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她已经快受不了了,而现在还是处于寒假中呢!等到开学,她不出一星期就会被关进疯人院!
望着堆积如山的公文及一团混乱的办公室,风铃垮着一张脸,开始崇拜风琴,之前她到底是如何处理这些事情的?
电话响起,她翻了四、五次才找到话筒。
“什么事?”她口气恶劣,在心底诅咒。
“风铃小姐吗?”
“我是。”
“我们这里是唐氏医院,令姐刚醒了。”
“我马上到!”风铃丢下电话,抓了件外套就往外跑。
她发誓只要老姊好起来,打死她都会让风琴从此身体健康不受伤害,她实在无法处理校长室里那堆混乱。
很快的赶到医院,风琴已转进普通病房,好不容易找到那间病房,却远远就看见已有人比她先到,小晔趴在风琴病床旁睡着了,一只小手紧紧的握着他妈妈的手,而风琴脸上有着难得的温和,从这边看去只能见到风琴虽然虚弱但仍柔和的在和人对话;因为很少见到老姊会露出那种欣喜的表情,所以风铃加快脚步想看看那人是谁。
但当她越走越近,脸色就越苍白,她呆滞的停在病房外,楞楞的望着房里的雷易。他熟稳的和风琴说着话,态度优闲又轻松,不见平常对人的凛然凶悍,全身放松的在和风琴谈天。雷易不知说了什么,风琴闻言轻笑。
风铃看着他们两个,不知为何有种想跑的冲动,心中那股酸味霎时泛滥成灾。她僵在门外,不了解为什么会觉得……想哭!
雷易本来就可能是姐的情人,他们这样不正是自己找他的目的之一吗?那为何见到雷易对风琴和言悦色,她会觉得碍眼?见到雷易放在风琴肩上的手,她会想冲进去将他的手拉开?见到雷易逗姐笑了出来,她竟会感到万分嫉妒?
嫉妒?!
她在嫉妒!嫉妒风琴吗?风铃楞住了——
“小姐,借过一下。”一名护士轻拍风铃的肩膀。
风铃回过神来,忙侧身让那推着病床的护士过去,却正好瞧见雷易似要离开了,她心一慌怕被他瞧见,赶紧闪进另一方的楼梯间,虽然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何躲他。
见他走进电梯,风铃呆望着那关起的电梯门,过了一会儿,才重整情绪开门进房。“姐……”
风琴淡淡的望着她,“怎么了?”
风铃强扯出一记微笑道:“没……你还好吧?”
“嗯。”风琴轻声回答,没费事多说一句话。
“小晔怎么会在这里?”风铃早已习惯她的淡漠,拉了张椅子在一旁坐下。
“雷送他来的。”
雷!风铃心头一紧,叫的这么亲密,难道他真的是那人吗?她低下头掩去慌乱的眼神,装傻的问:“哪一个雷?”
“你问我?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两、三个礼拜了,难不成你还认识另一位。”风琴面无表情的看着风铃,看不出任何情绪。
风铃忙抬头看她,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你知道?”
“自己的妹妹莫名其妙失踪,不爱出门的儿子又突然急着要去欧洲玩,你想我会不查查你和小晔在搞什么鬼吗?”她直直的看着风铃,眼中有着责备。
“你既然知道怎么不阻止?”
