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少谦,你给我克制一点!”
饭店套房里,韩对着钟少谦怒目相视,美丽的蓝色眸子里,只差没喷出火来。
“我又做了什么?”钟少谦扔开领带和西装背心,往后一倒,让身子直挺挺地倒向床铺。
“你自己心里有数。”韩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钟少谦翻身瞥了韩一眼,“你不说我哪会知道啊?喂,你最近脾气很不好喔!是不是内分泌不协调啊?一天到晚都看到你在生气,你的修养向来很好的。”
“我的修养是被你破坏的!”韩大跨步地走近床边,弯下腰瞪着钟少谦。“你为什么老跟梅经理在一起?你前几天不是才向我保证过,说你不会对她出手,那又为什么成天黏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拜托,你难道忘了吗?咱们来台湾是为了巡视分公司业务,还有出席年度展示会;而梅霖她是专柜经理,这些事务她当然都得向我报告,所以我们两个会成天耗在一起是为了公事、公事!你懂了没?别老是把我当成没节操的种马,见一个泡一个。”钟少谦按着被韩吵到发疼的额头反驳。
“真的只是为了公事?”
“你不是说过要相信我的吗?”
“我是说过,但是……”但是钟少谦与梅霖真的太过接近了,让他不得不心生怀疑。
“但是还是信不了我,是吧?”钟少谦翻身坐起,双眸透著令人不解的光芒。
韩沉默了,毕竟钟少谦与他有着如家人般的感情存在,若是连他都不信任钟少谦,那么又有谁会去相信他?而这种想法对于钟少谦来说,是否太过限制他了?
“你干嘛沉默?”钟少谦从床上跳起来,拍拍韩的肩膀,往浴室门口走去,“忏悔、良心不安、觉得对我太严格,是不是啊?”
一连串的问句让韩有些无力招架,他机械式地点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还能说什么?”
钟少谦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当然可以,你可以这么对我说。”
“我对你真是太严格了,所以今天开始你到哪儿去我都不管,只要开会时记得回来就好。”他火上加油地迸出一大堆要求。
“少谦,别胡闹了,认真点行不行?”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见他再度拾起散落的外套,连忙问道:“现在都晚上六点钟了,你又要去哪里鬼混?”
“说鬼混就太难听了,我是去谈公事,而且是在公司,这你就没话说了吧!”
“今天有特别会议吗?怎么我没听说?”韩纳闷地反问。
“这是我跟梅霖今天下午的结论。因为还有些展示会细节要讨论,所以她这个专柜经理和负责展示会的员工,就只好一起加班开会啦!”钟少谦说罢,很得意地朝韩眨了下眼,“怎样,我很认真工作吧?”
“这件事怎么没人告诉我?”韩皱了下眉头,“你该不是想在展示会上搞什么花样吧?”
“没那回事,我不过是担心你连日奔波太过辛劳,所以才为你着想,要让你多多休息。”钟少谦说着彻头彻尾的违心之论。
其实他不过是想找机会摆脱罗唆的韩,自己好好到处逛一逛,免得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来台湾,却把假日全耗在工作中。
“不必了,我不累。我们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公司,正好可以一起谈谈场地细节。”韩说着便拉开衣柜,拿出外套和公事包,动作迅速而俐落。
钟少谦顿时傻了眼。
原本以为只要这么说韩应该就不会死跟着他,没想到却造成了反效果。
这下可好,他开完会之后的玩乐计划岂不是全数泡汤了?
“怎么了?快点准备啊!”韩看见钟少谦还愣在原地,忍不住提醒:“你拖拖拉拉的在干什么?迟到了怎么办?这样子会给员工坏榜样!!”
韩后半段的碎碎念钟少谦全都没听进耳里,因为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是不是被梅霖传染了霉运啊?
