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朱不一定就像猪,这点不用特地说,大家都知道,不过,朱媺媺的家人却有一点确实很像猪——他们都十分乐观,不,不只是十分,而是过分乐观。
不管碰上任何大小困难,他们总是认为不必太烦恼,因为明天一定会更好;如果明天没有更好,后天也一定会变好;就算后天也没有变好,迟早总有一天会转好,所以他们从来不会自寻烦恼来虐待自己,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一天烦恼会解决的嘛!
“欣欣,叫大家吃饭啦!”朱妈妈从厨房里叫出来。
“喔!”在客厅看电视的欣欣立刻轻快的跳起来跑到主卧室门外,探头进去,“爸,吃饭了!”缩回头来,再转到朱大哥的房外,探头进去,“哥,吃饭了!”缩回头来,最后到媺媺房间,探头进去。“妹妹,吃……”
“What?”
吃什么来不及出口,猝然一道魔音直接刺穿她的耳膜,欣欣骇得喀一下咬到舌尖,痛得直掉眼泪。
“喂喂喂,人家好心来通知你吃饭了,有必要叫得那么悲壮吗?”抱怨完才发现媺媺不是在对她叫,而是叫给电脑萤幕里的人听,她不禁猛翻白眼。“你的战斗力要是有嗓门十分之一大就够统治全世界了!”
十分钟后,当朱家人正在餐桌旁热烈的讨论那声鬼叫时,他们讨论中的主角才姗姗来迟,表情十分奇异,几分迟疑、几分不安,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兴奋。
“妹妹,你刚刚到底在叫什么,我在厨房里都听到了!”朱妈妈最好奇。
“你那声鬼叫害我不小心删掉两件重要资料了!”朱大哥抱怨。
“我洗头洗一半就冲出来了!”朱爸爸猛搔头,总觉得还没洗干净。
“以后请别叫我去通知她吃饭!”欣欣没好气的说。
在众人一句接一句的围剿之下,媺媺差点又退回房里去,免得被口水淹没,但想到有些事不说不行,她还是硬着头皮坐上自己的为止,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处罚的小学生似的,又犹豫老半天后,方才呐呐的开了口。
“呃,你们都知道泰瑞莎吧?”
“知道啊,”朱妈妈颔首。“你的奥地利朋友嘛,怎样,她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啦,是……”媺媺又迟疑一下。“她预定下个月初要去旅游,因为她父母坚持要有人陪她去,不然不让她去,所以她希望我能够,呃,陪她一起去……”
“我明白了!”朱爸爸放下饭碗。“她要去的地方太远,你的旅费不够?”
“不是、不是,”媺媺双手连摇。“她说是她请我陪她去的,所以一切费用全都由她负责,我一毛钱都不用出!”
“这么好康?”欣欣喃喃道。“我能不能掺一卡?”
“那很好啊,有什么好犹豫的?”朱大哥有点困惑。“你们认识那么久了,应该不会担心她把你卖了吧?”
“当然不会!”媺媺啼笑皆非。
“喔喔,我知道了,她要去的地方你不想去?”朱妈妈猜测道。
“才不是呢!”媺媺再次否认。“我最想去的就是那种地方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为什么?”朱爸爸也开始困惑起来了。
“我是……是……”媺媺嗫嚅道。“担心你们不让我去嘛!”
“为什么?”
“因为……因为……”媺媺又开始犹豫了。“呃,我们要去半个多月……”
“那也没什么呀,反正你也还没找到工作,也不必请什么假嘛!”
“就是说呀,趁找到工作之前痛快的玩一玩也好啊!”
好了,朱爸爸不反对,朱妈妈也很赞成,应该没问题了吧?
但是媺媺依然用那种忐忑不安的眼神瞅着他们,脸上很清楚的写的是“可以吗?真的可以吗?”的疑惑。
朱爸爸四人疑惑的相顾半天,突然,朱大哥想到重点了。
“妹妹,你们不是要去非洲吧?”
