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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驯悍夫 第七章
作者:李璇
   
  马匹在林间疾驰。

  「唐冷泽,你撑着点,雪山就快要到了。」叶铃策马,不顾一切地狂奔。

  唐冷泽坐在她身后,双臂环住她的腰身。已无力气再多说任何一句话,红鹤之毒,椎心刺骨。

  他以为他已练就一身铜筋铁骨,不可能再有任何事难得倒他。但这身上的剧痛,他已无法承受。

  但幸好,他们已经脱离了展剑辰的视线。

  就算他不幸死在这里,也不用担心叶铃会遭到「黑羽」的毒手。只是,他不舍--才遇见这样难得的女子,竟无缘与她相守。

  不自觉地,他环紧了她的腰身。

  她的身子一震,感受到他的力道。

  「你怎么了?很疼吗?」她想回头察看他的伤势,却不敢停下。

  她不知道,红鹤之毒一发,他还有多少时间;她必须在这之前找到「灵衣」为他解毒,但雪山如此之大,她该从何找起?

  本以为至少还会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找「灵衣」了,但现在……她的眼眶整个红了起来。

  自她背后传来的体温越来越低。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生命力正一点一滴地消失。她的心好疼,她不要他死去。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不过短短数天,他竟在她的生命中占了一席之地,她甚至无法想象失去他会是什么情景。

  辰哥的真面目令她心痛,但对唐冷泽的关心和……爱,却远胜过一切。

  爱?

  她心惊--她是爱上了他吗?她反手握住环在她腰间的大手。虽然冰凉,但一接触到他的手,他亦紧紧地握住她。

  一股温暖柔情透过手心,直沁入她心底。

  她泫然欲泣。

  是了。

  她是爱上他了。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就在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她将自己的心给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陌生的男子。

  但现在,他却命在日一夕。

  她好气自己,身为一个大夫,她竟根本无能为力。

  「叶铃,」他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停下马。」

  清楚,但明显地微弱。

  她稍稍勒住了马缰。「怎么了?你很难过吗?」她有些慌。「再忍耐一下,我们已经进入雪山了,很快就能找到解药了。」

  幸好有「玄夜」的帮忙,才可能让他们逃过辰哥的追杀。纵然辰哥武功高强,也得要花上一天的时间才可能追上他们,在这段期间内,他们是安全的。

  他闭起眼,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她以为她可以骗得了他吗?雪山何其之大,要花他仅存的时间里找到解药,又谈何容易?但因为明白她的心意,所以他更不想戳破她。

  「我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剧痛带给他的影响。「我只是想歇会儿、喘口气。在前面的树下,放我下来吧!」

  红鹤之毒似乎无孔不入。

  椎心的痛楚,自全身上下、千万个毛孔窜至骨髓内俯,似有万箭万蚁,一层层啃噬他的肉体。

  他不禁低吟出声。

  一个撑持不住,他自马侧斜滑下来,重重地落在一片花草丛中。然而,那样落地的力道,他全然感受不到疼痛,因为身上的剧痛已然盖过一切。

  「啊--」叶铃失声惊叫,条地跃下马背。「唐冷泽!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伤了?!天!都是我不好!快!快让我替你看看!」她惊惶失措,迅速地查看他身有无外伤。

  「别慌。」他捉住她在他身上游移的手,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

  「真的?」她不敢相信。从马上那样掉落下来,怎么可能没事?

  她仔细地查看他身上每一个部位,却惊讶地发现,除了些小小的擦伤,的确似没有大碍。她这才放下了心。

  「真的。」他微笑。「来,我要妳帮我个忙。」

  她立刻用力点头。「我帮,你要我帮什么,我都帮。」

  她的心好疼。为什么,当他笑着对她说话时,她却可以感受到他正承受着极大痛苦,却仍是强颜欢笑。

  是为了怕她担心难过吗?