***
“总裁,副总裁也来了?”梅霖抱着一叠资料踏入会议室,正巧对上韩那双冷淡的蓝眸。
“我要他休息,可他还是跟来了。梅霖,帮他准备一份开会用的资料吧!”钟少谦没辙地叹了口气。
“是,我知道了。”梅霖看见钟少谦那无奈的神情,心里直想发笑。
这几天,由于钟少谦与韩不时地到处巡视公司各部门的运作,而她又负责介绍,所以也从各个部门听来许多与两人有关的八卦消息。
听说韩是个生性严肃又异常认真的人,对于公司的事务向来不遗余力;而钟少谦这个年轻总裁,虽有商业长才与实权,却有着再诡异不过的个性,冷冰而淡漠的俊睑下,竟有著令人意外的细心,却也在同时对于公司的管理兴致缺缺,所以韩常对他大加抱怨。
这些由旁人口中听来的传闻令梅霖感到更加好奇,因为再怎么看,她都不觉得钟少谦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否则他也不至于在第一眼看见她时,便认出那双品管不良的高跟鞋。
不过想这么多好像也没用,因为再怎么样,总裁与副总裁这两个人对她而言都是远在天边的人物,只不过凑巧因她霉运当道,所以才会碰在一起,过些日子等他们回美国后,有再多的新闻八卦都与她无关了。
说服自己己似地点点头,梅霖打开印表机的开关—打算替韩列印一份资料;没想到在她按下列印钮的同时,电脑萤幕突然发出一道闪光,紧跟着便陷入黑暗之中,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怎么回事?”梅霖纳闷地自言自语着,心想八成是电脑当机吧!于是她连按了几次开关,没想到电脑却连动都不动。
“梅霖,你在干什么?”钟少谦见她站在电脑桌前一副焦虑的模样,心想她八成又闹出什么问题来了。
“总裁,那个……”梅霖轻拍了下电脑,歉疚地道:“电脑好像突然坏了。”
“坏了?”韩闻声也靠了过来,前一分钟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呀,直到我碰到它为止,它都还活得好好的。”梅霖叹了口气,“我到楼下去印资料好了。”对这种事,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一个人去?”钟少谦反射性地挑眉,他可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尤其梅霖的霉运在公司是众所皆知的,让她独自前去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问题发生。
“可是大家都在忙,总不能为了印一份资料再多叫个人陪我去吧?”梅霖匆匆将磁片抽出,笑了笑,回身往门口走去,“我马上把资料拿回来,请总裁和副总裁稍等一下。”
“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免得又出了什么纰漏。”钟少谦对于梅霖的运气不怎么信任。再说现在可是晚上,万一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人混进来的话……
钟少谦不可避免地越想越多,却让韩给阻止了。
“既然这样,那么就麻烦你了,十分钟够吗?”韩哪肯让钟少谦和梅霖增加独处的机会?自然是阻止到底。
“够了,我马上回来。”梅霖笑着朝两人点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去。
望着梅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钟少谦有丝不悦地回身瞧着韩。“你不觉得晚上七点钟,让梅霖一个人到没人的办公室去,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吗?”
“这里是台湾,不是美国,不会有人拿枪指着她脑袋的;更何况法尔公司的保全设计得还不错,我想不会有事的。你不如先看看会场平面图,别净在女人后头晃来晃去。”韩毫不留情地将钟少谦的话驳回,便没再多搭理他。
“如果是别人我可不会这么想,但是……”钟少谦望着会议室门口,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她可是梅霖,一个霉运强到不像话的女人。”
可在韩的监视下,钟少谦仍然只能安分地盯着梅霖准备好的资料发呆,因为他知道,要是他现在跑出去找梅霖,事后准会被韩强制遣送回美国,理由是他可能又会闹出徘闻来。
啐,真是的,他不过是关心自己的员工罢了,韩干什么老是瞎操心些有的没的?而且梅霖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要是真的遇上了麻烦该怎么办?她能自保吗?
想得越多,钟少谦便越是坐不住。
梅霖那张再自然不过的柔柔笑睑在他脑海里反覆浮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多些时候是伴随着轻声笑语,回荡在他耳边。
“只是瞎操心吗?”钟少谦幽幽吐出一句听似意义深远的话,对于自己心头那抹忘却不了且越趋明显的飘摇倩影,感到些许的迷惑。
自然的魅力总是无敌的,单纯的心意更是令人无从提防,在不知不觉间,心已沦陷,落入造物主的魔力当中,而无法自拔。
***
“看样子会议是开不成了。”钟少谦打量着漆黑的空间,吐出一句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惋惜的话。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停电了?而且连备用电源都坏掉,这太夸张了吧!”韩抚着刚才摸黑前进时不小心跌了一跤而撞到了的右手手肘。
棕眉微蹙,看得出刚才那一下撞得挺疼的。
“大概又是梅霖的杰作吧!”
小东和罗经理在漆黑中收拾着桌上的资料,听见韩的问题,不约而同地迸出肯定的回答。
“你们也这么想?”钟少谦接过小东递上的手电筒,替韩找到椅子要他坐下,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向小东问道:“她该不会三天两头就害得公司停电,或是让电脑当机吧?”