“不是。”
“那是要去哪里?”
“……北极。”
*
一听媺媺说要到北极去旅游,朱爸爸四人还真是吓了一大跳,但也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并没有反对,因为……
北极又怎样,反正还是在地球上嘛!
于是,刚入七月,媺媺便兴匆匆的独自踏上旅程,虽然朱大哥有点担心单纯的妹妹有没有办法一个人从东半球飞到西半球,曾提议说要亲自送她到欧洲,不过在媺媺的婉拒之下,他还是只送到桃园机场为止。
好在媺媺只是单纯一点而已,并不笨,虽然因为是头一次出国、头一次搭飞机,多少闹了一点小笑话,但还是顺利的飞到了奥地利的维也纳。
不料,她并没有见到信誓旦旦承诺会来接机的泰瑞莎,只接到了她的电话。
“对不起,妹妹,我妈咪认为多一个人陪我去比较好,正在说服我弟弟也跟我一起去,那怎么行,倘若他们知道我是要和约瑟夫度假,一定会把我捉回去,所以我只好先溜了。不过我已经在荷航柜枱预购了你的机票,你只要……”
竟然放她鸽子!
不过她不怪泰瑞莎,只因为生意打对台,双方父母竟然坚决反对彼此的子女在一起,那未免太不合理了。
有点像罗蜜欧与茱丽叶呢!
于是,她按照泰瑞莎的交代到荷航柜枱办妥报到手续,领到了登机证,然后到大厅等候广播,就在这里,她出了最后一次小糗。
“下机后搭接驳巴士到市中心,再搭计程车到饭店,然后向柜枱询问……”
她嘴里念念有词的不断重复泰瑞莎交代的行程步骤,唯恐哪里疏忽了会不小心跑到夏威夷去喝椰子水,直至听见广播说到温哥华的旅客可以开始登机了,她才赶紧拎起背包走向登机处。
“小姐,请等一下!”
虽然不认为是在叫她,她下意识仍回眸望了一下,没想到就在她刚刚的座位前那家免税商店里,一位戴墨色太阳眼镜的年轻男人一手等待店员把信用卡还给他,另一手对着她猛招。
对,她,不是别人,就是她!
她吓得回过头来,不但没有“等一下”,反而加快脚步前进,但那叫声却紧追在她后面不放。
“小姐!小姐!”
别再叫了,她绝不会“等一下”的!
爸爸、妈妈一再交代她,陌生人搭讪绝不可以理会,最好拔腿就跑,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姐!等等,你的……”
听不见!听不见!
她捂住耳朵,脚上半跑起来。大哥也一再交代她,不管人家用任何理由拐她都不可以上当,最好捂上耳朵当作没听到。
“小姐!小姐!你……”
她埋头冲刺,没听见就是没听见!
“小姐!”
终于,她气喘吁吁的停在登机处前,手忙脚乱的拉开背包拉链要拿护照和登机……证……咦咦咦?这……这是什么?
“小姐,护照。”
“对……对不起,请等一下,这……有点奇怪啊!”
她满头大汗的想把背包的拉链全部拉开,好看仔细一点,不料拉链却专挑这种时候跟她作对,竟然卡住了,她愈是慌张愈拉不开。
检查员看一下她后面还有好几位等待登机的旅客。
“小姐,我建议您回到原来的座位找一下。”
“不是、不是,这……请等一下,再一下下就好!”
“小姐……”
“快了!快了!”
检查员又瞄一下她身后的队伍愈拉愈长,决定先把她请到一旁去慢慢找,随她爱找多久都可以,然而,他的嘴才刚打开……
“她的护照和登机证在这里。”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自她身后冒出来,把她的护照和登机证放到检查员手上,又拿走她手上的背包,再把另一个大小稍微有点不同,但样式几乎一模一样的背包塞回她手里,她愕然抬眸,恰好瞧见那个戴墨色太阳眼镜的男人轻而易举的拉开拉炼,取出那件卡在拉链上的“东西”。
一件黑色子弹型内裤,裤裆处还被拉链扯破了一个洞!
