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散尽游人去,
始觉春,
空垂下帘栊,
双燕归来细雨中。
--欧阳修.采桑子
午后,「竹阁」传出阵阵琴音,那旋律清美悲切,宛然便是<湘妃怨>。
「乾坤楼」里,景瀚平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不由得停笔聆听,几乎有些出神。
他对自己的妹子很了解,弹琴者绝非孟琦,想必是唐雨悠所奏。真不愧是桂林才女,时而如沧海龙吟,时而如凤惊鹤舞,在他心海掀起阵阵波涛。
这时,周岳衡敲门走进来,鞠躬道:「启禀老爷,舅太爷和石公子来访,小的已经请他们到大厅稍候了。」
「我马上就到,你先去请孟琦和唐小姐。」景瀚平并不意外,既然唐雨悠是舅公引介而来的,舅公自然会急着想招呼人家。
没多久,景瀚平走进大厅会客,拱手作揖,「难得舅太爷大驾光临,想必是来探望唐小姐的吧?」
「好说好说。」裘常新喝了口清芳沱茶,「唐老爷子千交代万叮咛的,我可不能让人家闺女受委屈啊!」
一旁,身为景家未来女婿的石仲禹也道:「景老爷,您可晓得唐家七兄弟交游满天下,我也是受了唐家老七所托,才特地来探消息的。」
「是吗?」景瀚平仍是平静语调,「两位大可放心,舍妹孟琦很喜欢唐小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
「我就是怕孟琦欺负唐小姐呢!」石仲禹摇摇头,对自己的未婚妻信心全无。
「老爷们,两位小姐到了。」周逸群来到门口通报。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雨悠和孟琦手牵着手走来,经过上午那场哭泣和安慰,她们的距离顿时从千里之遥变成了相知相怜。
孟琦一进厅里就大声嚷嚷,「舅太爷,您好久没来看我了!」
「雨悠见过舅太爷。」雨悠跟着喊道。她眼裘常新的关系太远,甚至没个正式的称呼,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以往只听爹娘说他是个老好人,不过颇为惧内。
「舅太爷可忙得很,好不容易才匀出空档呢!」裘常新摸摸孟琦的头,又拍拍雨悠的手,一派笑容可掬,「看到妳们像姊妹一样亲热,我就放心多了,我本来还怕雨悠会被孟琦戏耍呢!」
「谁说的?」孟琦抱紧雨悠的手臂,郑重的承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雨悠姊姊,让她连家都不想回!」
「小丫头!口气这么大。」石仲禹站在一旁,神态挑衅。
「我才不小,我已经十三岁了!」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孟琦心底就有一股气。
「不会吧?我看妳从八岁起就没长大,还是跟五年前一模一样!」
想到当年自己跟父亲前来提亲,石仲禹就忍不住发笑,那时他可被这小鬼给吓着了,因为孟琦玩爆竹玩得脸都熏黑了,害他以为自己要娶的是个番婆呢!
孟琦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每回都要提起这件模事,她早就不痛不痒了。
「要是后悔了就赶紧退婚,省得你以后怨我!」
「孟琦!」雨悠心底一惊,没想到孟琦说话这么冲,女孩子家怎可如此无礼?更何况对方还是她的未来夫婿呢!
