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辽阔的山林间,矗立着一栋度假农庄。
这里有着两栋木造建筑,以白色围篱环绕着占地广阔的庄园,园里种植着各式水果、野菜和花草植物,这儿还提供游客住宿或是入园享用下午茶。
下午两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简约干净的厨房里。
叶舞翩将揉好的面团加入坚果、樱桃干、蔓越梅,做成了一个个的小椭圆形,置于烤盘上发酵。
一个多钟头后,农庄里开始弥漫着烤面包的香气,工读生喝着——
“新鲜面包出炉了!”
住在农庄里的游客个个闻香而来,纷纷买了好几个来品尝。
﹁心园自然农庄﹂的农庄主人周宽德,笑咪咪的看着大伙招呼着客人。
他留着小胡子,皮肤因为日晒而黝亮,身材精瘦结实,总是穿着一件牛仔裤和排汗衫,看起来稳重成熟。他和妻子离婚三年,有一名已经七岁的女儿,目前经营农场生活,虽称不上富裕,但也自在快乐。
叶舞翩笑着说:“可以试吃喔。”
“阿姨,我也要吃一块!”有几个小孩冲了过来,围绕着她要面包吃。
“好。”
“阿姨,我也要。”
“我也要。”
在一堆孩童吵嚷讨食的喧嚣当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异常响亮的兴奋声音——
“马麻!”
叶舞翩一顿,以为自己听错,她低头望着唤着“马麻”的孩子,霎时面露惊诧。“……你是恩恩”
“我终于找到你了!”恩恩兴奋的说着,眼神散发光采。
“你怎么……叫我妈妈?怎么会来这里?”再见到恩恩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她蹲下身,心中欣喜不已,忍不住抱着他。
“你长得好像我马麻,因为我把拔想念马麻时都会看着手机上的马麻,恩恩从小就看过马麻的照片,可是在便利商店那天,你包得好紧只露出眼睛……”恩恩委屈的说,如果不是把拔告诉他,他还不知道那个阿姨就是马麻。
叶舞翩一楞,不知该如何回应童言童语的恩恩。
“沁薇。”始终站在后头的卓为翰一看到她,胸口一热,翻腾着激动的情绪,心中有许多话想和她说。
“你是……”叶舞翩迟疑的开口。
看见她眼中的陌生,他黑眸里的情绪从惊诧转为怀疑和痛苦。“你不认识我?”
“我知道你是恩恩的爸爸。”她神情转为平静,淡漠的回应。
就这样?怎么可能!
卓为翰激动的上前抓着她的手。
将近三年的时间,他每天困在思念的牢笼里,埋怨她为什么要突然不告而别的离开他和恩恩,如今两人好不容易重逢,她竟然不认识他
她怎么可以在和他结了婚,生下孩子后就抛夫弃子,他一直不相信温柔贤淑的她做得出这种残忍的事。
“你弄痛我了!”她秀眉皱起。
“快放开她!”一直在一旁注意着两人的周宽德上前,扯开卓为翰扣得死紧的手,继而对叶舞翩心疼的说:“你没事吧?”
“没事了。”她揉揉泛红的手腕,轻声说着。
“先生,要买面包请排队,不要动手动脚的好吗?”身材精瘦的周宽德保护着叶舞翩,严正斥责。
“我有话要跟她说。”卓为翰黑眸一凛,极力忍住胸口的怒意。
“不行,现在是我员工的上班时间,请不要打扰她工作。”周宽德横在两人之间,摆出老板的架势阻止他进一步的打扰。
“去你的工作!我是她的丈夫,将近三年没看见她,现在想和她说话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卓为翰低咆,气势比周宽德还要惊人,彷佛当他是诱拐自己妻子逃家的罪魁祸首一样,黑眸冒着可怕的血丝,颇有欲将对方碎尸万段的杀气。
这一吼,立刻引来其他游客的注目,原本一片热闹喧嚣的现场,突然变得严肃紧张起来。
周宽德一怔,看向叶舞翩想确认,而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主动上前化解僵凝的气氛。
“好吧,我跟他谈谈,五分钟就好。”
周宽德没辙,遇到奥客,舞翩都妥协了,他只好先顺着她的意思,不再置喙。
卓为翰命随行的司机将恩恩抱走,他则跟着她双双来到丝瓜棚下。
叶舞翩看着他,眼底露出困惑。“先生你要和我说什么?”
卓为翰胸口剧烈起伏,积压在内心的思念和愤怒使他拳头握的死紧,连指节都泛白,激动的情绪在他心中翻腾不已。“别告诉我,你不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
她平静的语气、漠然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
黑眸一凛,他俊脸紧绷,不敢相信。
她的形貌、她澄澈明亮的眼睛、柔软的嘴唇、温软甜美的声音、玲珑纤细的身形……明明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妻子,可她却对他保持着距离,没有一丝熟悉感。
“我们相知相爱,四年前你怀了恩恩,我们不顾我父母的反对结婚了,这些你都忘了吗?”
他看着她依旧波澜不兴的望着他,心底不由怒火中烧!
