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蓉蓉回了一趟逸园,本想告诉罗逸一声,罗逸不在,有可能是上一旁的永乐池垂钓了。
大冬天的,学着姜太公,穿着蓑衣坐在池边垂钓,也唯有他有这般闲情逸致了,幸好这几日天气并不是很寒冷,还未开始下雪,不然真的会冻到他。
赵蓉蓉走回寝房,从柜子里取了一点碎银,正要离开时,透过黄铜镜看见发髻上的琉璃玉簪,她心里突地怕了,这赵家不知何事让她回去,她深怕这簪子被刘氏看见了拿走,她就拔了下来放在桌上,等她回来再插回去。
她恋恋不舍地放下发簪,被上一件御寒的大氅便出去了,她前脚刚走,罗逸后脚就进来了。
罗逸看了一圈,不见赵蓉蓉的身影,心里便知她还在帐房,他身体有些寒,便没有多停留,直接去了澡间泡澡。
等他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而赵蓉蓉仍然未归,他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他的发梢微湿,还想让她替自己擦拭。
以前无人的时候,这些活都是他自己做,多了她之后,他自然地享受起来了,本来泡过热呼呼的澡之后,心情算是愉说,一转眼又恶劣了。
“真不该让她去帐房。”忙得连个人影都没有,身为他的娘子,不应该将重心放在他的身上吗?这个女人……
随意地擦了一下头发,罗逸便将棉帕扔在一边,坐在圆桌边,倒了一杯茶喝着。
他的眼眸随意地一瞟,熟悉的琉璃簪子赫然出现在他视线里,他的眼一冷,手中的茶杯被他扔了出去,碎了一地。
从他替她戴上之后,除了晚上休憩时,他便没有见她拿下来过,而如今被拿下了,他的心里相当的不痛快。
她笑靥如花地说,她很喜欢,喜欢极了,那时的笑容不掺杂任何虚伪,而他见她日日戴着,必然是真的喜欢极了,他的心情也很好,可一转眼她便拿下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再喜欢的事物,她都可以割舍?
送饭的丫鬟走进逸园,看见地上一片狼藉,吓得想退出去,这位二少爷可是相当不好惹的。
“站住!”一道冷别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
她打着寒颤回过神,低低地喊了一声:“二少爷。”
“蓉夫人呢?”罗逸怒意肆虐,恨不得现在就找那个女人问个清楚,他送她的东西怎么可以随意拿下?
“奴婢、奴婢不知,奴婢没有看到蓉夫人。”主子的去向哪是她一个下人知道的。罗逸阴冷着脸,全身散发着阴森的气息,“滚!”
“二、二少爷,膳食……”她早想滚了,但是丫鬟想到自己送食的任务还未完成,哪敢轻易离开,她的双腿却不争气地开始打颤了。
“滚!”多一个字也没有,少一个字也没有,他凶狠地朝她喊道。
想起仆人间流传的消息,据说二少爷踢断过人的腿,丫鬟惊恐万分,拿起食盒一溜烟跑了出去,腿不想断、命不想送。
赵蓉蓉……罗逸拿起琉璃玉簪子,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暗,身上的晦暗气息不断地吞噬着周围的光明,去哪里了?她到底是去哪里了?
大掌微微一用力,琉璃玉簪子陷在他的掌心中,所幸簪子被打磨得圆滑,未伤及他一分一亳,若一直这么握下去,伤的也许不是他的手,碎的可能是簪子……喜欢,我好喜欢!
罗逸握着簪子的手蓦地松开,没有碎掉,完好无缺,蓉儿……他站在门外,两眼直直地看着逸园的入口。
“蓉夫人,我在门口等您。”车夫对赵蓉蓉说。
赵蓉蓉下了马车,对车夫点点头,“好。”
她转头看向赵府,离她出嫁不过是短短数月,她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是她的心境变了吧,在罗府悠闲的日子让她忘记了在赵府受到的苛待,她摇了一下脑袋,缓缓地往赵府走去。
赵蓉蓉一进赵府,便发现这赵府的仆人少了不少,她隐约地联想到被叫回来的目的了,嘴角讽刺地一笑。
赵老爷当日肯娶娘亲的原因之一,便是娘亲带来了可观的嫁妆,那可是够赵府好多年的支出呢,不然一个只会靠之乎者也的文人能赚什么钱呢?