裘常新哈哈大笑,「雨悠,妳别管他们,这两个冤家是不打不相亲、不吵不相爱,就由他们去吧!」
「谁要跟他相亲相爱了?」孟琦双手扠在腰上,完全不同意这论调。
石仲禹啧啧有声,语重心长,「若非我心地善良,看妳可怜没人要,我才大发慈悲将妳收留,否则,妳早就进尼姑庵里去了!」
孟琦可火了,指着他就骂,「石仲禹!你这王八蛋、臭乌龟、坏胚子……」
石仲禹忘了自己刚满十八岁,也跟着开骂起来,「妳以为我会骂输妳呀?景孟琦,妳是丑小鸭、笨丫头、胡涂蛋……」
「闭嘴。」景瀚平只说了短短两字,语气平缓,表情漠然,却有震撼人心的效果,孟琦和石仲禹都乖乖闭嘴了。
气氛万分僵硬,雨悠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想,难道他们当这是家常便饭?这跟她所习惯的和乐气氛实在有天壤之别。
「你们别吓着了客人。」裘常新干笑几声道:「我刚看到园里的茶花开了不少,我们就到后园凉亭去品茗吧!」
裘常新的提议立刻获得赞同,于是大家礼让一番,便一块儿走出大厅。
石仲禹和景孟琦走在最前面,两人像在比赛似的,她走得快,他就走得更快,最后干脆用跑的!玩起捉迷藏的游戏。
「真是的!」雨悠叹为观止,难以想象这两个孩子将成为夫妻。
「雨悠,妳别介意,我们是早就看惯了,就由他们去吧!」裘常新转个话题问:「怎么样?妳刚到景家还习惯吗?」
「托舅太爷的一福,一切都很好。」雨悠身为客人,又是晚辈,自然只有这标准答案。
景瀚平刻意放慢了脚步,一半是为了裘常新,另一半是为了雨悠,这两人都不能走快,他既身为主人,就有义务多加照顾。
裘常新闲话家常,问起唐家的情况,雨悠一一回答,但花园里露水湿重、路滑难行,她稍不留神就踩空了脚,景瀚平及时将她扶住,「当心点!」
「谢谢景老爷。」雨悠缩到一旁去,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触,她总觉得这位景老爷时时盯着她,让她有种压迫感。
裘常新特别提醒道:「云南有句俗语:『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再加上大理这儿『入夜即入冬』,妳得多小心天候变化。」
「多谢舅太爷指点。」雨悠开始注意脚下地形,却躲不过再次失去重心的命运,幸好有双强壮的手臂将她接住。
这是景瀚平第二次救了她,他不想再看到第三次,干脆将她横抱起来。
腾空而起的感觉并不有趣,雨悠慌忙道:「老爷,您不用这样……」
景瀚平没回答她,转向裘常新说:「舅太爷,您脚下留神点,等我抱唐姑娘到凉亭去,再回头过来抱您。」
「啥?你要抱我?」表常新虽得用拐杖,腰杆却挺得笔直,「那倒不必!我可是老当益壮,不输当年的。」
景瀚平点个头,大步走向前,没多久就把雨悠护送到凉亭,那儿已备好茶水糕点,五、六个仆人都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昨晚他们才听说老爷抱唐小姐进屋,是因为误会唐小姐受了伤;后来周总管又私下告诫众仆役,唐小姐从小就跛了脚,大家要多细心伺候,不得损及唐小姐的自尊。
可这会儿又是怎么回事?唐小姐明明可以自己走的,老爷居然还紧紧抱着人家?分明是有心有意、毫不避嫌嘛!
不管仆人们如何目瞪口呆,景瀚平脸上毫无变化,小心翼翼地将雨悠放下,随口道:「还不给唐小姐倒茶?」
「是!」一旁的丫环赶紧遵命行事。
「谢谢。」雨悠强忍尴尬,还得维持从容风度。
「雨悠姊姊真好命,人家也要老爷抱!」孟琦蹦蹦跳跳的跑来,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别作梦了,人家唐姑娘跟妳可不同。」石仲禹没好气的说:「除了我,还有谁那么倒霉,得要负责妳这小鬼头!」
「哼!你这粗人想抱我,还得看我肯不肯呢!」孟琦继续跟他斗嘴,乐此不疲。
最晚到的人当然是裘常新,但他老人家脸不红、气不喘,反而笑呵呵的说:「年轻人真有活力,佩服佩服!」
裘常新是看着景瀚平长大的,从来就没见这木头小子心动过,没想到今天会有如此反常的表现,显然唐家两老该能放下心,他给雨悠找到了乘龙快婿呢!
