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考後,绿意到了外双溪,我则沦落到夜间部。绿意每次来信,总是“亲爱的大苏……”,然後一连串丰富、多采多姿的大学生活,便随纸笺活络的展现在我的眼前。
绿意是有资格这样的欢乐。她本来就自信活泼,人缘一向也好,功课又念得得心应手,新日子自是不会有太多的忧愁。
可是她每封充满欢乐笑声的信件,都带给我阵阵灼手的痛。她总说:“大苏,快乐点,不要老是灰头土脸的……”绿意希望我找个男朋友,共度这原该灿烂的青春,不要老是一个人四处游荡,像游魂似的。
我想起那些被我丢在垃圾桶的信件和花朵。
写信的人不知道我只爱玫瑰,兴冲冲地送了好些幽兰和山茶,说什麽我蕴含了幽兰的高贵,山茶的清艳,虽然我有一点点冷漠,一点点孤傲,一点点不合群,可是却很特别。Special,他这样写。
我看了信,闻了花香,最後统统丢入垃圾桶里。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肠来受感动了。
绿意把快乐的定义定得太简单了,胡零点男朋友,就一定天天惬意快乐吗?还是她一向运气好,日子的确充实又逍遥。
还是,漂亮的女孩一向不寂寞?倘若单指男孩的追求,那未免太过肤浅。然而印证在绿意身上,却又再贴切不过。
绿意是不寂寞的。打高一开始,初相逢,她的故事就听不宪,我耳朵听得都生茧了,故事的续篇还是一章又一章。失恋,复恋,漂亮的绿意永远是男孩争相追逐的目标。绿意不知寂寞孤独为何物,也不懂暗恋相思的心情滋味,功课,社团,男明友,忙得很光鲜。而我,老是一派闲散,四处游荡,摘星攀月的,倾恋的只是长空里的流云和星斗——还有……沈浩。
这朋间,沈自扬夜夜在星空下守候着。
他知道我沦落到夜间部,打听清楚我上课的时间,地点,每回一到学校上课,就先看到他伫立在教室门口。一开始,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我,同学不知其然,不知道他为什麽守候,为此,一些漂亮动人的女同学,暗自心花怒放了好久。
好像人类的感官机能都差不多。当初他到女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这时他只静静站在夜色中,依然轰动整教室的诸色美女。
世事就是这麽不完美,爱与被爱,尽皆有其难处。倘若我不曾遇见沈浩,我会完全软化在他多情的守候下,满足陶醉在被他等待的虚荣中。可是,我偏偏遇见了沈浩。
他在星空下守候几个星期後,後来乾脆登堂入室,坐在我的身旁。至此,一干众人恍然大悟,有阴羡暗妒的,有不以为然的,有嗤之以鼻的,也有满心欢喜赞赏的。
“拜托你不要再跟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压低了声音,怕惊动附近左右的人。
他支着头,多情地看着我。我怕接触到他的黑眼眸,低下头,在纸上随处乱画。
“如果你答应和我保持联络,我就不再出现在这里。”他说。
“你这算是威胁吗?”我怒目桕向。
“就算是吧!”他依然看着我,痴心的脸上微泛着些许的落寞。“你真的就那麽讨厌我?”
他千说万说,都没有打动我,唯独这个神情,牵动了我的心。我可耻地想四月的那个夜晚,若换作在古代,我恐怕得非他不嫁了……
我用力甩头,想甩掉那个可怕的恶梦。
“好吧!”我写下了电话与住址,递给他。“你赶快走吧!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
他接过纸条,笑颜逐开,轻轻握住我的手,随即放开,赶在钟响上课前离开教室。
下操後,我不想回家,在街头游晃野荡,孤独地四处徘徊。想起了一首老歌——别让我孤独地在街头徘徊,别让我寂寞地在灯下等待……女歌手沙哑的声音,荒凉无依的心情,啊——
我想,我依然不快乐。
沈自扬果然信守诺言,不再前来,可是信件,电话却毫不间断。通常没有只宇片语,展开信笺,掉落的都是一张张以各式各样的蓝为基色的“我”的画像,偶而夹杂一张他和我在林中漫游想像图,林梢上,高褂着一轮清明的满月。
晚上下课後,他的电话必在我临睡前来到。刚开始,觉得烦不可耐,久了便成了习惯,後来竟演变成临睡前的等待。
可是,我想念的,依然是沈浩。我想念高楼上看着他背影的那些日子,想念和他在一起时的每个辰光,更想念与他一起为非作歹的那些种种……沈浩,为什麽不懂我的思念?
这个冬季,走在公馆里,热闹哄哄的耶诞气氛毫下怜惜地显照出我的孤寂。人群一层叠过一层,街店赫然飘出“蝶衣”的春季。我走着,抹掉泪,该死的不晓得那家又傅出The Way we Were,我越走越快,最後用跑的,逃离那条街。落魄的我,在公馆热闹的冬季,埋葬了青涩但美好的过去。
以後,我一直很讨厌公馆杂乱无章又带点末世颓废狂欢的气氛景象。
後来,认识了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