赵蓉蓉嫁入了罗府,罗府的聘礼可是多得吓人,反观她的嫁妆真的是很寒碜。
她走到正厅便看到了赵府一家子,赵老爷正坐在主位上,刘氏则是坐在旁边,两位嫡出姐姐则是坐着喝茶、吃糕点。
她是庶出但年龄最小,两位年长她两三岁的姐姐却还未出嫁,若今年还未嫁出去,就怕是轾姑娘了。
“爹、大娘、两位姐姐。”赵蓉蓉站在门口,微垂着头。
“哟,嫁出去这么久还知道回来。”刘氏不说地说,看着其他女人生的女儿,她心里极度不悦,即便赵蓉蓉的娘亲陈氏很懂规矩,但她就是不喜欢人住赵府,分去赵老爷注意力的女人。
赵蓉蓉低垂着头不说话,嫡出姐姐们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番,除了那大氅之外,她身上真的是什么都没有,首饰什么也没有,看起来真是清贫。
那罗府怎么也不是一个穷地方,光是街上的几间店埔就知道其富裕程度了,可这庶出妹妹居然什么都没有,这么可怜的模样……不得宠!
赵氏姐妹心中同时想到,这庶出妹妹模样虽清秀,嘴巴却不甜,只怕是不得夫家喜爱。
刘氏在一旁叨念着,很是罗嗦,赵老爷受不了地暗了她一眼,刘氏才安静下来。
刘氏看着赵蓉蓉,见她素面朝天,身上也无任何首饰,身上穿得比她柜子里的还要普通,她心里多少舒服了些,“我问你,你可记得罗府的聘礼里的南海珍珠?”
“嗯。”聘礼是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最后不是到她手里而已,除了那两颗南珍珠。
“我让丫鬟桃红给你拿了两颗南海珍珠,她可交到你手上了?”
赵蓉蓉心中冷笑,原来是这件事情,她装出一副迷茫的样子,“没有呀,大娘,我不记得桃红有将什么珍珠给我。”
刘氏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桃红说给你了。”
赵蓉蓉低着脑袋,“桃红……桃红说的可有他人见到?我明明没有拿到呀。”她停了一下,似乎在喘气,“如果是我拿的,我便会让人绣在嫁衣上,也不会被人……”
她的欲言又止让赵老爷想起了她出嫁时的风言风语,脸色顿时更冷了,朝妻子骂了一句:“你说这些干什么!”
刘氏气愤地转过头,余怒未消却不说话了。
赵老爷一脸慈祥地看着赵蓉蓉,“蓉蓉呀,你坐下说话,站着做什么。”
“是,爹。”赵蓉蓉柔顺地点头,坐在最偏远的角落里。
赵老爷扬扬眉,“你坐这么远,爹如何眼你说话,你过来些,坐近一点,让爹瞅瞅你。”赵老爷眼睛在她的身上溜了一圈,心里有底,嘴上仍是抱着希望问:“罗府待你可好?”
“爹,公公、婆婆对我很好,夫君对我也很好。”“好?好会一件像样首饰都不给?”刘氏在一旁奚落着。
赵老爷这一次没有骂妻子,一双精明的眼睛看着赵蓉蓉,“蓉蓉呀,你别怕,要是罗府的人对你不好,你说出来,爹替你作主。”
作主?不用了,赵蓉蓉疑惑地摇头,“不会呀,在罗府有的吃、有的穿,日子很是舒适。”
赵老爷一听,便知这傻丫头是把罗府的生活与赵府对比,在妻子的苛待之下,这罗府再不济也总是好的,他暗中瞪了妻子一眼,和蔼地问:“哦?你跟爹说说,平日都做些什么。”
“哦,好。”赵蓉蓉想了一下,“夫君喜欢独居,所以院落里只有夫君跟我,没什么事情要做,就是偶尔服侍夫君,替他泡茶、替他浇浇花……”
“停。”刘氏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这罗府二少爷是喜欢一个人住,不要别人伺候,可你嫁过去,你婆婆都没有说给你一个丫鬟?”