就在这同时,周逸群--景瀚平的随身侍从,站在一旁咕哝道:「老爷也真够礼貌的了,还抱着人家走过来……」
而梅素琴--雨悠的贴身丫头,则是双手揪着裙襬,喃喃自语,「又来了,小姐一定紧张得快崩溃了……」
他们的声音虽然低微,却还是让对方听见了,两人视线交会,开始打量彼此。
或许,他们有机会为自己的主人做点什么……
清风徐徐,花开满园,如此大好的春日中,大家开始吃喝玩乐、谈天说地,石仲禹原本就才学渊博,碰到了唐雨悠却大为佩服,孟琦则在其中搅和搞笑。
景瀚平一直平静以对,就像他平常威严的态度,但他还是逃不过裘常新的「法眼」……没错,从头到尾景瀚平都在盯着唐雨悠呢!
除了裘常新之外,周逸群和梅素琴也发现了这情况,两人开始轻声嘀咕,「不好意思,请问妳家小姐订亲了没有?」
「我家小姐一点都不想嫁人,至今二十二岁未曾订过亲。」梅素琴转了转眼珠子,「那……请问你家老爷娶妻了没有?」
「我家老爷尚未娶妻,也对女人没啥兴趣的样子。」不只周逸群,全家人都很担心,「他三十岁还不成亲,外头都有人在说闲话了。」
「依你所见,我家小姐看起来如何?」梅素琴不想操之过急,说不定人家会嫌弃小姐有缺陷呢!
「唐小姐气质高雅、个性温柔,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对象。」
「那是当然啰!」梅素琴对小姐信、心十足,「可是……你家老爷不会介意我家小姐的……小小遗憾吗?」
「放心吧!妳没瞧我家老爷直盯着妳家小姐?我家老爷可是很固执的喔!」周逸群有种直觉,老爷这回是扯不掉月老的红线了。
「那好,若有机会,还请周大哥多多促成。」她听说他是周总管之子,又是景老爷的随从,应该很有影响力才是。
「别叫我周大哥,叫我阿群就得了。」
「那你不妨叫我小琴,以后请多多指教。」
就在凉亭内举杯同乐时!凉亭外也达成了友好协议,开始进行「送作堆」计画。
☆☆☆
当晚,在裘常新和石仲禹告辞后,景家兄妹也一起送雨悠回房。
小径上月光隐隐,透过树缝洒落在人间,显得这夜温柔又迷离,孟琦跑在前面,又逗池鱼、又抓萤火虫的玩得不亦乐乎。
景瀚平放慢脚步走在雨悠身后,那存在感之强大、之扰人,让她忍不住要开口。「景老爷,您别这么盯着我,我绝对不会再跌倒了。」
他听了却皱起浓眉,「妳是客人,我身为主人,当然有保护妳的责任。」
「话虽如此,可是……」她该如何说明呢?被他凝视的感觉简直令她难以呼吸!
心慌之余,她又乱了脚步,而他再次不假思索地搂住她的肩膀,「小心!」
「抱歉,我……我……」这下她真无话可说了,谁教她笨拙得要命呢!
他收紧双臂,嗓音低沉,「用不着说抱歉,这不是妳的错。」
雨悠眨眨大眼,心中忐忑不安又难以形容,幸好这时他们已来到「竹阁」人口,他才打消了要抱她的念头。
孟琦蹦跳跑来,根本没察觉到那奇妙气氛,径自笑嘻嘻地道:「雨悠姊姊晚安。」
「孟琦晚安。」雨悠迟疑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景老爷晚安。」
「妳也早点休息。」景瀚平放开两悠的肩膀,让梅素琴扶她入房。
转过身,孟琦拉住哥哥的手,晃呀晃的,一路晃回她的厢房。
她轻快地哼着小调,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问:「老爷,我喜欢雨悠姊姊,您喜不喜欢雨悠姊姊?」
景瀚平没回答,沉思片刻才点了点头。
「太好了!」孟琦开心得跳起来,「那雨悠姊姊会一直陪着我们,对不对?」
景瀚平还是没回答,却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
自那天起,石仲禹常常用上门拜访,一半是为了「教育」未来的娇妻,一半则是为了「监督」景瀚平和唐雨悠的发展,好一五一十的回报给裘常新。
他对裘太爷的计谋颇为赞成,毕竟景老爷孤独太久了,这未免有违人性,眼看唐姑娘又柔美、又有才气,这回就算月老不搭线,他们也该来掀风作浪一番才对。
孟琦不知未婚夫的任务,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冤家怎么三天两头就来报到?