  她不忍。

  瞧见她的反应,他轻笑出声。「妳当真什么忙都帮?」

  「帮!一定帮!」她忙不迭地点头。无论他要什么,她都会替他做到。

  他摇头。「话可别说得太早,如果我要妳帮些不该帮的忙,妳真能做到?」她是太天真了。这令他不免担心,如果她遇上的是个恶人,该怎么保护自己。

  但,他爱的不也就是她那纯真无伪的容颜。

  如果他可以在她身边守护着她,那么,他会放心多了。

  「不该帮的忙?」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我要妳帮我生个孩子呢?」他微笑。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他自幼拜师学艺,铲奸除恶,纵然赢得了「追风神捕」的美名,但也几乎看遍了世间的邪恶,他从不以为成家立业,再创造出一个生命有何意义。

  直到遇见她。

  一切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他甚至可以开始想象,他和她、他与她的孩子。要是在以往,他会视为无稽可笑的事,但现在,却成了他的一个希望。

  不。

  应该是说奢望。

  他甚至可以明白杀人如麻、几近丧心病狂的「黑羽」,为什么会在一个女子身上投注如此多的感情。

  或许,他突然发现,其实他和「黑羽」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样的嗜血、一样的缺爱、一样的渴望光明。

  只不过,他作了不同的选择;是以,他在明、「黑羽」却永不得见天日。

  就像众人所说的。永远的仇敌,或许在另一方面来说,却是最亲密的朋友。因为两人间有太多的相似、太多的情感,包括恨惹在内。这一生中,他最了解的是「黑羽」;而另一方面,他必定也是「黑羽」心中最痛的一根刺。

  而这样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同时受到了光明的吸引  叶铃。她的世界里,有阳光有温暖,足以融化他冰封的心。

  突然他担心。

  将叶铃从「黑羽」的世界里带走,那将会变成--怎样的黑暗?

  叶铃一愣,跟着皱起了眉心。「你在胡说什么!」

  孩子?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胡说些什么?她心急如焚,他还有心思说笑话。

  该不会是红鹤之毒性发作,让他的脑子也受到了影响?

  「我--」

  「够了,你别再说话了。」她伸出一指,轻点住他的唇。「这样吧!」她抬眼望了望四周。有树、有花草、有水,就是不知雪山中的桃源仙境在什么地方?「我去替你找解药,你在这儿等我,我一找到『灵衣』,马上就回来。」

  「等等!」他突然伸手拉住她。

  「嗯?」她回头。「怎么了?」

  「别找了。」他拉下她,让她躺在他身边。「陪我看看云。」

  看云?她翻过身,半趴在他身上。「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看云?我都快急死了!还是--你已经不难受了?」她提过他的手,为他把脉。

  他的脉象极沉,与--与重病将死之人没有两样!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老天!他的情况比她所想的还要严重!

  而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反倒要她陪他看云?

  难道,他是知道了自己的情况?

  「如果可能的话。」他望着她如星光般灿烂的明眸。「如果我可以活着走出这里,我希望妳会是我孩子的娘。」他的手,抚上她的颊。

  当她的手抚着他,当她的身子偎近他时,他似乎感到自己身上的痛楚减轻了大半。他忍不住微笑。何需再找什么解药?她就是他的灵丹妙药。

  她的心一震。

  耳边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地响。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爱她、希望娶她吗?她按住自己的胸口,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她知道他待她好。

  但却不知道,他也--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情!原来,他也是喜欢她的!那么,她可以认为,他是爱上了她吗?

  他说这些,是要她--嫁给他?!

  望着他灼灼的目光,她心跳如擂鼓。「唐……冷泽,你说的是……真的吗?」她低垂眼睫,害怕自己的假设不是真的。

  「如果妳可以不连名带姓地叫我,我想我会好得更快些。」他刻意挑了挑眉。

  「这……」她赧着脸,有些困难地吐出两个字。「冷泽。」

  她就是无法抗拒他的眼神和要求。

  但才叫出他的名字,她却顿觉这两个字彷佛在她心上烙了印,怕是一辈子再也无法忘掉了。

  「嗯,这样好多了。」他微笑。

  看见他的笑,她的心也跟着融化。

  她从不知道,男人笑起来也可以像他这样好看。

  「告诉我,你真的--是『追风神捕』唐冷泽吗?」她的双颊红润,原本想问的是『你真的想娶我吗?』却临时改了口。

  他只说他希望她是他孩子的娘,可却没说他愿意娶她,要是她真问了,得到的却是不一样的回答,到时,她该如何自处?

  可她忽然发觉--

  如果,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爹……那情景似乎很美。

  「妳说呢?」他反问。

  她当然相信他是。

  现在相信了。

  但,她却又有另一番矛盾。

  如果她相信他就是「追风神捕」,也就表示辰哥的确是「黑羽」,而且就是那个用红鹤之毒伤了他的「黑羽」。

  她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纵然眼见辰哥要追杀他们,但在她心中,却无法将辰哥对她的好和疼爱,完全磨灭。现在想起,才知道辰哥当初看见他时,为什么会有那样激烈的反应。

  然而她却不明白。

  向来那样温文善良的辰哥,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还是,她从来就不曾真正认识过辰哥?