“不让小晔试试,他是不会罢手的。”风琴轻抚小晔紊乱的黑发,露出一抹浅笑,他是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性子。
什么啊?!弄了半天,原来最笨的就是她,被这母子俩当玩具耍。
风铃不甘的埋怨,“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风琴回答的理所当然,她可是一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啥?这是什么回答。风铃听了一楞,对于她的反问,简直就是哭笑不得。真是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妈!难怪风晔小小年纪就这么难缠。
“算了,我倒是问你,雷易到底是不是……他?”风铃看似平常,实际上双手却不由得紧握,紧张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是不是谁?”风琴扬眉。
“呃……那个……你知道的,就是……就是那个嘛!”她支支吾吾,心中像是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晃荡,偏是生伯老姊生气,却又急欲知道真相,因为她对于雷易有着极为异样的感觉,但是,假若他是小晔的生父,那……
“雷吗?你不是查了两个礼拜,你说呢?”风琴眼中闪过笑意,很难得能见到风铃会对哪个男人感到这么有兴趣。
她这个妹妹虽然有着和她相同的美貌,但在某些方面却生了一副大而化之的迷糊个性,尤其是在于异性这一环。这些年来,曾有不少人想要追求她,说是想和她做朋友,她一口答应,让对方白高兴一场,最后才发现,她真的是和人做“朋友”,最最普通的那种朋友。
“我不知道啦!”风铃一脸丧气,反正她是玩不过这女狐狸。“姐,说真的,你这样做对那人和小晔很不公平,小晔现在已经知道要找他了,这件事再瞒也瞒不了多久。而且……”风铃顿了一下直直的望进风琴的双眼道:“姐,你还爱他吧!以前我还小,并不了解你的行为,但是,现在我懂了,你若是不爱他,又怎会执意生下小晔!”
风琴垂下眼帘避开她的视线,开口打断风铃的话,“我累了。”
张开的嘴忘了阖上,风铃愕然的看着脸色苍白的风琴,从小到大,她可从来没见过老姊逃避现实。
没辙的将嘴闭上,风铃站起身来。“那好吧,你先休息,不过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学校那堆公文要怎么处理啊?”
“先搁着,比较紧急的文件就拿过来给我,有问题的话就请教蔡主任,他会帮你。”
“喔,那我先走了。”风铃走到门口踟蹰了一下,在心中挣扎良久,才下定决心回过身来。
“嗯……姐……关于……那个……”她吞吞吐吐的不太敢说出来。
“关于我的脚是吗?”风琴轻描淡写的道出,冷静的不像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医生说了吗?你……”她不安的打量姊姊,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在意的,事情是我自个儿揽的,后果也必须自己承受,再说,他不是也说了,复健后看不太出来的。”
“你真这样想那就好了。”风铃握着门把,松了口气,跟着开门离去。
风琴盯着自己伤重的右脚,眼底闪过一丝挫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该死的不在意!
寒风骤起,风琴一楞,很快的恢复平静,这是医院不是家里,她情绪太过激动了。
医院。无端的扯出一记苦笑,脑海中莫名的浮现一张俊帅带着轻浮笑容的脸孔,每次一到医院,她就会想起那个男人,那个怕和人牵扯太多的男人。
她爱上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浪子,而浪子是不可能为谁而停留的。她的断然抽身是对他们两人最好的决定,这十年来,她不断的告诉自己,离开他是正确的,即使她的思念越来越深,想见他的渴望越来越严重,但每次见到报章杂志上他流连花丛中的报导,她就会深信,她的决定是对的!
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但为何,她这短痛竟绵延十年之久,还有越形加剧之势呢?
为什么……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男人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身着一身高级西装,脚穿名牌皮鞋,双手套着白色的手套,全身白皙得可见到在皮肤下那紫红色的血管。
那男人从西装中拿出一条白色手巾捂着鼻子,遮住满室难闻的鱼腥味,一脸不屑。“不是说一个月就可以解决了吗?现在非但那炸沉我货船的小子没死,连雷易都还活得好好的!我花大笔金钱是为了宰掉阿修罗雷易,可不是为了被修罗堂的人逼得窝在大陆这鸟不生蛋的鬼渔村!”
“大哥,罗刹那些杀手向来信用良好,他们这次失了手想必还会再动手,再说现在道上的人没人敢接手,我想,我们看看情形再做打算。”一名男子畏畏缩缩的回话。
“不行,不能再等罗刹动手!南美卡老大那有批货要过来,你下星期前给我想办法把雷易搞定!”他神经兮兮的尖声斥道,青筋在苍白的额头上看来恐怖异常。
那矮小男子听了脸色一白,旁边另一名手下忙道:“大哥,上次小李没抓到的那女人也许可以利用。”
“废话!她和雷易住在一起,抓得到她的话小李就不会去蹲苦牢了,还用得着你说!”他闻言鄙夷的开口怒骂。
“不是……那女的已经搬出来了!”那手下被骂得狗血淋头忙开口辩解。
“什么?!”白脸男子惊的一抬头,气极败坏的道:“既然如此你们这群蠢蛋还等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抓来!”