顿时,她的脸色宛如清晨的曙光般瞬息千变,变红变绿再变紫,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的看着戴墨色太阳眼镜的男人神情自若的将内裤再塞回背包里,拉回拉链,从容的转身离去。
原来是她拿错了背包,难怪刚刚她一打开就觉得里面的衣服好像不太对。
天哪,这辈子没这么糗过,她沮丧地低头猛抽鼻子,一拿回检查过的证件便匆匆顺着指示牌方向前进,只想快快离开那个丢脸的场面。
直到登机的前一刻,她才想到忘了跟他道歉,还有道谢。
呜呜鸣,他一定以为中国人都是这么无理又无礼,不但误把好人当坏人,而且一点礼貌都不懂,幸好他们不可能再碰面了,不然……不然……
他们不会再碰面了吧?
废话,当然不会,这里又不是台湾,随便走到哪里都可能碰上熟人:这里可是美洲,想找个熟人都不容易,何况是同一个陌生人。
对,他们绝不可能再碰面了!
之后,从维也纳到温哥华,又从机场搭巴士到市中心,再坐计程车到饭店,这一路总算没再出什么差错,媺媺终于平安抵达泰瑞莎所说的饭店,可是她才刚踏人饭店大厅,还来不及左顾右盼一下,就被一声媲美电吉他破音的尖叫吓得差点回头撞破玻璃门逃出去……
“妹妹!”
耳膜还在震动,眼前一黑,她已被一个至少高她半个头的女孩子团团包围住,热情的左亲右也亲,右亲左再亲。
“我一见就知道是你了!”声音很激动,听得出来女孩子有多高兴。
“泰……泰瑞莎?”媺媺惊讶的仰起脸来。虽然在电脑视讯上已经看到不想再看了,但与现实上亲眼见到的究竟不太一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比她高?
“对,是我!”泰瑞莎放开媺媺,笑嘻嘻的将一旁的男人拖过来。“还有他,约瑟夫。”
约瑟夫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举止沉稳,笑容温和,一看就知道是个标准的新好男人,媺媺在视讯上也见过他几回、聊过几句,虽然次数不多,但对她而言,他就像是个大哥哥一样亲切。
“你好。”她很开心的打招呼,脸上灿烂着婴儿也似的笑容,甜蜜极了。
泰瑞莎忍不住又把她捉过来重重啵儿一下,“妹妹,你比我想象中更可爱一百万倍呢!”说着,她用眼神示意约瑟夫提行李,然后揽着媺媺先走人。“走吧,先到你的房间去休息几个钟头后再去吃晚餐!”
“什么时候出发?”
“两天后,出发之前我得先带你去大采购,不然你会冻死在北极!”
“……”现在不是夏天吗?
两天后——
“好大!”抬头仰视那艘长近一千英呎的豪华游轮,媺媺目瞪口呆。
“一艘游轮都是这样吧!”泰瑞莎漫不经心地回道。
“真的?我没搭过,不知道,不过我想住起来一定很过瘾!”目不转晴的继续盯住那艘庞然怪物似的豪华游轮,媺媺逐渐产生真实戚,开始兴奋起来了。“泰瑞莎,我们要出发了呢!”
“你这么想到北极?”
“想死了!”媺媺雀跃得直点头,像是正准备到游乐园大展身手玩个痛快的孩子。“我想看雪、看冰、看企鹅、看海豹,在台湾是看不到那些的。”
“但其他呢?你不想顺便看看美国和加拿大吗?”
“既然来了,当然也想,不过不知道我爸妈同不同意?”
“到时候打电话去问问不就行了!”
“如果我爸妈不同意呢?”
“你管他们同不同意,先玩再说!”
“……”那干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