他们是大学时代的同学,两人一起上课、下课,一起讨论报告,连吃饭都在一起,因为长时间的相处,因此擦出了火花,共度许多美好的回忆。
他们从相识到相爱,身心曾经是那么契合,然而在她生下恩恩约四个月时,他正好出差去大陆,回台后母亲却告诉他她不见了,他心慌地到她的娘家、朋友及同学住处打听她的消息,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刚好恩恩走失,他也不会意外的再看到她。
满腔的思念和被遗弃的怨气,使卓为翰的胸口如一锅沸水般澎湃激昂,他有很多话想对她倾诉,然而眼前他最熟悉的老婆却像个陌生人,他无法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强压下胸口高涨的怒火,眼底蕴含痛苦的问她,“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记得他?
沉默的望着他,相较于他的激动,叶舞翩却显得相当平静。
而她的沉默再一次打击了他的心,他表情痛苦的问:“难道你都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她终于开口问。
“这一点都不难,那天看到你上了车,我记下车牌号码,查到了周宽德的名字和地址就找到这里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却躲在这个荒山野地里,悠哉的过日子……”他的口气有些埋怨。
“原来是这样。”她点了点头,吸了一口气。“你很会找人。”
“你现在是在佩服我找人的能力吗?”卓为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痕。”这段时间我都在质疑自己,是不是我忽略了老婆,对她不够好,丈夫做得不够称职,才会使她跷家落跑,所以我发誓要是再看到她,绝对要牢牢的抓住她。”
他的黑眸如猎豹般紧紧的攫住她,她迎上他炽热而精锐的双眸,心脏猛地狂跳,继而别开眼。
“先生,也许我长得跟你老婆很相像,可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的话推翻他的想法,阻断了他的信心。
“你还要继续玩捉迷藏的游戏吗?”黑眸一凛,他受够了这种思念的折磨,分离的煎熬,今天他非得把事情弄清楚才肯罢休。“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在这座山上长大的。”她回答的斩钉截铁。
卓为翰黑眸微眯,怀疑的看着她。
难道是他认错人了吗?但怎么可能有人可以长得那么相像?
沁薇是他挚爱的女人,互相扶持的伴侣,她的存在,一直是支撑他努力的后盾。
因为他是家中的独子,外公是医学院院长,爷爷是极致集团的董事长,集百货、餐饮、地产等产业,在商界叱吒风云半世纪,社经地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父母对他自然是寄予厚望,从小就倾力栽培他、送他到美国顶尖学府就学,培养他成为家族事业的接班人,直到大学时才回来台湾,准备进入集团实习,并在他二十八岁时安排了背景家世相当的名媛与他联姻,但他却断然拒绝了这个安排。
父母要他做什么他都可以妥协,唯独婚姻,他只想要和心爱的女人共度一生。
白天,他投入工作,为家族事业卖命,扩展事业版图,他在工作上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换来沁薇和他的幸福。
后来,在家人强力逼婚下,他不顾反对带着沁薇回家,先斩后奏宣告她已怀了他的孩子,并且决定闪婚,教他父母当场气结,措手不及。
沁薇天性温柔单纯,不与人争,是他认定要共度一生的伴侣。
虽然她的出身贫穷,来自单亲家庭,父亲只是南部乡下的果农,但她不同于那些骄纵任性的千金,教人感到窒息,喘不过气。相反的,她细腻婉约,温纯善良,是个懂他的知己;有些话他不用说,她就能敏锐的感受到他在想什么;她总是包容他的坏脾气、体谅他的倔强跋扈;他做的每个决定,她总是给予支持、关心,永远是和他站在同一个阵线的女人。
正因为她是这样的女人,所以他疼惜她、珍宠她,再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取代她。婚后,尽管父母仍不太认同她,但两人的感情却越发紧密,再大的阻碍都因为他们相依相爱,成为最亲密的生命共同体而消失,无法分化他们。
他相信他们会守护彼此,共度白首,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突然离开他。
她一离开,他的心如同被狠狠抽离身体般痛苦不堪,使他无法承受!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漠视他,但唯独她不能,因为她是他最爱的人,唯一的女人。
而今,两人乍然重逢,他却无法责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他,也无法上前抱住她,告诉她自己有多么想念她,因为她……居然不认得他!
“先生……”
“别叫我先生!”如此陌生的称谓自她口中唤出,就像一桶冰水淋到他头上,令他全身发寒。”我叫卓为翰。”
“卓为翰……先生,你找不到老婆,我感到很遗憾,但我得回去工作了。”
“别走!”再也克制不住,他猛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惊诧的望着他,眼露惶恐。
“快放开她!”周宽德上前阻止,一把扯开卓为翰紧握着她的手。“舞翩说了她不是你的老婆。”
舞翩?
卓为翰看着她,心陡地一沉。
那清亮的眼神看着他时是那么陌生,彷佛他不曾在她生命留下痕迹,彻底的摧毁了他的希望,他呆站原地,只能眼睁睁看她被带离他身边。
难道她真的不是他的沁薇吗?