“是、是!我们马上去。”那两个手下惶恐的忙退出去。
男人细小的眼睛闪着狡诈及阴狠。
阿修罗雷易,我刘志良不会永远在你之下,这次我要让你死得很难看!
刘志良转身走了出去,直到出了门口进到黑色的轿车后,他才放下那捂住鼻子的手巾,接着就将手套及那手巾放进不锈钢的冰桶烧了,然后拿出一瓶香水在空气中喷洒,最后又将他那双白的几近恐怖的双手浸在酒精之中消毒后才叫司机开车。
只要整死了雷易,南美卡老大那批三百多公斤的货一到,岂只黑道,整个台湾都会在他手上,到时就算他想从政,也会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不出三年,那里就会成为他的岛,他的毒品王国——奢华堕落的黑色福尔摩沙。
他不正常白暂的脸孔因这想法不禁兴奋得泛着鲜红的血色,鲜明的红白对比出现在他瘦削的脸上,令人看了异加觉得可恐怖。
烦躁在胸中囤积,不知名的郁闷在血液里四处流窜想找发泄的出口,雷易在健身房里待了一早上,不停的做着重复单调的运动,试图累坏自己,宣泄体内不断积压的躁闷。不过,显然没什么用。
风铃搬回家住了,他现在可以高兴什么时后回来就回来,高兴光着膀子到处乱走或在六楼裸泳都没关系,甚至忘了吃饭也不会有人时间一到就在他身旁叫饿,不会再有人整天霸着他书房内的大皮椅或客厅里的电视玩那没水准的电动玩具,也不会有人一下雨就唱那五音不全的儿歌来虐待他的耳朵,更不会有人敢一天到晚盯着他看或甚至打他的伤疤和纹身的主意。
妈的!雷易躁怒的一拳打向沙包。那女人撤走的好处一箩筐数都数不完,但这屋子竟变得异常安静,他以前从来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可是现他连放下茶杯的回音都听得非常清楚,而他该死的厌恶那空荡荡的声曰。
“谁把你惹火了?”
一名男子突然出现,如神抵的俊脸却像石雕般的冷硬,他硕长的身躯斜靠在门旁,青蓝色的双瞳带着一丝笑意打量眼前这难得的景象,没想到阿修罗也会生闷气,他一直以为他是有火就发、有气就骂,不可能会有火肚里吞,有气胸中藏的人,这次倒是破天荒难能可贵的景象。
“你太闲了吗?”雷易停下动作,火大的看着欧阳青,也许找他过过招会有用。
“不是太闲,是太无聊,所以想来看看你藏起来的宾,外头现在四处谣传你不让手下进门,还有罗刹的招惹都是为了一个女人——”欧阳青可从来没这么多话,但外头谣言满天飞,他忍不住想调侃雷易。
雷易一个回旋踢,断了欧阳青的话,欧阳青一闪身,顺势还他一脚,两人在瞬间对了五、六招。
武将才进门就听见楼上的打斗声,他忙窜上楼去,手中的枪急速的瞄准欧阳青,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黄色的身影闪到他身前,一根细长的针不痛不痒的插上他右手腕的穴道,武将反射性的用左手掐住来人的脖子,接着很快的发现自己的右手不能动了。
欧阳青和雷易发现这边的动静停了下来,两人同时出言制止。
“武将,住手!”