雨悠对此并不反对,因为每次石仲禹一出现,就会让孟琦特别有精神,就算是玩闹的成分居多,也总比打瞌睡强多了。
这天上午,她们从最基本的握笔、磨墨开始学习,雨悠先示范了一次才问:「有没有问题?可以自己试试看吗?」
「嗯……大概……也许……可能……」孟琦听讲得很认真,吸收得却不怎么样。
石仲禹却在一旁说风凉话,「小丫头,妳可别又把夫子给气跑了。」
「我才不会呢!」孟琦气得牙痒痒的,正气凛然地答道:「我可是很用心的,雨悠姊姊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妳这话确实没错,可唐姑娘要求妳做的,妳都只能做到百分之一。」石仲禹摇头又叹息的,「要想赶上桂林才女,恐怕妳下下辈子也没办法。」
孟琦鼓起双颊,正要破口大骂,雨悠赶紧居中斡旋,「石公子此话言重了,孟琦的用心我们都看得见,若能以鼓励代替责骂,她必定会进步许多的。」
「就是说嘛!还是雨悠姊姊公正无私上孟琦这才转怒为笑,故意抬杠道:「石秀才,你或许书读得不少,文章写得不错,但要做夫子,还差得远呢!」
石仲禹随即不甘示弱的回嘴,「那是唐姑娘身不由己、误上贼船,说来,我还真同情她呀!」
看这小俩口吵吵闹闹的模样,雨悠不禁轻笑起来,原来男女之间也有这种相处方式,只能说是人各有所好吧!
就在此时,景瀚平无声无息的出现,让雨悠平静的心情再起波纹,可她既然身在景家,就非得看见他不可,唉--
「老爷!」孟琦飞奔上前,像个讨赏的小娃儿,「我今天学了握笔和磨墨,您瞧我落笔多有力、多强劲啊!」
景瀚平点点头,对那幼儿涂鸦似的书法不予置评,总之,妹子有兴趣、有意愿就好,开始总是不能要求太多。
「老爷,您再看我……」
孟琦还有好多话要说,但景瀚平却摸摸她的头提醒道:「应该让唐小姐休息一下,别累坏了她。」
石仲禹随即接口,「说得好!那我们来泡茶吧!」
梅素琴微一欠身,「我去请厨娘准备,请稍候。」
没多久,桌上摆出三道茶宴,用具精巧、配料繁多,雨悠充满好奇的问:「这是什么特别的茶?」
石仲禹连忙推辞,「我跟孟琦吵架吵得嘴都干了,景老爷,您来介绍吧!」
景瀚平于是开口解释,「这三道茶头苦、二甜、三回味,是白族招待贵客所用的。」
「怎么说呢?」雨悠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学。
景瀚平一边冲泡、一边说明,「第一道茶是苦茶,用小陶罐烧烤大理特产的沱茶,等到香气弥漫时,再冲入开水。这道茶以浓酿为佳,清香宜人。
「第二道茶叫甜茶,是用大理特产的乳扇、核桃仁和红糖为佐料,再用大理名茶『感通茶』来冲泡。这道茶香甜可口又不腻,可以喝个过瘾。
「第三道茶叫回味茶,是用蜂蜜加入少许花椒、姜、桂皮为佐料,然后冲入、苍山雪绿茶。就完成了。这道茶甜蜜中带有麻辣味,喝完以后回味无穷。」
这世间果然处处都是学问,雨悠连连点头,细细品味,「真有意思!」
石仲禹很满意的看着这一幕,看来裘太爷的安排极好,唐姑娘因为跛脚决定终生不婚,正好配上忙于家业而无心情爱的景瀚平。
至于孟琦呢?她早就饿得发慌,埋头就吃,桌上那些凉豌豆粉、破酥包子和玉米窝窝头,都是她最爱吃的玩意儿。
等她终于吃过瘾了,抬起头,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为什么仲禹哥哥老看着雨悠姊姊呢?是不是他也觉得雨悠姊姊好美、好雅、好动人?