“倒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有她在,确实比较容易出事。”罗经理拖著文件夹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好不容易找到的急救箱。
“不过我看你们好像习以为常了,为何没人想赶走她?”
钟少谦由大家脸上轻松的表情印证了早先的猜测——
大家确实都挺爱护梅霖的。
“虽然她常惹出事端来,但这也不是她故意的,而且也从没出过什么太大的乱子,或是真让公司的营运上有任何损失,所以也没人将脑筋动到这上头去。”罗经理边回答边抬头看了钟少谦没表情的脸孔一眼,有丝担心。“总裁该不会是想解雇梅霖吧?其实她很善良的;而且有她在,大家都会因为她开朗亲切的态度而精神百倍,所以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她犯过什么重大失误吗?”钟少谦不答反问。
“没有的事,梅霖她很认真的。”小东连忙出声替梅霖辩解。
“那不就得了!”钟少谦望向窗外,看见市街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心想这八成是公司的线路故障。
“那么总裁是不打算责罚梅霖了吧?”小东松了口气。
对他来说,梅霖是个很好的朋友,不但常在工作上指点他、给他帮助,私底下也会在他与女友吵架时亲切地给他意见。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梅霖遇上任何麻烦。
“停电这种事能责怪谁?”钟少谦隔着模糊的光线盯住小东宽心的表情,胸口却泛起莫名的不悦。
这家伙对梅霖的事也未免关心得太过头了吧!他处不处罚梅霖,干他啥事呀?
“说得也是,停电跟梅霖一点关系也没有嘛!”小东没发觉钟少谦话里的淡淡怒气,迳自拿起另一支手电筒,“我去楼下找她好了,免得她像副总裁一样不小心趺倒或撞伤,那就不好了。”
“不用了。”钟少谦想都没想,立刻迸出一声喝止:“你留下来。”
“总裁?”好意被莫名其妙地阻止,让小东感到不知所措。
而且总裁变脸的速度还真快,刚才明明一副好好先生、很和善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却摆着张臭脸瞧箸他?他做错什么事了吗?
“总裁,如果不拿支手电筒给梅霖,她会找不到路上楼的,而且在黑暗中摸索也很危险。”罗经理以为是小东太过浮躁的言谈触怒了钟少谦,连忙转移话题。
“我知道。”钟少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已经惹来韩的注目,连忙又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副总裁,顺便整理一下桌上的文件,带梅霖回来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他说得有丝心虚,因为韩的目光已直勾勾地朝他射来,而且很明显地带着些指责的意味。
刚才他的出声阻止,确实是太过火了点,而且他根本没理由、也没必要阻止小东去找梅霖。
只是他想到小东这一去,便可能会让在黑暗中独处的梅霖产生依赖感,就觉得不悦。
虽然对于心头这份情绪感到不解,但是钟少谦仍是找了个不成理由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梅霖是他的“落难灰姑娘”,所以他这个王子理应去拯救她,而不是由小东去。
理由很牵强,但他尚可接受。
钟少谦避开韩的抱怨眼神,一手拿过小东的手电筒,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便迳自踏步走向门口。
“少谦。”韩在钟少谦步出门口前叫住他。
“什么事?”钟少谦停下脚步,回头望了韩一眼,发现他正以警告的眸光盯住自己。
“你自己小心。”韩丢出一句涵义颇深的叮咛,随即闭眼休息。
“我会小心的。”钟少谦并不笨,他不会真把韩的叮咛当成纯粹的关心。
韩那句话,有着更多的警告与提醒的意味。
韩要他小心的,是要他别对梅霖花费太多心思,或是太关心她。别给自己、或是法尔公司找麻烦,这才是韩真正的用意。
***
“好痛。”
梅霖抽回手,带点湿热的触感让她发现自己的手指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伤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必定是锐利的物品吧!
梅霖吐出一口长叹,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着。
青涩而带点腥味,那是鲜血的味道。
她想回楼上的会议室去,但眼前一片黑暗,就连窗外都是黑压压的一片,让她顿失方向感。
她对这层楼的办公室格局并不熟悉,要在黑暗中认路对她而言是太吃力了点。
但是想到与副总裁约定的十分钟已过,梅霖便很是着急,就算已经用不着开会,但她还是得守时才对。
她不想被人当成办公室花瓶,更不愿副总裁老拿排斥的眼神瞧她。所以这些天来,她过得紧张不已,而且总是战战兢兢地过活,压力已达极限了。
如今眼前一片黑暗,等于是告知她不用开会,这对她来说不失为一个休息的好时机。
即使这么做有点不应该,但她真的很想暂时不用思考一切。
最近她身旁发生太多事情了,让她的脑袋一下子承受不了。
一心多用不是她的专长,她一次只能做一件事。
可惜现在想睡觉的念头和找寻出路的想法同时侵扰着她,让她无从选择。
她到底该先做什么?