“柔儿,把针收起来。”
先动的是黄柔,她听话的将那银针收回,而武将却是不甘的停顿了一秒,这才松开那黄衣少女的颈项。
利落的捡起掉在地上的枪,武将一语不发的站到雷易身后。
黄柔移向欧阳青,眼角却好奇的打量那鲁男子,她跟着少爷来过这几次,但向来都只见到那态度温和的真红,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阿修罗旁的另一名大将。他倒是反应不错。
被这意外一搅,雷易也没了打架的兴致,他拿起毛巾擦汗,口气依旧不善的询问欧阳青,“你来做什么?”
欧阳青脸色一整,严肃的道:“你赶雷叔出去,还拿枪射他。”
“干你屁事!”才降温的火气,一下子又攀升起来。
“当年的事,错不在他,失手错杀自己的发妻,他比你还要痛苦!”
“痛苦?他那种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痛苦!”雷易怒极狂吼。
“子欲养而亲不待,不要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欧阳青眼神一黯,不知如何化解干爹和雷易的父子纠葛。
“我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是我的父亲!要当孝子,你自己当去!”雷易紧咬牙关宣称,今天说这些话的若不是欧阳青,他会将他大卸八块再丢到太平洋去喂鲨鱼。
欧阳青淡淡的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墨镜戴上,慢慢的说道:“他剩半年好活而已,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转身下楼离去,留下雷易消化这有如天雷般的消息。
他剩半年好活而已!
健身器不锈钢的钢条被他捏得变形,雷易仍是毫无所觉的站在原地,眼里闪着阴霾与不信,沉闷再次笼罩室内,烦躁重新开始在胸口堆积。
夜已深。
武将早已退下,雷易却静静的站着,在健身房中。
夕阳西下,彩霞敛去,他,只是动也不动的看着。
他脾性向来不好,暴躁易怒就像是他的标记,但这并不代表他所有不满的事都会爆发出来,或是他这种人就不会记恨。
相反的,他会!非但会,而且是很会。像他这样的性子,一旦让他记在心底,就绝不会让那仇、那恨轻易拭去,因为,唯有真正的仇、真正的恨,才能让他深深记住,那是真正伤到灵魂深处,是心中永远的伤痕。
他已经根那个人太久太久了,恨他,像是变成了例行公事。
他从不照镜子,因为脸上的伤会让他记起那天,而且他也不愿意在自己脸上看到他的影子。
他不喜用那天赋异能;因为那是那个人遗传下来的,就算因此伤痕累累,他也甘愿。
他怨恨得到那人的蔽荫,宁愿用自己的双手打天下,也不屑那人的关照,通常那人一插手,他就算要绕一大圈也不领那人的情。
他甚至极端厌恶自己,只因身上留有他的血,再怎么做都无法抹煞这个事实。所以他狠、他绝、他不怕死!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又怎会怕死?
在内心深处,他下意识的在等死!
没想到,这些原因反而成就了修罗堂。
一个人人惧其三分的名号——阿修罗雷易!
他是如此的憎恨那个人,憎恨和他极为相像的自己,但……他从没想过要他死。
只剩半年好活!
乍听这句话,他没有丝毫的兴奋感,也没有解脱的感受,只是一阵空茫,跟着所有的爱恨情仇在脑海里撞击,如惊涛裂岸,似乱石崩云!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快被某种无以名状的情绪给淹没,难以化去的痛苦越积越深。
半掩的窗溜进一丝凉风,忆起了那双温柔的手和藏不住心思的面容,想也没想,雷易离开公寓,往风家大宅去。
学年度课程表、西栋校舍招标案、教学进度表、下半学期预算、整建体育馆提案、校际比赛……
风铃趴在桌上翻看下一张,征校工、教职员聚餐?!
天啊!杀了我吧!
万分无力的看着那叠纸,为什么她连这种东西都要看,校长不是都只要待在校长室闲闲的泡茶纳凉吗?
现在她终于知道老姊为何整天忙得不见人影了,光是过目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看到头晕了。爷爷那个死老头,当初什么不好做,干啥要办个学校来自讨苦吃,现在可好了,他老人家游山玩水去,爸妈两人随即跟进,老姊又受了伤,到头来可怜的又是她!