不知怎地!她竟为此忧伤了起来,这对天性开朗的她是很希罕的,因为她总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可现在她却不能再只做个孩子了。
上完了课,石仲禹便起身告辞,景瀚平交代孟琦送客,两人一块儿走在花园中,却不像平时吵吵闹闹。
「怎么静着不说话?是不是舌头被猫咬掉啦?」石仲禹拍拍孟琦的肩膀问。
「我问你喔……」她几乎要把手绢给扯断了才扭扭捏捏的问:「如果……如果我有雨悠姊姊的一半好,你觉得怎么样?」
石仲禹仰头哈哈一笑,「那我就该谢天谢地、烧香拜佛、沿街放鞭炮了。」
「哼!」她早知他会这么回答,但这不是她想听的啊!
「怎么了?」他拿扇子敲敲她的脸,「突然有此妄想,是不是麻雀想变凤凰了?」
「不要你管,」她猛然推开他,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石仲禹站在原地,满心疑惑,「这怪丫头哪条筋不对劲了……」
孟琦冲回自己的厢房「晓院」,用力关上门,狠狠倒在床上痛哭一场;心里一方面暗气石仲禹说话刻薄、用情不专,又恨自己愚蠢笨拙、一无是处。
那晚,奶妈卢宛君送来的饭菜被原封不动的摆在桌上,因为她居然毫无胃口。
就像个木头人,她呆呆地坐在窗前,一滴滴垂着泪,风吹也不管、雨淋也不躲,再没有什么能让她更难过了。
这是生平第一次,她懂得了「哀愁」两字。
☆☆☆
一早,风静雨停,花瓣上沾着露珠,就像泪水般晶莹剔透。
才刚进「晓院」,卢宛君就发觉事情不对劲,平常孟琦小姐总是嘻嘻哈哈的喊着「奶娘!!奶娘!」,今天却安安静静地躲在被窝里吭也不吭一声。
「我的好小姐,妳怎么还不起来吃早点?有炒乳饼、酸辣鱼和桂圆甜汤喔!」卢宛君最了解孟琦的喜好,却不见她有任何动静。
于是,卢宛君皱起层上前探视,「小姐?小姐?」
「奶娘,妳别吵了嘛……」孟琦转过身,头痛得要命。
「哎呀!」卢宛君大叫一声,「怎么这么烫?!小姐,妳发高烧了,我得快去找大夫!」
「别……别去……」孟琦的呼唤得不到响应,卢宛君已冲向门外。
不到半刻钟,王大夫来了,景瀚平来了,雨悠也来了,所有的人都紧张的望着她。
「我没事!」孟琦嘎声坚持着,但景瀚平的表情严厉、不容反驳,她不得已只好伸出手让王大夫替她把脉。
王大夫很快就做出诊断,以毛笔写下处方。「景小姐只是受了点风寒,你们准备马鞭草、青蒿和羌活,以水煎药,代茶饮用即可。」
「谢谢大夫。」周岳衡连连答谢,并送大夫出门,奉上银两。
「老爷,我这就去煎药。」卢宛君也跟着离开,只剩景瀚平和雨悠守在房里。
完了完了,孟琦暗自心想,大哥一定要开始发飙了,但愿雨悠姊姊能救她一命。
果然,景瀚平双手抱在胸前,沉声道:「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染了风寒?奶娘还说妳开着窗户,分明是故意要教自己生病的!」
孟琦无话可说,只有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希望以此打动大哥,但是想当然耳,景瀚平从来不吃这一套。