  「好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欲言又止。

  从她眼里,他可以轻易读出她的想法。

  她的世界太过单纯,他不希望他和展剑辰间的恩怨造成她的伤害。

  纵使不可避免,他也要设法让伤害减到最低。

  「是什么?」她抬起眼。

  他瞇起眼。「重要的是,我想念妳的吻。」

  她险些被呛着。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不是病了吗?怎么还有力气想这些?

  「我胡说?」他的剑眉斜飞入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吻我的是妳。」他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你--」她的脸胀得通红。

  她不想承认他所说的一切,但事实摆在眼前,她根本无法否认。「那--你想怎么样!」

  难不成,还要她赔偿?

  可--可他自己也不是不讨厌吗?干么现在才想到要找她算帐?

  「我想……」他刻意欲言又止。「我想妳再吻我一次。」

  她先是气,随后却忍不住绽开一抹微笑。跟着,她将脸凑近他。「你不觉得,我吻你一次,你吻我一次,才叫公平?」

  他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话。「这有什么问题。」跟着,他手一伸,扣住了她的颈项,轻轻地吻上了她。

  纵然这个吻再轻,她仍然周身如通过一道电流,震得她整个人几乎融化在他身上。

  无论她吻他,还是他吻她,都是一样的。

  不!

  不一样。

  他带着激情与火谈,狂野地吻住她。他的舌在她口中肆虐,她只感到全身温暖,一把火焰在她腹中翻搅,席卷至全身。

  她的手掌贴着他火热如墙的胸膛,感受到他狂乱的脉搏。

  等等。

  脉搏?!

  她条地起身。

  却发现他的脸色已然呈现毒发迹象。「冷泽!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她抚着他的颊,慌乱地喊。

  都怪她,不该跟着他瞎闹。

  竟然连将宝贵的找解药的时间都耽搁了。

  不成,再不找到解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已经失去所有,不能再失去他。不,就算她没有失去所有,她仍不愿失去他!

  他睁开眼,捉住她的手。「别走,陪我到最后一刻。」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纵有千般不舍,他再也无能为力。

  「不!不许你这么说,我们都已经到了雪山,就要找到解药了!」她急急否定他消极的想法。

  「叶铃,如果展剑辰追上来,妳一定要躲开他,躲得越远越好,知道吗?」他不想在她面前提起「黑羽」二字。

  「我知道。」她点头。

  但他为什么突然要提这个?

  「还有,以后往人多的地方走。住在大城里、大镇里都行。妳的医术好、心地好,在城市里生活,不成问题。」他伸出手,自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给妳。」

  她接过。「这是什么?」

  一块玉佩?

  他给她这个做什么?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好象在交代她什么似的?她不要!不喜欢他这样。

  「我不要。」她把它推还给他。

  好似,如果她接受了这块玉佩,就等于她承认他的生命将尽。

  他抬眼。

  「这是我娘交给我,要我交给未来妻子的传家玉佩。」

  她一怔。

  他的意思是……

  「带着它。将来要是缺盘缠,就把它变卖了。」他将它放回她手中。

  「不要!我不要你这样!」她变得激动起来。「你会好的。只要找到解药,我一定会把你治好。从现在起,不许你再说半个字。」

  她下定决心。

  「你等我,」她站起身。「我很快就回来。」

  他想唤她,却已无多余的力气。只能望着她奔跑离去的背影,轻轻一叹。

  如果--如果可以更早遇见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漫无目的地寻找,却什么都没发现。

  书上说,红鹤之毒的解药「灵衣」就在雪山的桃源仙境之中,却没说在桃源仙境的什么地方。雪山这么大,她要从何找起?

  突然,她眼前一瞥,发现一株碧绿的小草。

  「天羽?!」

  她眼前一亮。

  「灵衣」是可解百毒的续命花,「天羽」则是可治百病的续命草。两者都是要在极纯净之地才能生存,往往只要找到其中一株,另一株就在附近。

  找到了「天羽」!冷泽有救了!她整个人兴奋起来,伸手就将「天羽」摘下。

  她站起,决定先将「天羽」让他吃下。就算不能完全解毒,但至少可以减轻他的痛苦,多争取一些时间。

  就是这个主意。

  「冷泽!我找到『天羽』了!」她飞奔向他。

  她就知道她可以救他。

  她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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