唉,要是小晔再大点就好了。
风铃痴人作梦的胡思乱想,那小恶魔乱聪明一把的,要是再大个几岁,如今受苦受难的就不是她了。
蓦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风铃一下子拾起头来看向外面。
落地的玻璃门,让她能很清楚的看见外面的景物,她看见了在黑夜中绽放的夜来香,看到了雨水飘落,打在绿油的叶片上,看到了一个人全身湿透的站在门外。
风铃楞楞的看着他,呆了三秒后才开始动作。
“你在做什么?”她跑过去开门。这家伙有什么毛病?三更半夜跑到她家门外淋雨!
雷易不发一言,他粗鲁的伸手一带,将风铃拉进怀里,倾身掠夺她的芳香红唇,让痛苦流泄而出。
雨势越下越大,没几秒,她全身也湿的像只落汤鸡。
风铃吓了一了跳,想挣开他,双手却被他制得死死的,雷易放过她的唇,转而进攻她白皙柔滑的脖子,风铃喘着气想避开。“雷易,住手!”
雷易没理她,重新吻上她的唇,堵住她的嘴。
风铃皱起眉,狠狠的咬了下他的上唇。
这一痛,唤醒了雷易的理智,他终于停了下来,阴鸷的道:“你咬我!”
“我不是风琴!”她生气的看着他,乌黑的大眼透着一丝怨慰,“别拿我当代替品!”
“你不是很喜欢当代替品!”雷易蛮横的抓着她,伤人的话冲口而出。
风铃闻言霎时血色尽失,她双手紧握成拳,极力镇定的道:“那件事,我道过歉了。”
“道过歉?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吗!”
“至少我是诚心诚意的,你也知道。你只是借故把对其他事情的怒气发在我身上,我不要受莫须有的气!”
风铃无畏他勃发的怒火直言道。
她的话,毫不留情的道出实情。雷易神色一青,她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在借题发挥,他无法承受胸中纷杂强烈的情绪,所以才会在她拒绝他时,把所有的愤恨一古脑的出在她身上。
“发生了什么事?”风铃发现他神色不对,有点担心的看着雷易。
他真的很不对劲,这样带着绝望的样子,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雷易。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知道他是在逃避,藉着她来逃避!
她脸上的担忧,让雷易悚然,他惊觉的放开风铃,转身想要离开。
“别走!”风铃很快的拉住他的手,“不想说就算了,别走。”
她不能让他就此离开,他不自觉散发出来的痛苦和绝望,让风铃心疼;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出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像他这样骄傲的男人是不会容许自己向她求助的,而如今,他来了,淋了一身的雨,脸上的神色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倔强却又无助。
所以,她将他留了下来;因为,她不忍心也……舍不得。
寒冷的雨水持续下着,风铃很冷,忍不住微微发抖。
雷易全身僵着,“进去!”
“不要,除非你和我一起进去!”她固执的宣告。
她明亮的双眼,纯净得像山中的清泉,他在她眼中看见自己狼狈的倒影。
“外面好冷,我们先进去好吗?”雨水吸取了身上的温度,风铃又一阵颤抖。
雷易矛盾的望着她,胸中的情绪一回混乱。
见他没有反应,风铃自顾自的牵着他往屋里走,她冷得直打颤。
“你先洗个热水澡,我去拿爸的衣服给你换。”风铃将他推进浴室,然后用跑的去拿衣服,她得运动一下,要不然第二天铁定感冒。
在老爸的衣橱里翻了半天,才找到唯一看起来够大的衣服——一件睡袍。
算了,聊胜于无,总比让他光着身体好。
她将睡袍放在床上,然后才跑进另一间浴室冲洗。
等一切搞定,已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风铃回到房里,只见雷易已穿上睡袍,但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情绪还是没有好转,仍是一脸痛苦和迷惘,半长不短的黑发滴着水没擦干。
安静,窗外下着雨,她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插入他浓密的黑发拨弄,恍惚中有种错觉,他们两人此刻看起来像对幸福恩爱的夫妻。
被这突来的念头吓了一跳,风铃楞了一下。真是的,她怎么会有这种怪想法,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很幸福的样子,何况自己和他八字都没一撇,又哪来的恩爱?