“梅霖?”
不甚陌生的呼叫声传来,吸引了梅霖的注意力。
“总裁?”梅霖没想到钟少谦会来找她,忘了现下一片漆黑,她反射性地挥手回应。“我在这里,总裁。”
强光随着声音回转,照映在梅霖身上。她直觉地眯起双眼,逆光使她看不见来人的身影,但从淡淡的灯光反射中,她隐约可以看见钟少谦的身形。
“你没事吧?”钟少谦见着梅霖,心中彷若有块大石落定,宽心不少。
“没什么,只是手指给划伤了,不过已经没事了。”梅霖甩甩手,丢开睡意,将全副精神投注到工作上。
毕竟她现在还在加班中。
“你受伤了?”钟少谦将手电筒搁在桌上,一把拉过梅霖,毫不避嫌地检视着她的伤口。
确实如梅霖所说,那只是浅浅的刀痕,看起来很像是美工刀造成的,血丝也不再流出,只留下淡淡红印。
“没关系的,这种小伤只要贴上透气绷带就可以了,过两天就没事的啦!”冰冷的手掌突然接触到钟少谦的温热手心,让梅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绷带在哪里?”钟少谦把手电筒递给梅霖,要她寻找出路,“再怎么小的伤口都有可能发炎的,你别太轻忽了。”
“不用找了,我身上随时都带着绷带的。”梅霖笑了笑,从口袋里翻出包扎用的透气绷带。
“看样子你真的很倒楣,要不然就是迷糊到有剩,否则也不用带着这玩意儿到处跑。”钟少谦抢过绷带,“来吧,手给我。”
“谢、谢谢你,总裁。”梅霖有丝受宠若惊,毕竟眼前这个男人是名闻商界的法尔公司总裁,如今却为她这个小小的专柜经理处理伤口。
“不用客气,这个人情我可是要讨回来的。”近身接触,钟少谦从她身上嗅到淡淡香气,还带点柠檬的清新味道。
很自然的香味,不似名牌香水那般浓烈,而且一点也不呛人。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股幽香显得益发沁人心脾。
神秘的黑暗遮掩了梅霖的表情,他只能藉由渐渐适应四周的双眸,稍稍辨识出她的女性曲线。
只不过,这样的蒙胧反倒更容易引人遐思。
甚至让人忍不住要伸出手去,只为了那捉摸不定的身形。
钟少谦下意识地往前挪动了点,原是想捕捉那抹感觉上飘乎不定的香气,却由于眼前太过黑暗,加上梅霖又没开手电筒,使得他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梅霖。
“总、总裁?”
古龙水的味道冲进梅霖的鼻子,让她的心为之一震,恍惚间似乎见到钟少谦的脸庞在她眼前闪过,下一刻钟少谦的双臂就已经环上了她。
“对不起,因为你忘了开灯,所以我看不见。”
钟少谦很快地后退了一步,与那阵幽香隔开安全距离;在察觉到自己失态的同时,他连忙胡乱找了个借口想蒙混过去。
此时此刻,他非常庆幸自己因为长期“接触”女人,所以反应还挺快的。
“对不起,我忘记开了。”梅霖苦笑两声,松了口气的连忙把手电筒打开。
她被钟少谦吓到了,虽然她并没有说出口。
但是在那一瞬间,心头的震撼是假不了的。
黑暗使人感到安心,同时也让人不安,这是很讽刺的情况,却也是事实。
钟少谦的到来的确使她心安不少,但是当他突然撞上她、将她抱了个满怀的时候—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彷若擂鼓,在瞬间加速到极限,甚至几乎要蹦出胸口。
为什么?
她为何会对相识不深的钟少谦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是她不习惯与男性如此贴近的关系吧!
除了偶尔与熟稔的同事们出去吃顿饭,她没有正式与男性交往的经验,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对于男性的亲昵举动,她总有千百个陌生与慌张。
怦咚、怦咚……
即使钟少谦以轻松的口吻向她道歉,但残留在她身上的古龙水香味与不甚熟悉的体温,却令她着了魔似地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