜了。“新锐社炸了也好,我正想出去遛达呢!”扛了一身的责任,她早就想落跑了。
“少来。”宇文律一哼,当下逐客。“滚回你的办公室去玩别人,少惹我和她。”
“你和她?哟!呵呵、呵呵呵……”
“谁呀?”听见奇特的笑声才跑出来的罗飞羽,越过宇文律的肩膀看到上司。“啊,总编,谢谢你为我准备的宿舍,真的太感谢了。”
“不用客气呵!”女上司在宇文律警告的视线下只得乖乖配合。
不过,不兴点风、作点浪,实在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对了,飞羽。”
“嗯?”罗飞羽偏着头等待她的下文。
“如果你有事的话,随时可以敲宇文的门,他就住在你隔壁。”
“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