他的头发意外的柔软,摸起来好舒服,本以为男人的发,应该都像刺猬一般,但他的却不是。半长不短的黑发带点自然卷,微湿时不羁的乱翘,怎么样也抚不平,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偷偷的从镜中瞥他一眼,却见他仍是全身紧绷,双眼半阖,铁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关掉了吹风机,自作主张的按摩着他僵硬的肩膀,雷易一震,全身反射性的拒绝。
“别这样,没关系的。”风铃停了下来,但两手仍留在他的肩头上,“你的肌肉太紧了,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她手上冰凉的温度从他肩头渗入,缓缓的安抚他的抗拒,风铃知道他情绪仍十分紊乱,所以开口牵引他的思绪,将他的注意力转移,通常这招对自大的男人满有用的,至少对她爷爷和老爸很有用。
“你知道吗?我以前有见过你。”她柔声说道,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我高中的时候,你救了我一命喔!”
她的话,果然引起了雷易的兴趣。
风铃忆起当时的状况,不由得笑了一笑,那辆机车全毁,让老爸气的整整一个月不肯和她说话。
“我那时出了车祸,本来抱着那小男孩准备摔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就被你给接个正着。起先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不过他身上也有这种青黑的火焰刺青,虽然我只看到一点点,可是他颈后的图案就像你这里一样。”风铃伸手描绘雷易发下的火焰。
雷易快速的索寻脑海中的记忆,没一会就想起那名反射神经良好的少年,他诧异的看向镜中跪坐在他身后的风铃,那名他极欲网罗的少年是她?
发现他有了反应,风铃两手有技巧的按摩他紧绷的肌肉,继续开口吸引他的注意,“那时我本来想问你找哪个师父纹的,可是我上课快迟到了,所以就先走了。”
“是个少女,只是还没发育完全。”风铃不太高兴的皱了下眉。
雷易望着她镜中的身影,又是一阵沉默。
“你想谈谈吗?”她的视线在镜中和他相遇,风铃开口轻声询问。
雷易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镜中的她。
冬雨持续落下,在寒冷的黑夜里……
不知道为何,风铃越来越了解眼前的男人,也许是先前住他那里时努力观察的结果吧!前三天不说,之后那些日子,她的眼睛老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身影转。她知道他不喜欢照镜子,知道他怕打针,知道他不喝饮料只喝白开水,知道他喜欢穿高领毛衣,知道他穿衬衫时老会忘了扣上前两颗扣子,知道他不爱整理头发,总是随便拨两下就算整理好了,她甚至知道他高兴时,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意外的性感,不过她也只看过那么一次,而且稍纵即逝,害她以为自己眼睛坏掉了。
她也知道这男人虽然稍嫌强横独裁了点,但自有他的理由。他是有点无法无天,但也因为如此才让一些宵小不敢轻掠其锋,倒也省了不少麻烦,况且他也不是真正的无视法律,只是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行事法则,不过,多半也要看他心情好坏就是了。
她渐渐的被他吸引,想知道他所有的事,想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什么、恨什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雷易知道她常在看他,他没阻止过,风铃也大大方方的观察,起先是为了小晔的事,到后来她却只是单纯的想了解他,最后,越来……越无法移开视线。
所以,她虽然认同了小飞的办法,却没心去付诸实行,伯答案揭晓后,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风琴回来了,谎言的泡泡被戳破,雷易在医院里怒气冲冲的离去,她以为自己不会再看到他,至少短时间里不会,然而前几天却又在医院里阴错阳差的看见那一幕……那一幕,就像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对感情这回事她是有点驽钝的,可再怎么蠢如今也恍然明了原来她是喜欢他的、在乎他的。
而现在他却来了,她知道不应该,但她在心底还是有点快乐,因为他找的是她而不是风琴。她知道逃避不是办法,她也没有那种习惯,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有时是没什么原因的,她必须找个时间和老姊谈谈才是。
事情一想通,心中顿时舒坦许多,她是单细胞生物,不擅思考太复杂的问题,那些太过杂乱的事情一向有风琴代劳,而事实上,她一直认为,很多事本质都是很简单的,只是常常被人想得太过复杂而已。