「罚妳五天不得出房门,看妳还敢不敢这么胡闹?」
「哇呜呜……」孟琦这回不是装哭,泪水一颗一颗坠落,又心痛、又心酸。
「不准哭!」景瀚平最讨厌人家哭哭啼啼的,「妳以为哭就有用吗?现在爹娘都不在了,我要是不好好管束妳,怎么对得起他们?」
瞧他们兄妹俩一个痛骂、一个痛哭,雨悠真的看不下去了,只得开口恳求道:「老爷,您就别责怪孟琦了,让我来劝劝她好吗?」
她不是不知道有些话是女人之间才能说清楚的,咬一咬牙,他终于答应了。「对她用不着太客气,替我好好训她一顿!」
「我会的。老爷请慢走,别气坏了身子。」雨悠轻声缓语的送走了他,才将房门关上,转身面对那泪眼蒙眬的小孟琦。
「傻丫头,哭肿眼睛就不可爱了,石公子会心疼的。」
听到未婚夫的名字,孟琦哭得更厉害了,「他……他才不会心疼,因为……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怎么会呢?」雨悠拿手绢替她拭泪,「你们不是处得挺好的?他不过是比较爱捉弄妳而已,妳没看他三天两头就来找妳吗?」
「雨悠姊姊……妳不知道……他来不是为了找我……」说到这儿,孟琦觉得胸口窒闷难当,她从不晓得自己这么在意那家伙。
「不找妳又找谁呢?难道找老爷啊?」那多荒谬,雨悠自己都觉得好笑。
孟琦嘴唇颤抖,声音哽咽,「我看得出来……他……他喜欢的是妳……」
雨悠一听就皱起眉,「妳胡说什么?我可要生气了。」
「不要!不要生我的气﹗」孟琦握住两悠的手,小脸上泪如雨下,「雨悠姊姊妳那么美、那么好……每个人都会喜欢妳,这本来就是很自然的,我一点怨言都没有……只要仲禹哥哥开心,我也开心,他同妳才是天生一对……」
「孟琦!」雨悠叹口气,让这傻丫头贴在她肩上流泪,苦心劝道:「我相信仲禹是喜欢妳的!不然他早退了这门亲事,也不会一直等着妳长大。」
孟琦却听不进去,连连摇头,「我这么笨……连写字都写不好,哪配得上他?还是雨悠姊姊妳最可人,仲禹哥哥……跟妳站在一起才好看……」
「妳别看不起自己,妳善良、活泼、讨人喜欢,又肯为别人着想,仲禹不是瞎子,他一定了解妳的优点。」
「可是……仲禹哥哥常看着妳,他明明就是喜欢妳的……」孟琦还是执着于此。
「我怎么从来没发觉?是妳多心了吧!」雨悠拍拍孟琦的肩膀,「要是他听说妳病了,很快就会来看妳的,到时妳再仔细问他好不好?」
孟琦一听,整张脸都红透了。「我才不呢!教我问这种问题,不如关我一辈子!」
「关住的是妳的人,还是妳的心呢?就怕妳把自己的心锁上了,那才真是痛苦。」
这话让孟琦安静了一会儿,咬咬下唇,「他……他真的会来看我吗?」
雨悠摸了摸这傻孩子的脸,「相信我,等妳洗过脸、梳好头发以后,不多久就
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那……那两悠姊姊……妳帮我打扮一下好吗?」若那冤家真的来了,她可不想一脸憔悴的面对他。
「没问题!一切都会雨过天青的,放心吧!」
事到如今,孟琦只有选择相信她的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