赵蓉蓉这一次是真的摇头了,想来婆婆是知道罗逸的性格,这件事是真的没有提过,她也没想要人伺候,所以也没在意。
“那月钱如何?”刘氏心想着罗府给的月钱应该不少。
“我不知道,这钱都是夫君管的。”赵蓉蓉想起上回她跟罗逸因谁管钱的事情吵架,现在想来还真是幼稚。
“为什么?”一旁的嫡出姐姐问道。
“不清楚,不过婆婆跟我说过要给夫君找正室,我想这钱以后应该是正室管的。”所以她才不要管钱,管他罗逸是什么态度,给她管,她还感恩戴德吗,哼!
“这本来就该给正室管。”刘氏骄傲地说。
“那你夫君都没有送你什么吗?”另一个嫡出姐姐问。
赵蓉蓉偏着头道:“夫君平时不出门,也不买东西。”不过他一送就会送很好的东西,比如翡翠玉算盘、琉璃玉簪子。
赵氏姐妹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也就安静了,她们两个人好高骛远,想嫁给有钱、有文采、有容貌的人,最后挑三拣四的结果便是成了大姑娘。
于是刘氏怂恿她们,说这罗逸长得好又有钱,虽是老二,可家产也是会有的,就是脾性差了点,又正好缺一个正室,想让她们两个之一嫁一不过去。
这一问妹妹,她们两个哪肯嫁,脾性不好又自己管钱,就算嫁过去也不一定归她们管。
两姐妹同时摇头,坚定了立场,赵蓉蓉看着嫡出姐姐们的动作,不知她们的盘算,以为她们是可怜她,她心中默默地想笑,努力地忍住了才能不笑出来。
赵老爷心里直叹气,眼睛落在赵蓉蓉的小腹上,“你嫁过去也有数月了,可有消息了?”
赵蓉蓉羞涩地摇摇头,“大嫂已经有了,我还没有。”说到最后,她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赵府的近况是越来越坏了,辞退了不少仆人,虽然罗府的聘礼可以撑一段时日,但也不是长久之策,本来还指望从赵蓉蓉那儿捞一点好处,现在—来是不可能了。
再加上两个未嫁的女儿,赵老爷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良心话,“你还是尽早怀上的好,免得到时……”
赵蓉蓉偷偷觑了他一眼,嘴边弯了一下。
“娘,我饿了。”嫡出姐姐摸着肚子说。
“嗯,开饭了。”
“赔钱货。”赵老爷摇摇头,离开了正厅。
赵蓉蓉也眼着站起来,一双眼看着刘氏,等着她发话。
刘氏瞪了她一眼,“你还想留在这儿吃饭?回罗府去,浪费赵府的粮食。”
另一个嫡出姐姐看了看妹妹,觉得她怪可怜的,“妹妹呀,你回去后可花点心思,莫被正室欺压了。”
一旁正要走的刘氏一听,心里恼火了,“这是什么道理,她命贱是庶出,活该被人欺压。”
“是、是,娘说的是。”那姐姐吐了吐舌头。
等人都散了,赵蓉蓉吐了吐气,估计以后他们是不会再想到她了,她扬起一抹笑,开心地走出赵府。
看到候在门口的马车,赵蓉蓉嘴边的笑更明显了,张管事是一个人精,一开始竟然给她安排了一辆豪华的马车,那马车看起来便是达官贵人坐的,她要是坐那辆马车回来,只怕刘氏会嫉妒得扒了她的皮,最后好说歹说,张管事才给她找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就和一般人家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