风铃无声的等着,等着雷易开口,她知道他会说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来。
时间慢慢的流逝,她轻柔地舒缓他的紧绷,静静地等着。
“我……恨他。”暗痖的声音透着愤慨却又有着一丝伤痛,“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我的……母亲。”他双手不禁紧握成拳。
风铃楞住了,她早料到事情必是和那天那位白发男子有关,那天晚上他也是这般脆弱,看他俩相似的外表,不难清出他俩的关系,但她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她呆了一下,情不自禁的从身后抱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由自主的,她又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他这样对待自己有多久了?一年?两年?还是整整十七年?十七年来很自己的父亲同时不让自己爱他。
“我恨他,但在我听到他只剩半年好活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的大手覆盖上她的手,紧紧地用力抓住,他恨那个人却又矛盾的不希望他死。
“你爱他。”风铃轻声的道出事实,她知道这样做很残忍,但她若不说,他永远都不会承认。
“没有!我恨他!”雷易暴躁的怒吼。
“你爱他,所以才会无法原谅,因为他摧毁了你心目中的偶像。”风铃继续说下去。
雷易狂怒的拉开她的手,转身将她抓起,“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风铃心疼的伸手抚着他布满风暴的脸,“我只知道,十七年……够了,不管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都够了。你恨了十七年,也痛苦了十七年,真的够了。”
“我没痛苦过!”他眼中闪着伤痛,摆明了睁眼说瞎话,风铃看来更觉难过。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也不要这样对他。”她直直的望进他那双痛苦的深潭中,“我……喜欢你,我不要看你这样。”
雷易震惊的看着她,脸上满是错愕,他心中仍是愤恨,抓着她的力道未曾稍减,但她的话、她澄清的眼、她温暖的手、她柔情的面容,全在他眼前交错,逐渐编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将他层层罩住。
不给他有退缩的机会,风铃上前抱住他,将脸窝在他的肩上道:“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就算有了麻烦,风琴也会帮我解决。我活到现在,没什么大喜大悲,也不懂太深奥的道理,但我知道一件事,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她眼眶渐红,紧紧的抱住他,“我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人,我不喜欢看你这个样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别把所有的痛苦都藏在心底。”
“我没有!”雷易愤怒的想将她拉开,却发现她已经先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他满脸凶恶。
“你哭不出来,我帮你哭。”风铃生气他的死不承认,眼泪像忘了关的水龙头不停落下。
“……”雷易闻言发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爱哭鬼,别替自己找藉口。”他喉头哽住,抓着她的手硬是无法使力将她拉开,反而缓缓的重新将她抱住。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但那伤若常存于心,就算有泪也早已全往肚里吞完流干,又怎么哭的出来。
他的确是哭不出来,他早已忘记应该怎么哭了!
你哭不出来,我帮你哭。
这一句话,撼动了他的心。
什么样的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竟已是这样的了解他!
是她观察得太仔细,还是自己让她看得太透彻?
他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对她防卫尽除吗?还是他真的是太寂寞、太孤独、太……痛苦,才会在无意中透露太多?
你哭不出来,我帮你哭!
这样一句话,竟在刹那间化去心底那些许的痛、些许的伤、些许的孤独,仿若在他黑暗阴沉的心中点一簇火苗,小小的,如豆的火苗,虽然小却仍是火,会烫、会热、会发光,而且……温暖。
雷易静静的拥着她,凶恶的面容,不知怎么竟看似缓和了些,眼底那抹神情,不知是温柔,还是感动。
他抬手拭去她滚烫的泪,却在此刻意识到她柔软的身子正贴着他的身躯,想要她的欲望迅速窜起,在心底骚动;他想放开她,制止那猛烈的欲望,这个女人,他要不起!
他的黑暗面太多,一个十二岁大的少年想独自在这社会上生存,没什么太多的选择,那件事之后,他拒绝接受任何人的同情和帮助。他在大街小巷中长大,他翻过垃圾、睡过公园,然后学会了偷东西、干架、收保护费、抢地盘,他从巷弄中篡起,建立了他的黑暗王国——修罗堂!
虽然他极力避免,仍做了许多这社会所不见容的事,他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因为他只是做了他必须做的事,就是生存下去!但是他无法让风铃跟着他受外界的闲言闲语;她是校长的女儿,而他不过是黑社会的头头,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雷易松开了手想走,风铃却不肯放手,她有种感觉,这男人就在刚刚缩回他的心墙之中,她要是现在放手,他铁定不会再出来!她知道他想要她,女人对这种事是很敏感的,就算她从没经验,在他有力的双手拥着她时,在自己紧抱着他听见他胸中沉稳的心跳时,她也早已为之抨然心动;藏在心中那对风琴和他的不确定,或是他是否为小晔的父亲那抹怀疑,在此时此刻都已被害怕失去他的情绪给蒙蔽。怯怯地,她的手环上了他的颈项,心跳急促的跳动,像是要跃出喉头,她要留住他,她想成为他一部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雷易用力的紧抓住她的手。
“抱我。”她轻声开口,莹莹眼眸滟潋芳红,柔顺乌丝服帖着她晶莹剔透的肌肤,她眼里带着渴求和不安以及不容抗拒的坚决。
雷易黑眸一暗,全身充斥着无法克制的欲望和燥热,他暗自咒骂还想再退,风铃却干脆整个人黏到他身上,她温热的唇吻上他敞开的胸膛,身上没扣好的衬衣则因为这一动,向一旁滑落,露出半边粉红圆润的斜肩,看得雷易呼吸加快。
空气中飘散着她发上淡淡的玫瑰香味,那味道更加刺激他的情欲。
“风……”雷易想阻止她,风铃却在这时吻上他的唇,现学现卖的堵住他想说的话。
该死的,他受够了!雷易不再强忍快爆掉的欲望,如果这事真的要发生,那也得是他主控,他松掉她的手,将她那要掉不掉的衬衣扯掉。
“你别后悔!”他拦腰抱起她,黑色的眼瞳燃着欲火。
“不会。”风铃小声的说道。
“就算会,也来不及了!”他现在绝不会让她退缩,雷关掉了灯,抱她上床。
阒黑中飘荡着满室的春意,黑夜越显深沉……
夜半时分,雷易轻拥着在身旁熟睡的女人。
他们的身体是如此的契合,就像是原为一体般,望着她安心熟睡的小脸,心底不觉浮现一丝全然的满足;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虽然他没有处女情绪,但仍然为这点而暗自窃喜,天生的占有欲也开始无法遏止的泛滥起来。
风铃在熟睡中本能的往床上唯一的发热源偎去,手脚冰冷的她,自动的开始磨蹭起来,企图温热自己的身驱。
该死,这女人在做什么!雷易低声诅咒着,本已平息的欲火再次被翻搅得如野火燎原,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像她一样在瞬间挑起他的情欲。
他要是再占有她的话,明天她大概就不能走路了。
他耗费所有心神克制自己的欲望,不用比对就知道是他所造成的印记,这才发现自己的劲道对她来说似乎太过,这女人却从没抱怨过,而他也知道,她每次哭出来,都不是因为他粗鲁的动作,而是为了其他原因……
他从来不曾在意他的力气会对谁造成伤害,但他若是再让她因此而受伤的话就真的该死了。雷易轻轻地摩掌她手上的瘀痕,心中升起一丝自责和万般的柔情。本以为他得就此一夜无眠到天明,岂知第二天清晨,阳光乍现,他睁开双眼才发现,这是他有生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